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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抹茶曲奇 -【盛寵妻寶】《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18 PM     標題: 抹茶曲奇 -【盛寵妻寶】《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6-12-29 09:08 PM 編輯

【書名】:盛寵妻寶

【作者】:抹茶曲奇

【內容簡介】:

  鎮國公府陽盛陰衰,到了江妙這一輩,一屋子全是男丁!

  江妙是三房之中唯一的女娃,上頭有七個堂兄及三個親哥哥罩著,

  從小過得就是想要什麼有什麼、誰欺負她誰倒楣的日子。

  長大後,昔日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被宣王陸琉叼回窩,

  宣王殺伐果決、權傾朝野,江妙覺得,自己嫁給了他,幾乎可以在望城橫著走了。

  宣王:生個包子,本王背著你走。

  江妙:生倆可以讓我騎脖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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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21 PM

第001章:江妙

  暮春櫻桃初熟,將新鮮櫻桃刨開去核,盛入琉璃碗中,在上頭澆上甜乳酪,便是一碗糖酪澆櫻桃。。

  糖酪澆櫻桃,櫻桃瑩紅如瑪瑙,乳酪凝白如清雪,甘甜滋潤,色味俱佳。

  這位穿著碧綠比甲、梳著雙丫髻,端著糖酪澆櫻桃的小姑娘,正是鎮國公嫡孫女江妙身邊伺候的丫鬟——玉琢。

  這會兒,正進屋給自家姑娘送點心。

  玉琢進去,朝著正在埋頭練字的小姑娘行了禮:「姑娘,廚房準備了點心,姑娘歇息片刻再練字吧,省得手酸。」

  坐在三彎腿荷花藕節方桌後的小姑娘,約莫六歲左右的年紀,生的一張白皙精緻小臉兒,梳著倆花苞髻,髻上簪著盤花鑲珠金簪,胸前垂著的小辮兒辮得甚是精緻,尾端綴著小小的銀鈴,越發俏皮可愛。這脖子上,還戴著一個銀項圈兒,項圈分為兩端,兩埠彎成如意形狀,滿鏨珍珠地,四周鏨刻魚鱗紋,下面連著一個福壽紋長命鎖,刻雙蝠拱壽桃,兩面刻著長命百歲四字吉讖,尾端綴有佛手、石榴、壽桃形狀的小鈴鐺。

  而小姑娘身上的一襲石榴花繡荷紋妝花褙子,更是質地柔軟、精緻無雙。

  玉琢是江妙身邊的貼身丫鬟,在旁服侍近兩年了,當知曉自家姑娘身上隨便一套衣裳,就足夠尋常人家吃上好幾年的時,也忍不住咋舌——真是金貴。

  可誰叫,鎮國公府陽盛陰衰,一屋子俱是男丁。姑娘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孫女兒,物以稀為貴,更何況是玉雪可愛的千金,一家子自是都寶貝著呢。只要姑娘開心,別說漂亮衣裳,這天上的月亮也得想法子摘下來給她才成。依著國公夫人的話,便是——「就這麼一個孫女兒,若是不寵著,難不成那金山銀山,都砸到那幾個臭小子身上去?」

  江妙一雙白嫩小手持著筆,握筆的姿勢端正,完全不像是六歲女娃的姿勢。可江妙自己卻知,這具僅僅六歲的身子,太過羸弱,遠不及她十三四歲時握筆寫字時那般的行雲流水、妙在心手。

  江妙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卻有些知足。連著練了一月,倒是比剛開始那會兒好多了。

  目下,聽到玉琢的聲兒,江妙將筆擱在筆架上,絲毫不像一般女娃那樣,聽到吃食就興奮歡喜的。她只略微抬頭,看著玉琢道:「擱著吧。」

  擱著,又是不吃的意思。

  玉琢蹙眉,瞧著自家姑娘這張小巧精緻的小臉,甚是心疼。正常來說,她家姑娘這般金尊玉貴的養著、一大家子寵著,小小的年紀,自該出落的白白胖胖、圓潤可愛才是。可眼下呢,一張小臉蒼白羸弱,襯得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的大而水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小姑娘的父母是如何虐待她呢了。

  玉琢卻知,她家姑娘打從出生就生得病弱,差點就夭折了,得虧福大才保住了小命兒。因年紀小小就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病根兒,所以別人家的孩子都出去玩耍的時候,她只能靜靜坐在屋子裡。冬天冷,更是包得更團子似的,不能出門。

  玉琢將紅漆描金富貴花小託盤擱在桌面兒上,小心翼翼從裡頭端出幾樣甜點來。

  除了乳酪澆櫻桃之外,還有兩碟精緻的糕點。這糕點廚子是喬氏專程為女兒從盛州請來的,今日頭一回做,自然花了一番心思,糕點小巧可愛,個個潔白如雪,鬆軟香糯,捏成兔兒形狀,栩栩如生;另一旁的,是玫瑰餅,這玫瑰餅的玫瑰花是今兒早晨喬氏特意派人去妙雲峰上摘的。妙雲峰的玫瑰花香味濃烈,花瓣厚實,做出來的玫瑰餅,自是香甜酥嫩,齒頰留香。

  江妙瞧著玉琢這副為難模樣,才給面子的拿起一塊兔兒形狀的糕點嘗了起來。糕點蓬鬆柔軟,又不粘牙,味道倒是不錯。

  玉琢這才歡喜。肯吃就成,吃多了才長肉。

  仿佛想到了什麼,玉琢說道:「姑娘,謝姑娘在外頭等了半個時辰了,要請她進來麼?」

  江妙拿著糕點的手一頓,又咬了一口,說道:「不用了,讓她走吧。」

  玉琢有些詫異。

  外頭那位謝姑娘並不是別人,而是鎮國公府江三爺妾室謝姨娘的親妹妹——謝茵。

  鎮國公府統共三房,三位爺皆是嫡出,大爺二爺是品行端良的謙謙君子,三爺素來紈絝風流,早前遊山玩水,經過平州的時候,邂逅了書香門第謝家的大姑娘,之後便使了法子,納了謝大姑娘。謝姨娘進門六年,遠在平州的謝家雙親接連病逝,謝姨娘對年幼的妹妹謝茵甚是想念。江三爺寵謝姨娘,為了討謝姨娘歡心,便將謝茵接進府來,好生照料。

  謝姨娘再得寵,也不過是個妾室,鎮國公府之人自然也沒將謝姨娘的妹妹謝茵放在眼裡。

  可不久,謝茵卻成了江妙極好的玩伴。

  自此之後,這鎮國公府誰人敢說謝茵的壞話,江妙頭一個不放過。別瞧著江妙只是個六歲的孩子,可生得卻異常聰慧,學過的字兒,可是過目不忘的。大抵是慧極必損,才得了這副病弱的身子。她性子直,和上頭三個親哥哥一樣講義氣,若非身子骨弱,怕也是個小霸王。

  只是,自打上回姑娘不慎落水,在榻上養了整整一月後,對謝茵的態度忽然冷淡了起來。

  玉琢心下犯疑。

  按理說,自家姑娘性子直,若是姑娘不喜歡謝姑娘,那麼方才謝姑娘來的時候,大可以直接拒絕,可偏生沒有,而是白白讓謝姑娘等了半個時辰,才說不見。仿佛,是存心的。

  玉琢沒有多問,只緩步走了出去。

  玉琢走到外頭,見一個穿著淺碧色半舊褙子、不過七歲左右的小姑娘坐在那兒。

  正是謝茵。

  謝家是書香門第,謝茵年紀雖小,卻舉止端莊,頗有淑女風範。玉琢看著這位謝姑娘,大大的眼睛,白嫩的皮膚,紅潤水嫩,打小就是一個美人胚子。

  可是再美,也不及她家姑娘。說起這茬,玉琢有些與有榮焉。她家姑娘的娘親喬氏是當今帝師喬太傅的掌上明珠,喬氏女的美貌,在望城可是出了名兒的。且他們大爺,鎮國公嫡長子江正懋也是人人皆知的芝蘭玉樹風度翩翩,二人這樁親事,可謂是珠聯璧合,天作之合。

  而她家姑娘的容貌,更是繼承了雙親的優點。日後,還不知要美到什麼程度呢。

  玉琢將自家姑娘的意思同謝茵說了。

  謝茵微微一怔。

  謝茵年紀小小,卻是懂規矩懂禮貌的,對江妙房裡的丫鬟,也是尊重。目下聽玉琢這般說,詫異之餘,也不敢多說什麼。她姐姐再得寵,也只是妾,妾上頭有嫡妻戚氏壓著,姐姐受了委屈,只能忍著。可她忍不住。所以,她才想著和江妙打好關係。

  她和江妙年紀相仿,鎮國公府又沒有其他小姑娘,自是最好不過了。

  可如今,江妙居然不理她了。

  謝茵心裡惱,卻也不敢得罪江妙,只能默默走了。

  玉琢松了一口氣,進去向江妙稟告:「姑娘,謝姑娘走了。」她將方才謝茵臨走前交給她的小玩意兒呈了上去,道,「這是謝姑娘送給姑娘的。」是一個極精緻的兔兒掛墜。

  江妙沒說話。

  玉琢會意,便將這兔兒掛墜收了回去。

  江妙靜靜看著玉琢出去。

  她忽然想起前世。她對謝茵推心置腹,可到了最後,卻是她親手將自己送上了絕路——她分明還沒死,她卻唆使陸行舟將她扔進了枯井中,自是不死也得死了。

  那會兒,她才十六,剛定親不久呢。一月後,就要成親了。只是,命都沒了,還成什麼親。

  不過她也明白,如今的謝茵並不是長大後的謝茵,她若是找現在的謝茵報仇,也絲毫不解氣。能重活一世,便是上天恩賜,她犯不著為這些不相干的人鬧得不痛快。這日子,她得好好的過,可若是謝茵要招惹她,她自是選擇速戰速決。畢竟在鎮國公府,她的地盤兒,若是連個小小的謝茵都對付不了,當真是窩囊了。

  正在江妙發愣的這會兒,外頭傳來幾個聲音,頓時讓安靜的屋子熱鬧了起來。

  緊接著,三個清俊無雙、意氣風發的少年走了進來。

  穿著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系白玉腰帶、佩玉佩香囊的少年笑得最燦爛。他步若流星,急急著走在前頭,仿佛是怕被後面的兩個搶了先似的。

  唇紅齒白的少年看著書桌後的江妙,略帶青蔥之氣的俊臉笑得更燦爛了,他語氣寵溺的喚道:「妙妙。」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江妙的小臉上才有了六歲小女孩應該有的憨然嬌態。

  此刻的江妙眉眼彎彎,精緻小臉笑意正濃,臉頰的梨渦俏皮可愛。

  她小臉微抬,望著面前這三張一模一樣的俊臉,聲音又甜又糯的叫道:「大哥,二哥,三哥。」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26 PM

第002章:救美

  進來的少年,正是江妙的三位親哥哥:江承讓、江承許、江承諺。

  走在最前頭、著一身兒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的少年便是江妙的三哥江承諺,三兄弟中屬他年紀最小。

  說是年齡最小,其實也並未差多少。

  江妙這三個哥哥是三胞胎,出生時間相差在半個時辰內,這長相也是一模一樣的。幼時三兄弟生得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白白胖胖很是討喜。為了避免弄錯,三人的衣裳鞋子都有不同的顏色區分開來。不過,如今長大了些,這氣質容貌還是有些差異的,至少身邊親近的人是絕對不會弄錯的。

  老大江承讓成熟穩重,最有兄長風範;老二江承許寡言少語、不苟言笑,卻是生得最聰慧腹黑的一個;至於老三江承諺,素來活潑調皮,最會賣乖,三兄弟中最不讓人省心。

  三兄弟雖性格迥異,可愛護妹妹的心卻是一樣的。若是有人敢欺負他們的寶貝妹妹,三兄弟立馬將人團團圍住,前後左右皆是一模一樣的臉,光是這氣勢,就足夠把人嚇得屁滾尿流了。這樣一來,又有誰敢欺負江妙?

  江妙看著自家三位哥哥,忽然想起了上輩子。

  若是哥哥們知曉她被人害死,不知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好在,能重來一回。

  老三江承諺走到自家妹妹的桌前,一手撐著桌子,另一手揉了揉自家寶貝妹妹的小腦袋,動作甚是寵溺。瞧著這個乖乖巧巧、嬌嬌弱弱的妹妹,江承諺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這小寶貝是他們家的!

  江承諺低頭一瞧,眉頭微攏道:「妙妙怎麼又在寫字兒?你年紀還小,而且又聰明,若是再勤奮刻苦的話,叫別的小姑娘怎麼辦?難不成長大後要去當女狀元了?你啊,總得給別人家留條活路。」在江承諺的心裡,自家妹妹一直都是最漂亮最聰明的。

  江妙聽了三哥這番自賣自誇的話,忍不住笑。小姑娘生得精緻可愛,唇瓣雖略顯蒼白,可這雙眼睛卻是水潤明亮、靈氣十足,當真是漂亮的不得了。

  老大江承讓卻不贊同三弟的話。

  他上前一步道:「咱們妙妙小小年紀就能靜得下心來,日後練得一手好字,也算是錦上添花。你自己不愛讀書也就罷了,可別教壞妙妙。」江承諺最不喜歡讀書,皮得很。

  老大說話總是穩重些,雖不過十一歲的年紀,身上卻已經有其父江正懋的影子。

  聽了大哥的話,江承諺心中不滿。他一張白淨俊俏的臉一垮,登時就不舒坦了。這位小祖宗可是有脾氣的,平日裡,除了江妙,闔府上下最不能惹的就是他了。

  江妙已經習慣了大哥和三哥鬥嘴兒,反正每回都是大哥退讓,誰叫他是兄長,名字裡還有個「讓」字?而且兄弟間的感情,可是越吵越好的。

  江妙笑著,這才看向離自己最遠的二哥江承許。

  她這三位哥哥的容貌雖然極像,可二哥卻是三人中長得最像爹爹的。而且,也唯有這位二哥,敢和爹爹對著幹。

  二哥平日裡面無表情、沉默寡言,實際上卻聰慧過人,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最後還是在感情上栽了跟頭。

  江妙細細回憶,想起上輩子二哥坎坷的姻緣,就有些心疼。這輩子,在娶媳婦兒的事情上,她可得好好幫幫他。其實,也用不著她幫多大的忙,二哥聰明,只要她稍稍提醒,以他的聰慧,斷斷不會像上輩子那般,是三兄弟中最遲成親的那個。

  江承諺見寶貝妹妹一直在看江承許,倒是不樂意了。

  他一張白皙俊臉一個勁兒的往江妙的面前湊,少年的唇瓣粉潤如花瓣,微微一撅,蹙眉不滿道:「二哥那個沒表情的木頭樁子樣有什麼好看的,妙妙你看我,你三哥我多好看啊。」

  多大臉。

  江妙「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妹妹開心的笑著,一直沒有表情的江承許,也眉目柔和,露出了寵溺之色。

  而這廂,謝茵自江妙的錦繡塢出來,便回了謝姨娘的清雎院。

  謝姨娘雖是妾室,可這清雎院的傢俱擺設堪稱精美。屋內還有兩個黃梨木大書架,上頭整整齊齊擺著書,全是江三爺給謝姨娘搜羅來的書籍,可見江三爺對謝姨娘的寵愛。

  其實,謝姨娘的容貌並不算拔尖兒,至少比起江三爺的嫡妻戚氏,是遠遠不及的。戚氏貌美,又出身名門,可江三爺偏生就喜歡謝姨娘這般弱柳扶風的女子。

  謝姨娘坐在繡墩上,在繡腰帶。正是昨兒同江三爺在榻上纏綿時,江三爺一面騎著,一面使壞讓她答應。謝姨娘臉皮薄,哪裡承受得起江三爺這般的戲弄,只能趕緊答應了。

  目下見年幼的妹妹謝茵進來,謝姨娘清麗嬌柔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遂擱下手頭的活兒,命貼身丫鬟青芽去小廚房弄些點心來。

  謝茵略微蹙眉,年紀小小的,表情有些委屈。

  謝姨娘一把將妹妹攬了過來,瞧著她的小眉頭,心疼的詢問:「怎麼了?」

  謝茵雖懂事,可到底才七歲,還是小孩子。先前父母雙亡,如今就這麼一個姐姐能依靠,在姐姐面前,還能偽裝什麼呢?

  她略微抬眸,大大的杏眼,眸中含淚,看著謝姨娘道:「姐姐,江姑娘不肯理我。方才我去找她玩兒,等了她半個時辰。」

  謝姨娘這才無奈,一把將謝茵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她道:「江姑娘身子弱,上回又落了水,自然不能同你玩兒,等過段日子再去找她,好不好?」先前妹妹和江妙關係交好,她也放心,至少有江妙在,妹妹不會受委屈。可到底是小孩子,說不玩了就不玩了,她不能逼著人家和她妹妹玩兒。

  再說了,江妙是什麼人?鎮國公府連著十個孫兒,鎮國公和老太太眼巴巴盼了許久,才盼得這個寶貝疙瘩小孫女。

  就算她有三爺護著,也不敢得罪這位小祖宗啊。

  謝茵年幼,卻也明白這些道理。她翕了翕唇,淚珠子紛紛滾落,雙手交纏著,甚是可憐,委屈道:「茵兒知道,咱們得罪不起江姑娘。可是姐姐,我並不覺得這江姑娘哪裡好,我聽人說,她隔三差五的生病,是活不了幾年的——」

  「茵兒!」謝姨娘厲聲道。她神色驚慌,一把捂住謝茵的小嘴,瞧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語氣才柔軟了幾分,「這話是誰教你的?以後可不許亂說。」

  江妙病弱是鎮國公府人人皆知的事情,短命也是正常的,可若是誰人敢提一個「死」字,別說江大爺和喬氏會生氣,頭一個算帳的,就是疼孫女的國公爺。

  聽了謝姨娘的話,謝茵心下委屈,卻也只能緘默不語了。

  她蓄著淚,偎在自家姐姐的懷裡,想著平日裡江妙身上穿的戴的,還有屋子裡的擺件小玩意兒,樣樣精緻,有些是她從未見過的。

  江妙整天病怏怏的,活不了多久,穿那麼好看的衣裳,戴這麼好看的首飾,又有什麼用?

  若她是江妙,肯定比她更討人喜歡。

  江妙同三位哥哥說了才幾句話,喬氏就過來看女兒了。

  喬氏蓮步姍姍進來。

  最先入目的是一雙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子,之後便是一身兒玫瑰紅織金纏枝紋褙子,精緻的倭墮髻上戴著步搖綴著珠翠,下邊兒是遠山眉、芙蓉臉,這眸如秋波,唇如朱丹,一顰一笑,皆顯風姿綽約、美貌無雙。

  三兄弟看到喬氏,立馬齊刷刷站好,一個個腰板挺得直直的,精神奕奕,挨個兒叫著:「娘。」

  江妙也含著笑,歪著小腦袋,甜甜糯糯喊道:「娘。」

  喬氏朝著三個兒子點了頭,之後瞅了瞅寶貝女兒的臉色。她見女兒一張小臉雖然蒼白,可比起前段日子,已經好多了。

  喬氏坐了下來,把瘦弱的女兒抱在懷裡,雙手摸了摸她白嫩嫩的小手,柳眉舒展,說道:「倒是不涼。」

  江妙偎在喬氏的懷裡,乖巧道:「女兒若是冷了,會叫玉琢姐姐添衣裳的。」

  如此懂事,倒叫喬氏有些放心。

  喬氏抱著女兒,又看了一眼不聽話的老三,道:「還是妙妙乖,瞧瞧你,就是不讓人省心。眼下陳夫子就在你爹爹那兒了,晚上有你好果子吃。」

  今日江承諺在學堂上頂撞了陳夫子,陳夫子氣不過,便找江正懋告狀來了。

  江承諺最怕江正懋這個爹了,忙裝可憐朝著喬氏求饒。

  喬氏不聽,嗤道:「今兒在先生面前不是挺囂張挺得意的嗎?」

  江承諺委屈的撅了撅嘴,可憐兮兮看著江妙,求助道:「妙妙,你倒是為哥哥我說句話啊。」

  江妙笑盈盈的,一雙眼眸清澈如水,聲音稚嫩道:「三哥放心,若是爹爹敢訓你,娘頭一個護著你呢。」

  三兄弟中,最調皮的就是老三江承諺。喬氏是個嘴硬心軟的,實際上最疼小兒子了。小時候,其他兩個都生得乖巧,偏生江承諺,除了娘親喬氏,誰都不讓抱,而且還在自家爹爹的身上澆了好幾回童子尿,澆完還得意的笑呢。可把江正懋氣的,只是每回江正懋要教訓兒子,喬氏就護起短來,叫他這位老子也奈何不得這個有娘親撐腰的小子。

  江承諺笑了:「還是妙妙聰明。」

  喬氏一聽,旋即蹙了眉。女兒的確聰慧,可她寧可女兒愚鈍些,有副好身子就成。

  想起兩月前在宣王府那茬,喬氏就心驚膽戰。

  她抱著女兒的雙手也緊了些,慶倖道:「上回的事,得虧宣王府的大公子,不然咱們妙妙……」

  江妙蹙了蹙眉。

  喬氏口中說的宣王府的大公子,就是她上輩子的未婚夫陸行舟。她六歲的時候,在宣王府同刁蠻跋扈的羅安郡主鬧得不愉快,之後不慎被羅安郡主推下了荷花池,差點就喪命。那時她失去了知覺,醒時已經回鎮國公府了。雖沒丟了小命,卻也在榻上躺了很久。

  聽爹娘和哥哥們說,是陸行舟救了她。

  她平素不出門,這回之後,同陸行舟的往來才多了起來,加上三位哥哥感激陸行舟救了她的小命,自然將陸行舟當成兄弟看待。

  後來,她漸漸長大,到了及笄之齡,很自然的同青梅竹馬的陸行舟定了親。

  只是在感情這事兒上,她不開竅。同齡的小姑娘懷春之時,她尚且懵懵懂懂,不知情愛滋味兒。而對於陸行舟這個未婚夫,她雖然沒有生出男女之情,可自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也算是有兄妹之意。且陸行舟是宣王庶長子陸忱所出,娶鎮國公府的嫡孫女,絕對是不虧的。

  陸行舟溫文爾雅,她嫁他,自然沒什麼不好。

  可偏偏和陸行舟成親的一月前,不巧被她撞破了他和謝茵的私情。

  她對陸行舟沒有感情,自然也沒什麼好激動的,可生氣,卻是有的。那會兒她就站在那兒,聽陸行舟對著謝茵含情脈脈卿卿我我,然後才知當年她落水時,救她的人,並不是他。

  若是不喜歡她,他大可以不來提親,和她定了親,卻向另一個女子表達愛慕之情,算個什麼東西?這樁親事,取消了也罷。

  只是,謝茵卻是個心腸歹毒的。

  她情緒激動,舊疾復發,需要服隨身攜帶的藥丸,謝茵卻故意打翻了她手裡的藥瓶。而在陸行舟欲救她的時候,謝茵告訴陸行舟,若是今日她不死,鎮國公府的人不會放過他們。

  那時候,陸行舟原本是要給她遞藥丸的。

  她難受的厲害,見陸行舟將藥丸遞過來,才伸著手臂。之後,他卻聽了謝茵的話,狠了心,把藥丸給丟了……

  想了半會兒,江妙才看向喬氏。她眨了眨眼睛,作出一派六歲小女娃該有的天真爛漫狀:「娘,那日把女兒從水裡救上來的,不是行舟哥哥啊。」

  喬氏一怔,看向女兒水亮的大眼睛,詫異道:「妙妙,你說什麼?」

  江妙心中笑笑。那時她失去知覺,自然是看不清的,可這番話,卻是陸行舟親口對謝茵說的,定然錯不了。

  那日救她的人,並非宣王府大爺陸忱的長子陸行舟。而是宣王府的三爺,也就是宣世子——陸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31 PM

第003章:三叔

  陸琉是宣王府唯一的嫡子。

  先前宣王妃一直不孕,倒是宣王側妃尤氏肚子爭氣,一進門便連著替宣王生了兩個兒子——庶長子陸忱同次子陸懌不過相差兩歲。

  陸忱十二歲的時候,宣王欲將其交由宣王妃撫養,若宣王妃無所出,那陸忱便是嫡子了。可偏生這個時候,一直不孕的宣王妃懷上了孩子。宣王妃有孕,這事兒自然也就擱下了。

  後來,宣王妃生下了兒子陸琉,血崩而亡。

  宣王妃死後第三年,宣王便續弦,娶得卻是宣王妃的嫡親小妹宋雲瑤。宣王雖將妻子之死怪罪在陸琉身上,可陸琉到底是宣王府唯一的嫡子。這世子之位,自然是他的。

  不過,若是沒有陸琉,宣王妃一直無所出,那如今陸忱就是宣王府的世子,陸忱長子陸行舟的身份,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且宣王妃懷孕時已經三十多了,所以陸琉的年紀只比陸忱之子陸行舟大四歲。

  可依著輩分,陸行舟也得恭恭敬敬喊陸琉一聲:三叔。

  上輩子江妙極少出門,就算同陸行舟來往,大多也是他來鎮國公府。她同陸琉,自然也沒見過幾回。可誰會想到,這一向低調的宣世子,日後會成為整個大樑舉足輕重之人。就算眾大臣屢次向景惠帝彈劾宣王陸琉,可仍是無法撼動陸琉在朝中的地位。小皇帝對陸琉的信任,也早已超過了一般的君臣。

  當時宣王已死,陸琉世襲王位,談論陸琉時,大多是「權傾朝野」、「殺伐果決」之類的字眼,總之都是貶低之詞。可陸琉名聲再差,望城之人,也仍然絡繹不絕前去巴結。

  陸琉日後能有這般的大作為,顯然非良善之輩,只是他在少年時,卻願意救一個落水的小女娃,這事兒,就連她也有些難以置信。

  是以,今日江妙只能同娘親說,那日救她的人不是陸行舟。至於是誰,得由陸行舟親口說才成。

  ***

  喬氏聽了江妙的話,便去找江正懋說了此事。

  江正懋著一襲寶藍色杭綢直綴,此刻俊臉面無表情。可喬氏同他成親十幾載,自然曉得他此刻正生氣呢。

  江正懋知曉妻子剛從女兒那裡過來,遂問道:「妙妙如何了?」心裡卻生氣,可生氣之前,最惦記的還是寶貝女兒。

  喬氏莞爾一笑:「在練字兒呢,倒是乖巧。妾身瞧著,妙妙的臉色也好了許多。」她細細打量自家夫君的臉色,聲音低了些,問道,「陳夫子怎麼說?」

  一說起這個,江正懋就來氣。

  他斂眉,道:「臭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喬氏「噗嗤」一笑,兩汪眼眸如含春水。

  江正懋不過而立之年,模樣生得甚是俊朗。只是他平常不苟言笑,所有的溫柔寵溺,都給了妻女二人,就算是面對三個兒子,也沒有半點慈父表情。三兄弟中,老大江承讓倒是穩重,讓江正懋省心;老二江承許平日裡不聲不響,功課也是三人之中最好的,本該是江正懋最得意的兒子,可偏生父子倆的脾氣一模一樣,天生相沖;這老三江承諺,更不用說了,整一個猴精兒,闖禍最多的就是他,只是每回江正懋稍稍教訓的重些,喬氏就護在前面。

  江正懋寵妻。江承諺嘴甜孝順,討了喬氏的歡心,相當於有了一塊免死金牌。如此一來,江正懋還真奈何他不得。

  至於閨女,才是江正懋的心肉頭。妻子生完三個臭小子,五年之後,二人才又要了一個閨女。

  起初江正懋就盼妻子能給他生個粉雕玉琢的閨女。三兄弟出生時,他瞧著齊刷刷三個帶把的,登時目瞪口呆,表情甚是精彩。喬氏覺著他是嫌棄,為著這事兒,喬氏可是惱了許久呢。之後終於得了江妙這個寶貝,江正懋有妻有女萬事足,加之女兒小小年紀就乖巧,江正懋更是疼愛。

  江正懋看著妻子俏臉染笑,忍不住捉著她的手,表情忽的溫柔了起來。

  他道:「阿琬,待會兒我去教訓人,你可別攔著。」

  阿琬是喬氏的閨名。

  喬氏和江正懋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之後順利成親,夫妻恩愛,鶼鰈情深,不知羨煞瞭望城多少人。且江正懋潔身自好,身邊一個妾室通房都沒有,對喬氏千依百順。喬氏得老太太歡心,出嫁之前,老太太就視她如親女,一進門就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又給鎮國公府添了一個女娃,更是令人歡喜。就連鎮國公,對這位兒媳也是挑不出錯的。

  這麼一來,江正懋不納妾,也算不得什麼事了。

  喬氏到底捨不得兒子,面露難色,道:「那也成。不過夫君得答應妾身,不能出手太重,意思意思就成了。」

  江正懋看著斯斯文文的,實際上卻是會武的。三個兒子,也自小由江正懋這個爹爹親自教導,年紀小小的,就開始教三人騎馬射箭。可嚴父也有嚴父的好處,至少這三個孩子,是鎮國公府孫輩中是最出色的,特別是老二江承許,隱隱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這事兒,江正懋嘴上雖不說,可看著兒子出色,他心裡也是得意的。

  喬氏見江正懋面色淡然,遂蹙眉道:「怎麼?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成?」

  這語氣,仿佛是生氣了。

  喬氏雖已是四個孩子的娘親,可她天生麗質又懂得保養,雖未誇張到嬌顏永駐,卻也比同齡的婦人看著年輕好幾歲。因夫妻恩愛,闔家美滿,喬氏日子過得舒坦,這臉也是紅潤明媚,美不勝收的。

  江正懋看著妻子這般模樣,忙說軟話:「我答應你還不成嗎?」說著,他把人摟到了懷裡,親了親,「可是阿琬,你要知道,我做這些都是為了孩子們好。」

  喬氏自然不是糊塗之人。她道:「妾身自然曉得。可妾身相信,咱們這三個兒子,性子像表哥你,再寵也不會鬧出什麼出格的事兒。」

  喬氏嘴甜會說話,既贊同了江正懋的觀點,又替兒子說了話,最後還不忘誇讚他一番。

  江正懋聽了,眉宇間含著柔色。成親前,每回聽著她嬌嬌軟軟的聲音親切的叫他表哥,他便什麼是都依著她了。

  喬氏察覺到他不規矩的手,登時臉頰一燙,推了推,卻不見他收斂,只任由他繼續,嘴上繼續說著正經事:「妙妙說,那日在宣王府救她的人,並不是陸行舟。夫君,你說……那會是何人?」

  江正懋手一頓,想了想,眉目淡然道:「不管是誰,終究是宣王府的人,這人情,咱們的確是欠下了。若你想知曉是何人,等那孩子來咱們府上,我親自問問就成了。」

  因救了江妙,所以陸行舟和江妙的三個哥哥來往很是密切,若是明日讓三個孩子去請陸行舟過來玩兒,倒是件極自然的事兒。而且陸忱和孟氏,巴不得自己兒子和鎮國公府走得近些。

  江正懋原本也感激這個孩子,覺得他品行端良,是個謙和有禮的,就是性子軟了些。只是,若這事兒是他說謊了,那這人品,應是有待考量了。

  喬氏會意,仰頭看著江正懋,含笑道:「還是夫君說得在理。」忽然想到了什麼,喬氏倏然斂笑,蹙眉道,「這幾日妙妙同姓謝的那丫頭倒是疏遠了。妾身既覺得踏實,又覺得心疼。咱們妙妙好不容易有個伴兒……」

  說起這茬,江正懋也心疼閨女。

  若非鎮國公府就他閨女一個女娃,他也不會同意謝茵陪女兒玩。可那丫頭到底年幼,只要他派人盯著,二人一起玩就一起玩。左右弄不出什麼麼蛾子,畢竟女兒開心最重要。

  江正懋略帶薄繭的手撫著妻子的眉心,思忖片刻,說道:「等過幾日,請薛家丫頭過來陪陪妙妙吧。」

  鎮國公府同薛府是世交。

  薛家嫡孫女薛今月,和江妙年紀相仿。

  ***

  次日,玉琢將陸行舟來鎮國公府之事告訴了江妙。

  江妙聽了,稚嫩精緻的小臉倒是沒什麼表情。她曉得,以她娘親的性子,自然會想法子從陸行舟的口中問出事情的真相來。陸行舟不過是個十歲的少年,在她爹娘面前,不可能說謊。

  這輩子,沒有陸行舟救她的這個契機,那麼同鎮國公府的往來,也不會那般密切。加上她會有意避開他,這輩子自然也不會同他定親。屆時,他愛喜歡誰就喜歡誰。

  江妙心情忽然好了些。

  她略微抬臉,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看向玉琢,聲音甜甜道:「玉琢姐姐,昨兒的糕點做得不錯,還有嗎?我想吃。」

  小小的女娃,生得一張精緻白皙的臉蛋,此番嘴角噙笑,梨渦隱現,不知有多討人喜歡。

  玉琢在自家姑娘身邊伺候了這麼久,極少見她露出這般稚氣可愛的表情,一時有些怔住。可細細一想,姑娘才六歲,的確是最天真爛漫的年紀。

  目下一聽姑娘主動說要吃東西,玉琢自是歡喜不已,忙眉目含笑,道:「奴婢這就命廚房去做,姑娘你等會兒。」

  「好。」江妙笑了笑,坐在繡墩上,短短的腿兒晃了晃,嘴角的梨渦越發深了些。

  這輩子,她想活得久些,想看著哥哥們都成親生子、兒孫滿堂。

  至於她,不嫁陸行舟,她可以另覓良人。

  總之,這日子,怎麼舒坦怎麼過。

  ***

  陸行舟不過十歲,今兒應邀來鎮國公府,穿著一身青竹色袍子,打扮得甚是體面。他人雖年少,可容貌出眾,生得斯文白皙,日後長大了,也是個芝蘭玉樹的翩翩佳公子。

  江承讓三兄弟瞧著陸行舟,倒不想往常那般熱情,只淡淡打了招呼。

  找了他來玩,又不理他。陸行舟俊臉有些尷尬。

  好在這會兒江正懋走了過來,招呼他去廳內坐坐。

  陸行舟有些緊張。可想起出門前,娘親叮囑的話,便乖巧的朝著江正懋行了禮,叫了聲江伯伯,而後跟著他走了進去。

  三兄弟未進去。

  著一襲墨綠色長袍的江承諺先開了口,他嘴一撇,搭著大哥江承讓的肩膀,說道:「今兒若是姓陸這小子不說實話,咱乾脆揍他一頓得了,這招最管用了。」昨日被爹爹揍了一頓,江承諺正想找人出出氣呢。

  江承讓看了弟弟一眼。

  江承諺訕訕收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嘿嘿笑道:「我說笑呢。」就算救人的不是陸行舟,可他還是有功勞在的,他可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江正懋著一身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輕輕掀袍坐在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上。他伸手,接過丫鬟端來的汝窯白瓷茶盞,執著茶蓋,輕輕撫了撫茶沫,未抬頭,只淡淡道:「坐吧。」

  陸行舟有些猶豫,音色微顫道:「謝謝江伯伯。」這才落座。

  江正懋淺淺啜了一口茶,之後將茶盞擱在了手邊的幾上。他略微抬眸,看著椅子上緊張的少年。

  不得不說,這少年被他父親陸忱教得還算出色。

  只是——

  江正懋道:「昨日妙妙同我說了那日在宣王府的事。仿佛與賢侄所述有些出入,就想隨便問幾句……那日救妙妙的,當真是你嗎?」

  陸行舟臉色慘白,額頭有些冒汗,雙手也不自覺的握緊。

  陸行舟想起娘親告訴他,絕對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別人,要和所有人說,江妙是他救的。

  可陸行舟小小年紀,是個乖巧懂事的,且日日讀聖賢書,從來沒有說過謊。這幾月,他起初煎熬,後來好些了,可每回來鎮國公府,就又想了起來。偏生爹娘讓他多來鎮國公府走動走動。

  目下江正懋這般問,陸行舟擱在膝上的雙手握成拳,猶豫半晌,便忍不住說了實話。

  他抬眸看著江正懋,漆黑的眼眸中滿是心虛,說道:「那日救妙妙的,不是我。是……是我三叔。」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35 PM

第004章:表妹

  晚上一家六口用膳,江承諺執著筷子的手一頓,抬起一張白皙的俊臉,忍不住問道:「爹爹,今兒姓陸的那小子說實話了麼?是誰啊,咱們認識嗎?」  

  話落,老大江承讓豎起了耳朵,老二江承許,倒是面色淡然的繼續用膳。  

  坐在一旁的江妙,聽著自家三哥的話,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前幾日還一口一個行舟,簡直當成親兄弟,如今改口倒是快。不過,陸行舟的品性的確不差,小時候更是誠實乖巧,這回他會說謊,大抵也是他的娘親孟氏教的。至於長大後,她也沒想到,他會被謝茵迷成這副德性。算是她識人不清。

  江承諺好奇心重,可昨兒才被江正懋責罰了一頓,哪裡敢真的揍陸行舟?他心裡癢癢的,覺著難受,只能大著膽子親自問江正懋了。  

  江正懋未抬眼,只淡淡道了一句:「食不言,寢不語。」而後拿起筷子,替妻子喬氏夾了一個烏魚蛋。  

  烏魚蛋味道鮮美,先用河水滾透,洗沙去腥,再用雞湯和蘑菇將其煨爛,瞧著簡單,實際上卻極難做好,喬氏這幾日很喜歡吃這道菜。  

  江承諺小眉頭一擰,然後眼巴巴的看向喬氏。  

  喬氏沖著江承諺使了個眼色。  

  江承諺清澈的眼睛滿是委屈,咬著筷子不滿的「哦」了一聲,而後拿起公筷,夾了一塊魚肉擱在瓷碟中。他低著頭,安安靜靜的挑著魚刺,確保魚肉沒刺兒了,才將魚肉放在了江妙的碗裡。  

  江承諺道:「妙妙多吃點。」讓寶貝妹妹長得白白胖胖的,可是三兄弟一直努力的目標。  

  瞧著碗中白嫩鮮美的魚肉,江妙小手忽的一頓。  

  她這三哥,平日裡最是調皮搗蛋,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的,可她愛吃魚肉,他就每回都會細細給她挑魚刺。若是三哥能把這份耐心用在功課上,大抵也不會老是被夫子告狀了。  

  江妙眉眼一彎,側過小腦袋沖著江承諺笑了笑:「謝謝三哥。」  

  江承諺甚是得意。只要妹妹愛吃,他挑幾塊都成。  

  用了膳,喬氏陪女兒回房,瞧著女兒睡著了,才回到自己的臥房。  

  江正懋已經沐浴好了,此刻穿著一身白色綾綢中衣,躺在綢榻上看書,聽到喬氏的步子聲,才抬眸看了一眼:「妙妙睡了?」  

  喬氏道了一聲是。  

  喬氏見自家夫君拿的是本詩集,便知他是裝模作樣。她含笑走了過去,坐在他的身邊,一把奪過了他手裡的詩集。  

  江正懋面無表情的俊臉浮現笑意,展臂把人摟著,聞著妻子身上的香味兒。喬氏善美容保養之道,身上用的香,也是她親自調製的,最是馨香淡雅。  

  江正懋一下一下摩挲著妻子的手臂,啟唇道:「想問什麼?」  

  喬氏微抬妙目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這還用得著她說麼?  

  江正懋笑笑。他對妻子素來毫不隱瞞,自然將今日陸行舟的話一字不落的都說了。  

  那日他們看到陸行舟將渾身濕透的閨女抱了過來,又知閨女是同羅安郡主起了衝突落了水,自然先入為主認為是陸行舟救的人。那會兒他們著急,只記著照顧女兒,自然也沒細問。之後陸行舟的母親孟氏自然聽說了。陸行舟雖是宣王府的長孫,可到底是庶出,若是能和鎮國公府有了交情,日後自必當有用處,而且他這閨女在鎮國公府的地位,是整個望城之人都知曉的。孟氏一教,陸行舟定然乖乖聽話。

  這後半截,陸行舟倒是沒說,畢竟他也不敢說自己母親的不是,可江正懋心裡卻是清楚的。  

  喬氏聽了,倒是詫異:「先前覺得宣世子行事低調人也矜貴,未料還有這份善心,當真讓妾身刮目相看。」  

  雖然宣王平日裡還是喜歡陸忱陸行舟這些個庶子庶孫多些,可陸琉終究是王府世子。  

  江正懋嗯了一聲,低頭看著妻子,說道:「那會兒是咱們關心則亂,才沒注意這些。」  

  也是。夫妻二人最疼愛閨女,喬氏又將閨女當成命根子,哪裡還會多想?而且陸行舟這孩子,他們也是見過幾回的,品性不錯,不像是個會說謊的。  

  喬氏思忖一番,抬眸問道:「那咱們該怎麼感謝人家?」  

  江正懋道:「既然這位世子爺不在意,想來並未放在心上……」畢竟以宣世子這般低調的性子,不可能因為自己的侄兒搶了他救小女娃的功勞,便站出來澄清的。他繼續道,「不過,不管是不是順道,總歸是他救了咱們妙妙,這人情咱們心裡記著,等日後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再還這人情也不遲。」

  喬氏點頭道了聲「也好」,而後淺笑道,「妾身先前就覺得那宣世子生得容貌昳麗,甚是出挑,果然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江正懋笑,抬手捏了捏妻子的臉頰,道:「先前還誇陸行舟,還說若是身份高一些,日後當個女婿也是使得的,怎麼這麼快就改口了?」  

  喬氏微慍,嗔了自家夫君一眼。  

  江正懋把人摟緊,在臉上香了一口,說道:「若你想感謝,下月便是宣王府老王妃的壽宴,你當面感謝感謝也成。」  

  喬氏道:「嗯,妾身記著了。」她又道,「……到時候得帶著妙妙一塊兒去。」  

  ***  

  這廂陸行舟回了宣王府,便將事情告知了娘親孟氏。  

  孟氏今兒著一身色澤豔麗的玫瑰紅織金纏枝紋褙子,梳著寶髻。她嫁的雖是宣王府的庶長子陸忱,可宣王素來對陸忱極為倚重,妻憑夫貴,孟氏在宣王府的地位也是不一般的。孟氏容貌端麗,身段纖儂合度,同陸忱成親十載有餘,仍是極得寵的。加上有一個出色的兒子,若非上頭還有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婆婆,怕是要在宣王府橫著走了。

  瞧著陸行舟進來,孟氏便含笑問著兒子今日在鎮國公府之事,待聽兒子說他已向鎮國公府大爺說了實話,旋即變了臉色,眉頭擰得緊緊的,道:「你這孩子,忘了娘是怎麼教導你的嗎!」  

  兒子素來聽話,可就是為人太正直。孟氏有些很鐵不成鋼,身子都顫了起來。  

  鎮國公府俱是孫兒,唯有江妙一個孫女,闔府上下都將這病弱的小女娃當成寶貝疙瘩。鎮國公府之人知曉是她兒子救了江妙,便對她兒子客客氣氣的,長房那三兄弟,還經常找他去府上玩兒。這來來往往的多了,關係自然也牢固了。至於那江妙,雖然病怏怏的,可身份擺在那兒,若是長大些,身子好些了,她兒子娶了她,也算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身子不好子嗣艱難也不打緊,她兒子身子好,身邊多添幾個女人就成了,不管是誰生的,橫豎都是她的孫兒。

  可如今——  

  饒是孟氏再疼兒子,這會兒也有些惱怒,道:「你這個糊塗的東西,當真要氣死娘了。」  

  陸行舟覺得委屈,卻絲毫沒有因為今日的舉止而後悔。  

  他抬臉,坦坦蕩蕩道:「妙妙本來就是三叔救的,兒子只不過是將功勞還給三叔罷了。而且江伯伯說,日後還讓我去府上玩兒。」  

  這怎麼能一樣呢!孟氏心中懊惱,卻也不敢真的打兒子。  

  孟氏素來看不慣陸琉。若非陸琉出生,她的夫君就是宣王府的世子了,她的兒子,便是宣王府的嫡長孫。  

  *** 

  三日後,喬氏請人去薛府將薛今月過來,陪陪女兒。  

  而江妙此刻卻在坐在椅子上寫字兒。  

  身後站著的是老二江承許。  

  江承許一襲月牙白錦袍,俊臉倒是比平日多了幾分柔色。他握著妹妹的手,一改平日冷漠之色,耐心的,一筆一劃教著她寫字。  

  江妙學得極認真。她小手使不上力氣,跟著二哥的筆勢走,這寫出來的字兒,自然也比平日多了幾分流暢之感。  

  江妙一張白淨的小臉稍稍一歪,贊道:「二哥的字寫得真好。」  

  江承許是三兄弟中功課最好的,自打妹妹落水病好之後,便喜歡上了寫字,今日是他的休沐日,乾脆教妹妹寫字。這會兒聽著妹妹軟軟糯糯的聲音,江承許低頭一眼,妹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著笑意,只是這臉頰卻過於瘦小。他心疼,抬手揉了揉妹妹腦袋上的花苞髻,道:「妙妙這般用功,以後這字兒定會比二哥寫得還好。」

  江妙笑笑。上輩子她的確寫得一手好字,但凡是靜下心來做的事情,她都能做好。可再好,也及不上天資聰穎、智慧過人的二哥。  

  兄妹二人正說著話,一個小臉白皙、嬌美可愛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小姑娘梳著丱發,穿著一襲碧綠繡荷花衣衫,下邊是一條乳白色緞裙,脖子上掛著一個赤金鑲蓮花紋項圈。她生得圓圓小臉,眉心有一顆米粒大的朱砂痣,瞧著年紀約莫比江妙年長些。  

  江妙抬眼,看著來人,親切的喚了聲:「今月。」  

  這個小姑娘,正是薛府的嫡孫女薛今月,大江妙兩歲,也是江妙為數不多的玩伴。  

  薛今月跑得有些快,臉頰粉撲撲的,瞧著就比江妙健康許多。目下小姑娘喊了人,便走到江妙的身旁。她抬頭,看著含笑、對妹妹目光寵溺的江承許,立馬眼眸彎彎,抬起白嫩小手捏著江承許的衣袖,道:「三表哥。」

  噗嗤。  

  江妙登時笑出了聲兒。  

  得,又認錯人了。

  薛今月本就記性差,經常記不住人,何況她這三位哥哥模樣生得差不多,也難怪她經常認錯了。可是,每回今月只會將她大哥和三哥弄混,因為一直面無表情、安安靜靜的,就是她二哥無疑。今日倒是奇了,竟然會將她的二哥認作是三哥。

  江承許看著低頭看著薛今月,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目光也清冷了起來。  

  薛今月這才反應過來。  

  她收回手,小心翼翼、怯怯道:「二、二表哥。」  

  其實這也不能怪薛今月。每回她來鎮國公府,這三胞胎表哥就讓她有些頭疼,最好認的便是二表哥江承許了,反正小小年紀板著一張臉的就是他。不過她最喜歡三表哥,三表哥最愛笑,而且和她也玩得攏。

  江妙瞧著薛今月小臉笑意全無,也知曉因她二哥的性子一直都是冷冷淡淡,所以她從小就有些懼怕她二哥。別說她覺得二哥討厭她,就連她這個當親妹妹的,起初都以為她二哥有些不喜歡薛今月這個表妹。

  只是,上輩子今月定親之後,她在知道原來二哥竟然是喜歡她的。可那會兒兩家人親事已經定下來了,今月要嫁的是姨娘的表哥,也算是青梅竹馬的,她心裡也是有些喜歡的。她二哥呢,等人家定親了,才去找人家,後來不知說了什麼,反正回府之後,她二哥消沉了許久。之後今月出嫁,他二哥的親事遲遲不定。再後來,今月的夫君本性暴露,是個沾花惹草的風流性子,對妻子更是冷冷淡淡,今月受不住,二人成親不到一年,就和離了。

  可就在今月和離之後,她這一直不肯娶妻的二哥,卻主動求爹娘去薛家提親。  

  親事雖然有些波折,可最後還是如她二哥的願,娶到了心愛之人。  

  只是她二哥的性子冷漠,夫妻二人成親之後,並未如尋常新婚夫妻那般恩愛,大多是她二哥冷落今月,今月又是個軟弱的性子,從小就怕他,碰了幾次壁之後,乾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勸過二哥幾回,可感情這事兒,外人說什麼也沒用。等她二哥終於明白,要珍惜得之不易的妻子時,今月卻在出門的時候,遇上賊人,之後不堪受辱,咬舌自盡了。  

  那時,她是今月在這鎮國公府唯一能說知心話的人,自然明白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她覺得她二哥冷落她,是因為她先前嫁過人,所以那時候,她絲毫沒有猶豫,決定清清白白的去死。  

  江妙看著筆下的墨汁暈開,將字暈染的模糊不清,這才側過頭看著薛今月,說道:「今月,你放心,我二哥不吃人的,沒什麼好怕的。」這輩子,她最想幫的就是二哥和今月的姻緣。  

  薛今月這才忍不住笑了笑,點頭「嗯」了一聲。  

  江承許目光冷淡,卻也側過頭,多看了這位小表妹一眼。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38 PM

第005章:櫻桃  

  江承許唯有對妹妹才溫和些,這會兒就算有江妙在,薛今月還是有些怕他的。  

  他在,她就不敢說話。  

  待江承許出去了,薛今月才抬手捏了捏江妙的小臉蛋,道:「妙妙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她端著含笑的眉眼細細觀察了一遍,之後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而且也比之前愛笑了。」  

  上輩子的江妙大多在爹娘哥哥們面前,才會露出幾分笑意。而且她身子太羸弱,平日裡的情緒起伏儘量少些,可饒是再如何的金尊玉貴,這樣長大的小姑娘,難免比同齡的小姑娘少了幾分活潑明媚。也虧得她模樣生得出挑,特別是一雙眼睛靈氣十足,才未變得死氣沉沉。

  可如今她卻知道,保持愉悅的心情,她的身體才能好些。  

  前世死之前,她恨謝茵和陸行舟。甚至在剛重生的時候,她心裡也是存著怨恨的。只是那日她醒來,看著前來探望的年幼的謝茵,她完全有能耐除掉她,可偏偏她不想了。她倒要看看,這輩子她不嫁陸行舟,謝茵和陸行舟能不能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可在這之前,她得健健康康的,活得長久。  

  薛今月看著含笑得江妙,當真是越看越喜歡。先前她就心疼她,分明只比她小兩歲罷了,卻生得這般的瘦小,而且經常喝湯藥。薛今月聲音甜糯道:「方才瞧著二表哥笑了,我還真以為是三表哥呢,二表哥可是從來都不會笑的呀。」

  江妙忙糾正:「二哥不是不會笑,只是不常笑罷了。」她看著薛今月,繼續道,「今月,你……怕我二哥嗎?」  

  薛今月杏眸一頓,而後耷拉著腦袋,低著頭看著自己纏著的雙手,點頭道:「嗯,有點兒。」  

  說是有點兒,其實是很怕吧。  

  江妙心知肚明,道:「其實……我二哥人挺好的,接觸的多了就知道了。」現下大家年紀都還小,離終身大事自然遠了些,可自小親近些,以後的感情,才能水到渠成。  

  薛今月卻是不信。江承許對妹妹自然好,可對妹妹以外的人,素來都是冷著一張臉的。她不願和江妙再談及江承許,遂拉著她的手道:「咱們出去玩兒吧。」她一頓,抬眼看著江妙,「你……可以嗎?」  

  江妙很少出去玩,這回卻是點了頭:「嗯。」  

  薛今月一張圓圓的笑臉染上笑意,拉著她的手就跑了出去。  

  江妙身邊有丫鬟玉琢跟著,另一個穿著翠藍色素面褙子、身形矮胖的老婦人,則是江妙的貼身嬤嬤許嬤嬤。許嬤嬤是跟著喬氏從太傅府過來的,從小看著喬氏長大,如今又看著喬氏的女兒長大,算是老人了。許嬤嬤對這位體弱多病的小主子甚是心疼,目下見江妙和薛姑娘在院子裡,江妙站在葡萄架下,薛今月則開心的示範踢毽子。

  兩個可愛的小姑娘笑如銀鈴,為這錦繡塢增添了幾分生氣。  

  玉琢道:「咱們姑娘好像變得了,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  

  許嬤嬤點頭,微微眯著眼,眉宇間滿是慈愛之色。她側過頭看著玉琢,說道:「再等會兒,就讓姑娘們歇息歇息,上午夫人不是讓品菊拿來了一籃櫻桃嘛,弄盤櫻桃,做些糕點,給姑娘們端過去。」  

  玉琢欠了欠身,便去廚房吩咐了。  

  許嬤嬤走了過去,瞧著正學著踢毽子的江妙。  

  江妙平素小臉沒有血色,目下這小臉也難得露出了粉撲撲的紅潤之色。她跟著薛今月一道踢毽子,因是初學,所以每回至多踢上四五個。  

  踢毽子基本動作大體可分為盤、磕、拐、蹦,有裡外廉、慫膝、頂佛珠、剪刀等各式花樣。薛今月雖只有八歲,卻是各種高手,這得歸功於她身在將門世家,在兄長薛騰跟著爹爹練功的時候,小小年紀的薛今月,也跟著晨練,體格好、動作靈活,加上愛踢毽子,自然能將其練好。

  這輩子,江妙是打定了主意要先調理好身子,平日的湯藥不拉下,這日日鍛煉,也是必不可少的。  

  玩了一陣子,許嬤嬤拿著帕子替江妙擦了擦汗,道:「姑娘歇會兒吧。」  

  江妙點頭,薛今月也跟著坐在了石凳上。  

  錦繡塢院子裡的石桌石凳,都是墊了軟墊的,現下雖是暮春,可江妙身子金貴,錦繡塢的丫鬟們更是不敢馬虎。  

  這會兒丫鬟玉琢和流珠端著糕點過來了。  

  因前幾日江妙誇讚了新來的糕點師傅,胃口也好了些,喬氏特意重賞錦繡塢的廚子。喬氏出手闊綽,這回賞賜,抵得上一年的工錢,廚子們自然挖空心思的給這位小祖宗做吃的,盼著下回再得賞。  

  小姑娘不過六歲稚齡,最是喜歡精緻可愛的,各色糕點做成小動物和花卉形狀,活靈活現的,就算不吃,也是喜歡的。  

  薛府的廚子可不像江妙這兒的來的精緻。  

  薛家人是五大三粗的武人,講究實惠,對吃食素來不挑剔,是以每回薛今月來陪江妙玩兒,看著這些精緻的糕點,都讚不絕口。喬氏知曉兩個孩子玩得攏,每回薛今月回去,她都會提前讓廚房做好一些糕點,讓薛今月帶回去。兩家人的關係好,這點小孩子喜歡的吃食,自然也沒什麼打緊的。

  兩個小姑娘淨完手,才拿起糕點吃。  

  薛今月捧著一塊小老虎形狀的糕點,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玉琢便將櫻桃端了過來。  

  描金刻畫藍琉璃盤中滿滿當當的盛著脹鼓鼓圓溜溜的櫻桃。櫻桃本就是稀罕物,目下這櫻桃個頭不小,而且這般紅潤飽滿,瞧著就像一個個顏色鮮豔的瑪瑙球,更是珍貴。  

  不過江妙的身份擺在那兒,平日的吃穿都是頂頂好的,這櫻桃自然也不足為奇了。  

  薛今月拿起連著的兩顆,嘗了嘗,眼睛彎成月牙狀,道:「真甜。」然後給江妙遞了過去。  

  江妙也嘗了嘗,覺得味兒不錯,也連著吃了好幾顆。

  謝茵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江妙同薛今月歡喜聊天的場景。她看著著一襲櫻紅色襦裙、梳著花寶髻,穿戴精緻的江妙,覺著這小臉雖然仍是瘦弱,可臉上的笑意,卻明顯燦爛了許多。這麼一來,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

  江妙生得好看,若非身子不好,怕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  

  就算先段日子,她和江妙交好時,她也不曾對她這般笑過。  

  謝茵上前,努力揚起微笑:「妙妙。」她側過頭看著胖嘟嘟圓潤潤的薛今月,「薛姑娘也在啊。」  

  薛今月不喜謝茵,乾脆沒理她,櫻桃吃夠了,便自顧自吃著可愛精緻的糕點。  

  謝茵面上的笑容一僵,繼續同江妙說話。這回她來,難得江妙待在外頭,她自然得抓緊這個機會。謝茵道:「前些日子妙妙身子不適,所以我也沒敢來打擾。妙妙,你身子好些了吧?」  

  江妙淡淡嗯了一聲。  

  謝茵覺著委屈,袖中的雙手捏了捏,而後瞅了瞅江妙身邊的石凳,道:「我能坐這兒嗎?」  

  江妙還未說話,謝茵就含笑坐了下來。她瞧著石桌上擱著的糕點和櫻桃,忍不住多瞧了幾眼。謝茵再如何的懂事,不過是個七歲的女娃,她姐姐謝姨娘得寵,又什麼好東西,江三爺都不會少了謝姨娘一份,那謝茵自然跟著沾光。可櫻桃,卻是謝茵從未嘗過的。

  大樑唯有賀州才產櫻桃,每年就那些數,大部分得送到宮裡去。這櫻桃,簡直比金子還要珍貴呢。  

  謝茵瞧著,有些眼饞。  

  若是之前,江妙自然會大大方方和她分享,可如今……江妙見薛今月吃夠了,這才側過腦袋,對著玉琢道:「玉琢姐姐,這櫻桃你拿去和流珠姐姐分了吧。」  

  江妙脾氣好,對房裡的下人們更是好,玉琢和流珠是江妙的貼身丫鬟,平日裡沒少賞什麼好東西。  

  話落,謝茵的小臉登時一僵,她看著玉琢將櫻桃端走,頓時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謝茵握了握拳頭,霍然起身道:「我忽然想起姐姐找我有些事兒,妙妙,我先走了。」  

  這聲音,都快哭出來了。  

  瞧著謝茵邊哭邊走,薛今月忽然覺得解氣,看著江妙眨眨眼,道:「妙妙,你真不打算和她玩兒了?」  

  江妙知曉,謝茵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如今她故意這麼做,以後怕是不會再死乞白賴的來找她了。這也好,落個清靜。她側過頭看著薛今月,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整個人顯得越發的俏皮討喜:「那以後你得常常來陪我才行。」

  薛今月點頭:「好呀好呀,下回我帶我哥哥一起來。」  

  薛騰啊。  

  江妙的小眉頭忽的一蹙。薛騰日後,可是長公主的男人,她還是少招惹為妙。  

  ***  

  這日清晨,江妙好夢正酣。  

  因是初夏,小女娃身上穿著一身絲制淡粉色寢衣,袖口處繡著精緻的荷葉紋,白皙的小臉陷在柔軟的被褥中,顯得越發的嬌憨可愛。  

  連著一月,江妙胃口好,臉上難得長了一些肉,這讓全家人都高興壞了。  

  喬氏微掀薄被,伸手進去,捏了捏女兒軟軟的小屁|股。  

  江妙小身子往裡頭拱了拱,迷迷糊糊睜開眼,奶聲奶氣道:「娘?」  

  喬氏今日打扮的甚是端莊體面,瞧女兒醒了,才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  

  江妙細胳膊一伸,抱著自家娘親的脖子,將腦袋埋在她的頸窩間,輕輕蹭了幾下。  

  喬氏抬手揉了揉女兒毛絨絨的頭髮,道:「妙妙,咱們不睡了。今兒娘親自給你打扮打扮。」  

  江妙還未清醒,含糊的「唔」了一聲,才問道:「咱們要去哪兒?」自打她重生以來,可從未出過府。  

  喬氏一面替女兒換衣裳,一面說道:「今日是宣王府老王妃的壽宴,咱們得去賀壽。」  

  宣王府啊。  

  江妙水霧霧的大眼睛一睜,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41 PM

第006章:鹵肉 

  喬氏將女兒抱到鏡架前,打開刻蓮瓣漆奩。

  裡頭有各式各樣的精緻小盒子,裝著簪花、簪子、耳墜等首飾。喬氏替女兒梳了一個乖巧的雙垂髻,挑了一對玲瓏山茶花珠釵插在兩側的髻上,而後在右邊的髻上簪了一朵鎏銀南珠的珠花。又在江妙的小手腕上戴上了一個福壽紋銀質手鐲,鐲子介面處鏨刻葫蘆紋,鐲面上鏨刻蝙蝠,綴有銀鎖、壽桃、銀鈴之類等墜飾,正是過年時江妙的外祖母送的。

  之後,喬氏拿著玉梳梳了梳女兒的齊劉海。

  她瞧著劉海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不住就在她白嫩的小臉上掐了一下。

  喬氏莞爾一笑,道:「咱們妙妙生得真好看。」

  先前喬氏辛苦懷胎,結果生出來的三個兒子模樣隨了江正懋,半點都不像她,虧得閨女的小模樣像她,才讓喬氏心裡平衡些。

  這段日子,喬氏見女兒笑容多了,也愛吃東西了,小孩子就是容易長肉,瞧瞧,才好生養了個把月,臉頰都有些紅潤了起來。

  每當想起女兒剛出生時病怏怏的模樣,喬氏就一陣心驚。那時候女兒生得格外的瘦小,她日夜守著,生怕下一刻就沒了氣息,好在這磕磕碰碰,總算養到了六歲。看了這麼多名醫,女兒的身子的確有些好轉,雖不及平常女娃那般健康,可大夫說了,好好調養,日後總會慢慢康復的。

  喬氏在閨女臉上親了一口,道:「先用早膳,然後娘帶你去見祖母。」

  江妙眨眨眼睛「嗯」了一聲。

  用了早膳,母女二人到了老太太的尚恩堂。

  一進去,便瞧著江正懋父子四人及二房三房的人都到了。

  喬氏領著女兒進去,朝著老太太請了安。江妙見過老太太之後,才挨個兒朝著屋裡的叔嬸、堂兄們叫了一遍。小小的人兒,倒是極懂禮貌,軟軟糯糯的叫著一溜串的堂兄,人太多,江妙叫完之後,小臉都紅潤了幾分,仿佛是累著了。

  瞧著這麼一個招人疼愛的小女娃,坐在一旁的戚氏忍不住誇道:「妙妙長肉了,瞧著越發可愛了。瞧瞧,跟個王母娘娘身旁的小仙女似的,忒讓人喜歡了。」

  戚氏是江三爺的嫡妻,不但家世好、會說話,容貌也甚是出眾。她生得一張精緻的鵝蛋臉,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又是個懂得裝扮的,經常同喬氏探討妝容及保養之道,每日都是光鮮明媚的。只可惜戚氏是正妻,雖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偏生江三爺就喜歡如謝姨娘這般楚楚可人的。戚氏是個有骨氣的火爆美人,身邊伺候的下人們都怕她,可她對江妙這個小侄女,倒是真心疼愛的。

  江妙又甜甜的叫了聲「三嬸嬸」。

  戚氏越看越歡喜。

  先前江妙和謝茵交好,她原本還生氣呢,可之後又想,小侄女畢竟是個小女娃,她不能這般計較。只是話雖如此,她心裡總歸是有疙瘩的。可近幾月,江妙不理謝茵,上回還將謝茵給欺負哭了,可是讓戚氏也出了一口惡氣。早前謝茵來投奔謝姨娘的時候,她也曾有意為難過,可每回江三爺都給她擺臭臉看。她出了氣,卻也是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的招兒。

  戚氏道:「昨兒三嬸嬸出門,瞧著一個手鐲,特別適合妙妙,明兒三嬸嬸就親自給妙妙送來,好不好?」

  江妙側過頭,看了一眼喬氏,而後會意,朝著戚氏道:「謝謝三嬸嬸。」

  戚氏道了聲「乖孩子」。

  戚氏身旁坐著的,是江妙的二嬸馮氏。

  馮氏今兒著一身藍綢子明花薄上衣,梳著倭墮髻,模樣瞧著比戚氏老氣些,卻也是生的周正端莊的。馮氏素來和戚氏不對頭,自然也拉著江妙誇讚了一番,順道也送了一個精緻的小玩意兒。

  馮氏繡藝出眾,江妙屬兔,這會兒將自己親手繡制的兔兒香囊系在江妙的腰上,裡頭還裝著一些對身體好的草藥。

  江妙也甜甜的謝過。

  馮氏心下得意,摟著小侄女瘦小的身子,朝著戚氏看了一眼,仿佛覺得自個兒同小侄女的關係,比戚氏要好。

  這兩位嬸嬸的小把戲,江妙也是見怪不怪了,目下瞧著,只覺得滑稽。

  江妙又瞧了一眼馮氏和戚氏後面齊刷刷站著的堂兄們,轉了一圈,才被老太太招到懷裡。

  老太太生得甚是慈藹,捏了捏小孫女的小手,心疼道:「累著了吧?」

  江妙搖搖頭:「沒有,孫女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前些日子今月教了孫女踢毽子,孫女現在能踢十幾個呢。」

  老太太這才歡喜,道:「那下回妙妙就踢給祖母看,好不好?」

  「好呀。」在老太太面前,江妙素來乖巧,她嘴角噙著笑,語氣比往常活潑了許多,「孫女還想和祖母一起踢呢。」

  這話一落,屋子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老太太也笑:「祖母老咯,踢不動了。」

  江妙趕忙說著不老,直將老太太哄得開開心心的。

  戚氏就這麼看著,心下也是羨慕。尋常人家,大多是喜歡男娃,偏生到了鎮國公府,倒是以女娃金貴些。戚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是她也能生個女娃,老太太興許能多注意她一些。可是,一想到江三爺專寵謝姨娘,戚氏就一肚子火。她再如何期盼,沒男人,她怎麼生孩子?

  至於馮氏,對這小侄女的疼愛,遠不如戚氏這般純粹。她知國公爺和老太太都看重這唯一的嫡孫女,瞧著戚氏一個勁兒的示好,她自然也不能輸給戚氏。

  請了安,江正懋攜妻兒代表鎮國公府去宣王府給老王妃祝壽。

  壽禮是喬氏親自選的。老王妃信佛,喬氏便選了一副觀音畫像。觀音畫像並不是什麼稀罕的禮物,可這畫像是出自大師之手,自然是珍貴多了。

  江正懋和三兄弟並未坐在馬車裡,而是各自騎馬。

  江正懋英姿勃發、成熟穩重,喬氏抬手撩起馬車簾子瞧了瞧,看著馬背上的夫君,忍不住就紅了紅臉。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最喜歡他騎馬的模樣。

  仿佛是心有靈犀,江正懋側首瞧了一眼,恰好逮著偷看的妻子。

  原是冷峻的臉龐,忽的溫和起來。

  喬氏忙將簾子放下了。她不自然的輕咳一聲,將坐在身側的女兒抱在了腿上,低頭問道:「若是不舒服,就告訴娘,知道嗎?」

  江妙點頭:「嗯,女兒知道了。」她仰著小臉道,「哥哥們騎馬的樣子真好看,娘,女兒以後能學騎馬嗎?」

  這……

  喬氏有些為難,女兒身子太弱,不宜騎馬。

  「娘……」

  江妙的尾音拖得長長的,眼巴巴的看著喬氏。這等舉止,雖是小女娃常有的,可江妙卻鮮少用。她素來是要什麼有什麼,自己身子吃不消的事情,心裡有數,也不會去求喬氏。可如今,她卻想多多嘗試。

  喬氏心登時就軟了,道:「成,娘答應你,等你長大些了,身子也好些了,就讓你爹爹和哥哥們親自教你騎馬。」

  江妙笑笑,道了聲「娘真好」。

  過了半個時辰,鎮國公府的馬車在宣王府的門口停下。

  江正懋扶著喬氏下了馬車,之後將馬車上的閨女抱了下來。

  江妙下意識的抱著自家爹爹的脖子。江正懋倒是沒有將閨女放下的意思,直接抱著進了宣王府。

  從宣王府門口,一直到前廳,足足走了一刻鐘時間。

  江正懋同喬氏夫妻二人伉儷情深,容貌等對,如璧人一般,這會兒懷裡抱著一個玉雪精緻的小女娃,身後又齊刷刷的跟著三個穿著不同顏色、同袍子、高矮一致、面容一致的三兄弟,這架勢,倒是頗為壯觀,也令人羨慕。

  直到到了前廳,江妙的雙足才終於沾了地。

  鎮國公府長房夫妻二人能來,宣王府的老王妃自然歡喜。

  一番客套,老王妃瞧著江正懋手邊的小女娃,倒是露出了笑意:「妙妙也來了,來,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江正懋松了手,示意女兒過去。

  老王妃慈眉善目,江妙也是見過幾回的。

  上輩子,她同陸行舟定了親,老王妃待她更是親熱。她走到老王妃的身邊,乖巧的叫了人。這才發覺老王妃的身邊,站著一個著一襲墨綠色錦袍的少年。

  自然不是陸行舟。

  陸行舟畢竟是庶孫,這種場合,還沒資格能站在這兒。

  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生得容貌昳麗,面如冠玉,卻眉目清冷,漆黑的眼眸深邃清冽,叫人不敢親近。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45 PM

第007章:少年

  小孩子素來是坐不住的。見過老王妃後,江承讓三兄弟便領著妹妹去院子裡玩兒。出去前,喬氏還特地往女兒的手裡塞了一塊栗子糕。栗子糕金黃軟糯,上頭撒著瓜子仁和松子仁,雖不如江妙平日吃的那般精緻美味,倒也能入口。江妙這幾日胃口好,而且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自然沒有拒絕。

  老王妃看著四個孩子的背影,朝著喬氏道:「真是好福氣,這幾個孩子,生得可真好。」

  喬氏笑著說了幾句孩子們平日調皮之類的謙虛話語。不過當娘親的自然喜歡別人誇自己的孩子,老王妃語氣真誠,喬氏聽了自是歡喜。

  喬氏朝著老王妃身邊的少年看了一眼。

  宣世子陸琉容貌俊美,生得比一般的少年略高挑清瘦些,看著更有貴族子弟的風範。

  喬氏看人大多看臉,先前她只覺得這位少年模樣生得俊,可如今知曉他救了她寶貝女兒的命之後,自然越看越歡喜。

  喬氏也順勢誇讚了陸琉幾句。

  老王妃聽著開心。

  坐在老王妃身側,著一襲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梳朝天髻的婦人正是宣王續弦小宋氏——宋雲瑤。

  小宋氏是已逝宣王妃的嫡親妹妹,當初宣王妃嫁進宣王府,宣王對宣王妃也是百般寵愛的,只是後來宣王妃一直無所出,宣王自然也漸漸冷淡了些,更寵愛側妃尤氏。尤側妃溫柔體貼,自然比端莊的宣王妃放得開,哄得宣王開開心心的,之後又連著生下倆個庶子,在宣王府的地位自是往上提了一大截。宣王妃倒是心寬,每回都不同尤側妃計較什麼,只是將尚未及笄的小妹宋雲瑤接進府中解悶。宣王妃是望城出了名的美人兒,宣王風流,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想著法子要娶她。可男人總歸是喜新厭舊的,宋雲瑤遠不及宣王妃的美貌,可偏生她那會兒年輕,生得青蔥欲滴,這般身形婀娜玲瓏,臉頰卻是稚嫩,越發令男人生出征服欲和保護欲。這一來二去,自然是好上了。

  宣王妃死了之後,宣王娶了宣王妃的親妹妹為續弦,名義上是對宣王妃癡情一片,可這種姐夫和小姨子的醃臢事兒,誰人不是心知肚明的?

  小宋氏聽著喬氏誇讚陸琉,面上雖端著笑意,可心裡卻不舒坦。

  她親自給老王妃端了茶盞。

  老王妃卻視若無睹,側過頭看了一眼孫兒,道:「你不用陪我了,也出去玩兒吧。」

  小宋氏手一頓,笑容旋即僵了僵。

  這麼多人在場,老王妃對著這個兒媳仍這般不給面子,可見她對小宋氏的成見有多深。

  陸琉面色淡然,他對老王妃素來尊敬,微微頷首之後,才走了出去。

  宣王府的院子裡種滿了各色花卉,其中以芍藥居多,目下芍藥盛開,滿院馨香,一身穿著漂亮衣裙的小姑娘們正在花叢中拍繡球。

  拍繡球正是望城小姑娘間最時興的遊戲之一。

  用顏色鮮豔的錦緞做成鐘口大小的繡球,各自拍著,起起落落,以起落的次數決出勝負。目下這花叢裡的大多是七八歲左右的小姑娘,統共有六七個,仿佛是分成了兩派。其中三個小姑娘,俱著紅色襦裙,拍得繡球亦是紅色;另一邊的四個,則穿藍色襦裙,繡球的顏色也是藍色的。

  繡球起起落落,邊上的丫鬟們數著數,花叢間充斥著清脆悅耳的聲音。

  江妙看得出神。

  這些小時候她該玩的遊戲,上輩子她從來沒有碰過。那會兒她知曉自己的身體,明白爹娘哥哥們的擔憂,所以乖乖待在府上,從來不出去玩兒。爹娘都以為她是性子安靜,可她心裡,其實是想玩兒的。

  仿佛是一輪結束了,幾個小姑娘都停了下來。

  這會兒,花叢裡一個穿著紅色襦裙、梳丱發的小姑娘側頭看了一眼,正巧看見了江妙,而後邁著步子跑了過來。

  江妙是認得的。

  是平津侯府的嫡孫女霍璿。

  霍璿比江妙年長一歲,如今已經七歲了。她生得眉眼精緻,帶著嬰兒肥的臉頰粉粉的,鼻尖兒還有細細的汗珠,甚是俏皮可愛。

  霍璿一把拉著江妙的手,笑道:「妙妙要一起玩兒嗎?咱們還差一個人呢。」

  江妙也笑了笑,轉過頭看著身後三位寸步不離跟著她的哥哥們,道:「大哥二哥三哥,我想和璿姐姐她們一塊玩兒。」

  江承讓和江承許倒是希望妹妹們多玩玩,可江承諺卻是擔心,他看著一眼花叢裡穿著藍色裙子、最高挑的小姑娘,道:「我不放心。」

  那藍裙小姑娘正是羅安郡主,上回就是她將江妙推下了荷花池。

  霍璿拍拍胸脯道:「三位江哥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妙妙的。有我在,羅安不敢欺負妙妙的。」

  其實江承諺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羅安郡主上回差點害了江妙的小命,也是吃了不小的教訓的。特別是三兄弟把人家小姑娘掛在了樹上,讓羅安郡主都留下陰影了。

  江承諺還想說什麼,江承讓和江承許卻是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然後一人一手直接把江承諺背著身子架出去了。

  妹妹好不容易想好好玩玩,他們當哥哥的,哪能不同意?

  江妙同霍璿走到花叢旁。

  羅安郡主是所有小姑娘中年紀最大的,也是最囂張跋扈的。她是魏王的獨女,魏王視她如掌上明珠,而且現下太子未立,這魏王可是所有皇子中最出眾的一個。若是魏王日後當了皇帝,那這羅安郡主,可就是羅安公主了。

  可江妙卻知,兩年後,登上帝位的並非魏王,而是最年幼的十一皇子。

  至於羅安郡主旁邊這個略微矮胖些的小姑娘,則是宣王府的庶孫女陸玲瓏,也是陸行舟的親妹妹。陸玲瓏的出身沒羅安郡主高貴,可驕縱的脾氣卻是極為相似的。日後陸琉權傾朝野,最得意的莫過於陸玲瓏了。仗著有這麼一個能左右皇帝的三叔,陸玲瓏的眼睛都要長到腦門上了,簡直神氣的不得了。

  這邊的七個小姑娘統共分成兩派,瞧著衣著就能看得出來——

  藍色衣裙的,以羅安郡主為首,而著紅色衣裙的,則是以霍璿為首。霍璿活潑可愛,同其餘的兩個小姑娘玩得甚是投緣,而羅安郡主卻稱王稱霸,必須事事順著她的心意。

  上回就是羅安郡主讓她加入她們,江妙拒絕了,羅安郡主一氣之下才動了手,可未料江妙竟這般不禁推,直接落到池裡去了,羅安郡主登時就嚇壞了。魏王雖然疼女兒,可出了這等事情,事後也帶著女兒上門親自道歉,畢竟鎮國公府在望城的地位,魏王心裡是清楚的。

  羅安郡主雖然囂張,可先前吃了這麼大一個虧,目下可不敢再隨便欺負江妙了,何況……江妙還有三個哥哥呢。

  那三個瘋子啊……

  羅安郡主想想都覺得怕。

  只是,羅安郡主心高氣傲,看著霍璿牽著江妙的手,就知道江妙已經被霍璿拉攏了。上回她不答應自己,這回倒是和霍璿走到一塊兒了,羅安郡主頗為惱怒,對著霍璿道:「這病怏怏的樣子,哪能拍得了繡球啊?」

  霍璿拉攏江妙,雖然存著私心,是看中她那三個威風凜凜的哥哥,可心裡頭,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妹妹的。如今立馬護短,道:「妙妙年紀最小,我可不打算讓她出馬,就算咱們只有三個人,也照樣贏你們。」

  霍璿昂首挺胸,可是望城為數不多敢和羅安郡主作對的小姑娘。

  就連此刻的江妙,聽了忍不住都想鼓掌。有氣勢,果然是日後要母儀天下的人啊。

  羅安郡主聽了,小臉立馬就白了。她咬著唇,氣得用力的跺了幾下腳,卻拿她沒轍。

  方才羅安郡主、陸玲瓏這邊,一共四人,而霍璿這邊,一共三人,可拍繡球是霍璿的強項,雖然少了一個人,霍璿也贏得輕輕鬆松。

  正在此刻,羅安郡主身旁的陸玲瓏眼眸一轉,露出狡黠之色,然後拉著羅安郡主說了幾句悄悄話。

  羅安郡主聽了之後,立刻露出了微笑,她道:「方才瞧你們只有三個人,本郡主才刻意讓著你們的,現在加上江妙,四個對四個才公平,咱們換個遊戲玩玩如何?」

  霍璿道:「好啊,你想玩什麼?」

  羅安郡主看了一眼江妙,這才對著霍璿道:「就玩芍藥令,怎麼樣?」

  芍藥令是指兩隊拿著屬於自己顏色的剪紙芍藥花,相互追逐,將有粘性的芍藥剪紙貼在對方的身上,一旦貼上,就不能動彈,算是輸了,最後留下來的那對就是贏了。

  羅安郡主年長些,又跑得快,自然有優勢,雖說如今人數對等,可江妙的小身板,明顯就是來拉低勝算的。

  江妙看了霍璿一眼。

  霍璿卻捏了捏江妙的手,似是鼓勵,沖著羅安郡主道:「玩就玩,誰怕誰。」

  「好!」

  江妙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拿著的紅色芍藥剪紙,待聽遊戲開始的聲音,才見羅安郡主立刻朝著她跑來。

  這是存心針對她的。

  江妙彎唇笑笑,也邁著小短腿跑了起來。

  小孩子之間的遊戲罷了,玩的就是過程,輸贏她並不看重。

  跑了一段路,江妙已經有些氣喘吁吁的,待聽到後頭羅安郡主的聲音越來越近,江妙頭一抬,看著來人,才毫不猶豫抱住他的大腿,小身板靈活的躲到他的身後。

  江妙雙手緊緊抓著來人的衣袖,將小身子藏在他的身後,她微啟粉唇喘著氣,精緻的眉眼處卻帶著些許笑意。

  果然,羅安郡主立馬停了腳步。

  羅安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怕宣世子陸琉。

  這事兒還得追溯到更久前。羅安郡主是魏王愛女,自然是眾星拱月,人人誇讚的,她瞧著這位堂叔模樣生得好看,欲同他親近,哪知卻被他狠狠甩開,腦門上都磕破了一個窟窿,羅安郡主立馬疼得哇哇大哭。雖然事後宣王懲罰了陸琉,羅安郡主也沒留下傷疤,可這之後,羅安郡主每回看著這位冷冰冰的堂叔,就繞道走。

  這回也是。

  羅安郡主一雙大眼睛怯怯的看著陸琉,瞅著他身後小女娃的粉裙一角,還有她抓著他衣袖上的白嫩小手,猶豫片刻,便跺了跺腳,不甘心的轉身往回走。

  江妙從陸琉的身後探出小腦袋。

  腦袋上紮著倆精緻的花苞髻,白嫩小臉染著笑,生得烏目濃眉,粉妝玉琢。

  她略微仰頭,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乖巧道:「謝謝……」她瞧著少年清冷的眉宇,略微一頓,斂了笑。

  「……謝謝叔叔。」

  以陸琉的年紀,她應當喚作大哥哥,可陸行舟都要喊他一聲三叔呢。而且陸琉日後有這般的前程,此人,她可是斷斷不能得罪的。

  陸琉原是面無表情的俊臉,登時一頓。他略微蹲下身子,伸手,托住她柔軟的小屁股索性把人抱了起來。江妙身子騰空而起,下意識就抱住他的脖子。

  小屁股上的大掌輕輕一捏。

  「……喊我什麼?」

  咦?

  少年的聲音清冽低沉,甚是悅耳,可這語氣,顯然是不喜歡這個稱呼。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49 PM

第008章:餵食

  上輩子江妙活到十六歲,身邊最親近的男人除了父兄,就是青梅竹馬的陸行舟。

  陸行舟自幼就是教養極好的謙謙君子,長大了,也是玉樹臨風、溫潤雅致。饒是後來二人定親,陸行舟也從未對她做過任何越距之事。

  目下陸琉大掌托著她的屁股,江妙面上登時就一陣滾燙。

  可細細一想,此刻她只是個六歲的女娃罷了。陸琉此舉,自然算不上是冒犯。江妙有些不舒服。她在爹娘面前可以繼續像個六歲的女娃娃那般撒嬌,可她裡頭這芯兒變了,不可能這麼快就適應六歲女娃的舉止。她知陸琉不喜這個稱呼,把人都叫老了,可誰讓他的輩分這般高呢?

  江妙尋思著開口喚聲哥哥,正在這時,瞧見著一襲青色圓領長袍的少年走了過來。

  青衣少年名喚陸何,正是陸琉的貼身侍衛,年紀比陸琉年長一歲,武藝卻極厲害。

  陸何生得斯斯文文,雖是武人,可生得倒是一副白面書生模樣,甚是俊朗。

  陸琉未放下手中的女娃,俊臉淡然,一雙漆黑鳳目看向陸何:「何事?」

  陸何瞧著世子爺身旁有個小女娃,倒是覺得稀罕,卻也不敢多言,只老老實實行了禮,道:「老王妃曉得今早世子您早膳用的不多,便讓廚娘門專程給世子做了些吃的。老王妃交代過了,務必請世子全都吃了。」陸何抬眸看著陸琉一眼,補充道,「……不准由屬下代勞。」

  陸琉忽的皺起了眉。

  江妙一雙大眼睛看著面前少年的眉宇。

  這宣王府的事兒,她也是瞭解一些的。陸琉也是個可憐人,偌大的宣王府,唯有老王妃才真心疼愛這個孫兒。陸琉日後再有本事,可這會兒在老王妃的面前,也不過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孫兒,同普通人無異。

  江妙濃密的眼睫輕輕一垂。

  若是她記得沒錯,今年,大抵是老王妃最後一個壽辰了。

  江妙垂眼想著,複而抬起,堪堪撞上少年漆黑深邃的眼眸。

  陸琉抱著懷裡的小女娃,直接回了自己的玉磐院。

  走進飯廳,便見有三四個綠衫丫鬟齊齊站在一旁,還有一個穿著秋香色比甲的嬤嬤。這嬤嬤是老王妃身邊伺候的李嬤嬤,平日裡聽老王妃的吩咐,來玉磐院走動的也算勤快。李嬤嬤見陸琉進來,屈膝行了禮,又瞧著他懷裡抱著的女娃,這瘦小精緻的女娃,李嬤嬤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心裡琢磨了一句:世子爺怎麼把江姑娘抱過來了?

  李嬤嬤倒也不問,只含笑將老王妃的話一字不落的同陸琉說了。

  陸琉點頭,道:「我知道了,勞煩李嬤嬤了。」

  待李嬤嬤走後,陸琉才將房裡的丫鬟都遣了出去,末了,終於將懷裡的女娃抱到了飯桌前。

  江妙坐在了飯桌前,因她年幼腿短,雙足懸空著,一晃一晃的。

  江妙摸不清這位宣世子的心思,一時也不敢多言,他日後有出息是一回事,可她是鎮國公府的嫡孫女,也不需做這種趨炎附勢之事。這會兒她安靜乖巧,大多不過是念著他曾對她有過救命之恩。

  她抬眸看著陸琉,大大的眼睛仿佛是在詢問。

  「……哥哥?」

  陸琉聞言,這才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道了一句:「吃吧。」他頓了頓,又繼續道,「吃完我就放你走。」

  陸琉是個寡言少語之人,如今強迫一個小女娃替他吃東西,也是這般的強勢。

  江妙有些懵。

  她低頭一瞧,桌子擱著三樣吃食:雪梨野鴨片、鮁魚餃子、鴿子湯。

  江妙略略蹙眉,抬頭一看,卻見已經坐在了對面的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上,手裡還執著一本《柳文端詩集》。

  上輩子江妙身子弱,愛看書,江正懋自然想法子給她弄來各種古書孤本,這詩集她也是讀過的。只是,未料陸琉這般的性子,居然也喜歡這等采菊東籬、悠然避世的詩人。

  讀了這麼多書,她自然懂得知恩圖報得道理,卻不曾想過竟是這種報恩的形式。

  只是,今日陸琉的舉止,仿佛是認真的。

  冷情的人大多珍惜溫暖,他不願辜負老王妃的一番美意,就乾脆讓她代勞,也算是孝順。

  罷了。

  小小的人兒,低低的歎氣,看得執著詩集的陸琉,也抬頭看了一眼。

  不得不說,江妙雖然顯得瘦弱,可經過這一月有餘的嬌養,臉色已經好看多了,加上她大大的眼睛嫩嫩的臉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璀璨如星辰,的確是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饒是陸琉這般硬心腸的性子,看著這麼一個小姑娘,也忍不住生出幾分好感來。

  江妙抬手,拿起筷子。

  先是瞅了瞅這盤雪梨野鴨片。

  雪梨野鴨片是將野鴨脯切片、醃漬之後,用兩片雪梨夾住鴨片,在鍋中反復炮製而成的。瞧著顏色金燦燦的,倒是好看,可江妙素來不愛吃太油膩的,自然沒有食欲。

  她擱下筷子,拿起湯匙,還是先舀了一勺鴿子湯。

  鴿子湯濃淡得宜,味道鮮美,饒是江妙這養叼的小舌頭,喝著還能入口。

  喝了兩口,江妙的小眉頭也緩緩舒展開來了。

  至於這鮁魚餃子——

  鮁魚餃子比一般的餃子個頭略略大些,目下這白白胖胖整整齊齊的擱著,足足有六個之多。全部吃完是不大可能的,可只要她盡力了,陸琉也不會和她這麼一個小孩子計較。

  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個。

  熱騰騰的。

  江妙撅起小粉唇,輕輕吹散熱氣,張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鮁魚肉質柔嫩細膩,目下這鮁魚餃子飽含水分,鮮嫩無比,江妙只輕輕咬了一頭,另一頭晶瑩剔透的餃子皮登時撐破,一道晶亮的湯汁就這般噴薄而出,直接濺到了對面的少年手上。

  陸琉手背一熱,略略抬眸。

  柔嫩鮮美沿著舌尖一路蔓延,江妙覺著美味,後知後覺,才覺得不大對勁兒。她懵懵懂懂的抬眸,眼中滿是迷茫無辜。

  待瞧著陸琉詩集和手背上的湯汁,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而後立馬低頭,佯作不知。

  陸琉有些潔癖。

  這會兒倒是只拿出汗巾擦了擦手,仿佛無大礙。

  可江妙一張精緻的巴掌小臉,幾乎要埋到熱騰騰香馥馥的餃子堆裡去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53 PM

第009章:寵溺

  這廂,小宋氏在老王妃這邊受了委屈,遂尋了藉口回自個兒的藏珍院歇息片刻。

  宣王聽到消息,就過來哄人了。

  今日老王妃大壽,宣王穿著體面,一身兒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目下頭戴金冠,加上他身形偉岸,生得亦是鳳表龍姿,更是俊美,雖年紀大了些,卻自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小宋氏聽到聲響,並未起身行禮,只委屈的伏在精緻柔軟的綢榻上低低抽泣。

  因姿勢斜斜躺著,越發顯得身段凹凸有致,纖腰不盈一握。

  宣王見此,雙眸欲念顯露。相貌醜陋的男子若露出這般表情,便是猥瑣齷齪,可人生的俊,露出淫心,也仿佛多了幾分風流姿態似的。

  宣王上前,自身後將香馥馥軟綿綿的嬌人兒摟住。

  屋內丫鬟仿佛是見慣了這般舉止,安靜退下。

  小宋氏氣得眼眶泛紅,目下被宣王這般摟在懷裡,越發委屈,嗔道:「王爺怎麼來了?就不怕母親生氣嗎?」

  宣王笑,擦擦她的眼淚,道:「小可憐兒,母親的脾氣就那樣,你還不清楚嗎?」說著,摟在腰肢處的手往上挪了挪,罩住一處,略施巧裡揉搓一番,見懷中之人嬌軟無力,宣王才咬著小宋氏的耳垂,道,「還怨本王嗎?」

  前些日子,宣王有得了一美貌妾室,正熱乎著,自然沒時間到小宋氏這兒來。小宋氏雖然惱,可也明白,宣王不喜妻子太過善妒。一想到那小妖精,小宋氏就氣不打一處來,轉身就摟上宣王的脖子,嬌嬌道:「妾身想王爺了。」

  宣王哪裡不知小宋氏心中所想?只是這女兒聰明,懂得哄人,他自然也給她幾分面子。

  宣王道:「是本王的不是。你若是肚子爭氣些,為本王生個大胖兒子,日後母親也不會再為難你。」

  這話,卻是最實在的。

  宣王只有三個兒子,其中兩個是庶出,皆為側妃尤氏所出,唯一的嫡子陸琉,則是已逝宣王妃宋氏所出。

  一想到這個長姐,小宋氏也忍不住心存嫉妒。

  自她懂事以來,爹爹就讓她樣樣朝著長姐看齊,長姐賢良淑德,是望城貴女之典範,任憑她如何的努力,誇起她來,也不過是稱讚她有幾分長姐的真傳。她嫉妒長姐,可偏偏長姐是真心對她好,叫她自慚形穢,自卑不已,直到看著長姐在宣王府的處境,她才發現——原來長姐也並不是人人都將其視若珍寶的。

  宣王喜新厭舊,她看著這個俊美無雙又身份尊貴的姐夫,自然動了歪心思。之後她三番四次同宣王私會,卻不敢真的將自己的身子給他,直到後來長姐難產而亡,她才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那晚為長姐守靈,靈堂裡,宣王就當著長姐的面,要了她。她半推半就,也是從了,至少能證明給長姐看,有一樣東西,她是從她身邊贏過來了。

  後來,她如願取代長姐的位置,嫁給了宣王做續弦。只是,不知怎的,這麼多年,她一直都不曾懷孕。

  而宣王捧著她的臉吮吻片刻,溫柔安撫。

  前院。

  江氏三兄弟正火急火燎的找著自家小妹。

  霍璿手裡拿著紅色的芍藥剪紙,小臉上滿是自責,蹙眉道:「方才妙妙就和我在一起的,才一會兒,就……」她抬眸,看著面前三個容貌一致的少年,道,「對不起,我……」

  羅安郡主看著著急的三兄弟,心裡卻歡喜,自然未將江妙遇見陸琉的事情告訴他們。一想到那日三兄弟將她吊在樹上,羅安郡主仍然心有餘悸。哼,找不到,才好呢。

  江承諺脾氣最沖,妹妹丟了,也顧不得什麼君子風範,著急道:「如果妙妙有什麼閃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霍璿心底善良,本就自責,目下聽江承諺的責備,更是委屈的咬著唇,一時眸中蓄滿了眼淚。霍璿身旁庶雙平髻、身形圓潤的小女娃,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挺身而出,道:「阿璿不是故意的,你們怎麼能怪她呢?妙妙自己長著腿,咱們還能攔著她不成?」

  江承諺眉頭一皺,對著兩位哥哥道:「走,咱們去找妙妙。」

  那小女娃卻是不依不饒,攔在江承諺的身前,硬是要讓他道歉。

  江承諺雖然脾氣不好,可從來不欺負女孩子。走了好幾步,見她還攔著,江承諺手一揮將她推開:「走開。」然後邁著大步跟上了前頭的兩位哥哥。

  身後是小女娃「哇哇」大哭聲,江承諺只步子一頓,有些心虛的皺眉,卻念著妹妹的安慰,並未回頭。

  三兄弟一番打聽,才知妹妹被宣世子陸琉帶走了,旋即闊步去了玉磐堂。

  三人進院,丫鬟們正欲稟告,可三兄弟直接就進去。

  江承諺是個急性子,一抬腿就踹門,可惜門太牢固,江承諺不過十一,力氣有限,下一刻就捧著腿哭嚷了起來。

  出息。

  老大老二對視一眼。

  到底是同胞兄弟,心有靈犀的齊齊踹門,「嘭」的一聲,上好的雕花木門應聲倒地。

  三兄弟進屋,恰好看著埋頭正在吃餃子的妹妹。

  聽到聲音,一張白嫩嫩的小臉蛋便從餃子堆裡抬了起來。

  江妙有些懵,將嘴裡的餃子咽了下去,聲音含糊的愣愣道:「大哥,二哥,三哥……」

  陸琉不急不緩,將手中的詩集合上,看著倒地的木門,才蹙了蹙眉。

  江妙見勢頭不對,立馬動作靈活的從椅子上蹦了下來,朝著三位哥哥跑去。

  大哥江承讓立馬俯身,把妹妹抱了起來。

  二哥江承許淡然的從懷裡掏出一塊寶藍色的汗巾,冷著臉,卻小心翼翼的替妹妹擦去嘴角的油漬。

  擦完了,三哥江承諺才仔仔細細檢查一遍,關切問道:「妙妙沒事吧?」

  瞧著三位緊張的哥哥,江妙搖搖頭撲哧一笑,聲音甜糯道:「沒事呢,大哥二哥三哥,陸哥哥只是請妙妙吃東西罷了。」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陸琉,仿佛是等著他附和。畢竟她可不想哥哥們得罪了陸琉。

  別看陸琉斯斯文文的,日後景惠帝登基後,陸琉的手段才顯露出來。他做事雷厲風行、斬草除根,雖助了景惠帝地位穩固,卻也落了個「心狠手辣」的名聲,據說就是因為這個,一直都沒娶著媳婦兒。

  陸琉一襲墨綠錦袍,因年紀比三兄弟略長三歲,個頭自然也生得比他們高,對方齊刷刷三個,雖然人多,可他卻一點都不輸氣場。

  三兄弟儼然是人中龍鳳,姿容不凡,可陸琉的俊美,卻遠在三人之上。

  陸琉看著江承讓懷裡的小女娃,淡淡的「嗯」了一聲。

  江承諺氣不過,看著自家妹妹道:「那就好,不過——若有下回,看三哥我怎麼打你的小屁|股。」

  江妙曉得三個哥哥緊張著呢,遂眨了眨大眼睛,配合的趕緊捂住小屁股。

  這般可愛滑稽的舉止,看得三兄弟才登時露出了笑容,親昵的捏了捏妹妹的小臉蛋。

  江承讓到底是大哥,沉穩些,如今妹妹找到了,便朝著陸琉道:「多謝宣世子照顧小妹,咱們先告辭了。」

  陸琉微微頷首,面無表情。

  江承諺最看不慣這種表情,和他二哥一個德行,遂心中暗暗啐了一口,這才護著妹妹走了出去。

  走在路上,江妙摟著江承讓的脖子,歪著小腦袋同江承諺說著話。

  江承諺則動作溫柔的一下下揉著她的小肚子,喃喃道:「難受還吃,瞧瞧,現在遭罪了吧?」雖是埋怨的語氣,可還是心疼居多。

  江妙自然不敢說是陸琉逼她吃的,只小聲道:「那餃子很好吃呢。」

  江承諺抬手,捏了捏妹妹的鼻尖兒,語氣寵溺道:「咱們妙妙什麼時候變成小吃貨了。」他話一頓,又道,「不過也好,多吃點兒,妙妙若是愛吃,今兒就讓府中的廚子做,保管比宣王府的好吃。」

  江妙笑笑,方才她一共吃了三個鮁魚餃子,已經吃飽了呢。

  三兄弟抱著妹妹,一路上有說有笑,重新回到了前院。

  可喬氏卻未在戲臺子下看戲,而是坐在屋裡,身邊的江正懋仿佛在安撫著什麼。

  江承諺以為娘親是擔心妹妹,忙咧唇含笑走了進去:「爹,娘。」

  一聽自家兒子的聲兒,喬氏才抬起了臉。

  而江正懋,更是俊臉含怒,對著江承諺道:「逆子,你還知道回來!」

  江承諺最怕江正懋了,忙脖子一縮,委屈的偎到喬氏面前,作出一副無辜狀,撒嬌道:「娘,你看爹爹……」

  哪知這回,喬氏沒有護短,而是一改常態的抬手擰著江承諺的耳朵,柳眉含怒道:「你說說,你方才怎麼欺負人家陳九姑娘?」喬氏越想越氣,瞧著兒子一副無辜的樣子,聲音也大了些,「娘平日是怎麼教導你的?欺負誰都不准欺負女孩子,你倒好,把人家小姑娘推倒了,害得人家不但磕掉了一顆門牙,腦袋上都破了一個窟窿。江承諺,你真是長膽子了!」

  江妙一愣,忙緊張的看著江承讓,抱著他脖子的小手也緊了緊,眨眨眼道:「大哥?」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陳九姑娘又是怎麼回事?

  江承讓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背脊,柔聲道:「妙妙不怕。」

  一向淡然的江承許,也默默的伸出手,撫了撫妹妹的背脊。

  在江承讓和江承許看來,三弟被暴揍一頓不打緊,若是讓妹妹受了驚嚇,那就不好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1:56 PM

第010章:定親

  因江承諺闖了禍,喬氏晚上睡覺都不踏實。江正懋將妻子摟進懷裡,安撫了一陣:「……咱們明日去瞧瞧,這事兒的確是諺哥兒的不是,不過陳家也是講道理的人家,別太擔心。」陳家的家世雖不及鎮國公府,可在望城還是有些地位的,今兒江承諺弄傷的是陳家九姑娘陳凝芷,嫡出五房的閨女,也是陳家麼女,自然疼愛些。將心比心,登門賠禮還是有必要的。

  喬氏點了頭,又罵了幾句臭小子。今日宣王府老王妃大壽,她原本還想當面感謝一下宣世子對女兒的救命之恩,未料竟弄出了這等麼蛾子。

  次日喬氏先去錦繡塢照顧女兒起床梳洗。江妙一雙大眼睛瞅著自家娘親這般面色,知曉她還生氣了,一時也不敢說話,只一雙小手親昵的摟著她的脖子,奶聲奶氣道:「娘……」

  喬氏哪裡不知閨女心裡在想什麼,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自打那回落水大病一場之後,女兒的性子越來越活潑了。倒是好事。喬氏自然欣喜,目下抬手捏捏女兒的小臉蛋,道:「不許替你三哥求情。」

  唔。

  江妙努了努嘴,不說話了。

  喬氏抱著閨女進了飯廳,瞧著邊上整齊站著的兩個兒子,忽的蹙起了眉:「諺哥兒呢?」

  老大江承讓,登時露出為難之色。

  喬氏旋即就明白了。

  去陳府的馬車上,江正懋瞧著氣呼呼的妻子,溫和哄道:「好了,我已經命人去喬府把人綁回來了,別氣了。」

  喬府是喬氏的娘家。江承諺素來嘴甜討人喜歡,加之模樣生得好,越發招人疼愛,自然將祖父喬太傅及祖母哄得飄飄然,兩位老人家,最疼愛這個外孫了。

  喬氏一路氣惱,待到了陳府,登時露出了和善的笑意,一時芙蓉臉兒嬌豔欲滴,舉止又端莊大方,仿佛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陳府同鎮國公府素無往來,今日鎮國公府長房夫妻二人攜禮來訪,倒是頭一回。

  江正懋同陳五爺在外頭說話。

  陳五爺穿著一身青色圓領長袍,身量高挑,略瘦些,模樣倒是生得斯斯文文的,據說是個性子軟弱的老實人。陳五爺倒也沒說什麼責備的話,面頰含笑,態度有些友善。

  可陳五爺的妻子蔡氏,卻是個刁鑽潑辣的性子,昨兒瞧著閨女摔倒,磕掉了一顆門牙,額頭還受了傷,早就將罪魁禍首罵了百八十遍了。

  蔡氏生得一張尖尖的瓜子臉,眉梢微微上翹,倒是有些顯露性子。目下穿著一身兒寶藍色寶瓶紋樣的妝花褙子,髻上簪著半舊蝴蝶圖案鑲藍寶石花鈿簪,腕子上戴著的藍寶石祥雲紋飾手鐲,也是去年的舊款式。蔡氏瞧著江正懋和喬氏過來,便將陳凝芷從房裡抱出來。

  陳凝芷的容貌倒是沒隨蔡氏,而是有些像爹爹陳五爺,生得親切討喜,乖巧溫順。目下一張圓圓的小肉臉白皙粉嫩,眼睛大大的,還有些恐懼,只一個勁兒的縮在蔡氏的懷裡,目光怯怯的打量著廳內的江正懋夫妻二人。

  饒是喬氏不喜蔡氏這態度,眼下看著額頭綁著紗布的小女娃,也心生愧疚。

  這陳九姑娘,不過比她閨女大上一歲罷了。

  喬氏趕忙賠不是:「……這事兒是咱們諺哥兒做得不對,昨兒我們也已經教訓過了。」

  蔡氏卻是不信。當初喬氏同江正懋成親,那可是轟動望城的,成親次年就一口氣誕下了三個哥兒,叫人不知有多羨慕。喬氏對三子疼愛的緊,哪裡會捨得教訓?而且今日,就連人影都沒瞧見,何來的誠意?

  蔡氏一把摟住女兒,道:「是咱們阿芷福薄,怨不得三公子。目下破了相,年紀小,興許還不清楚,可日後嫁不出去……」

  喬氏看了江正懋一眼,而後將準備好的小瓷瓶拿了出來,遞給蔡氏:「這是玉膚膏,抹了這個,九姑娘的傷疤能好的快些。」

  蔡氏沒接。

  蔡氏並未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自然也聽說過這玉膚膏的名頭,效果絕佳,卻是價值千金的。可如今,蔡氏心裡沒有半分感激,只覺著喬氏在她面前炫耀顯擺。

  蔡氏道:「多謝夫人了,咱們阿芷承受不起。」

  女兒受了這個大的委屈,當娘的心疼,也是有道理的。喬氏不舒服蔡氏的態度,可細細一想,若是今日出事的是女兒,她的態度絕對不會比蔡氏的要好。喬氏歎氣,又蹙眉看向自家夫君。

  陳五爺倒是習慣了妻子蔡氏這般的脾氣,他自個兒是個老實忠厚之人,昨兒也好生勸過妻子了,未料還是沒用。

  陳五爺對著江正懋露出歉意的表情,含笑道:「內人就是這脾氣,見笑了。」

  蔡氏狠狠覷了陳五爺一眼。

  喬氏不語,身旁的江正懋卻緩緩起身,對著陳五爺和蔡氏道:「昨日之事,的確是犬子魯莽。這玉膚膏,必然是要收的,別說是姑娘家,就算是男子,這臉也是極重要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哪能有絲毫損傷?」江正懋平日裡面無表情,今日畢竟是來賠禮的,俊臉也稍稍溫和了些,他思忖片刻,看了一眼蔡氏懷裡的小姑娘,含笑道,「……不如這樣,若是二位不嫌棄,我替犬子向二位求個親。」

  這話一落,別說是蔡氏,就連喬氏,也面色一怔。

  喬氏看著自家夫君的側臉,袖中的手攥了攥。

  蔡氏原本不報什麼希望,畢竟人家的家世擺在那兒,斷斷不能招惹,只是想出出氣罷了。女兒不能白白讓人給欺負了。可這會兒聽著江正懋這般說,心下倒是有了主意——若是江承諺那小子,能娶她閨女,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蔡氏面色稍稍緩和了些,看向江正懋:「此事當真?」這語氣,仿佛是擔心下一刻人家就會反悔似的。

  江正懋點頭:「自然是真的。九姑娘生得聰明伶俐又活潑可愛,若是能娶到九姑娘,是犬子的福氣。」

  蔡氏的面上陡然露出了幾分笑容。

  喬氏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出陳府的時候,蔡氏含笑同陳五爺將二人親自送到門口,別提有多客氣了。

  上了馬車,喬氏卻冷著一張俏臉。

  江正懋握著妻子的手,聲音柔了幾分:「怪我沒提前和你商量?」

  喬氏抬眸看著江正懋,說道:「妾身知曉爺的心思,只是……只是這是諺哥兒的終身大事,你怎麼能——」

  陳凝芷的身份,根本不夠格給江承諺當妻子,喬氏雖不看重身份,只希望自己的兒子日後能娶到心儀的姑娘。她自個兒同夫君是兩情相悅,自然明白兩情相悅的好處。這夫妻,可是要過一輩子的。

  喬氏鼻尖一酸,眼眶泛紅:「你瞧瞧蔡氏那性子,若是日後陳九像她,那你不是害了咱們諺哥兒一輩子嗎?」

  江正懋把人摟住,哄道:「這是諺哥兒犯的錯,堂堂男兒,自然要敢作敢當。至於那小姑娘,蔡氏的脾氣雖然不好,可我方才瞧過那小姑娘了,生得乖乖巧巧的,大抵是隨了父親,陳五爺待人寬厚,陳九姑娘日後定然是個好姑娘。怎麼,你還不相信我的眼光?」

  喬氏吸了吸鼻子。不相信又有什麼用,親事都定下了。

  夫妻二人回鎮國公府的時候,江承諺已經被江正懋派去的侍衛給綁回來了。

  江承諺也是委屈,昨兒不過嫌煩,將人輕輕推了一下,未料那陳九姑娘這般嬌弱。江承諺自知有錯,等著挨駡,卻見爹娘一聲不吭。

  江承諺有些發忪:「娘?」

  喬氏沒說話,原本是生氣的,可如今心裡卻是愧疚。恰好這會兒許嬤嬤端了一碗梨糖水過來,喬氏接過梨糖水,擱在羅漢床上的小幾上,而後將女兒抱了上去。

  江妙識趣兒的沒說話,小手拿著湯匙,喝了一口梨糖水,然後眼巴巴的看著自家三哥。

  江正懋冷著臉,對著江承諺道:「犯了錯就跑到祖父家去,你當真是長出息了。」

  江承諺道:「兒子知錯了。」

  認錯倒是快,也不曉得是像誰的。江正懋正色道:「過幾日你去趟陳府,好好向人家小姑娘道歉。畢竟日後是你的妻子,總歸不能讓人家心生厭惡了。」

  江承諺本就知錯了,正準備順勢點頭,才頓覺不對,眼眸一怔,猛然抬頭道:「爹爹,您這是什麼意思?」他一雙大眼睛看著江正懋。瞅著爹爹沒說話,他就看向娘親喬氏。

  喬氏走了過去,歎氣道:「這事兒是你自己闖的禍,怨不得別人。我和你爹爹已經答應了人家了,將你和陳九姑娘的親事定下了。」

  江承諺哭,抱怨道:「娘,你又不是沒見過那陳凝芷,生得那麼胖,連妙妙一半漂亮都沒有。兒子不娶!」江承諺撅著嘴。他的性子像喬氏,看人只看臉這點,也像極了這個娘親。陳凝芷模樣生得還算俏麗,如今小小年紀,胖些也是正常的,可江承諺出生在鎮國公府,爹娘、哥哥妹妹,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陳凝芷這臉,自然也入不了江承諺的眼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江承諺有些脾氣,不喜歡被人輕易決定了親事。

  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未料是定親最早的。

  江妙執著白瓷湯匙,聽了這話,也是一怔。她看向喬氏,輕啟粉唇道:「娘,昨日三哥是為了尋女兒,才不小心傷了陳姐姐——」

  喬氏正惱著呢,忙側過頭道:「吃你的。」

  江妙:「……哦。」

  江妙低著頭,看著蓮紋青花小碗內清甜可口的梨糖水,小眉頭忽的蹙了起來。上輩子,她三哥娶的人並不是陳凝芷啊。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01 PM

第011章:偶遇

  喬氏到底是心疼兒子,因江正懋的獨斷,她連著五日都睡在了江妙的錦繡塢。江正懋寵妻如命,自然受不了這等冷落,可每回來見喬氏,都是熱臉貼冷屁股。江妙夾在中間,也是為難。她不願娘生爹爹的氣,可是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別說娘了,她也生氣呢。

  這日江妙練了一會兒字,瞧著爹爹又來了,才抬眸呆呆的看著他。

  江正懋身形高大,因常年習武,身上自有一股武人的硬朗,可偏生這臉,卻生得文弱儒雅居多。

  江妙到底是心疼,沖著江正懋說了一句:「娘去三嬸嬸那兒了。」態度卻沒有往日的親近。

  江正懋看著小小一隻的女兒,眉宇露出柔色,走過去,拉著女兒的小手一道走了出去。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父女二人在院中走了幾步。

  江正懋問道:「妙妙也在生爹爹的氣?」

  「……嗯。」江妙點頭。

  她性子隨喬氏,是個直接的,生氣就是生氣,半點都沒什麼好猶豫的。興許爹爹是因為三哥做錯事情逃避責任而生氣,而陳凝芷一個姑娘家,因哥哥破了相,於姑娘家是一件是嚴重的事情。可是,明明有別的解決辦法的。

  江妙揚起小臉,道,「三哥還難受呢。」她這三哥,平日裡大大咧咧,是個管不住的,卻也明白婚姻大事的重要性,就這麼無端端的被決定了,也難怪會不滿了。

  江正懋一時面色凝重,沒有說話。

  江妙卻開了口,道:「爹爹,明日女兒可以和三哥一起去陳家嗎?」

  江正懋素來不會拒絕女兒的要求,他抬手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道:「好。」

  次日江妙同江承諺親自去陳家道歉。

  江承諺受了委屈,無精打采的,瞧見江正懋的時候,只淡淡叫了一聲「爹」,之後便沒什麼好臉色給他了。若是換做平常,江正懋見兒子這般沒大沒小,定然發惱,可這幾日江正懋被全家人孤立,可不敢再發火了。

  江妙被大哥江承讓抱上了馬車,同江承諺一道坐在軟墊上。

  她低眸,瞧著面前的幾上擱著一些糕點,還有一盤松子。

  江妙曉得是三哥愛吃松子,便動手剝了起來。

  江承諺雖然難過,可過去好幾日了,這難過的心情自然也好了很多。今兒這表情,其實是特意擺給江正懋看的。這會兒他見妹妹在剝松子,他忙從妹妹的手裡奪了過來,念叨著:「妙妙要吃,三哥替你剝好了。」

  年紀輕輕的少年,就這麼認認真真的,低著頭開始剝起松子來。

  江妙將剝好的幾顆松子仁抵到了江承諺的嘴邊,道:「三哥吃。」

  原來是給他的。

  江承諺動作一頓,甚是感動,道:「還是妙妙好,三哥沒白疼你。」他一面吃著松子仁,一面說著話。

  江妙將雙手規規矩矩擱在膝上,笑了笑。她不過剝了幾顆松子而已,算得了什麼。再說了,這件事情因她而起,若是因此害了三哥的一生,她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兄妹二人到了陳府。

  蔡氏得了消息,拾掇了一番,立馬就出來見人了。

  遠遠瞧著,見廳內的二人,俊朗稚氣的少年,穿著一身墨綠長袍,英氣十足。蔡氏曉得,鎮國公府長房三兄弟模樣生得像,可唯有三公子,平日裡最愛綠色。到底是日後要當女婿的,這幾日蔡氏自然打聽過了,如今一瞧,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至於旁邊的那位小女娃,生得甚是瘦小,瞧她梳著整齊精緻的雙垂髻,穿著一身櫻紅色繡荷花春衫、乳白色撒花洋縐裙,脖子上戴著一個福壽紋長命鎖,小臉白皙無暇,異常精緻。

  蔡氏曉得這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孫女,鎮國公的寶貝疙瘩。

  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姑娘,難免性子嬌縱,這會兒蔡氏就隱隱開始擔憂,日後這小姑子不好相處。蔡氏想了片刻,經身旁的嬤嬤提醒,才走了進去。

  江承諺和江妙喊了人。

  只是江承諺的臉色有些不大好。

  蔡氏原本是中意這位准女婿的,目下瞧他的態度,臉也冷了幾分。

  江妙問道:「今日陳姐姐在家嗎?」

  江妙人長的嬌小,小小的一個,看得人心都化了。蔡氏略微低頭看著她,嘴角噙笑,道:「在呢,正在院子裡和霍小姑娘一道玩兒呢。」

  霍璿是平津侯府的嫡孫女,身份尊貴,蔡氏很歡迎女兒和她來往,每回霍璿來,都是客客氣氣的。

  如今孩子們年紀還小,自然沒什麼好避諱的。蔡氏立馬領著兄妹二人去了後院。

  蔡氏和陳五爺住在翠屏居,陳凝芷跟著爹娘一道住,畢竟不像江妙這般,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院子的,一般大戶人家的姑娘,到了十一二歲,才可以有自己的院子。

  蔡氏雖然有些勢利,可管家倒是一把好手,這翠屏居上下,都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條的,丫鬟嬤嬤們,一個個也極懂禮數。

  院子裡,陳凝芷正和霍璿一道在跳繩兒。

  倆綠衫丫鬟各自握著繩子兩端,陳凝芷和霍璿輪流跳著,小臉上笑容熠熠的,仿佛玩得很是開心。

  霍璿最先看到蔡氏同江承諺兄妹,忙停下了動作。陳凝芷順著霍璿的目光看去,瞧著蔡氏時,露出了笑容,小姑娘缺了一顆門牙,不過到底是年紀小,笑起來還是極可愛的。待瞧見了江承諺,陳凝芷旋即斂了笑,一張肉肉的小臉有些不悅。

  江承諺也是,站在遠處,瞧著陳凝芷,這雙足就像是粘在地上似的,登時走不動了。

  江妙拿他沒轍,只好自個兒跟著蔡氏走了過去。

  霍璿雖然知曉是江承諺將陳凝芷弄傷的,可到底還是講道理的小姑娘,並沒有因此遷怒江妙,這會兒瞧見江妙來了,倒是熱情的叫了人。

  可陳凝芷的態度,就沒這麼好了。陳凝芷性格寬厚,大多像陳五爺,可那股執拗勁兒,倒是有些像蔡氏。

  蔡氏笑笑,道:「阿芷,你先陪江小姑娘玩兒,我給你們去弄點好吃的。」既然兩個孩子已經定了親,那就是一家人了,蔡氏自然也想女兒和未來小姑子相處融洽些。若從小就能成為好朋友,那日後嫁過去,女兒也算是有個幫襯的。蔡氏心裡越想越美。

  蔡氏一走,院子裡就只剩下幾個孩子。

  江承諺直挺挺的站在不遠處的柳樹下,說什麼都不肯過來。

  江妙垂了垂眼。她今日來,自然不單單是陪三哥一起來賠不是的。

  她揚起小臉,對著陳凝芷道:「陳姐姐,我能和你說會兒話嗎?」

  霍璿是個聰明的姑娘,一聽這話,倒是笑笑,藉口如廁去了。

  陳凝芷生得一張圓臉,比一般姑娘圓潤些,江妙是個瘦弱的,兩人一比,更是明顯。陳凝芷額頭上的傷還未好,不過已經結痂了,瞧著樣子,倒是比江妙預料的要好些,江妙曉得娘送了玉膚膏,這傷口用玉膚膏日日抹著,大抵不會留下傷口。

  江妙繼續道:「我聽我娘親說,日後陳姐姐要嫁給我三哥。」六歲的小女娃,聲音稚嫩綿軟,甚為悅耳。

  陳凝芷不過七歲,可女孩子對於嫁人這種事情,有天生的羞赧,忙垂著眼,撅嘴嘟囔道:「我才不嫁。」

  江妙問道:「陳姐姐討厭我三哥?」

  陳凝芷直言道:「就你三哥那臭脾氣,還沒我遠表哥一半好。」

  江妙聞言一怔。

  她自然曉得陳凝芷口中的「遠表哥」是誰。

  蔡青遠是蔡家旁支庶出之子,同陳凝芷是表兄妹,二人從小關係就好,上輩子,陳凝芷嫁的,就是這位遠表哥蔡青遠。她雖養在深閨,可有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蔡氏嫌棄蔡青遠一介窮酸書生,沒前途,不肯將女兒嫁給他,可陳凝芷對蔡青遠,卻是一片真心的,後來求了陳五爺。陳五爺平日雖對蔡氏言聽計從,可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還是硬氣的一回,成全了二人。蔡氏因此氣惱了許久,因不滿女婿,連帶這陳凝芷也不疼愛了。可陳凝芷嫁給蔡青遠,卻無怨無悔。她只知曉二人剛成親那會兒感情極好,至於後面的事情,她人不在了,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她今日來,抱著一絲僥倖。

  果然,雖然陳凝芷年紀小,卻從小就喜歡這位表哥。

  那這事兒,就好辦了。

  江妙故意問道:「那陳姐姐你,不想嫁給我三哥?」

  陳凝芷見江妙態度友善,倒也開始好聲好氣和她說話,畢竟是小姑娘,先前雖然生氣,卻也明事理,曉得這事兒只能怪江承諺,不能遷怒江妙。

  她點點頭,直言道:「嗯,我長大後,想嫁給遠表哥,不想嫁給你哥哥。可是我娘……」陳凝芷懼怕蔡氏。而那日她受了驚,所以看著雙方父母口頭定下親事,她也沒說什麼。

  陳凝芷不笨,眨眨眼道:「妙妙,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

  江妙瞧著面前缺了一顆門牙的小姑娘,倒是覺得她生得珠圓玉潤,很是可愛。

  可說到底,她總歸是自私的。她不想三哥日後娶自己不喜歡的姑娘。這件事情她爹爹太過專橫,若是不解決,怕是會成為爹娘之間的矛盾。如今陳凝芷討厭她三哥,眼裡只有一個蔡青遠,那是最好不過了。

  江妙道:「若是陳姐姐相信我,就照我的法子做,保管你和我哥哥之間的親事成不了。」畢竟兩戶人家只是口頭約定,任何章程都未走過,解除婚約也容易些。

  陳凝芷眼眸晶亮歡喜不已,下一刻卻是奇怪:「……真的嗎?」這江妙,年紀還比她小一歲呢,能想出什麼法子。

  江妙曉得陳凝芷是真心不願,便朝著她使了一個眼色。陳凝芷將耳朵附了過去,聽著江妙的主意,下一刻就眉眼舒展。

  ***

  從陳府出來,陳凝芷親自送江妙,對江妙身旁的江承諺,卻仍然是不理不睬的。

  蔡氏瞧著女兒和江妙處得好,心下也是歡喜,臨走前還同江妙說,讓她以後經常過來玩兒。送走了人,蔡氏拉著女兒的手,一邊走一邊問道:「方才江小姑娘同你說什麼了?」

  陳凝芷聲音甜甜道:「妙妙替她三哥道了歉,還說下回生辰了,請我去呢。」

  蔡氏含笑點頭,連連說好。

  馬車上,江承諺一張俊臉耷拉著,心下由著糾結。他原本是不喜歡陳凝芷的,覺得她不但生得難看,還長得胖,可是……妙妙好像很喜歡呢。江承諺雙手托著自個兒略顯稚氣的臉頰,有些猶豫,唔,若是妙妙喜歡,這陳凝芷,他其實也可以將就的。

  江妙不知江承諺心中所想,只道他不開心,便提議道:「三哥,前面有家兵器鋪子,你上回不是說想買劍嗎,咱們去看看吧?」

  江承諺欲點頭,下一刻疑惑的看著江妙,雙眸甚是清明:「妙妙怎麼知道的?」他指的是那家兵器店。

  江妙一愣,笑笑道:「三哥忘了,上回去宣王府,走得就是這道兒,我瞧過一回就記住了。」

  江承諺曉得妹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也就沒再問,只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道:「好,那咱們就去瞧瞧。」

  鎮國公府的馬車在兵器鋪子前停了下來。

  江承諺將妹妹抱了下來,牽著手走了進去。

  江承諺自小跟著江正懋習武,武藝的天分雖不及二哥江承許,卻比常人出色的多。男孩子自然喜歡功夫,現下江承諺瞧著鋪子內琳琅滿目陳列的兵器,忙闊步去了掛著佩劍的牆壁前。

  江妙朝著四處瞧了瞧,邁著小短腿走到放著匕首的櫃檯前。

  江妙人矮,自然瞧不見。

  正發愁呢。

  可下一刻,身子卻被人騰空抱起。

  小小的人兒,就這麼穩穩當當坐在了對方的肩頭。

  江妙以為是江承諺,小臉立馬露出笑容,然後低頭看著櫃前陳列的匕首,一眼就看中了一把約莫兩掌長,鑲著紅寶石、做工精湛的匕首。

  她抬手,將匕首拿了起來,仔細端詳,覺得甚合眼緣。

  這時,卻聽身旁傳來一個聲音:「……這匕首,中看不中用。」

  嗯?

  江妙抱著匕首的小手一頓,側過頭看著身旁之人,待瞧見對方那張清風朗月般的臉龐是,眼睛忽的睜得大大的。

  陸琉面色淡然,將坐在肩頭的小女娃抱了下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05 PM

第012章:選夫

  穿著一身兒櫻紅色繡春衫的小女娃就這麼站在少年的腿邊。

  稍稍仰頭,一雙大眼睛靜靜瞅著少年。

  江妙生得比普通女娃瘦小些,陸琉又比一般少年頎長些,目下江妙的小腦袋,堪堪到陸琉的大腿邊。江妙的三個哥哥,也算是高大挺拔的,上輩子成年之後,可要比同齡男子高出許多,可陸琉這雙大長腿,亦是相當可觀。

  孤松獨立,玉山將崩,說的就是這等姿容。

  江妙見陸琉在認真挑選,倒是安靜站著等他。之後見他選了一把琥珀鑲紅寶石絨鞘匕首。匕首約莫七八寸,做得雖不如江妙手中的這把精美,也算是小巧細緻,適合姑娘家。

  陸琉低頭,沒說話,只將便匕首遞給她。

  江妙抬手接過,欲拔出來瞧瞧,一旁的江承諺立馬跑了過來。

  他將匕首拿走,緊緊攥在手裡,表情凝重道:「這個太危險了,妙妙,你可不許玩兒。」這等利器,他怎麼能讓嬌弱年幼的妹妹碰呢?說罷又側頭看著陸琉,擰眉道,「妙妙才六歲,你怎麼能給她玩這麼危險的東西呢?」

  江承諺的語氣滿是責備。上回在宣王府,這位宣世子陸琉將她寶貝妹妹帶走,江承諺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如今又瞧著他這般,江承諺越發是氣惱——若非他的身份擺在那兒,他還以為是拐子呢!

  江承諺將兩把匕首重重的擱在了櫃檯前,以作示威,然後才拉起自家妹妹的手,絮絮叨叨念道:「娘不是教過你嗎?不許和陌生人說話。妙妙我告訴你,咱們這望城拐子可多了,以後要乖一點,知道嗎?」

  江妙眨了眨眼,曉得三哥這話專程是說給陸琉聽的,遂忍不住瞧了瞧陸琉的臉色,見他一張俊臉絲毫沒有表情,也不曉得有沒有生氣。江妙不想惹得他不快,上輩子她就聽聞,陸琉是個記仇的,曾在朝堂上彈劾過他的大臣,統統都沒有好下場。

  江妙趕忙捏了捏三哥的手,岔開話題道:「三哥你選好劍了嗎?」

  江承諺搖搖頭,面容有些不快:「不選了,咱們還是早點回家吧。」

  「好。」江妙道。

  回家也行,只要不再說下去就成了。

  陸何一直跟在自家世子爺身後,瞧著這鎮國公府三公子,竟把世子說成是拐子,倒是新鮮。今兒世子可是難得這麼熱心腸吶。

  陸何看向陸琉,忙問道:「世子,九公主和十一皇子的生辰禮物,你看這個成嗎?」說著,陸何將挑選好的小斧頭和小彈弓遞了上來。

  小斧頭是送給九公主陸毓秀的,而這把小彈弓,則是給十一皇子陸子恒準備的。

  陸琉微微頷首,仿佛對此事並不上心。可陸何卻知,世子爺同九公主、十一皇子的關係不一般。至少比府上那兩個庶兄好多了。

  江承諺則牽著妹妹的手往外走。

  江妙邁著小短腿跟著江承諺,走到門檻的時候,她正欲邁腿,江承諺早就彎腰將雙手橫在她的胳肢窩下,輕輕鬆松將她提了出去。

  江妙沖著江承諺笑了笑,而後聽著陸何的話,倒是轉過頭又看了一眼。

  這陸何口中的九公主和十一皇子,正是日後的明河長公主和景惠帝。九公主和十一皇子是一對龍鳳胎,出生時辰相差不過一刻鐘,模樣自然長得極像。九公主出生早些,自小就護著弟弟,後來十一皇子登基,他身邊最重要的兩個人,其一就是這位皇姐,其二便是陸琉。

  十一皇子心性單純,若非有這二人護著,怕是很難坐穩皇位。

  不過,陸琉日後這麼努力扶持這位小皇帝,如今多有來往,倒也是一件極正常的事。

  ***

  喬氏領著三個兒子和一個閨女,連著數日對江正懋不理不睬,這架勢,儼然是杠上了。

  江正懋收拾仨兒子還是綽綽有餘的,可這陣營中,有了妻子和閨女,那他可是毫無招架之力。

  這日飯桌上一片安靜,江正懋看著捧著瓷碗吃飯的閨女,這才夾了一塊紅燒肉,柔聲道:「妙妙多吃點。」

  江妙一雙大眼睛瞅了瞅喬氏,而後點頭:「謝謝爹爹。」江妙原先是不愛吃油膩的肉類的,可上回嘗過這紅燒肉之後,覺得肥而不膩,酥軟可口,一口咬下去,香溢滿腮,嘴裡那濃香的油汁,任它恣意蔓延,別提有多滿足了。

  江妙慢慢的吃著,想著今日要同爹爹商量的事兒,待用完膳之後,倒是沒和喬氏一道回屋。

  喬氏總不好攔著女兒和她爹爹親近,也就沒說什麼,只自顧自走了。

  江正懋倒是驚喜,一把將女兒提到了腿上,捏捏她白嫩的小臉蛋,喜上眉梢道:「還是妙妙心疼爹爹。」

  江妙搖搖頭,小臉蛋一本正經道:「女兒是有事兒要和爹爹商量。」

  江正懋倒是稀奇,這個一個小豆丁般的閨女,能有什麼正經事兒。江正懋曉得女兒開朗活潑了許多,想著怕是念叨著去哪裡玩兒,便說道:「出門的事兒,得問過你娘親才成。」這個節骨眼兒上,江正懋可不敢再做什麼惹妻子生氣的事情。

  江妙說不是,而後才將自己的主意仔仔細細的和爹爹說了:「……爹爹,陳姐姐那邊,女兒已經說好了。就看您了。」

  江正懋也是一怔。先前他決定草率,泰半是因為對兒子逃避責任的行為太失望,可這些比起妻兒的疏遠,他倒是後悔了。他知妻子的脾氣,正欲想法子解決,未料他這閨女,比他快了一步。江正懋聽著女兒的主意,眉目柔和的點點頭:「好,爹爹這就去做。」

  江妙眉眼彎彎,抬手親昵的摸了摸自家爹爹的臉。

  不過五日,陳五爺親自上門來了。

  提的卻是取消婚約之事。

  喬氏和江正懋一同出去見客,瞧著陳五爺略帶歉意的表情,倒是愣了愣。上回蔡氏一聽女兒能嫁到鎮國公府,那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捨得退了這門親事的。可是陳五爺懼怕蔡氏,斷斷不可能背著妻子來鎮國公府的,那麼,就是蔡氏也同意取消親事的意思。

  喬氏柳眉微蹙,側過頭看了看數日不曾親近的夫君。雖然此刻江正懋面色如常,可她終究是他的妻子,哪裡會看不出他的如釋重負?待夫妻二人客客氣氣送走了陳五爺,喬氏才問道:「此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家,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想要取消親事。

  這還是數日來,妻子頭一次主動同他說話。江正懋面色溫和,伸手去握喬氏的手。喬氏掙脫,氣惱道:「好好說話,不許動手動腳。」

  妻令如山。江正懋不敢再亂動,只摁著妻子的肩頭讓她坐了下來,然後解釋了一番。

  自那日江承諺和江妙去陳府看望了陳凝芷後,晚上陳凝芷就開始生病,還胡言亂語。蔡氏請了大夫,大夫卻說小姑娘脈象正常,診斷不出什麼來。可連著三日,陳凝芷的病情非但沒有好,反而嚴重了起來。蔡氏生怕女兒染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便請了法華寺的大師。大師問了陳凝芷最近發生的事情,當聽到同鎮國公府的三公子定親的消息,才合了二人的八字,卻是天生相沖,相生相剋,不宜皆為夫妻。蔡氏哪裡相信這等鬼話,可看著女兒這副模樣,加上陳五爺在一旁勸說,猶豫了整整一日,才忍痛點頭,讓陳五爺來鎮國公府取消親事。

  喬氏細細聽著,眼眸一亮,道:「這是爺派人做的?」

  江正懋做事素來光明磊落,也是頭一回使這等伎倆,他沖著喬氏無奈笑笑。好在法華寺的大師同他有些交情,他可是拉下臉勸了半天,才勸動了人,外加他珍藏多年的雪峰茶,可是下了血本了。

  江正懋瞧著妻子的面色好了一些,這才將人摟住,道:「阿琬,這事的確是為夫有欠妥當,如今事情揭過去了,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喬氏心裡自然歡喜,可一想到先前自家夫君這般輕易的決定了兒子的親事,忍不住就發怒。

  她鼻尖酸澀,紅著眼眶道:「你可知道,若是日後諺哥兒娶了陳九,諺哥兒過得不幸福,妾身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江正懋忙認錯。

  喬氏覺得還不夠,繼續道:「那夫君得答應妾身,日後幾個孩子的親事,由他們自己做主。」

  皆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哪有孩子們自己做主的?江正懋不是那種輕易許下承諾之人,答應了妻子,就一定要做到。他雖想哄妻子開心,可這會兒並未急著點頭答應,而是斟酌了一會兒,才認真道:「許哥兒和諺哥兒的親事,我可以不管,但是讓哥兒不成。」

  江承讓是長房嫡子,日後偌大的鎮國公府,是要交給他的。他的親事,不單單是他個人的事情。

  喬氏雖然護著兒子,卻也明白,這件事情就算夫君答應了,上頭的公公婆婆,也不會答應的。喬氏不是無理取鬧之人,至少其他兩個兒子的親事,算是不用擔心了。她點頭說好,而後又道:「妙妙也是。日後妙妙若是有心儀的男子,只要品行端良,值得託付,夫君也不得反對。」

  江正懋猶豫一番,點了頭。

  喬氏這才松了一口氣,從袖中拿出帕子擦眼淚。

  江正懋將帕子拿了過來,溫柔的擦了擦妻子的眼淚,見她要起身,這才拉住她的衣袖,巴巴的抬眼:「阿琬……」

  喬氏淡淡道:「妾身去看看妙妙。」

  總歸不能和閨女爭寵,江正懋大度的松了手,耷拉著俊臉,像極了一隻無家可歸的大狗。

  走到門口,喬氏才道:「妾身再陪妙妙三日。」

  話落,江正懋目光一滯,足足呆了半晌。抬頭的時候,喬氏已經出去了,卻還是笑著點頭:「好。」

  喬氏進了閨女的錦繡塢,便見院子裡,穿著一身淺粉色齊胸襦裙的閨女在蕩秋千。

  以前閨女總是悶悶的待在屋子裡,怎麼都不肯出去玩兒,如今倒是好了。喬氏眉眼舒緩,望著閨女粉撲撲的小臉蛋,走了過去,同她一道坐在秋千上。

  這秋千,是江正懋親自給女兒搭建的。上頭塗得是朱紅金漆,繪著各式各樣的小動物,活靈活現的,還系著五顏六色的絲絛,迎風飛舞。

  江妙知曉今日陳五爺來了鎮國公府,且瞧著自家娘親的臉色,估摸著三哥的事情應當是解決了,便乖乖喊了一聲「娘」。

  喬氏精緻的臉蛋滿是笑容,白皙玉手溫柔的摸了摸女兒的花苞髻,說道:「下個月是十一皇子和九公主的生辰,娘收到了帖子,妙妙要陪娘一起去嗎?」宮中各式各樣的壽宴慶宴,喬氏每年都要去好幾回,可江妙身子弱不喜出門,喬氏也就沒讓她去。如今女兒活潑了,便想帶著她到處走走,才有此一問。

  重來一世,江妙自然不願在固步自封,只生活在小小的鎮國公府,被爹娘哥哥們保護著,遂點頭道:「好啊,女兒想去。」

  喬氏笑笑,把女兒抱到了懷裡。

  她低頭看著女兒烏溜溜的大眼睛,說道:「妙妙,你爹爹已經答應,日後你的夫君你自個兒選。」她捏著女兒白皙嬌嫩的小臉蛋,笑道,「……可得擦亮眼睛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09 PM

第013章:蜜桃

  到了進宮赴宴的這一日,喬氏一大早便起來了。

  喬氏是個磨蹭的性子,在妝奩前拾掇了一番,打扮的端莊大氣,卻足足花了半個時辰。好在喬氏身邊伺候的丫鬟們也是見怪不怪了,喬氏天生麗質,打扮打扮,錦上添花,又有什麼不好?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們,瞧著也賞心悅目吶。

  進了錦繡塢,玉琢將簾子挑起,沖著喬氏行了禮。

  喬氏微微頷首,見屋內安靜,便曉得女兒還在睡覺,索性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江妙雖只是六歲女娃,可性子素來獨立,小小年紀,就想要一個獨立的院子。這錦繡塢,在江妙出生的時候,江正懋已經著手準備了。江妙要什麼有什麼,從來沒有嘗過想要卻得不到的滋味兒,這錦繡塢還是江妙五歲生辰的時候,主動提的,江正懋和喬氏商量了一番,難得見閨女主動提要求,也就應了閨女。

  閨女來得不易,又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女娃,偏愛些也是正常的。

  目下江妙正睡得香呢。

  喬氏安靜的坐在榻沿,靜靜凝視閨女的臉。平日裡江妙安靜乖巧,可睡覺卻不安生,調皮的很,目下小身子縮成一團兒,像個粉嫩的小團子。有時候喬氏就想,興許這才是閨女的性子。若非自小體弱,比同齡的孩子懂事些,她也和其他小女娃一樣,愛笑,愛鬧。喬氏望著閨女這張小臉蛋,想起幾日前大夫如往常一般給閨女把平安脈,說她這寶貝閨女的身體比以前好了許多。

  真是好事。

  喬氏美眸含笑,將閨女喚醒。江妙睡眼朦朧,任由喬氏抱起,趴在她的肩頭。一番洗漱之後,喬氏親自給女兒梳頭。江妙這清醒了些,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幾乎有些認不出來了。

  小小的女娃,眉眼如畫,烏目粉唇,臉蛋肉肉的、粉粉的,水靈靈的更剛從水中撈出來的蜜桃兒一般。江妙眨了眨眼,想抬手摸摸臉,忽的想到了什麼,大眼睛瞅了瞅自己的雙手。這雙小手,小小的,卻也是肉嘟嘟的。她咧著唇,抬手掐了掐臉,發現自個兒臉蛋上的肉又軟又嫩。

  江妙旋即睜大了眼,興奮的轉身看著喬氏:「娘,女兒長胖了。」

  在江妙的記憶裡,上輩子她再如何的嬌生慣養,都生得瘦瘦小小的。那時候她和謝茵還交好,謝茵出落的亭亭玉立,嬌若芙蓉,而她呢,她的容貌遠勝謝茵,卻永遠是一副乾瘦的豆芽身板,臉上蒼白羸弱,仿佛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似的。她以為自己不在意這些的,有爹娘哥哥們疼愛,旁的什麼都不重要,可每回她瞧著與自己年歲相當的小姑娘,生得水嫩嫩健健康康的,她就羨慕。她還記得有一回,聽到有兩位遠親表哥在議論自己,拿她同謝茵比較,說她雖然出生高貴,長得比謝茵好,但是除了臉,身上哪有姑娘家該有的身段。

  那會兒她因病纏身,久久尚未行經,身段自然也同未發育的女童一般。

  而如今,她也長肉了呢。

  江妙開心極了,咧著唇,又朝著鏡子裡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多看了幾眼。

  真好看。

  江妙年幼,這幾月心情好、胃口好,還經常踢毽子增強體魄,吃得多了,這肉自然長得快。眼下她這張小肉臉,雖及不上陳凝芷那小胖妞,但過不了多久,就能追上薛今月的圓圓小臉了。

  這日早膳,江妙心情好,多吃了半碗粥。

  小祖宗愛吃,全家人都願意伺候著。

  用完早膳後,喬氏揉著閨女鼓鼓的肚子,牽著女兒的手準備出府了。

  臨走前,三個兄長挨個兒親了親寶貝妹妹的小肉臉,這才美滋滋的去學堂。

  今日喬氏穿著一身水紅色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戴著珠翠的髮髻下麵,一張俏臉明媚無雙,豔麗端莊,畢竟能在美人兒紮堆的望城負有美貌盛名的,喬氏走到哪兒,容色都是最出挑的。如今她手邊牽著閨女,今日江妙的衣著,顏色同喬氏一致,就連倆花苞髻上的發飾,都是喬氏腦袋上戴的縮小版。平素江妙羸弱,大多由喬氏抱著,今兒江妙打扮得嬌憨可愛,一雙小短腿跟著喬氏的步子,一路上母女二人有說有笑,時不時便有小女娃脆若銀鈴的笑聲兒。

  江妙的小肉臉,粉嫩嫩的,完全是一個健康女娃該有的氣色。

  謝茵站在花叢旁,看著出去母女二人,也是一怔。

  自打上回謝茵在錦繡塢受了委屈之後,便再也沒有主動貼上去。讀書人都有一股子清高勁兒,謝茵出生書香門第,骨子裡便生得如此,先前她為了不被人欺負,專程去討好江妙,面上漾著笑容,可心裡泰半是不樂意的。每當瞧著江妙身上穿的戴的,錦繡塢的擺設和平日的吃食,她就忍不住想,若她是江妙,該有多好。

  有一回,她在江妙的妝匣裡,瞧見了一隻極好看的鎏金水波紋鐲子。她多看了幾眼,江妙就問她要不要。她自然是想要的,可瞧著江妙這副施捨的表情,她就搖了頭,說著鐲子太老氣,不適合她們這般的年紀。

  可之後,她趁著江妙不注意,將那鐲子拿了來。

  她是真的喜歡。

  她膽戰心驚了許久,之後她陪江妙聊天兒的那日,那個叫玉琢的丫鬟點了點妝匣,說了那鐲子不見之事。她心裡害怕,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又覺得玉琢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可江妙呢,聽了之後,不過淡淡「哦」了一聲,絲毫都不在意。也是,於她而言,不過是一隻普通的鐲子罷了,只要她喜歡,就算一百個、一千個,她爹娘都會給她買來。

  江妙家世勝過她,不過是會投胎運氣好罷了。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這富貴榮華,她是無福消受了。每回她羨慕的時候,都會告訴自己,江妙是個短命鬼,那樣她心裡就會舒服些。

  可現在,江妙的身子卻一天比一天好,瞧著,再也沒有往日的羸弱病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14 PM

第014章:嘲笑

  鎮國公府的翠蓋珠纓八寶車在宮門口停下。

  遞了牌子,侍衛才放行。

  江妙抬手撩起車簾瞧了瞧,一旁的喬氏含笑道:「妙妙,待會兒不許亂跑,可知道了?」宮裡頭規矩多,不像鎮國公府,不管閨女做什麼,闔府上下都由著她的性子。

  「嗯……女兒知道的。」江妙轉過了頭,小肉臉上滿是笑容。以前她生得瘦弱,又不愛笑,沒有半分稚齡女娃的活潑。如今歪著腦袋笑吟吟的,加上今兒穿得漂亮,越發顯得這張小臉招人喜歡。

  瞧著江妙水亮亮的眸子,喬氏也是一愣。

  閨女的容貌,日後怕是要在她之上。

  喬氏自己愛美,自然覺著長得越美越好,可她是幸運,嫁的是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的表哥……喬氏柳眉輕蹙,卻覺著自己的擔憂興許有些早了,遂自嘲的笑了笑。她低頭,瞅著閨女臉頰處淺淺的梨渦,忍不住把寶貝女兒撈到了懷裡。江妙乖順的坐在自家娘親的懷裡,眨了眨大眼睛。這輩子,她是頭一回進宮,可上輩子,她是來過的。

  喬氏同江妙下了馬車,去了今日設宴的玉壽台。

  正值夏日,玉壽台被池水環繞,粉嫩的芙蕖亭亭玉立,碧綠的池水明澄清澈。皇宮素來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可這玉壽台宛若金山銀山中的一抹清泉,低調簡約,加上這外頭圍著的明鏡般的池水,倒是稍稍驅散了夏日的炎熱,讓人覺著清涼舒坦。

  喬氏進去,路上也碰見了好些個世家夫人,無一不是珠環翠繞、打扮氣派的。

  江妙年紀小,又不常出門,好些都不認識,可她記性好,聽著她們相互交談,心裡早就無意識的將人給記下了。

  這位穿著寶藍色葫蘆雙喜紋的遍地金褙子、圓臉盤、三角眼的婦人則是吏部侍郎高岑的妻子胡氏。

  胡氏長得頗為喜慶,面上漾著笑意,瞧著神態語氣,仿佛同喬氏是親姐妹似的。

  胡氏正同喬氏說著話,忽的看到後頭來的人,忙眼眸一亮,對著喬氏道:「你瞧,蕙妹妹也來了,你們兩姐妹是約好的吧?」

  胡氏打趣兒的說著,一雙眸子卻是細細打量喬氏的表情。

  喬氏哪裡不知胡氏心裡頭想的什麼,倒是面色淡然的側過身,瞧著一旁著錦緞煙霞紅提花褙子、梳倭墮髻的美貌婦人停下了步子。

  這位美貌婦人正是慶國公府長房嫡妻蘭氏蘭柔蕙,亦是喬氏的表妹。

  喬氏芳名遠播,蘭氏打小以喬氏為目標,事事掐尖要強,前頭喬氏嫁進了鎮國公府,成了鎮國公嫡長子江正懋的妻子,後頭蘭氏就答應了慶國公府長子的求親。表姐妹二人,先後嫁入了威名赫赫的國公府。

  喬氏進門第二年就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蘭氏卻子嗣艱難,成親四年,才得了一個女兒。這女兒,便是此刻蘭氏手邊牽著的,穿著一身淺粉色繡梅花襦裙的小姑娘:梁青萱。

  蘭氏雖不及喬氏的美貌,卻也生得姿容不凡,生出的女兒梁青萱,目下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長得也是嬌美可愛,招人喜歡。

  梁青萱的性子比蘭氏溫婉些,目下瞧著喬氏手邊的江妙,沖著她友善的微微一笑,而後朝著喬氏喊了一聲「姨母」,又對著江妙道:「表妹長胖了呢。」

  江妙瞧著此刻的梁青萱,忽然想起上輩子——梁青萱癡戀她二哥,最後卻嫁給了自己不喜歡的人,嫁過去兩年,便鬱鬱而終。

  因她娘親和蘭氏的關係,所以她和梁青萱來往不多,可梁青萱性子好,每回待她如親妹一般,聽到那她的死訊,她心裡也是難受的。梁青萱死前,她曾受邀去見過她一回,那日她瞧著昔日明媚溫婉的表姐,剛剛小產,面色蒼白的躺在那兒,比她這個病秧子還要羸弱。那時她才知道,原來梁青萱愛慕她二哥,而蘭氏知道這件事情後,絲毫沒有成全的念頭,而是立馬將梁青萱嫁了出去,斷了她的念頭。

  江妙小臉含笑,朝著梁青萱甜甜的喚道:「萱表姐。」

  蘭氏看著喬氏,旋即眉目冷淡,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而後牽著梁青萱的小手走了進去。

  瞧著這一幕,一旁的胡氏捂嘴笑笑,道:「蕙妹妹也真是的,你倆可是表姐妹,都當娘親的人了,怎麼還和小時候那樣愛計較。」嘴上說著替喬氏抱不平的話,可心裡卻樂呵著呢。胡氏同喬氏、蘭氏從小都是一個圈子裡的,可每回的光芒,都落在她們二人的身上,她的家世、容貌,甚至婆家,都不如她們兩位,也就巴不得她們倆表姐妹窩裡鬥,鬥得越狠,她在旁邊看著就越歡喜。

  喬氏是個直性子,壓根兒沒搭理胡氏。

  胡氏面上的笑容一僵,有些說不出話來,心裡卻暗暗咒駡了許久。喬氏從小出色,金貴的不得了,未料嫁了人之後,福氣還是這麼好。胡氏心裡的不平衡,自然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喬氏跟著引領的宮婢進了玉壽台。

  院子裡,不少稚齡的小姑娘們都圍成一圈,仿佛玩的很開心。喬氏步子一頓,看著懷裡的閨女,見她一雙大眼睛巴巴的看著。喬氏心疼,想著這會兒莊妃未至,裡頭不過是些望城的世家夫人,小姑娘家家的,自然不喜歡這等場合。喬氏問道:「妙妙想去玩兒嗎?」

  江妙看著那幾個小姑娘堆裡,她也只認得霍璿,卻還是點頭:「娘,女兒可以去玩兒嗎?」雖然上次的事情解決了,可她還是想從霍璿這兒聽聽陳凝芷的情況。

  喬氏點了頭,把人兒放在地上,而後命身後倆丫鬟好生看著閨女。今日進宮,喬氏並未帶江妙的貼身丫鬟。玉琢、翡翠二人,照顧江妙雖是盡心盡力,可到底沒進過宮、沒見過世面,是以今兒只帶了自個兒梅蘭竹菊四個大丫鬟。

  問梅和問蘭留在前院照顧江妙,問竹和問菊同喬氏一道進去。

  問梅會些功夫,喬氏對她也是放心,畢竟人家小姑娘能在這兒玩,沒道理她要將閨女帶到裡頭去。小孩子,貪玩些沒什麼打緊的。

  喬氏瞧著閨女朝著小姑娘堆裡走了過去,正打算進去的時候,卻發現角落處的石桌旁,坐著一個著墨綠錦袍、戴白玉發冠的少年。

  少年生得溫潤如玉,清俊雅致,目下上頭的金輝輕盈的落在翠綠的葡萄架上,襯得綠玉般的葡萄葉仿佛透明一般。如此景致,當真是堪堪入畫。喬氏是個愛美之人,自然多瞧了幾眼,心裡忍不住狠狠誇讚了一番。因少年曾是她女兒的救命恩人,喬氏自然越瞧越順眼,心裡頭覺著,偌大的望城,大抵也尋不出第二個這般氣質如玉的少年郎。

  喬氏懂得知恩圖報的,可這會兒過去,有些不妥,便收回了目光,想著日後感謝也成。

  院子裡的幾個小姑娘,正圍在一起看小狗。

  這小狗生得毛髮雪白,胖嘟嘟的身形,烏溜溜的眼睛,煞是可愛。

  江妙不喜貓狗,瞧著也沒多少興致,只抬手拉了拉霍璿的衣袖:「璿姐姐。」

  聽到軟軟糯糯的聲兒,霍璿回頭,瞧著面前粉嫩可愛的小女娃,倒是睜大了眼睛,打量了一番。她笑著,抬手捏了捏江妙的小肉臉:「胖了不少啊。」

  江妙笑笑。如今她這張小肉臉,的確比先前瘦巴巴的樣子可愛多了。她拉著霍璿走到一旁,問起了陳凝芷的事兒。得知蔡氏並未發現陳凝芷說謊這事兒,且對女兒的疼愛比以往更甚,倒是松了一口氣。圓滿解決,這是最好不過了。

  霍璿欲拉著她去看小狗。江妙搖搖頭:「你去吧,我就不過去了。」

  霍璿以為她怕小狗,但是小姑娘愛面子,故意說不感興趣,也就配合的沒戳穿她,「那好,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待會兒陪你玩兒。」

  江妙笑盈盈點頭:「嗯,好。」

  霍璿蹦蹦跳跳跑了過去,江妙瞅了瞅四周,倒是一眼就發現了坐在石桌旁的少年。旁人皆是三五成群的,唯有他形單影隻,加之他容貌出眾,自然顯眼些。她略略抬頭,恰好瞧見少年的目光堪堪落在了她的臉上。

  而後,就沒挪開了。

  江妙是個懂禮的,而且她如今不過稚齡,不必避諱男女有別,則走過去。

  她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才喚道:「陸哥哥。」

  「……嗯。」陸琉點頭,而後一雙黑眸在她臉上逡視了一番。

  江妙眨眨眼,覺得有些奇怪,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陸琉擱下手中的茶盞,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摸向面前小女娃的臉蛋。

  他伸出指頭,在小女娃粉嫩嫩的臉上輕輕戳了幾下。

  嫩嫩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戳出水來。

  她知道自個兒胖了,可是讓一個陌生男子碰她的臉,還是覺著不自在。

  江妙蹙眉,往後頭退了一步。

  見她退步,陸琉原是清明的眸子登時沉了沉。

  江妙知曉陸琉並非看上去這般溫潤如玉,可她同他見過幾回面,他對她倒是溫溫和和的。這會兒看著她這般的眼神,江妙有些被唬住了,可下一刻,少年的眼神恢復了淡然,仿佛她剛才瞧見的,是幻覺。

  若非她知道陸琉日後的作為,興許真的會以為面前這個是溫和無害的少年。

  真是個可怕的少年。

  陸琉伸手將肉呼呼的小女娃提了起來,讓她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

  一旁的問梅和問蘭,面面相覷。

  陸琉見她乖巧的坐著,便從果盤裡拿起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遞了過去:「吃吧。」

  江妙的確愛吃蘋果,這會兒她不餓,可這般幹坐著有些無趣,便抬手接過陸琉手裡的蘋果:「謝謝陸哥哥。」

  陸琉眉目舒展,心情仿佛不錯。

  江妙啃了一口,這蘋果又脆又甜,水分多,倒是清口。

  「堂兄,你怎麼在這兒啊?」

  聽到小姑娘的聲音,江妙抱著蘋果的小手一頓,抬眸瞧了瞧。見走來的小姑娘,約莫八九歲,穿著一襲紅色的襦裙,腦袋上戴著精緻的花冠,打扮的甚是漂亮。小姑娘生得嬌美,只是眉宇間有些英氣,笑起來爽朗率真,讓人頓生好看。

  這位便是九公主陸毓秀,日後的明河長公主。

  九公主瞧見陸琉,見他身邊多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娃,倒是眼眸一亮,覺著稀奇了。

  她笑笑,捏了捏江妙的小肉臉,沖著陸琉眨眨眼:「你家的?怎麼沒見過?」

  陸琉伸手將身後陸何的手裡的倆小匣子拿了過來,然後沖著九公主扔了過去。

  九公主動作敏捷,立馬接住。

  她低頭打開來瞧了瞧,嫌棄的拿著小彈弓,蹙眉道:「哎,我說堂兄,你好歹送件像樣的生辰禮物。」

  陸琉抬眼看著九公主,輕啟薄唇:「不要?」

  九公主道:「要要要,要還不成嗎?」九公主將陸琉視作親兄長,對他格外尊重。她可不指望陸琉這般的性子,能精心準備什麼禮物來。九公主含笑收下,說道,「待會兒阿恒來了,我讓他過來找你。」說著,便又捏了捏江妙的小臉蛋,還順道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小妹妹長得真可愛。」

  江妙捧著蘋果,看著九公主的背影,忽然有些明白上輩子今月說起她嫂嫂時的興奮勁兒了。這位九公主,還真是與眾不同。

  江妙一面想著事兒,一面啃著手裡的蘋果,之後「咯」的一聲,江妙立刻蹙起了眉。

  邊上的陸琉看著江妙眉頭微蹙,淡淡問道:「怎麼了?」他瞧她不說話,便將她手裡的蘋果拿了過來,瞧著上頭有些血跡,這才眉眼一頓,捏著她下巴,迫使她稍稍抬嘴。

  瞧著小姑娘漏風的門牙,陸琉面無表情的俊臉,忽的浮現了笑意,登時更顯風華無雙。

  江妙小眉頭蹙得越發緊,見陸琉在笑,更是懊惱的抬手摸了摸自個兒的門牙。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19 PM

第015章:漏風

  江妙平日雖然不刻意裝扮,可喬氏這個娘親卻一直花心思打扮她。喬氏愛美,她自己美還不夠,非要身邊的人都賞心悅目的,這才滿意。今兒早晨,江妙才瞧著鏡子裡自個兒胖嘟嘟的可愛模樣,一轉眼卻掉了一顆上門牙。

  問梅問蘭心裡可是「咯噔」一聲,心臟都要跳出來了。誰不知道姑娘是鎮國公府的寶貝,可是掉根頭髮絲兒都會讓人心疼半天的,這會兒夫人讓她們好生看著姑娘,未料夫人才剛進去,姑娘的門牙卻掉了。問梅到底穩重些,不像問蘭這般只會乾著急,欲過去瞧瞧,卻見宣世子捧著姑娘的臉在看。

  一副看笑話的樣子。

  到底是世子,不能得罪,問梅的福了福身,說道:「宣世子,讓奴婢瞧瞧姑娘吧。」

  陸琉卻置若罔聞。

  他拿起茶壺親自倒了一杯清茶,然後將白瓷茶盞湊到江妙粉嫩嫩的唇邊,音色清潤道:「含一下。」

  江妙乖巧的張嘴,含了一口茶水。小孩子換牙時間正常的事兒,好在出血也不多,漱了幾下,嘴裡好受多了。江妙的目光落在了石桌上的大半個蘋果和一旁的小小的牙齒上。若是今兒沒啃這個蘋果,她這牙齒,興許還能多留幾日呢。這麼一想,她倒是有些怨陸琉了。

  他倒好。她掉了牙,他居然還笑話她。

  江妙一雙大眼睛瞅了瞅陸琉,瞧他此刻雖然斂了笑,可一想到方才的嘲笑,還是覺得此人可惡至極。也是,日後能成為那般的人,多多少少,總歸是有些劣根性的。

  江妙心情不悅,耷拉著小臉。

  問蘭進去找了喬氏。

  喬氏聞聲兒匆匆過來,看著坐在石凳上的閨女,忙伸手一把抱起來,緊張道:「妙妙張嘴,讓娘看看。」

  江妙這具身子雖只有六歲,可裡頭的芯兒卻是大姑娘了,缺了門牙,多丟人啊。江妙猶猶豫豫,才張了嘴。喬氏看著女兒的門牙,朝著問梅和問蘭責備道:「怎麼無端端的就掉了?」

  問蘭的身子顫了顫,朝著問梅看去,問梅面上一陣猶豫,沒吭聲兒。

  這會兒陸琉倒是開了口:「這蘋果是我遞給江姑娘的,若要怪,就怪在下吧。」

  喬氏一聽陸琉的聲音,這才抱著閨女轉過頭去看。

  見少年靜靜立著,身姿挺拔,秀挺如竹,面上含著歉意之色。

  喬氏是四個孩子的娘親,自然知道小孩子換牙是正常的,加上對方是她閨女的救命恩人,便含笑道:「宣世子是好心,哪能怪你?而且,妙妙也到了該換牙的年紀。」

  江妙摟著喬氏脖子的小手頓了頓,圓圓的下巴抵在喬氏的頸窩間,有些悶悶不樂。

  陸琉面色淡然,而後從懷裡掏出一塊寶藍色的汗巾,將石桌上的牙齒放了進去,包起來,遞給喬氏。

  這番舉止,越發引得喬氏心中稱讚。

  回了府,剛剛下學的三兄弟立馬圍了上來。

  老大江承讓立馬將寶貝妹妹抱了起來,喬氏看著,含著笑,叮囑道:「當心些,別把妙妙摔了。」

  江承讓道:「娘放心,我就算把自己摔了,也不會把妙妙摔了。」

  江承諺跟著點頭:「對呀,就算真摔了,下頭有我和二哥墊著呢,保管摔不著妙妙。」同陳凝芷的親事作罷,江承諺這幾日走路的步子都輕快多了。當娘親的最寶貝小兒子,倒是有道理的,加上江承諺這嘴會都喬氏開心,這會兒又將喬氏給逗樂了。江承諺低頭,見妹妹不說話,這才抬手捏了捏妹妹長肉的小臉蛋,道,「怎麼著,不和三哥說話了?」

  江妙搖搖頭,猶豫了一番,喚了一聲三哥。

  這下江承諺倒是瞧見了。

  他眼睛登時一亮,捧著妹妹的臉蛋,蹙眉道:「怎麼回事?磕著了?」

  江承諺一喊,一向淡定的江承許也圍了上來,看著自家妹妹漏風的門牙,忽然就明白了妹妹為何進門之後都沒說話。原來是掉了牙,愛面子。

  喬氏道:「今兒妙妙吃蘋果的時候,恰好牙掉了,好在妙妙正到了換牙的年紀,很快就會長出來的。」

  江承諺明白這個理。可面對妹妹的事情,他從來都不講道理的。

  他氣衝衝道:「誰給妙妙吃的蘋果?」他知道每回妹妹吃蘋果,都是切成一小塊的,所以今日這蘋果,定是別人給的。

  喬氏道:「前些日子才剛闖了禍,又想鬧事兒了?」她過去從長子的懷裡將閨女抱了過來,沖著三個兒子道,「趕緊回房溫書去。」

  三兄弟齊齊站好,朝著喬氏行了禮,便各自回房去了。

  江妙雖知這牙齒會長出來的,可剛開始還是有些不大習慣,甚至連食欲都減了不少。可她才剛養胖些,不能再瘦回去了。喬氏理解女兒的心情,想著自己小時候掉牙齒的時候,還被夫君看到過那副糗樣。愛面子,可不分年紀,小小年紀,也明白美醜的道理。

  閨女心情不好,喬氏便派人去了一趟薛府,將許久不見的薛今月請了過來。

  江妙的確想念薛今月,她可是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只是見著薛今月,瞧著薛今月同樣漏風的門牙,江妙才明白她這段日子不來鎮國公府的道理——也是愛面子呢。

  她只掉了一顆,薛今月掉了兩顆。

  薛今月瞅著江妙肉肉的小臉,捏了幾把,叮囑道:「我娘說了,上面的牙掉了,要扔到床底下,下面的牙掉了,要扔到屋頂,這樣以後長出來的新牙才會整整齊齊的。」

  江妙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乖巧的點了頭。

  忽然想到了什麼,薛今月學著自家娘親的話,說道:「還有,不許用舌頭舔,不然會長不出來的。」叮囑完後,薛今月才拉著江妙的手,道,「咱們出去踢毽子吧,讓我瞧瞧你現在能踢幾個了。」

  江妙正有此意,隨跟著薛今月出去,恰好撞上迎面而來的江承許。

  江承許著一襲寶藍色錦袍,生得眉目清朗,皎如玉樹。

  兩個小姑娘行事莽撞,江承許略微蹙眉,下意識攬過妹妹的身子,另一隻手則穩穩當當扶住了薛今月。

  江妙早就習慣了自家二哥的親近,倒是沒什麼,只乖巧的喊了人。可薛今月卻有些愣住,之後才翕了翕唇,抬眸看著面前眉宇冰冷的少年:「謝、謝謝二表哥。」

  瞧著薛今月一副沒出息的樣兒,江妙便覺得好笑。

  她便想起上輩子,今月同她二哥成親之後,也怕二哥怕得要死。江妙讓薛今月經常來鎮國公府玩兒,就是想她能對二哥改觀些,可她二哥素來是這副冷冰冰的模樣,只能由著她乾著急了。

  ***

  菡萏館是江三爺正妻戚氏的住處。這會兒戚氏正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紋靠背椅,雙眸看著直挺挺站著的小姑娘。

  小姑娘著一襲碧藍色襦裙,梳著精緻的雙丫髻,一張臉兒秀氣清麗,眉宇間卻一股倔強。

  正是謝茵。

  戚氏瞧著謝茵這張酷似謝姨娘的臉,越看越心煩,過不了幾年,這謝茵和那謝姨娘一樣,也是個勾人的賤蹄子。到時候,府中那麼多年紀輕輕、樣貌堂堂的公子,她隨便勾一個,就足夠她享福了。戚氏睚眥必報,雖然恨謝姨娘,恨屋及烏厭惡謝茵,可平日裡大多是小小的刁難,並未有實質性的為難,畢竟戚氏行事磊落,若謝茵不犯錯事兒,戚氏也不會白白冤枉她。

  可這回,她抓住了把柄,豈能輕易饒過。

  戚氏從身後的丫鬟手裡,拿過那個鎏金水波紋鐲子,對著謝茵道:「你倒是說說看,這鐲子,你是從何而來的?」謝家沒落至此,如今謝姨娘頗受江三爺的寵愛,若有些漂亮的首飾,倒也是正常的。可謝姨娘偏生自命清高,不許江三爺在她身上花太多銀子,穿著打扮,皆是一個普通姨娘該有的用度。這事兒擱在外人眼裡,自然誇謝姨娘知書達理,到底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可戚氏卻覺得她虛偽至極!不管怎麼說,這鎏金水波紋鐲子,斷斷不會是謝姨娘給謝茵的。而且,她若是記得沒錯,她瞧過小侄女戴過這鐲子。

  謝茵瞧著戚氏手裡的鐲子,嚇得小臉都慘白了幾分,之後才努力平復情緒,顫著聲兒道:「這……這是,這是妙妙送給我的。」

  戚氏俏臉僵了僵。

  她知曉這位小侄女素來出手大方,前些日子二人這般交好,若是小侄女送了謝茵一個鐲子,倒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戚氏看著謝茵的臉色,心裡仍然存著疑惑,便叫丫鬟去請了喬氏。

  謝茵戰戰兢兢站在原地,腦袋裡「嗡」的一聲。她雖然討厭江妙,可她知曉江妙心思單純,是個善良的。念著往日的情分,她一定會幫她的。一定會的!

  喬氏聽說閨女和薛今月玩得開心,打算拿些點心過去瞧瞧。她正準備去錦繡塢,恰好遇上的戚氏的貼身丫鬟,說是有急事找她,便先去了戚氏的菡萏館。

  一進去,就看見戚氏滿臉怒火,而面前,則站著謝茵。

  喬氏含笑道:「三弟妹這是怎麼了?做什麼這麼大的火氣?」戚氏脾氣火爆,性子直率,同江二爺的妻子馮氏素來不對盤。戚氏的人緣,也比馮氏差些。可喬氏曉得馮氏那性子,是個表裡不一的,妯娌之間,她倒是願意同戚氏走得近些。

  戚氏起身,將手裡的鎏金水波紋鐲子拿給喬氏看,問道:「大嫂,你可覺得這鐲子眼熟?」

  喬氏對首飾素來敏感,她的首飾雖多,可只要瞧過便記下。如今瞧著這鐲子,立馬就認出了是自家閨女的首飾,再瞅瞅靜靜站在一旁,眼眸含淚的謝茵,也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喬氏未直接說,只笑笑道:「這鐲子妙妙也有一個,怎麼……」

  戚氏道:「大嫂明白我的意思。」說著,她看了一眼謝茵,「這鐲子是這丫頭的,我瞧著她的身份,壓根兒戴不起這鐲子,便覺著不對勁,問了問。可這丫頭說是妙妙送的,說話的時候卻神色慌張,我才越發覺得奇怪,便想著問問大嫂。怎麼,大嫂不知道?」

  喬氏道:「妙妙自個兒有主意,這些事情,倒是沒同我提過。」

  戚氏哪裡會不曉得。小侄女雖然懂事,可年紀還小,這些個首飾,若是喬氏這個當娘親的不管,指不准會被那些手腳不乾淨的下人拿了去。喬氏不知,戚氏心裡越發篤定了三分。這會兒江三爺正陪著謝姨娘出去,謝茵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撐腰的,戚氏知曉這機會來之不易,便對著喬氏道:「大嫂知道我是個實誠人,若是我冤枉了這丫頭,願意同她陪個不是,可我眼裡最容不得這等偷雞摸狗的事兒……」

  她頓了頓,看向喬氏,繼續道,「若是大嫂答應,咱們就帶著這丫頭親自去妙妙那兒問個清楚,大嫂意下如何?」

  喬氏知道她的急性子,而且若真是謝茵手腳不乾淨,這人自然留不得,省得日後教壞了她的閨女。喬氏看了一旁楚楚可人的謝茵,對著戚氏點頭:「也好,今兒今月正陪著妙妙一道玩,我正好要過去看看倆孩子,順道去問問此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22 PM

第016章:吭哧

  喬氏和戚氏走在前頭,後頭跟著謝茵和幾個丫鬟。

  遠遠的,就瞧著錦繡塢院子裡,倆小姑娘正在踢毽子。江妙年紀小,個兒比薛今月矮上許多,這會兒踢起毽子來,倒是有模有樣的,咧著小嘴,露出漏風的門牙,面頰也是粉撲撲的。戚氏今日雖然是為了出氣,可到底是真心疼愛這個小侄女的。她還是頭一回看到小侄女這般活潑可愛的模樣。

  戚氏進門也有十載了。她是見過江妙剛出生時候的模樣,生得瘦巴巴小小的一隻,嬌弱的不得了。喬氏是美人兒,生出來的閨女自然也是玉雪可愛,但總是病怏怏的,難免少了幾分稚齡女童的可愛嬌憨。

  戚氏笑笑,看向喬氏:「妙妙這陣子氣色可真好。」

  說起這茬,喬氏也笑了。她點了頭,道:「旁的我也不求什麼,只求妙妙能健健康康的。」

  江妙瞧喬氏進來,忙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撲倒喬氏懷裡,奶聲奶氣道:「娘。」然後探出小腦袋,濕漉漉的大眼睛瞅著戚氏,「三嬸嬸。」聲音又甜又糯,聽得人心都酥了。

  戚氏低眸,看著這張肉肉的小圓臉。長胖了些,當真是愈發可愛了。

  後頭的薛今月也跟著喊了人,雖然缺了倆門牙,卻絲毫不影響小姑娘的嬌憨可愛。薛今月穿著一身碧藍色襦裙,梳著丱發,眉心是一抹米粒大的朱砂痣,她見謝茵也跟在戚氏的後頭,小臉倒是沒往日的乖巧和善,眼睛紅彤彤的,仿佛剛剛才哭過呢。薛今月不喜謝茵,這會兒看著謝茵穿著和她一樣顏色的裙子,小眉頭就蹙了起來。不開心了呢。

  一行人進了屋,喬氏坐在黃花梨六螭捧壽紋玫瑰椅上,懷裡抱著江妙。薛今月乖乖巧巧的坐在喬氏身旁,晃著倆小短腿,正吃著果盤裡剛切好的新鮮瓜果。

  戚氏瞅著江妙,微笑道:「妙妙,今兒三嬸嬸有事情要問你,妙妙得答應三嬸嬸,要說實話。」

  戚氏生得美,笑起來自然是豔光四射,江妙倒是喜歡這位脾氣火爆美豔動人的三嬸嬸,遂點點頭道:「嗯。」

  謝茵就站在幾人面前,小臉慘白如紙,杏眼巴巴的看著江妙。

  可是江妙卻未曾正眼看她一眼。

  謝茵心裡著急,可這會兒什麼都不能說,只盼著……只盼著江妙足夠聰明和心善。謝茵攥著手,手心兒冒汗,緊張極了,心裡已後悔了一千次一萬次。該將這鐲子藏好才是。

  戚氏將袖中的鐲子拿了出來,問江妙:「這是三嬸嬸從這丫頭的手中得來的,妙妙可認識?」

  江妙看著戚氏手裡的鎏金水波紋鐲子,雙眸怔了怔。

  她記性好,這鐲子她戴過幾回,自然是認得的。而且她還記得,那會兒她同謝茵交好,謝茵還多看了這鐲子幾眼。興許是骨子裡的傲氣,謝茵同她往來的時候,她也想過送她一些漂亮首飾和衣裳,可謝茵每回都拒絕。那時候,她心裡還高看了謝茵幾分。那日她見謝茵看這鐲子,以為她想要,就想著送給她,反正不過一個鐲子罷了,未料謝茵卻沒那個意思。之後呢,這鐲子不見了。玉琢著急的不得了,畢竟主子是個六歲女娃,首飾不見了,頭一個有嫌疑的便是貼身伺候的丫鬟。她自然是信得過玉琢的。而那時,她心裡有幾分猜測,可又覺得謝茵不會做這種事情。只是,若是這事情鬧大了,最後當真是謝茵做的,那一個小小的鐲子,興許會毀了一個人。

  多大點事兒啊。不過一個鐲子而已,她要多少沒有?

  她沒讓玉琢去告訴娘親,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可是這輩子,一切重新來過。

  江妙抬起眼,見謝茵的眸子亮的驚人,仿佛是開心她終於看她了。江妙垂了垂眼,想起上輩子,她倒在地上,身體難受的厲害,想來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謝茵和陸行舟——希望他們把裝著藥丸的小瓷瓶遞給她。

  江妙笑了笑,歪著小腦袋看著戚氏,聲音稚嫩道:「原來是茵姐姐拿走了,唔,大抵是忘了同我說了吧。」

  小女娃的聲音奶聲奶氣的,一臉的天真無邪,活脫脫一個小敗家子兒。這鎏金水波紋鐲子,足夠普通人家吃上好幾年了,可江妙的語氣,卻毫不在意,而且,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

  江妙小臉染著笑,可喬氏卻氣得沉了臉。

  喬氏美貌,發怒的時候其實也頗為嚇人,一雙美眸就這麼等著謝茵,大概是沒想到她是這種人。

  謝茵著怕的不得了,以為江妙沒看懂她的眼色,忙顫著聲兒道:「妙妙,我……我沒有……」

  江妙臉頰含著笑意,大大的眼睛,就這麼靜靜看著謝茵。

  謝茵原本想說說話,待瞧著江妙這般的眼神,登時就說不出話了。她,她是懂了,她是故意這麼說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謝茵覺得委屈極了。這副小可憐樣兒,哪裡還有平素的落落大方?

  這會兒戚氏霍然起身,看著喬氏道:「大嫂莫動怒,我領著這丫頭再去她房間瞧瞧,看看有沒有藏別的東西。」她瞪了謝茵一眼,鄙夷道,「小小年紀,竟然做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謝姨娘這長姐,果真教出來一個好妹妹。」

  謝茵不過八歲,遇到這種事情,慌了神,登時就啼哭不已。

  戚氏怕謝茵鬧得小侄女不開心,便朝著一側的丫鬟使了眼色,丫鬟們立即將謝茵提了出去。

  哭鬧聲減消,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喬氏面色難看極了。江妙朝著薛今月眨了眨眼睛,薛今月托著小手捧著自個兒的蘋果小臉賣萌,不敢說話。

  這時江承許進來了。

  喬氏看著江承許,淡淡道:「許哥兒,你來得正好,替娘送今月回去。」

  江承許對喬氏的尊敬遠勝於對江正懋這個爹爹,目下聽了喬氏的話,立馬點頭,然後將薛今月從椅子上抱了下來,牽著她的小胖手出了錦繡塢。

  待江承許帶著薛今月出去,一旁的玉琢和翡翠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廂,江承許將小表妹送回薛府。

  薛今月是個活潑的性子,可在江承許面前卻是膽小怕事。只是,馬車裡就他倆,她一轉頭就瞧見他了。薛今月偷偷瞧了幾眼,雙眸靈動,覺著這位二表哥長得的確好看。

  送到薛府門口的時候,江承許才將人抱了下來。

  剛著地,薛今月撒腿就往薛府跑,微張小嘴,吭哧吭哧賣著力,呼呼的喘著氣兒,仿佛身後跟著什麼洪水猛獸似的,連聲謝謝都忘了說。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26 PM

第017章:搶人 

  過了半個時辰,謝姨娘就帶著謝茵來了錦繡塢,二話不說,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喬氏面前。謝茵一雙眼睛紅彤彤的,腫的像核桃一般,明顯是方才又大哭了一場,可腰板卻挺得直直的,任由謝姨娘拉扯都不肯跪下。

  謝姨娘穿著一身兒芙蓉色繡梅花對襟褙子,下邊兒是一條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腰間系著桃紅如意絲絛,襯得腰肢楊柳一般,細細一截兒,不盈一握。

  謝姨娘生得一張白瓷小臉,尖尖下巴,眼兒水汪汪的,自帶一股弱柳扶風的氣息。男人大多喜歡嬌弱的女子,論容貌,謝姨娘遠不及戚氏,可江三爺就是好這口,美人兒越嬌越柔,他越願意擱在心尖尖兒上寵愛。而戚氏,容貌雖美,卻太過強勢,新婚勁兒一過,江三爺去戚氏的菡萏館過夜,便成了每月交公糧的差事兒。

  「……茵兒!」謝姨娘的語氣重了幾分。

  謝茵哭得委屈。她的容貌和謝姨娘有六七分相似,比謝姨娘生得更明豔些。謝茵一雙含淚的杏眸看著面前臉色鐵青的喬氏,及喬氏懷裡的江妙,這膝蓋是怎麼都不肯彎。謝茵欲搖頭,卻被謝姨娘大力一拉,直接跪在了地上,許是勁兒太大,膝蓋碰撞地面的聲音格外清晰,謝茵疼得小臉慘白,淚珠子簌簌滾落,委屈的不得了。見她只抬手抹了一把臉,咬著唇忍住,沒哭出聲兒來。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第一反應,怕是會心疼這個才八歲的小姑娘。

  好在江妙的心腸硬,瞧了一眼,便轉過頭,伸手抱住喬氏的脖子,將下巴擱在喬氏的頸窩:「娘……」

  喬氏撫了撫閨女的背脊,看著跪在地上的謝姨娘道:「謝姨娘這是做什麼?若是被三弟瞧見了,還以為我是怎麼為難你了。」說著看向邊上的許嬤嬤,「將謝姨娘扶起來。」

  許嬤嬤上前去扶,謝姨娘卻搖搖頭,她含淚朝著喬氏磕了一個頭,之後抬臉看著喬氏,說道:「夫人,是妾身沒有教導好茵兒。只是如今,茵兒能依靠的,就只有妾身這麼一個姐姐,妾身不求旁的,只求夫人能讓茵兒繼續留在鎮國公府。妾身求求您了。」她拉著一旁神色木訥的謝茵,道,「茵兒,趕緊求求夫人。」

  謝茵怎麼開得了口?只是看著為自己求情的姐姐,謝茵心裡越發是恨極了面前這對母女。她深吸一口氣,才開口:「求……求夫人。」說這話時,謝茵一張小臉越發慘白,袖中的雙手更是緊緊攥著。

  此刻江妙就這麼安靜的趴在喬氏的肩頭。雖然她沒瞧見謝茵的表情,可是光聽這語氣,便曉得謝茵的不甘心。說來也是奇怪,這世上就是有這麼一種人,分明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別人沒有大度的原諒,反倒是別人的不是了。

  江妙一直以為自己性子溫和,可到底還是像娘親,是個愛恨分明的。前世的謝茵害她害得這麼慘,她若是大發善心幫了謝茵,那腦袋才是被門夾了。她才不想做東郭先生。這般想著,江妙抱著喬氏脖子的小肉胳膊緊了緊。

  謝姨娘拼命的求情,對這位妹妹,當真是沒話說。

  喬氏蹙起眉頭思忖半晌,才對著謝姨娘道:「這件事情,我不管,畢竟你是三房的人,要處置,也得三弟妹來管。」

  若是戚氏管,謝姨娘自然有把握,只要她去求求江三爺,江三爺自有法子說服戚氏。謝姨娘眼眸一亮,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還有——」喬氏的目光落在了謝茵的身上。她原本就不大喜歡這小姑娘,如今自然越看越不順眼,「日後這丫頭,不許踏進錦繡塢。」

  謝姨娘明白喬氏的擔憂,出了這等事情,她自然覺得茵兒品行有問題,怕影響到她的寶貝女兒。謝姨娘心中一陣酸澀,點頭道:「妾身答應夫人,一定會管好茵兒。不會……不會再讓她打擾姑娘。」說著,謝姨娘看著謝茵,道,「茵兒,趕緊同姑娘賠個不是,說你知錯了。」

  讓她給江妙賠不是?

  謝茵的眼睛倏然睜大,看著喬氏懷裡,連個正面都不肯給她的江妙。

  她咬了咬唇,眼眶裡的淚珠子直打轉,將落未落,才緩緩開口道:「妙……姑娘,對不起。」

  喬氏不想讓閨女接觸這種事情,目下見謝姨娘特意帶著謝茵來求情,又下跪又道歉,這架勢,分明就是逼著她原諒。那鐲子,她自然不放在眼裡,她生氣的是,自己的寶貝閨女,先前竟然同一個手腳不乾淨的小姑娘玩在一塊兒。

  喬氏沒說什麼,只對著許嬤嬤道:「趕緊把謝姨娘扶起來,送回去。」

  許嬤嬤欠了欠身,過去將謝姨娘扶了起來。不過跪了一會兒,謝姨娘起身的時候便身子不穩,差點栽倒,虧得許嬤嬤扶著。謝姨娘擦了擦眼,朝著許嬤嬤到了謝,然後向喬氏行了禮,帶著謝茵出去了。

  人出去了,屋子裡才安靜。

  玉琢、翡翠倆丫鬟,方才可是被喬氏狠狠訓斥了一番,得虧江妙求情,才沒有挨板子,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這會兒,自是個個都低著頭,安安靜靜的,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喬氏捧著懷裡閨女的小肉臉,道:「日後不許和謝茵玩了,可記得了?」

  「嗯。」江妙眨眨眼,點了頭。

  閨女乖巧,喬氏才放心。可心裡卻有些難受,她自個兒小時候沒多少朋友,府中的幾個姐妹,個個都是面上和氣,背地裡互相算計。她原以為,這鎮國公府只有這個一個小孫女,少了姐妹間的算計,是件好事兒,卻沒想到,也讓女兒少了玩伴。 

  次日是三兄弟休沐日,老大老二跟著師傅去練武,老三江承諺得了空,特意求了喬氏,想帶著妹妹去外祖父家。

  上回江承諺偷偷跑到太傅府,最後被逮了回來,還沒親自去解釋一番呢。兒子有孝心,喬氏自然答應。加上閨女最近身體好,喬氏也就放心了,只出門的時候,多派了幾個侍衛護著,又朝著江承諺叮囑了一番。

  馬車上,江承諺說起謝茵的時候,甚是義憤填膺,拳頭攥得緊緊的。

  江承諺稚嫩清俊的臉滿是認真,道,「妙妙可記著了,下回離謝茵遠點兒。」

  「嗯。」江妙眨眨眼,小雞啄米般點頭。謝茵的事情,她三嬸嬸還在鬧呢,她三叔又護著謝茵,二人劍拔弩張,誰都不肯退讓,這會兒三房亂糟糟,烏煙瘴氣的。

  江承諺抬手摸了摸江妙腦袋上的花苞髻,嘴角往上翹了翹,很滿意自家妹妹的乖巧。

  江妙吃了兩塊綠豆糕,覺著飽了,便挑開車簾子瞧了瞧,忽然發覺這兒不是去往外祖父家的路。江妙小眉頭一擰,忙朝著江承諺問道:「三哥,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江承諺咧唇一笑,道:「去宣王府。」他見妹妹圓圓的小臉露出了詫異之色,忙解釋道,「我已經打聽過了,上回是陸琉害得你磕了門牙是不是?三哥這就幫你去算帳,今兒定要陸琉那小子好看……」說起這茬,江承諺忽然就想起了上回陳凝芷之事,忽然有些明白了。別人的妹妹也是妹妹,雖然他的妹妹是最寶貝的,可他到底還是傷著了人家小姑娘。下回若是遇著了,他就同陳凝芷道個歉。男子漢能屈能伸,做錯事情要勇於承認才行。

  江承諺瞧著面前玉雪可愛的妹妹,心中隱隱自豪:他是哥哥,要給妹妹樹立榜樣。

  可若是有人傷了他妹妹,他自然得教訓教訓。江承諺的腰杆登時直了直。

  江妙想勸著自家三哥,可江承諺是個一根筋的,說什麼都不肯聽。江承諺替妹妹出氣,自然是光明正大的,他自認功夫稍遜於上頭兩位兄長,可比起旁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那陸琉生得文質彬彬,瞧著就是個文弱的,他自信能打得過他。

  江承諺打聽的很清楚,今兒陸琉要出門。他算好時間,剛好在這個時候等著。

  江妙拿這位三哥沒辦法,上回她掉了牙,陸琉雖然不厚道的嘲笑了她,可他到底是她得罪不起的人。而且,說起來,以陸琉的性子,對她的舉止,仿佛過分親近了些。有些莫名其妙的。

  兩兄妹在馬車裡說著話,這邊陸琉已從宣王府出來了。

  今兒陸琉穿一身兒寶藍色律紫團花玉綢袍子,鬢若刀裁,眉如墨畫,儼然一副堪堪入畫的玉人模樣。陸琉步子一頓,微微薄唇,目光落在停在對面的朱輪華蓋車上。

  陸何跟在陸琉的身後,瞧了一眼,見是鎮國公府的馬車,才道:「世子爺,要不要小的——」

  「……不用了。」陸琉淡淡道。

  下一刻,江承諺安撫好了妹妹,讓她乖乖待在馬車上不准下來,這才擼起袖子跳下馬車,朝著陸琉走去。

  陸琉到底是年長些,自然不會同江承諺這個十一歲的少年計較些什麼,知曉了他的來意,便退到了一旁。陸何會意,上前去勸阻江承諺。江承諺撇撇嘴,看著陸琉嚷嚷道:「陸琉,若你是個男子漢,咱們就堂堂正正打一架。我為我妹妹出氣,若是打不過你,我自認沒本事,你讓侍衛幫忙算什麼事兒啊。哎……我說你呢,你跑什麼?」被高大的陸何攔著,江承諺腳一跳一跳的,像只野猴子似的。見陸琉越走越遠,江承諺心裡登時惱火了。

  陸何的功夫厲害,只單單攔著江承諺,不傷著他,于陸何而言自是小菜一碟兒。

  陸何和顏悅色道:「三公子有話好好說。」

  江承諺瞪了陸何一眼:「你趕緊給我讓開!」

  陸何生得斯斯文文的,笑了笑,沒讓。

  江承諺嗤了一聲。

  再看陸琉,這會兒已經走到了鎮國公府的馬車旁了。

  陸琉抬手掀起簾子,將裡頭模樣呆愣的小女娃提了出來,而後橫著夾在胳肢窩下,朝著自個兒的黑漆平頭馬車走去。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33 PM

第018章:家屬

  江妙覺著自己就像一隻小雞崽兒似的,輕輕鬆鬆的就被陸琉提到了馬車裡。

  許是有過前幾次的接觸,她曉得陸琉對她沒有惡意,所以下意識的沒有反抗。待進了馬車,江妙一雙大眼睛才瞅了瞅陸琉。她摸不清他的意思,乾脆掀開馬車側面的簾子,趴在上頭朝著外邊看去,只見此刻她那三哥,正被陸何困住,眼巴巴的看著這兒,急得直跳腳。

  她三個哥哥中,三哥年紀最小,也是最衝動最單純的一個,哪裡能鬥得過陸琉?江妙轉頭看著陸琉,瞧他安靜坐著,才一字一句道:「我要三哥。」她努力讓自己的態度和語氣強硬一點,可一個六歲的小女娃,且目下還比之前胖了一圈,生得粉妝玉琢,說起話來,半絲威懾力都沒有。

  陸琉輕飄飄看了她一眼。

  江妙微微抿了抿粉唇,小手攥著衣袖,眉頭也緊了緊。他看她,她乾脆也歪著腦袋看他。

  陸琉瞧著對面不過六歲的小女娃,垂了垂眼,而後把人提到身旁,伸手去捏她的臉頰,低頭細細端詳。江妙小臉長了肉,嬌嬌嫩嫩的,被陸琉的手一捏,小肉臉頓時就變了形狀。江妙見他低頭看著,表情有些認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張著的嘴,上頭門牙漏風了呢!

  饒是只有六歲的小女娃,也愛面子啊,何況江妙裡頭的芯兒是十六歲的,她抬手一把捂住嘴,狠狠的瞪了陸琉一眼。

  瞧她生氣,陸琉也不逗她。把人放端正坐在他的身邊,道:「吃吧。」他指了指面前小幾上的幾盤點心。

  江妙哪裡吃得下?她雙手托腮,說道:「你把我帶走了,我三哥會著急的。今天我得和我三哥去見外祖父和外祖母。」硬的不成,只能用軟的了。江妙繼續道,「我三哥護著我,以為是你害的我掉了牙,所以才來找你麻煩的,可他堂堂正正,沒做什麼不厚道的事兒,你就不能……」江妙欲繼續說下去的話,被陸琉一個眼神給打斷了。

  江妙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

  陸琉看著她,而後吩咐外頭的車夫啟程。

  「陸哥哥。」

  關鍵時候,示示軟,叫聲哥哥仿佛也沒什麼打緊。

  聽到小姑娘綿軟清甜的聲音,陸琉的眉宇舒緩了一些。分明是個才十四歲的清俊少年,可一舉一動,卻是老氣橫秋的。

  他聲音清潤,淡淡道:「這就讓你走了,下回呢?」

  咦?

  江妙起初不懂,可她的小腦袋到底轉的快,一下子就明白了。陸琉曾經救過她,同她接觸過幾回,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可對她的的確確沒有惡意。今兒她三哥胡鬧,陸琉將她帶走,並非是氣惱,而是想給三哥吃個教訓,讓他長長記性。今日是陸琉,所以她沒事兒,可若是下回不是陸琉,換做旁人了,那她三哥該怎麼護她?三哥對她的確是疼愛護短的,只是性子太過衝動了些。

  江妙心中釋然,對身旁的少年也多了幾分好感。她歪著腦袋看他,總覺得這輩子的陸琉有些奇怪,可上輩子她同陸琉接觸的太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哪裡奇怪。她看了他一會兒,他大抵是感覺到了,側過頭也瞧了她一眼。

  江妙有些心虛,忙錯開眼,然後瞧著幾上幾盤糕點,伸手拿了一塊豌豆黃咬了一口。

  豌豆黃細膩涼甜,味道不錯,可江妙吃慣了鎮國公府點心師父的糕點,這豌豆黃倒是有些不入口了。江妙從來不會勉強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情,目下只咬了一口,就擱在一旁不吃了。

  約莫過了兩刻鐘,馬車停了下來。

  江妙抬起白嫩嫩的小手,撩起簾子一看,瞧著「太和樓」三個大字,才知此處是何地。太和樓裝潢宏麗擺設精緻,是望城達官顯貴們常來的酒樓之一,饒是江妙這個不常出門的,也來過幾回。可是,若是陸琉約了人,為何將她帶來?距離十一皇子登基還有兩年,陸琉日後權傾朝野,如今這般的年紀,有些事情,肯定已經在著手準備了。他要見人,沒必要把她也帶上。雖說她年紀還小,可到底已經六歲了,他就不怕她聽了去,胡言亂語嗎?

  江妙見他又要動手提她,忙搖搖頭道:「我自己能走。」

  陸琉伸出的手頓了頓,沒說話,兀自下了馬車。

  江妙走到外頭,見陸琉靜靜站在馬車旁,她低頭一瞧,下面沒有馬凳。

  馬車太高,沒有馬凳,她這雙小短腿,根本沒法跳。下一刻,一雙有力的手臂便橫在了她的腋下,把人提了下來。

  陸琉把人放在地上,牽著她的小肉手進了太和樓。仿佛已經有人在等著了,陸琉直接上了二樓,朝著走廊盡頭,最後一個雅間走去。

  雅間裡格局雅致,榆木箭腿小桌旁坐著八九歲的兩個小少年,其中一個,穿著翠綠色的圓領袍子,頭戴玉冠,一張臉生得唇紅齒白,格外的清俊斯文;另外一個,則著一襲深紫色錦袍,容貌同綠袍小少年有七八分相似,卻生得更秀氣些,正是男裝打扮的九公主陸毓秀,而綠袍小少年,則是九公主的龍鳳胎弟弟,十一皇子陸子恒。

  年少之人大多沒有耐心,目下等了兩刻鐘,十一皇子就有些不耐煩了,一手托腮,一手把玩著面前的汝窯白瓷茶盞,還將掐絲琺瑯黃底紅花碟子的綠豆糕一個個疊了起來,疊的老高,卻一柱擎天,穩穩當當的。

  聽到陸琉進來的聲音,十一皇子才霍然起身,面色恭敬的看著過來的堂兄,語氣興奮道:「堂兄你可來了。」說著,他才發現陸琉的手邊,牽著一個矮矮小小白白嫩嫩的小女娃,模樣生得很是精緻。

  十一皇子笑了笑,「唷」了一聲,道,「今兒還帶家屬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37 PM

第019章:龍鳳

  江妙今兒梳著倆花苞髻,戴著漂亮璀璨的南珠珠花,劉海下邊兒是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小臉白嫩嫩的,雖不像旁的小女娃那般紅潤,如今瞧著,沒了往日的蒼白,多了幾分粉嫩,仿佛一含住露珠兒嬌嫩嫩的花骨朵兒。年幼的小姑娘家,甭管五官生得有多精緻,最重要的還得生得肉嘟嘟的,叫人一瞧就喜歡。江妙聽著十一皇子的話,側過臉,抬起頭,瞅了瞅陸琉。

  陸琉領著人落座,將江妙抱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看了一眼面前掐絲琺瑯黃底紅花碟子內的糕點,略微斂眉,而後特意叫人去換了幾盤新的。

  陸琉親自倒了水,擱在江妙的面前,道:「先喝點水。」

  江妙點頭,乖乖巧巧的「哦」了一聲。

  十一皇子瞧著坐在對面的小女娃,越瞧越覺得可愛,他見陸琉的態度,更是心癢難耐,覺著奇怪,遂笑吟吟將手伸了過去:「呀,這位妹妹長得可真好看。」

  手還沒捏到小臉呢,半道上就被陸琉給截下了。

  江妙捧著杯盞,倒是有些感激陸琉的出手。甭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不想總是動不動就被人捏臉。

  十一皇子卻不開心了,清俊的臉上,帶著些許可愛的嬰兒肥,目下一耷拉,仿佛別人家欠了他多少銀子似的。

  他雙手托腮,捧著精緻的娃娃臉,嘴巴覺得老高:「堂哥不疼我了。」語氣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江妙瞅瞅這位十一皇子,及他身邊的九公主。

  姐弟二人雖說是龍鳳胎,模樣生得極像,可這性子,卻是截然不同。

  九公主和十一皇子乃已逝榮妃所出。

  說起這位榮妃,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榮妃出生將門衛家,閨名衛錦。

  衛家出良將,曾為大樑立下赫赫戰功,到了衛錦這一輩,家裡就姐弟倆人。衛錦的弟弟衛升自幼體弱,不是個練武的料,而衛錦雖是女兒身,卻頗有天賦,小小年紀,身邊同齡的男子,都不是她的對手。衛錦曾帶兵打仗,馳騁沙場,乃大樑鼎鼎有名的巾幗英雄,是無數望城少女敬佩的對象。只是後來大樑繁榮昌盛,邊境安寧,而這位女將軍,早就到了適婚的年紀,自然下了戰場,被父母安排終身大事。

  女將軍雖令人欽佩,可泰半男子,都喜歡賢良淑德的妻子,是以這位巾幗英雄的親事也成了一個難題。誰知景懷帝早就對衛錦鍾情,在衛錦親事犯難的時候,一道聖旨,將衛錦納入後宮,封為榮妃。

  習慣了遨遊天際的老鷹,被當成金絲雀在華麗的牢籠中養著,換作誰都不會開心的。榮妃不爭寵,不獻媚,可景懷帝自知有愧,對她越發寵愛,之後榮妃又誕下了一對龍鳳胎,景懷帝大喜,欲給榮妃加封品級,卻被榮妃拒絕了。

  後來,北夷國來犯,朝中將臣大多年邁,亦或是缺少實戰經驗,軍情緊急,脫下盔甲已有六年的榮妃主動請纓,起初景懷帝不許,榮妃態度堅決,景懷帝才無奈點了頭。雖不上戰場很久,可榮妃這一仗仍舊打得極漂亮,不過三月,便順利凱旋。只是在回來的路上,榮妃不幸染上瘟疫,病勢蔓延的很快,她都沒能撐到回望城,見景懷帝和兒女最後一面。

  榮妃沒了之後,景懷帝便將這對龍鳳胎姐弟交由莊妃撫養,因為莊妃是榮妃在宮中最好的姐妹。

  這些事情,都是喬氏講給女兒聽的。

  當時的閨閣少女,無人不敬佩榮妃,喬氏也不例外。

  江妙也佩服這位巾幗英雄,是以目下瞧著這對龍鳳胎姐弟,自然多了幾分好感。

  據說九公主的直率性子像極了榮妃,而十一皇子,卻有些像景懷帝年輕時候的性情。

  聽到十一皇子的抱怨聲,九公主拍了拍十一皇子的肩膀,道:「瞧你,還和小姑娘較勁兒呢。」九公主是見過江妙的,倆姐弟同陸琉走得近,愛屋及烏,瞧著陸琉這麼喜歡這位小姑娘,九公主看著也越發順眼些。九公主朝著江妙笑了笑,問了江妙的名字。

  九公主待她如此客氣,江妙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九公主自小同薛今月的哥哥薛騰定了親。

  上輩子,因為薛騰的關係,九公主對她有幾分敵意。她同九公主不過見過寥寥幾面,可每回,她都對她沒有好臉色看。今兒瞧著九公主這張稚氣明媚的臉,眉宇間帶著率真坦誠的笑容,江妙自然也不去想上輩子,說了自個兒的名字,而後才含笑著,聲音帶著小女娃特有的稚嫩綿軟:「叫我妙妙就成了。」

  九公主道:「成,我比你大幾歲,你叫我毓姐姐吧。」她又指了指身旁還在委屈的弟弟,輕輕拍了拍十一皇子的腦袋,「他是我弟弟,叫子恒。」

  這哥哥姐姐的,換做以前,江妙的確有些難叫出口,可這幾個月,她已經適應了自己是個六歲小姑娘的身份,叫聲哥哥姐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又不會掉塊肉。

  十一皇子聽著小姑娘軟綿綿的聲音,表情忽然柔和了些,仿佛很受用。他眨眨眼問道:「你和我堂兄關係這麼好,怎麼以前我沒見過你?」十一皇子覺著,自個兒這堂兄素來冷冰冰的,身邊沒多少親近的人,除了宣王府的老王妃,他和皇姐,大抵是堂兄最親近的人了。

  這會兒正好剛做好的糕點端上來了,陸琉將一盤綠豆酥推到十一皇子的面前,道:「吃你的。」一句話,便堵住了十一皇子喋喋不休的嘴。

  十一皇子又委屈上了,不滿嘀咕了一聲:「小氣。」而後張嘴咬了一口綠豆酥。

  十一皇子剛抱怨了一聲,便聽到外頭有聲音。

  他側過頭,看著來人,「唔」了一聲,登時露出了笑容,喚道:「寶鈴。」

  江妙聞聲,轉過頭去看。

  見走在最前頭的,被倆綠衫丫鬟和一嬤嬤簇擁著的,是個穿著粉色繡蘭花襦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紀同她差不多,約莫六七歲的樣子,梳著雙丫髻,長得一張精緻的鵝蛋臉,笑起來的模樣很甜。

  正是衛家嫡女衛寶鈴。

  榮妃出自衛家,如今衛家當家的,是榮妃的親弟弟,亦是十一皇子和九公主的親舅舅衛升。榮妃去的早,景懷帝覺得虧欠榮妃,所以對衛家格外的照拂,就連榮妃這位不成器的弟弟衛升,屢屢犯錯,景懷帝每次都是小懲大誡。如今衛家雖然子嗣單薄,可這份皇恩,是望城所有名門望族都無法比擬的,甚至連皇后的娘家,都未曾有這般風光。

  衛寶鈴瞧著十一皇子,便跑到他身邊,甜甜的叫了一聲表哥,然後看著九公主:「表姐好。」又乖乖巧巧朝著陸琉行了禮。

  衛寶鈴生得可愛,十一皇子素來疼這位表妹,這會兒親昵的捏了捏她的臉,然後拿了一塊糕點給她。衛寶鈴努努嘴,嬌氣道:「不要,我要那個。」衛寶鈴指著江妙面前的那盤精緻可口的玲瓏酥。

  十一皇子雖然年紀小,可到底是宮裡出來的,有眼力勁兒,曉得陸琉對這位小姑娘不一般,一時也不敢伸手,只為難的瞧了江妙:「妙妙……」

  江妙素來大方,不過一盤糕點罷了,伸手就推了過去。

  十一皇子笑笑,拿了一塊遞給了衛寶鈴。

  得了自己中意的,衛寶鈴才彎唇,道:「表哥真好。」仿佛想到了什麼,衛寶鈴忙道,「對了,我剛認識了一個朋友。」衛寶鈴朝著身後瞧了瞧,「喏,這是玲瓏,還有玲瓏的哥哥。」

  江妙的目光一直落在了衛寶鈴的身上,竟然沒瞧見她身後跟著陸行舟和陸玲瓏兩兄妹。

  陸行舟今日穿著一身綠色錦袍,少年郎生得風度翩翩,瞧見陸琉,忙過去叫了一聲「三叔」,態度甚是恭敬。

  陸琉眉目清冷,態度淡然的「嗯」了一聲。不過比陸行舟大了三歲罷了,他倒是很受用這聲三叔。

  陸行舟斯斯文文的,他一進門就看到了江妙,登時眉目彎彎看著江妙,笑容溫和,算是打了招呼,而後朝著十一皇子和九公主行了禮。

  陸行舟甚有風度,若是沒有上輩子的事情,在江妙的眼裡,他一直都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只可惜,如今的陸行舟雖未被謝茵迷惑,可她心裡終究還是有疙瘩。恨意,也是有的。

  至於陸玲瓏,倒是沒有陸行舟這般的好教養。她生得嬌縱,素來都是眼高於頂的,在宣王府,有宣王這個祖父撐腰,就算是陸琉這個三叔,她也沒放在眼裡。陸玲瓏年紀雖小,可眼裡勁兒卻好,喜歡結交權貴之女,譬如先前的羅安郡主。今兒陸玲瓏碰見衛寶鈴,知曉了她的身份,自然有意想同她結交,而衛寶鈴是個單純的性子,陸玲瓏熱情些,倆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自然很快就熟絡了起來。

  陸玲瓏知道面前的兩位是當今的十一皇子和九公主,忙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笑容極甜,為的就是能在二人面前留下好印象。

  因江妙上輩子和陸行舟走得近,所以也見慣了陸玲瓏這副攀附權貴的面孔。如今宣王不喜陸琉,她對這個三叔也沒多少敬重。府中還好,畢竟有老王妃疼著陸琉,她不敢得罪,可到了外頭,連身招呼都不打,仿佛是件極平常的事兒。

  不過,日後陸琉得勢,陸玲瓏那股子殷勤勁兒,簡直快把陸琉當親爹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42 PM

第020章:暖男

  陸玲瓏生得乖乖巧巧,若是初次見面,不知她本性之人,自然會覺著面前這個杏眼桃腮、瓊鼻粉唇的小姑娘生得可愛靈動,討人喜歡。

  可宮裡頭出來的,個個都是人精兒。

  九公主生得聰慧,母妃早逝,身邊雖有莊妃護著,可她身為長姐,小小年紀就擔起了保護弟弟的責任,是以比同齡的小姑娘更分得清善惡。九公主淡淡道:「長輩在這兒呢,都不曉得行禮。沒規矩。」

  陸玲瓏小臉笑容一僵,登時覺著委屈了,眼眸含著霧氣,正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她咬著唇,側過頭瞧了瞧身旁的陸行舟。陸行舟朝著十一皇子和九公主行禮,而後抬手拉了一下妹妹。陸玲瓏脾氣驕縱,可現在這場景,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遂不情不願的走到陸琉的面前,屈膝行禮:「玲瓏見過三叔。」

  陸琉薄唇微微抿成一條線,如方才同陸行舟的態度一樣,只「嗯」了一聲。

  陸玲瓏心裡瞧不起這個三叔,之前一直從娘親孟氏的口中聽說,若是沒有陸琉,她爹爹如今就是宣王府的世子了,那她以後,就是宣王府的小郡主了,哪裡還會像如今這般——因為庶出的身份,好些人面上不說她,背地裡卻嘲笑她。

  陸玲瓏越想越委屈,抬手擦了擦眼,便靜靜站在一旁,撅著嘴,不說話了。

  江妙「咕咚咕咚」喝著水,明亮亮的大眼睛卻時不時抬眼看九公主一眼。目下聽著九公主這般護短的話,江妙越發是打從心底裡佩服她。日後陸琉有那般的權勢,可九公主卻從始至終都相信這位堂兄,對他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也難怪像陸琉這般的性子,竟會同這倆姐弟走得近,這倆姐弟,的確是值得結交的。

  衛寶鈴生得單純可愛,可到底也是聰慧的。她知十一皇子和九公主對宣世子的態度不一般,所以每回她見著宣世子,饒是心裡不情願,面兒上卻也是恭恭敬敬的。這陸玲瓏,嘴巴甜會說話,她自然是喜歡,可是,若是因為和陸玲瓏在一塊兒,得罪了宣世子,那可就不好了。衛寶鈴抬起眼,悄悄看了一眼對面的陸琉,瞧他表情淡然,仿佛沒有在意陸玲瓏的舉止。

  衛寶鈴松了一口氣。心裡頭想著:宣世子不在意,那就最好不過了。這陸玲瓏瞧著這般傻樣,同她站在一塊兒,正好能凸顯出她的聰慧可人來。

  衛寶鈴小小年紀,心裡就有這麼多彎彎腸子,說起來也是正常的。這望城的貴女們,哪個不是從小就被父母教導著,就連結交的朋友,都是為日後鋪路的。衛寶鈴家世擺在那兒,天生一張單純可愛的臉,越發是多了幾分優勢。

  衛寶鈴看著陸琉,甜甜的叫了一聲「世子哥哥」,而後才道:「今兒玲瓏姐姐定是犯糊塗了,我待會兒好好說說她去,世子哥哥別生氣。」

  江妙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

  許是看在十一皇子的面兒上,陸琉倒是給了衛寶鈴幾分面子,道:「不礙事。」

  衛寶鈴眼眸彎彎,歪著腦袋看著十一皇子。十一皇子含笑,抬手揉了揉衛寶鈴的小腦袋,顯然對這位可愛乖巧的小表妹,喜歡的不得了。

  今日陸琉會來見十一皇子和九公主,自然有要緊的事情。除了三人,其餘的衛寶鈴、陸行舟兄妹,都識相的去了隔壁的雅間。江妙自然也是識相的,晃著小短腿坐在椅子上,一瞧要說正經事兒,便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跟著衛寶鈴幾人去了隔壁。

  陸玲瓏還委屈著呢,一進去,就抹著眼淚哭鼻子。

  陸行舟溫聲細語安慰著妹妹,衛寶鈴也上前安慰了幾句。

  陸行舟看著一旁的江妙,瞧她乖乖巧巧的坐著,忙走了過去,問道:「妙妙,你怎麼會和宣世子在一起?」陸行舟知曉江妙在鎮國公府的地位,按理說不可能任由她一個人跟著陌生人出門。

  難不成要她回答自個兒是被陸琉夾在胳肢窩下,順手帶來的嗎?

  不過,是真關心還是假關心,江妙自然能分辨的出來。可目下陸行舟真的關心她,她也不願同他說上半個字。剛重生的時候,她甚是想過要報復陸行舟,可那段日子,爹娘和三個哥哥守在她的榻邊,讓她心裡的恨意也淡去了幾分。可是說到底,她不可能毫無芥蒂的同陸行舟相處。如今她沒算計他,已經算是仁慈了。而日後,說不準她還會對他落井下石呢。反正,他和謝茵,該報復的,還是少不了的。

  衛寶鈴見陸玲瓏哭哭啼啼的模樣,覺得她忒不上道,又聽陸行舟和江妙在說話,也好奇的走了過去,笑臉盈盈道:「你就是妙妙啊,我經常聽今月提起過你,早些日子就想認識你了,只是今月說,你不常出門。」

  江妙雖然有些不大喜歡衛寶鈴,可此刻,她倒是有些感激衛寶鈴同她說話——正好讓她有藉口不搭理陸行舟。

  江妙朝著衛寶鈴笑了笑。小姑娘一張俏臉肉嘟嘟的,笑起來臉頰有倆梨渦,好看的不得了,江妙聲音甜潤道:「我身子不大好,所以不大出門。」

  衛寶鈴模樣生得好,身邊無人不誇讚,她自己也是得意,可今兒瞧著這位同她差不多大,生得比她矮小的小姑娘,又見她長得這般好看、笑起來這般甜,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兒了。衛寶鈴不喜歡同比自己長得好看的小姑娘玩兒,若是那小姑娘身份低些,她還會忍不住嘲笑捉弄一番。可面前這位,是宣世子帶來的。她曉得十一皇子和九公主有多尊敬這位宣世子,目下也只能心裡不痛快,不敢隨隨便便捉弄她。

  衛寶鈴坐到了江妙的身邊,同她熱情的說起話來。

  正在抹眼淚的陸玲瓏,瞧著哥哥和衛寶鈴都圍到江妙的身邊去了,忙吸了吸鼻子,心裡暗暗咒駡一句:病秧子。

  約莫過了兩刻鐘,隔壁說完了事兒,十一皇子和九公主便過來了。陸琉自然也來了。今日十一皇子和九公主出來,最重要的是見陸琉,其次是瞧瞧衛寶鈴這位小表妹,目下事情談完了,陸琉又是個性情寡淡的,不愛和他們一道玩兒,二人自然得帶著小表妹出去玩了。

  陸琉朝著姐弟倆難得叮囑了一句:「早些回宮。」

  十一皇子憨然一笑,道:「知道了,有皇姐看著我,堂兄你就不用擔心了。」他瞧了一眼和衛寶鈴坐在一起的江妙,眨眨眼道,「堂兄就帶著小妹妹出去玩兒吧。」

  衛寶鈴興奮的歡呼了一聲兒,然後抱著十一皇子的胳膊,隨他一道出去了。

  陸玲瓏已經哭夠了,欲跟上去,她見自家哥哥紋絲不動站在原地,忙抬手推了推陸行舟,嘟囔著:「哥哥,咱們走吧。」雖然今日被九公主擠兌了,可她還得和衛寶鈴做好朋友呢,這麼好的機會,她可不能錯過。

  陸行舟蹙眉猶豫了一番,卻還是拗不過妹妹,跟了出去。

  人都走了,江妙忙沖著陸琉眨了眨眼:「陸哥哥,咱們也走吧。」她三哥一定急壞了。可這話,她可不敢同陸琉明說。

  陸琉靜靜看了一會兒面前的小女娃,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道:「走吧。」

  江妙面上歡喜,忙跟上了陸琉的步子。

  哪知陸琉並未直接帶她回鎮國公府,路上又兜了幾圈,買了些東西。江妙有些意見,可到底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陸琉這性子,不近人情的,若是嫌她煩,半道上把她扔下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反正總會把她送回家的,忍忍也就過去了。

  哪知這一忍,便忍了整整一個時辰,忍到江妙都睡著了。

  馬車很平穩,陸琉坐姿端正,就如他的人一般,分明是個清俊少年,卻有些古板,一絲不苟的。他側眸,瞧著睡在一旁的小姑娘,小小的身子蜷縮著,肉呼呼的一小團,分外可愛。陸琉看著,表情忽然柔和了一些。他見小姑娘蹙起了眉,仿佛是做夢了,這才抬了抬手,捏捏她軟綿綿的小肉臉。

  小姑娘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濕漉漉的眼睛,明亮得如同剛洗過的黑葡萄似的。她眨了眨眼,卷翹的眼睫仿佛振翅欲飛的蝶翼,小臉更是紅撲撲的,蘋果一般。

  就連陸琉,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姑娘的確生得好看。

  他見她朦朦朧朧,眼睛裡有些恐懼,便伸手把人輕輕鬆松的撈了起來,抱在懷裡,輕輕拍了幾下她的小背脊。

  陸琉揉了揉她有些亂亂的髮髻,音色低沉道:「快到了。」

  江妙長籲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她又夢到前世自己躺在枯井之中的場景了。好在這會兒身邊有人,少年的身上是極好聞的清冽氣息,讓她覺得安靜。不過一會兒,江妙的心情便平復了下來。

  可陸琉,卻不知從哪裡拿出來的棕櫚葉,抱著她,編了起來。

  江妙坐在陸琉的腿上,瞧著陸琉白皙修長的手,編著翠綠的棕櫚葉,一時也被勾起了興致,小屁|股挪了挪,在他的腿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江妙也是瞧見過這玩意兒的。她那三個哥哥,瞧她喜歡,特意為她去學了,大哥編出來的小玩意兒中規中矩,三哥心浮氣躁,每回都編不成,唯有她的二哥,能靜得下心,每回編出來的小動物精緻可愛,栩栩如生。

  這會兒江妙捧著小臉看得認真。

  瞧著陸琉手裡編了大半的螞蚱,竟比她二哥編的還要好,一時眼眸都亮了亮。

  陸琉雙手靈巧的動著,一副極熟練的模樣。他聞著懷裡小女娃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兒,低頭瞧了瞧懷裡她晶亮的水眸,見她這會兒眼神中已經沒有半絲驚恐之色,且小嘴微微啟著,看得頗為專注。

  仿佛是極受用江妙崇拜的眼神,陸琉嘴角微微一翹,編著螞蚱的動作,也越發的賣力起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47 PM

第021章:擔憂

  這會兒鎮國公府外頭,站著一個穿一身兒青色圓領長袍的清秀少年,正是陸何。陸何抬眸,瞧了一眼身邊團團圍住的三胞胎兄弟,三張極相似的臉龐——

  老大江承讓沉著臉,老二江承許眉目清冷,老三江承諺,卻是一副咬牙切齒,隨時要擼起袖子和他掐架的架勢。

  論武藝,陸何還是有信心的,可這三位小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陸何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又等了約莫一刻鐘,陸何看到一輛黑漆平頭馬車過來了。

  正是宣王府的馬車。

  馬車剛剛停下,眼尖的三兄弟便闊步跑了過去。陸何也跟了上去。江承諺最是著急,直接跳了上去,掀開馬車簾子,瞧著裡頭白白嫩嫩的妹妹,激動道:「妙妙!」

  江妙手中拿著剛剛編好的螞蚱,待看到江承諺的臉,才展顏喚道:「三哥。」

  江承諺自責了老半天,目下瞅著寶貝妹妹沒事,便立馬伸了手:「來,妙妙。」

  江妙笑笑,下意識的張開手臂,任由江承諺抱著下了馬車。一下馬車,江承讓和江承許也都圍了上來,二人的目光在妹妹的身上逡視了一番。江承讓伸手捏了捏江妙的小臉,松了一口氣:「總算回來了。」之後目光才落到剛剛下馬車的錦袍少年身上

  江承讓斂了笑,道,「多謝宣世子送小妹回來。」可這語氣裡頭,卻是沒有半分謝意。

  江承諺心裡卻嘀咕:人是他搶走的,不找他算帳已經算是客氣了,謝他做什麼。江承諺撅了撅嘴,繼續同妹妹說著話。

  陸琉生得芝蘭玉樹,氣質溫潤,清俊的臉龐上沒有多餘表情,只朝著江承讓道:「舉手之勞。」說著,漆黑的鳳目,看著江承諺懷裡的小女娃,瞧著兄妹二人態度親昵,有說有笑的,少年的眉宇,略略斂了斂,眉梢處清冷一片。

  陸何在一旁瞧著,心想:江小姑娘確實生得玉雪可愛,可今兒世子您都帶出去老半天了,也該還給人家了。

  江妙同哥哥們說著話,聽到馬車的聲音,才抬頭看了看,卻見陸琉的馬車已經走了。

  「妙妙,看什麼呢?」

  江妙對上自家三哥的眼睛,搖了搖頭。

  三兄弟將江妙帶回了府。廳內江正懋和喬氏正等著。江妙瞧著爹娘,就邁著雙腿跑了過去,直直撲進了喬氏的懷中,聲音軟糯道:「娘。」然後側過頭看著江正懋喊道,「爹爹。」

  方才江正懋和喬氏,一聽江承諺說妹妹被人帶走了,著實嚇了一跳。後來得知閨女是被宣世子陸琉帶走的,夫妻二人總算是放心了些。先前宣世子曾救過閨女的命,今兒他這兒子無端端找人去算帳,宣世子給他吃點教訓,也是應該的。宣世子性子穩重,閨女待在宣世子的身邊,橫豎不會出什麼差池的。

  這會兒閨女回來了,喬氏心下歡喜。江正懋還未說什麼呢,喬氏倒是沖著寶貝兒子訓斥了一番:「你瞧瞧,當哥哥的,今兒怎麼能這麼胡鬧?」

  江承諺也是自責,斂眉道:「本來有那麼多人守著妙妙,應當是不會出事兒的,可是……可是宣王府的侍衛太厲害了……」

  喬氏道:「你還有理了。」

  江承諺閉了嘴。這回是真長記性了。

  喬氏到底也是疼兒子,罵了幾句,便讓他回屋思過去。

  江承諺耷拉著腦袋「哦」了一聲,霜打茄子般回了自個兒屋子。

  ***

  江妙一回了錦繡塢,小圓臉一擰,朝著玉琢急急道:「玉琢姐姐,我要如廁。」又催促道,「快些。」

  玉琢正在打絡子,瞧著自家姑娘一張小臉都憋紅了,忙將手裡的活兒擱在一旁,領著江妙去了淨室。

  江妙的確是憋壞了。

  先前在太和樓喝了太多的水,之後陸琉又帶著她逛來逛去,她憋得慌。可陸琉到底是男子,她無法啟齒,只能忍著。

  這會兒江妙坐在恭桶上,瞧著玉琢還在,便扭捏道:「玉琢姐姐……」

  玉琢瞧著恭桶上光著倆小白腿,表情羞赧的小女娃,登時「噗嗤」笑出了聲兒,道:「成,奴婢這就出去,姑娘好了叫奴婢。」小小年紀,還害羞起來了呢。先前倒是沒什麼,可自打上回落水生病之後,她家姑娘每回都不許她在這個時候站在她身邊。

  玉琢退了出去,聽著裡頭著急的水聲兒,抿唇笑了笑。

  玉琢剛出來,就瞧見喬氏進來了,忙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夫人。」

  喬氏點了點,一聽閨女在小解,便等了片刻。

  等裡頭叫人了,才親自走了進去。

  江妙見是自家娘親,倒是沒有多少驚訝,任由她抱著自個兒下了恭桶。若非她身子矮小,這恭桶又太高,她也不喜歡有人伺候,奈何她如今就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娃,生得又比同齡的孩子小些。

  翡翠端著寶藍色插絲琺瑯百鳥花卉面盆、香胰子、乾淨的巾子進來了。喬氏捉著閨女的手,往她一雙小嫩手上抹了香胰子。江妙聞著這香胰子的味兒,小嫩臉上染著笑,朝著喬氏道:「好香吶,是桂花。」

  喬氏道:「嗯,妙妙喜歡這個味兒嗎?」

  江妙點頭,說了喜歡。

  喬氏對於脂粉香膏、香料香胰子之類,頗有研究,閨女身上用的,喬氏自然也是花了一番工夫的,這桂花香胰子,可是喬氏親自做的。喬氏替閨女淨了手,接過翡翠手裡的巾子,替閨女擦拭乾淨,之後才將人抱到了腿上,問起了今日跟著陸琉出門之事。

  江妙自覺沒什麼好隱瞞的,便將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喬氏聽到閨女今兒見了十一皇子、九公主,還有衛寶鈴,倒是有些好奇,問道:「那妙妙可有同他們交朋友?」

  江妙點頭:「九公主待女兒很熱情,十一皇子也極友善,衛姐姐還說日後要我經常去她家玩兒。」江妙照著六歲小女娃該有的語氣回答。

  喬氏笑了笑,摸摸女兒的小腦袋,倒也沒說什麼。

  這廂江正懋正坐在書房,手邊坐著的穿一襲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面容英俊,眉宇間同江正懋有幾分相似的男子,便是鎮國公府的三爺——江正峻。

  江三爺生得一雙桃花眼,異常的風流,這些年,得了一個謝姨娘,江三爺的性子才收斂了些,不再胡來。可男人花心慣了,終究是改不了的,在外頭嘗嘗新鮮的,也是常有的事兒,可心裡頭最寶貝的,還是謝姨娘。

  江三爺瞧著兄長鐵青著臉,忙道:「我知道這事兒,讓妙妙和大嫂委屈了……」

  江正懋的目光輕輕掃了他一眼。

  江三爺有些發慫。江三爺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江正懋作為兄長,瞧著冷冰冰的一個人,可對待家人,當真是好的沒話說。甭管是小時候還是如今,江正懋沒少給這個弟弟擦屁股,江三爺這人雖然渾,卻也是由衷佩服兄長。是以這鎮國公府三兄弟,相處起來,比尋常大戶人家和諧得多。

  江三爺道:「我回頭給嫂子道歉去,也感謝嫂子手下留情。」他可知,他這位大嫂,瞧著雖然嬌弱,可性子比菡萏館的那個,好不了多少。這回若不是看在他大哥的份上,也不會這麼輕易就饒了謝茵。

  說起謝茵,江三爺也覺得丟人。他這麼大歲數,還是頭一回碰著這麼丟面子的事兒。若非謝茵是謝姨娘的唯一的親妹妹,以江三爺往日的作風,早就把人打殘丟出去了。

  可一想到謝姨娘楚楚可人的模樣,江三爺心裡就揪成一團,疼的滴血似的。自打那年在平州,遇著她,他就知道自個兒栽了。只是家裡頭這正妻,他沒法動,是以只能委屈了她當個姨娘。

  倆兄弟正說著呢,喬氏剛看完閨女過來了,正有事兒來找江正懋。剛到門口,喬氏見江三爺也在,便不打算進去。

  江三爺是個眼尖的,瞧著喬氏,立馬含笑道:「大嫂,大嫂你可來了。」他過去,將喬氏迎了進來,說道,「謝茵的事兒,弟弟我感謝大嫂你手下留情,改明兒我給妙妙買十個鐲子,不,二十個,你說成不成?」

  誰稀罕他的鐲子。

  喬氏冷著臉,道:「這哪是鐲子的問題?」

  江三爺心下明瞭,登時一陣尷尬,賠笑著:「大嫂您大人有大量,小弟我自愧不如。」

  喬氏笑。這江三爺,平日就會耍耍嘴皮子。她看在他的面兒上饒了謝茵,可她三弟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件事情還沒完。若是驚動到老太太那邊,到時候謝茵被趕出府不說,就算她,也免不了被訓斥一頓。喬氏想想就操心。可怎麼說,江正峻也是她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表哥,對她諸般照顧,雖然他的品行不好,可除卻風流之外,旁的倒是沒什麼大毛病。

  江三爺是個識相的,瞧著夫妻二人有話要說,便回去了。

  江三爺一出去,江正懋才握著妻子的手,道:「這件事情,委屈你了。」

  喬氏道:「也談不上委屈不委屈,只是若有下回——」

  江正懋立馬道:「若有下回,你不必留情。」江正懋知曉妻子重情義,便把人摟到懷裡,問道,「妙妙如何了?」

  說起閨女,喬氏便將今日陸琉帶著閨女去見十一皇子和九公主的事情都一一說了,末了仰頭問道,「……你說,這宣世子對妙妙,到底存著什麼心思?」宣世子陸琉性情孤僻,唯獨對十一皇子和九公主親近些,那日他救了閨女,她只當陸琉是心善,可今日的舉止,卻有些解釋不通了。

  江正懋思忖了一番,撫著妻子的背脊。

  雖然陸琉救過他閨女的命,可這麼明目張膽的和他搶閨女,江正懋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兒他道:「日後,咱們讓妙妙少和宣世子接觸。」

  喬氏卻不這麼認為:「夫君也知,宣世子是咱們妙妙的恩人,妙妙生得可愛聰慧,宣世子對妙妙好些,仿佛也是正常的。」說著便瞪了江正懋一眼,「哪有你這般忘恩負義的?我倒是覺著,妙妙同宣世子多接觸接觸也無妨,至少宣世子的品行端良,這孩子,比陸行舟有能耐多了。」

  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喬氏有些發笑,眼眸晶亮道:「夫君該不是怕咱們妙妙被人家給搶走吧?」喬氏繼續笑,「……你啊,都多大年紀了,跟諺哥兒一個德性。」

  就這麼一個閨女,也難怪江正懋怕被人搶走。

  他擁著妻子的手臂緊了緊,考慮了一番,說道:「那就聽你的。」有仨兒子看著,寶貝閨女倒是沒這麼容易被搶走。

  ***

  今兒江妙在馬車上睡了一陣子,晚上倒是睡不著了。

  她側過頭,瞧著櫻紅色繡錦鯉錦緞迎枕旁擱著的小螞蚱,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便從雲絲綿被伸了出來。

  小螞蚱栩栩如生翠綠欲滴,襯得江妙的小手越發的白皙嬌嫩。

  她捏了幾下,想著今兒陸琉的舉止,小眉頭一蹙,越發困惑了起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2:54 PM

第022章:畏懼

  次日一大早,一個身穿綠色比甲、面容清秀的姑娘來了錦繡塢。正是鎮國公府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檀雲。玉琢瞧著,忙迎了上去,問道:「檀雲姐姐怎麼有空來這兒?趕緊進來吧。」

  檀雲進屋,朝著裡頭望了一眼,問玉琢:「姑娘還在睡嗎?」

  玉琢點了頭,說道:「昨兒姑娘睡不著,後半夜才睡著的。前頭大夫人來過,說是讓姑娘多睡會兒。目下時辰也差不多了,我正打算叫醒姑娘呢。」想到了什麼,玉琢笑了笑,看著檀雲道,「可是老太太找姑娘有事兒?」

  因江妙打小是個藥罐子,老太太心疼寶貝孫女,特許她不需每日來請安。

  檀雲道:「的確有些事情,老太太讓奴婢來請姑娘。」

  玉琢曉得,這大清早的,若是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老太太也不可能特意讓檀雲來叫姑娘。聽了話,玉琢便走進去,瞧著自家姑娘已經起來了,這會兒小身子就這麼坐了起來,身上穿著一件繡荷葉紋素白寢衣,頭髮有些亂糟糟的,模樣甚是呆愣可愛。

  呆呆愣愣的小女娃,就這麼側過頭看著她,聲音軟軟道:「祖母要見我?」

  玉琢點頭:「檀雲姐姐專程來叫姑娘。」她一面說著,一面伺候自家姑娘起身,「姑娘拾掇拾掇,早膳已經準備好了,姑娘先吃點點點胃,待會兒回來了,再吃些,不能叫老太太久等了。」玉琢做事素來有條不紊、面面俱到,如今動作利索的替江妙梳妝好,翡翠便端著洗漱用具進來了,一番梳洗後,外頭的許嬤嬤,便將熱騰騰的早膳備好了。

  江妙知祖母疼她,可還是沒坐下來用早膳,只拿了幾塊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墊墊胃,而後便去了老太太的尚恩堂。一進去,就瞧著謝姨娘和謝茵跪在地上,旁邊站著江三爺和戚氏,喬氏和馮氏及三房的公子們都站在一旁。

  瞧著架勢,江妙便知祖母尋她何事。看來謝茵這事兒,是壓不下去了。

  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看著小孫女進來了,才面色一柔,沖著她招招手:「來,妙妙到祖母身邊來。」

  江妙上前,給老太太請了安,乖乖巧巧的叫了一聲「祖母」,然後才被老太太撈到了懷裡。老太太低頭,捧著小孫女這張肉嘟嘟的小臉。前些日子,她還誇讚喬氏將小孫女養胖了些,未料如今就鬧出這等麼蛾子。

  老太太心疼道:「妙妙受委屈了。」說著,便看著一旁的喬氏,「你啊,還說疼妙妙,這種醃臢事,怎麼能縱容呢?」

  喬氏低著頭,任由老太太訓斥。

  說著,老太太的目光便落在了謝姨娘的身上。老太太是個精明人,最見不得謝姨娘這等沒教養之人。她蹙著眉,未訓斥謝姨娘,只看著江三爺道:「你啊你,也是個糊塗的,人家偷東西都偷到你親侄女身上來了,你還想著包庇,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江三爺在外頭橫,可在老太太的面前,可是乖得很。

  他道:「是兒子的不是,娘,你別為這種小事生氣,當心壞了身子。」心裡,卻是忍不住又埋怨了一番戚氏——若非戚氏不依不饒,將這件事情鬧大了,也不會驚動到老太太。

  老太太抱著江妙,沉著臉道:「咱們鎮國公府,容不得這等不入流的事兒。你是鎮國公府的三爺,今兒若是包庇了,那咱們府上還有什麼規矩可言。」老太太最疼這小兒子,可這小兒子,也是最令她頭疼的。戚氏剛進門的時候,老太太覺著這三兒媳婦性子太過火爆,日後兒子怕是要吃虧。可如今呢?這兒媳雖然性子直,卻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麼事兒,又生了三個聰慧的孫兒,可她這個兒子,一顆心全系在謝姨娘這個狐媚子身上。

  老太太覺得這些年來委屈了戚氏,所以盡可能的補償她。再說了,今兒這事兒,戚氏做得並無不妥,她理當站在她這邊。

  老太太直接道:「這謝丫頭手腳不乾淨,咱們府上留不得。」

  這話一落,跪在地上的謝姨娘神情慌張,欲求饒,可一瞧見江三爺使的眼色,謝姨娘登時反應過來,忙眼眸含淚,朝著老太太磕了頭,聲音帶著哭腔:「是妾身教導無方,還望老太太莫生氣。」謝姨娘心裡清楚,若是這會兒她再求情,只怕連她自個兒都沒法待下去了。

  謝姨娘這話也算是識大體的,可老太太對她的成見太深。不喜歡一個人,甭管她做什麼,都是入不得眼的。

  老太太揮了揮手,有些心煩,道:「下去吧。」

  江三爺瞧著自個兒的心肝寶貝跪了這麼久,心疼得厲害,可這會兒大傢伙都在,自然不敢去扶她,只由著丫鬟扶著雙腿發軟的謝姨娘。

  目下謝姨娘面色蒼白。她身邊的謝茵,更是雙目紅腫,哭得可憐兮兮的。

  出去之前,謝茵抬眸,看了一眼被老太太抱在懷裡、千嬌百寵的小女娃,抬手擦了擦眼淚,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謝姨娘走後,老太太讓其餘的人都散了,又安撫了戚氏,還讓身邊的甯嬤嬤親自送戚氏回去。之後才狠狠數落了一番喬氏。江妙心疼娘親,遂抬手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瞧著懷裡這麼個小孫女,老太太心也軟了,只罰了喬氏抄兩卷佛經,算是讓她長長記性了。

  事情處理完了,老太太摟著小孫女問了一些事情。都是一些日常瑣事,可老太太對小孫女上心,自然聽得認認真真。最後,老太太又慈眉善目的看著江妙,摸摸她的小臉,護短道:「有祖母在,不會讓妙妙受一丁點兒委屈。」

  「……祖母真好。」江妙瞅著祖母這般疼愛自己,小身子往老太太的懷裡挪了挪,嘴角微微翹著。她自小嬌生慣養,被一大家子捧在手心,這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福分。重活一世,自然得比先前更懂得珍惜才是。

  老太太親自發了話,饒是有江三爺在,謝姨娘也不敢再留謝茵。

  當天下午,江三爺便將謝茵送到了他名下的一處宅子,等過些日子,再想個妥善點的法子。

  江三爺曉得謝姨娘疼愛這個妹妹,可這會兒人送走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畢竟他也不想留這種不入流的東西在身邊,覺得沒面子,嘴上卻安慰謝姨娘,道:「等過些日子,娘氣消了,我再同她提一提,把茵兒接回來。」

  謝姨娘哪裡不知這是江三爺的甜言蜜語,可一想到這兩日戚氏咄咄逼人的態度,謝姨娘覺得委屈,哭嚷著撲倒江三爺的懷裡,低低抽泣道:「還是三爺待妾身好。這回茵兒的事,讓三爺受委屈了,是妾身的不是。」

  江三爺笑笑,只覺得懷裡這小可憐兒乖巧又溫順,又摟著謝姨娘安撫了一番。

  ***

  過了幾日,衛寶鈴生辰,特意給江妙送了帖子。

  江妙得了帖子,先問了問喬氏的意思。喬氏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道:「若是妙妙想去,就去罷。」

  喬氏也知,一直護著閨女也不成,先前是因為閨女身子弱,不宜出門,可目下瞧著,小臉紅潤潤肉嘟嘟的,自然不能一直拘著了。再者,若非閨女身邊沒個玩伴,先前她也不會任由閨女和謝茵一塊兒玩,閨女能多結交幾個朋友,也是件好事。一想到謝茵是這等性子,喬氏心裡可算是松了一口氣,虧得發現及時,若是讓閨女繼續和謝茵玩下去,那還得了!

  江妙讓玉琢去了一趟薛府,得知薛今月也收到了帖子,便琢磨著和她一道去。

  江承諺因為上回的事情,被江正懋責令這段日子不許出門,而江承讓臨時有事兒,所以陪妹妹去衛府的任務,就落在了老二江承許的身上。

  出門的這一日,馬車先去了薛府。

  兩人約好了時間,薛今月正在外頭等著呢,一瞧見鎮國公府的馬車過來了,忙邁著雙腿歡喜的跑了過去,小臉紅撲撲的,滿是興奮:「妙妙。」薛今月笑意融融,待看到掀開簾子的那人,少年眉眼冷淡,面若冰霜,登時令她斂了笑,規規矩矩道,「……二表哥。」

  江妙探出圓溜溜的小腦袋,瞧著薛今月一副窩囊樣,有些歎氣。她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這才側過腦袋看著江承許,笑笑道:「二哥,你抱今月上來吧,咱們得趕緊走了。」

  一時,薛今月看向江承許,眼睛睜得大大的。正是一副如臨大敵的驚恐之色。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3:06 PM

第023章:

  薛今月被江承許抱上馬車,剛落座,小屁股就朝著江妙身旁挪了挪。兩個生得粉粉嫩嫩的小姑娘,緊緊挨在一塊兒,跟親姐妹似的。

  江妙抬眸,瞅了瞅自家二哥冷淡的眉宇,知他二哥其實是不討厭今月的。只可惜她二哥就是這副性子,和她爹爹一個德行。

  不過,爹爹可比二哥開竅多了。

  江妙又側過頭,看著身邊的薛今月,小眉頭又擰緊了三分,看來她得另想法子了。

  到了衛府,江妙和薛今月被丫鬟領著去了衛寶鈴的鈴蘭院。江承許雖然年紀還小,但總歸是男子,不方便進去。而且今兒江妙身邊有問梅問蘭倆丫鬟跟著,倆丫鬟都是伺候喬氏的,喬氏覺著二人心細,便將二人安排在江妙左右照看,這樣日後閨女出門,她也放心些。

  江妙仰頭看著江承許,乖巧道:「二哥放心,我待會兒就來找你。」

  「嗯。」江承許點了頭,抬手親昵的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眉宇甚是溫和。走前,才不經意的看了薛今月一眼。

  江妙瞧著身邊的薛今月,因她二哥走了,明顯松了一口氣,而且話也多了起來,小嘴喋喋不休的。許是方才在馬車上憋得太久了,這會兒一股腦兒統統倒了出來,聒噪的像只小麻雀。

  行至長廊,江妙聽著耳畔絮絮叨叨的話,忽的問道:「今月,我二哥當真有這般嚇人麼?」

  唔……

  薛今月小臉一愣,斂了斂睫,雙手交纏著,委屈的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總覺得……二表哥他有些討厭我。」薛今月也是薛府的掌上明珠,生得又活潑討喜,身邊的堂哥表哥們,都愛圍著她團團轉,雖不如江妙這般眾星拱月,可也是極受疼愛的,身邊會這般冷淡待她的,只有江承許一人。江承許雖是性子使然,可薛今月不過八歲,哪裡會想這麼多,只本能的覺著江承許討厭她。

  江妙見薛今月有些委屈,正欲解釋,便聽見後頭有人在叫她。

  聞聲轉頭,便見一個穿著鸚哥綠潞緞褙子、梳丱發的小姑娘朝著她走來,身邊,還有一個穿淺杏色繡蘭花襦裙,高挑清秀的姑娘,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

  年紀小些的,正是霍璿,而高挑清秀些的,則是霍璿的堂姐霍薇。

  霍璿歡快的跑到二人的面前,朝著江妙和薛今月道:「真巧,在這兒都能遇著。今月,妙妙,咱們一塊兒過去吧。」

  江妙點頭說好,而後又朝著她身邊的霍薇看了一眼。霍璿介紹了一番,這才沖著二人後頭跟著的少年道:「哥哥,過去的都是姑娘家,你還是到前院去吧。」

  江妙這才注意到,霍璿和霍薇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一身兒雨過天青色錦袍的俊俏少年。

  少年的年紀同江承許差不多,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相當秀氣好看。他低頭,對上面前小女娃烏溜溜的大眼睛,瞅了一眼她微微啟著的唇,缺了一顆門牙,卻異常的可愛。

  少年是霍璿的親哥哥霍硯。

  雖然江妙先前極少出門,可霍硯還是認得江妙的,遂朝著江妙笑了笑。

  江妙微微一愣,想起一些往事,慌忙的錯開眼,仍由霍璿拉著她的手朝著鈴蘭院走去。

  霍硯略微蹙眉,靜靜站在原地。

  ***

  四個小姑娘中,屬霍薇年紀最大,今年已經有十二了,其餘的三人,薛今月八歲,霍璿七歲,江妙六歲,都還是小孩子。霍薇生得清麗可人,嬌嫩嫩的宛如初夏剛露尖尖角的小荷,最是吸引人,到底是年長些,便擔起了大姐姐的責任,格外照顧幾位小妹妹。

  到了鈴蘭院,已經有好些小姑娘在了,一個個都是世家貴女,打扮的精緻俏麗,小小年紀,身上便有些淑女風範,只是臉頰稚嫩,一本正經的樣子,如小大人似的。

  衛寶鈴被眾星拱月般圍著。今兒她穿著一身櫻紅色繡牡丹花襦裙,雙平髻上簪著南珠珠花,璀璨奪目,脖子上戴著一個項圈,系著富貴花開長命鎖,腰間佩戴金累絲香囊,香囊上嵌有珍珠和綠松石。

  小姑娘小臉粉嫩,生得異常討喜,原本是在小姑娘堆裡說話的,瞧著四人來了,便迎了上來:「薇姐姐,璿姐姐,今月姐姐……」而後目光才落在了江妙的小臉上,笑意更深了些,「妙妙。」

  衛寶鈴笑容單純,活潑俏皮,加上家世好,其父衛升雖沒多大功績,可上頭有景懷帝罩著,望城之人,自然是爭著來巴結。今兒這小小的生日宴,好些身份尊貴的小姑娘都來了。

  衛寶鈴領著四人落座。

  霍薇、霍璿和薛今月,出席過不少生辰宴,大部分都是認識的,唯有江妙是張生臉。

  衛寶鈴便將江妙介紹了一番。

  衛寶鈴年紀雖小,平日裡活潑,可這般正經的介紹,倒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範。知曉了江妙的身份,有一個長著蘋果臉、性子開朗的小姑娘驚呼了一聲,道:「江妙有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呢!」

  有哥哥不稀罕,可有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那便是件稀罕的事兒。目下這幾個小姑娘們年紀雖小,可家世使然,早早的開始攀比了,這會兒聽江妙有三個一模一樣的哥哥,有幾位便露出了羨慕的表情。不過,也有些是不屑的。

  比如羅安郡主,亦或是陸玲瓏。

  今日是陸玲瓏頭一回來衛府做客,打扮的甚是漂亮,可身上的衣裳同衛寶鈴撞了顏色,是以衛寶鈴故意沒搭理她,這令陸玲瓏有些委屈。

  還有些年紀略長些的,目光落在江妙這張小臉上,也是喜歡不起來的。這小姑娘生得太漂亮,和她做朋友,日後難免成為她的陪襯。

  今日梁青萱也在,看見江妙,眉眼含笑,很是驚喜,還招呼她來身邊坐。

  喬氏同蘭氏雖有恩怨,可江妙對這位表姐,是沒有什麼成見的,瞧她客氣,自然也沒拂她的意,挨著她坐了下來,歪著腦袋看她:「萱表姐。」

  梁青萱細細端詳一番,道:「上回在宮裡,我都沒機會好好同你說說話。」她抬手,笑吟吟的摸著江妙的小肉臉,道,「先前你就是生得太瘦了,眼下這樣子胖胖的,可真好看吶。」梁青萱的笑容很真誠,她待人友善,人緣自然也好。

  小姑娘們說著話,熱熱鬧鬧的,過了一會兒,便有丫鬟過來。衛寶鈴聽了丫鬟的話,登時喜上眉梢,對著在場的小姑娘們說道:「我表哥表姐來了,我出去接他們,先失陪了。」

  雖未言明是哪位表哥表姐,可瞧著衛寶鈴這副歡喜的樣子,大夥兒也能猜出——定然是十一皇子和九公主了。

  十一皇子素來疼愛這位表妹,在場不少小姑娘,對於婚姻大事也有些懵懵懂懂的瞭解。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最是美好,日後說不準這衛寶鈴還是皇子妃呢。這麼一來,越發是令人羨慕了。

  衛寶鈴出去接人,江妙側過頭,忽然瞧見坐在對面的霍薇有些心不在焉的。

  霍薇和霍璿倆堂姐妹,倒是有幾分相似,只是霍璿明媚些,而霍薇溫婉些,生得香膚柔澤,素質參紅,這般的目若秋水,眉如春山,的確是個顏如舜華的嬌俏美人兒。

  瞧著這會兒霍薇有些出神,江妙忽然想到了前世的事兒。

  上輩子,她同霍薇沒有多少接觸,只是霍薇端莊賢淑的貴女名頭,她還是略有耳聞的。那時,十一皇子剛剛登基,霍家是頭功,便定了霍家嫡女霍璿為後,待霍璿及笄後入宮完婚。一時霍家在望城的地位水漲船高,這二房的霍薇,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自然也成了香餑餑。可甭管有多少家世不錯的人家來求親,霍薇還是不肯嫁。

  這時間久了,自然令人疑惑——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後來不知怎麼著,傳出了霍薇愛慕宣王陸琉的言論。

  加上霍薇遲遲不嫁,陸琉又忙著助景惠帝鞏固皇權,沒有娶妻,這麼一聯繫上,還真是有些微妙。只是,宣王陸琉生性寡淡,這事兒便成了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江妙本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的,可聽得多了,自然也上心了。如今瞧著霍薇一副失神的模樣,江妙忽然想到——難不成是因為聽到十一皇子和九公主來的消息,霍薇覺著陸琉也來了,所以才……

  這麼一想,江妙朝著霍薇又瞧了一眼。

  霍薇垂眸,雙手緊緊搭在膝上,似是感應到了什麼,略略抬頭,對上面前小女娃水亮亮的大眼睛。仿佛被看穿了心事一般,一時霍薇臉頰通紅,忙匆匆垂下了眼,唇瓣輕咬。

  知慕少艾本就是人之常情,她自個兒上輩子到了十六都不知情愛,人家小姑娘十二就開竅了,倒是正常的呢。

  只是,霍薇家世樣貌的確不錯,加上有個當皇后的堂妹,當個宣王妃,也是夠格的。這陸琉呢,她十六歲的時候,陸琉已經二十四了,卻還沒成親。這倒是奇怪了。

  江妙托著小肉臉蹙眉暗想,想著這幾回陸琉對她的態度頗為親近,又聯繫陸琉不近女色的前世,江妙的小腦瓜子裡,忽然就有了一個不得了的猜測。

  江妙的眼睛倏然睜大。

  若是這陸琉有什麼特殊的癖好,那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正當江妙胡思亂想的這會兒,幾個穿著綠衣比甲的丫鬟們,端著茶水糕點過來了。

  望城的貴女圈子裡,時興香茶、香糖和香露。

  目下丫鬟們端著幾個精緻的瓷瓶上來,裡頭裝著各式花蕾。

  譬如這「暗香湯」,顧名思義便是梅花茶,梅花盛開時,將枝頭將開未開的梅花花蕾摘下,炒鹽之後,密封在準備好的瓷瓶中,日後便可用來沖泡飲用。

  梁青萱喜愛梅花,便選了梅花茶。

  丫鬟從瓷瓶中取出幾朵梅花花來,至於白瓷茶盞中,熱水一沖,花蕾旋即綻放,在清水中微微飄蕩,嬌豔明媚,美不勝收,梅花氣息更是清幽馥鬱,沁人心脾。

  梁青萱捧著茶盞,問江妙:「妙妙想喝什麼?」

  江妙倒是不大喜歡茶水,只隨意讓丫鬟到了一杯茉莉釀酒,大眼睛卻被眼前的飴糖凝露吸引了。

  她娘親除卻搗鼓胭脂水粉外,還有一個愛好,就是製作各種甜品。上輩子,娘親還親自教過她。這飴糖凝露做起來倒也不難,首先製作半稠的飴糖,和鹽,醃鹵汁,之後將摘來的新鮮花朵至於飴糖中浸漬。浸漬的時間再久,飴糖種的花朵也能保持原來的新鮮嬌豔,等過些日子,這花朵中的汁液會漸漸融入飴糖之中,這釀花飴糖自然是清甜芬芳,色豔味濃,極適合閨閣中的小姑娘食用。

  江妙喝了一小口茉莉釀酒,覺得芬芳美味,一旁的問梅卻提醒道:「姑娘少喝點兒。」

  江妙笑吟吟,聲音又綿又軟,道:「我知道。」這茉莉釀酒甜香清冽,並沒有多少酒味兒,只不過比普通的花茶多了幾分酒味。似是想到了什麼,江妙看著問梅道,「那小匣子在問蘭姐姐那兒嗎?」

  問梅看了看身旁的問蘭,問蘭一愣,這才「呀」了一聲,慌慌張張道:「方才奴婢讓長福拿了一下,忘記拿回來了。」

  長福是江承許的隨行小廝。

  問蘭滿是自責,「奴婢這就去二公子那兒拿回來。」

  那匣子裡裝的是送給衛寶鈴的生辰禮物,是喬氏親自選的。江妙聽了,倒也沒怎麼責備問蘭,瞧她欲走,便道:「我正好想找二哥說些事兒,我自己過去一趟吧。」

  江妙起身,朝著霍璿一行人說了一聲,還問了薛今月要不要一起去。薛今月嘴裡咬著玫瑰蒸餅,小腦袋搖得更撥浪鼓似的。江妙不勉強,轉身去前院找江承許。

  此處除了六七歲的小姑娘之外,還有將要及笄的妙齡少女,所以江承許不方便過來,可江妙不過六歲,還不到男女不同席的年紀,去前院找他倒也沒什麼不妥的。

  江妙出去找江承許,走在抄手長廊,恰好遇見了一個青衣少年,正是霍硯。

  霍硯笑容憨然甚是斯文,瞧著面前這個粉粉嫩嫩的小女娃,笑了笑:「妙妙。」

  江妙抬頭望著面前不過十歲的霍硯,忽然想起上輩子,除卻陸行舟以外,她大抵就霍硯這一朵桃花了。

  霍硯一個大男人,舉手投足間矜貴雅致,可每回見著她,俊臉就紅的像猴子屁股似的,滑稽的很。

  她和陸行舟定親後,霍硯才對她表達了愛慕之心。她雖不喜歡霍硯,可被人喜歡,總歸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加之她的朋友少,越發是開心的。

  霍硯生得玉樹臨風,溫潤如玉,偏生就看上她這個瘦巴巴、弱不禁風的藥罐子,說來也是奇怪。

  那時候,她也曾考慮過。可霍硯雖好,卻不如陸行舟這個青梅竹馬同她來的親近,她自然沒有多少猶豫便果斷拒絕了,總不能耽誤人家。

  只是,想到陸行舟喜歡的人是謝茵,這會兒江妙看霍硯的目光,也就不一樣了。

  這是上輩子,唯一真心喜歡過她的男子,她先入為主的,自然會對他產生幾分好感。

  甚至想:若是這輩子霍硯還喜歡她,那她長大了,嫁給霍硯,仿佛也不錯。

  這麼一來,江妙便朝著霍硯笑了笑,露出了漏風的門牙,「霍哥哥。」

  小女娃的聲音綿軟,霍硯瞧著就覺得可愛。先前她看到自己,目光閃躲,霍硯還以為自己是什麼時候惹得這小妹妹不開心了,如今見她笑容燦爛,霍硯心中釋然,問了她要去哪裡。

  江妙如實道:「我想去找我二哥。」

  霍硯笑容陽光,說道:「正好,我陪你一塊兒去吧。」說著,便順勢拉住了江妙的小手。小女娃的手軟若無骨,因江妙自小病弱,這手心還有些涼涼的。霍硯知曉江妙體弱多病,先前瞧見的時候,每回就看著她病怏怏的。他妹妹和別的小姑娘都在院子裡玩,翻繩子,踢毽子,可開心了,唯有她,因體弱,包得嚴嚴實實的,遠遠站在長廊上巴巴的看著,卻沒過去玩。

  江妙有些不習慣和爹爹哥哥之外的男子親近,可如今她是個六歲女娃,霍硯也不過十歲,正是最單純的年紀,目下霍硯對她友善熱情,她若是拒絕,仿佛有些不應該。江妙思考了一番,覺著沒有什麼好顧忌的。江妙仰頭看著身邊的少年,眉眼彎彎道:「謝謝霍哥哥。」

  小姑娘太乖巧,霍硯越發想要保護她,就當是多了一個小妹妹。

  霍硯本是笑得極燦爛的,不知怎的,江妙見霍硯的笑容漸漸斂了下來。江妙小臉愣了愣,然後有些疑惑側過頭,順著霍硯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立著的清冷少年。

  穿著一襲墨綠錦袍的少年就靜靜站在那兒,生得頎長高挑,芝蘭玉樹,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陸琉眉目清冷,略略低頭,目光落在江妙和霍硯牽著的雙手上。

  江妙的小肉臉忽的一僵。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3:17 PM

第024章:

  霍硯看著面前的少年,微微一笑:「宣世子。」

  霍硯是平津侯府嫡長子,目下不過十歲稚齡,可身上已經有了嫡長子的風範。

  他生得清俊秀氣,頎長如竹,身邊牽著一個粉嫩嫩、肉嘟嘟、極漂亮的小女娃,二人站在一塊兒,頗有一種「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兩小無猜之感。

  至於面前這位,霍硯也是聽聞過他的脾氣的,此刻見陸琉面色清冷,曉得他性情寡淡不愛搭理人,只道此刻是偶遇,便朝著他含笑頷首,而後對著身旁的江妙道,「妙妙,咱們走吧。」

  霍硯的語氣溫溫和和,儼然是一個極照顧小妹妹的大哥哥。

  江妙小臉有些懵,呆呆愣愣的「哦」了一聲,而後錯開陸琉的目光,任由霍硯牽著她去前院找二哥江承許。

  站在原地的陸琉,眼神登時沉了幾分。

  未走幾步,江承許正巧過來了。

  江妙這才如蒙大赦,小手自然的從霍硯掌中掙脫,朝著江承許跑去:「二哥。」

  瞧著妹妹,江承許表情很是柔和,漆黑眼眸含著笑容,忙從身後小廝的手中將紫檀木小匣子拿了過來,遞給了江妙旁邊的問梅。他揉揉她的小腦袋,而後才看了一眼霍硯,一時眸色暗沉,頗有幾分警惕。

  霍硯笑笑,說道:「正巧遇見妙妙,知她來尋承許兄,我便順道同妙妙一起。」霍硯性子好,待人謙和有禮,是長輩們最喜歡的那類孩子。

  可江承許卻不吃這一套。

  他略略斂眉,語氣淡淡道:「多謝。」

  江妙瞧著自家二哥冷冷淡淡的語氣,忽然想起上輩子。她這三個哥哥,防狼似的防著陌生男子接近她,饒是堂哥表哥之類的,同她稍稍親近些,她這三個哥哥也會不開心的,直像護崽子似的護著她。

  這麼一來,她的確沒被欺負過,卻也直接導致她對男子接觸頗少。待她到了說親的年紀,她娘親希望她嫁一個自己喜歡的夫君。選來選去,只能選陸行舟了。

  那會兒宣王府是陸琉當家。陸琉無子,又不近女色,想要攀上宣王府的人家,便想從陸行舟這邊下手。可江妙明白,她爹娘同意她嫁給陸行舟,不過是因為陸行舟同她是青梅竹馬,她嫁過去,相處起來也容易些罷了。這夫妻間,沒幾對是一開始就兩情相悅的,有些甚至連面兒都沒見過,一成親就做最親近的事,兩相比較,她已經好太多了。

  江妙斂睫認認真真想了想。這輩子,她和霍璿成了朋友,日後自然少不了同霍硯接觸。霍硯是她難得有好感的男子,而且品行不錯,上輩子就喜歡她,從小就接觸看看,倒也無妨。

  這麼一來,江妙的眼睛,就往霍硯的臉上多瞧了幾眼。

  越看,越俊俏。

  小姑娘的眼睛太好看,霍硯瞧著,也覺著喜歡。只是這般年紀的少年,心性自然是最單純的,且江妙不過六歲,生出的也不過是最普通的對小妹妹的關愛之心。霍硯是個聰慧的,聽出了江承許語氣中的不悅,識相道:「既然承許兄來了,那我就去前院了。」說著,便笑容和煦的又望了江妙一眼,極禮貌的離開了。

  一時江妙對霍硯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拿了匣子,得重新回到鈴蘭院去,可忽的想到了什麼,江妙一把抓住了江承許的衣袖,眨眨眼道:「二哥送我過去吧。」

  ……她擔心二哥一走,半道上陸琉又順手把她給夾走了。

  江承許是何等聰慧之人,瞧著妹妹白皙的小臉,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也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便點頭道:「好。」說罷便牽著妹妹的手去了鈴蘭院。

  江承許只到院子門口,並未進去。梁青萱瞧見了,施施然走了過來,看著江承許道:「二表哥。」

  江承許點了頭。

  瞧著江承許冷淡的態度,梁青萱的眼神暗淡了幾分,之後卻重新露出笑容,對著江承許道:「二表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妙妙的。」

  江承許這才多看了梁青萱一眼:「多謝。」

  梁青萱容貌端麗,如今雖然年紀還小,可在一群小姑娘間,還是頗為出眾的。因喬氏和蘭氏的關係不好,所以梁青萱來鎮國公府的機會也少。這會兒江妙看著梁青萱含笑的小臉,心下也有些納悶:梁青萱是怎麼喜歡上她二哥的?二人壓根兒就沒什麼交集啊。而且她三個哥哥容貌生得相似,按理說也該喜歡她大哥或者三哥才是。

  梁青萱牽著江妙的手回到院子裡,待江妙越發客氣了幾分。

  若江妙只是個普通的六歲女娃,自然不會想旁的,可她是曉得日後樑青萱會喜歡上她二哥的,心裡難免會多想些。可梁青萱不過七歲,她二哥也還是個小少年,若說情竇初開,未免太早了些罷。

  江妙覺著自己應當是想多了。

  霍璿和薛今月瞧著江妙來了,便過來拉她,興奮道:「妙妙,咱們一起去玩兒吧。」

  江妙有些躍躍欲試,眼睛亮亮的,側過頭看梁青萱:「萱表姐?」

  「你們去玩兒吧。」梁青萱笑笑一副不想玩的樣子,可眼神中卻有些羨慕。梁青萱自小被娘親蘭氏教導要端莊賢淑,性子也格外溫婉些,雖然年紀還小,卻沒和幾個年幼的一道去玩兒,而是喜歡和年長穩重些的霍薇在一塊兒。

  江妙的手被霍璿和薛今月牽著,霍璿聲音甜潤,湊到江妙耳邊悄悄說道:「她娘親管的可嚴了,平日裡都不許她出來玩兒的,若是有下回,妙妙你不用叫她了。」霍璿性子熱情,先前也和梁青萱結交過,但是梁青萱每回都是含笑婉拒,小小年紀,卻和她堂姐一樣喜歡安靜坐著,幾回下來,霍璿自然也就不叫了。

  說著,才想到梁青萱是江妙的表姐,覺著自己興許是多嘴了,也就沒再繼續說了。

  這廂,陸玲瓏因衛寶鈴的冷落,正委屈這呢,便在自家哥哥的懷裡哭鼻子。陸玲瓏嬌生慣養,可因為是庶出的身份,少不了被人說閒話。望城出身名門的小姑娘們,個個都喜歡和身份高貴的同齡人玩兒,陸玲瓏想要擠到這個圈子裡,有時候自然會被人排擠。

  陸行舟今兒穿一襲寶藍色錦袍,模樣俊俏英氣,面色溫和的安慰道:「今日客人多,衛姑娘難免有些顧不上,你別多想了。」

  陸玲瓏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吸了吸鼻子道:「真的嗎?」

  陸行舟就這麼一個親妹妹,對她當然是疼愛的。他拿著汗巾替她擦了擦臉,說道:「自然是真的。許是衛姑娘當你是好朋友,所以才沒有格外的照顧,想著你能理解。你若是因此生氣,那未免有些小氣了。」

  陸玲瓏蹙著小眉頭思忖了片刻,覺得仿佛是這個理——因為關係好,所以今日才沒多招呼。是把她當自己人了!

  陸玲瓏眼睛亮亮,登時就破涕為笑。至少衛寶鈴比羅安郡主好多了,羅安郡主總是使喚她,把她當丫鬟似的。一想到這裡,陸玲瓏心裡就對羅安郡主討厭了幾分,只是想著日後若是魏王成了皇上,那羅安郡主就是公主了,她就是公主的好朋友了。

  如此想來,陸玲瓏的心裡才好受了些,覺著受些氣也是值得的。

  陸玲瓏哭完鼻子擦了臉之後,讓陸行舟親自送她過去。

  陸行舟疼妹妹,自然二話不說點頭答應。

  陸玲瓏這才挽著自家哥哥的手臂,嬌俏道:「哥哥真好。」

  行至鈴蘭院,陸玲瓏瞧著薛今月、霍璿、江妙幾個小姑娘在一塊兒,而羅安郡主同其他四五個小姑娘成了一派。

  陸玲瓏見自家哥哥在看江妙,遂不滿的嘟囔道:「哥哥在看什麼?」先前江妙家世雖好,可生得瘦巴巴的,還是個藥罐子,所以陸玲瓏覺得自個兒沒必要嫉妒她。可如今江妙身體健康起來,長得粉嫩可愛,這小臉竟將她給比下去了。

  陸行舟一愣,搖頭說沒什麼。

  陸玲瓏才不信,她仰著臉道:「我知道哥哥在看江妙。哥哥以後想娶江妙當娘子,是不是?」

  陸行舟未料妹妹會說出這種話,一時稚氣的俊臉也紅了紅。遠遠的,他看著小姑娘堆裡的江妙,先前都是一副病弱的模樣,可如今也愛玩愛笑了,雖然個子還是最矮的,可臉長了肉,瞧著圓圓的,像個粉嫩的團子,甚是可愛。之前娘同他說過,要他和鎮國公府的三兄弟打好關係,還有這江妙,一定要討她的歡心,這樣以後她才會嫁給他。

  陸玲瓏一副「果真被我猜中」的表情,然後便笑吟吟的跑了過去,同大家一起玩。

  陸行舟在外頭看了一會兒,瞧著那粉裙小姑娘在笑,他也跟著開心。

  瞧了一陣子,陸行舟便含笑回去。

  一回頭,瞧著立在身後的來人,陸行舟倏然斂笑,有些詫異,這才恭恭敬敬道:「三叔。」

  ***

  雖說今日出席衛寶鈴生辰宴的小姑娘們,各自分派,可看在衛寶鈴的面兒上,大傢伙面上自是和和氣氣的。衛寶鈴見過十一皇子和九公主,倒是沒將他們領來,可仿佛是得了什麼稀罕的禮物,衛寶鈴笑得格外燦爛。

  小姑娘們起哄要看禮物,衛寶鈴倒是大大方方將十一皇子送的禮物打開來給大家看。

  是個墜珍珠流蘇金玉花冠,做得甚為精巧,一瞧就是價值不菲的稀罕物件。

  小姑娘都愛美,最喜歡這等漂亮的首飾,可在場的小姑娘都是出身名門的,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不過花冠一打開,眾人就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饒是江妙這個不缺首飾的,也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如今十一皇子和衛寶鈴年紀都還小,大大方方送生辰禮物,倒是沒什麼,可日後長大了,倒是得避諱了。上輩子十一皇子登基後,霍璿為後,衛寶鈴為妃。衛寶鈴的地位雖不如霍璿,可皇寵卻是後宮中的頭一份。若是沒有霍璿,這皇后之位,想來就是衛寶鈴的了。

  江妙看了一眼和其他小姑娘一樣露出羨慕眼神的霍璿,忽然想起上輩子,穿著華麗宮裝、頭戴鳳冠的皇后。

  那時的霍璿端莊貴氣,哪裡還會像現在這般,愛玩愛鬧,是個調皮古怪的小姑娘。

  至於衛寶鈴,倒是很樂意很大家分享她收到的禮物,享受這種被眾人羨慕的眼神。

  衛寶鈴伸手撫著這金燦燦的花冠,忽然想起自家娘親同她說過——等日後表哥成了皇上,她就是皇后了,到時候不單單是這個漂亮的花冠,她還能戴上最寶貴的鳳冠。衛寶鈴經常進宮,自然是見過皇后的,也瞧見過皇后頭上的鳳冠。小姑娘愛美,衛寶鈴瞧著喜歡,便在娘親蘇氏懷裡嚷嚷著想要,蘇氏便是用這番話哄她的。

  因大家年紀還小,所以送禮不像大人們那般,等客人走後才能拆,而是大大方方的打開,讓大家一起看。這麼一來,愛攀比的小姑娘們甭管同衛寶鈴的關係有多好,送的禮都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只是眾人都想到一塊兒去了,覺著值錢的、金燦燦就成,這麼一來,大家送的禮物,倒是差不多。

  而江妙送的,是個牡丹紋銀制香囊。是喬氏親自準備的。

  香囊鏨刻精緻的牡丹紋樣,下邊墜著鈴鐺、葫蘆等飾物,瞧著雖不是眾禮物中最值錢的,可還算出挑,至少衛寶鈴看到後,開心的拿起來聞了聞,一副很喜歡的樣子。

  送完了禮,年紀略小的小姑娘們便繼續去院子裡玩捉迷藏。

  江妙這小身板裡頭,雖然裝得是十六歲的芯兒,可上輩子那十六年,她一直被保護的很好,極少玩這些,如今同一群稚齡女娃在一塊兒,絲毫沒覺得違和,反倒很開心。

  這回輪到霍璿捉。

  霍璿蒙著眼睛數著數,江妙提著裙擺小跑了一陣,在一處假山後瞧見一個山洞,便進去蹲下。

  這地兒隱蔽,想來霍璿應當不會這麼快找到她。

  江妙雙手托腮,正樂呵著,突然感覺道頭頂有一陣陰影籠罩下來。江妙本以為是霍璿,可一想到霍璿沒這麼高的個子,這才抬頭看了看。

  待看到面前這個高高瘦瘦的清俊少年,江妙有些懵了:「陸……陸哥哥。」

  一想到先前那個不得了的猜測,江妙已經下定決心要和這位可怕的宣世子保持距離。甭管日後陸琉有多大的能耐,可抱金大腿還是需要想清楚代價的。她是鎮國公府的嫡孫女,鎮國公府不涉黨派,所以日後十一皇子登基,也並未對付鎮國公府。

  這麼一來,她也沒必要和陸琉攀上關係。

  陸琉看著蹲在地上抱成一團的小女娃,烏濃濃的眼,肉嘟嘟的臉,粉嫩嫩的唇,生得相當漂亮。

  仿佛絲毫沒有看到她眼中的抵觸,陸琉蹲下身子,同她平視,而後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像摸小動物似的,動作很是溫柔。

  江妙眼巴巴的望了他一眼,沒說話。

  見陸琉眉宇柔和,面上是如沐春風的微笑,眼眸中倒映著一個精緻小女娃的面孔。

  陸琉本就生得一副好樣貌,眉目清冽,皎若玉樹,只他平日冷著臉不愛笑,倒是有些浪費這副好皮囊。這會兒笑起來,卻是相當的好看。饒是江妙這個自小在鎮國公府美男堆裡長大之人,也不得不承認,放眼整個望城,也尋不出比陸琉生得更好看的少年來。

  這麼好看的少年,應當不會是她想的那樣,有什麼特殊癖好吧。

  這麼一想,江妙粉嫩嫩的小圓臉也染上了笑意。可下一刻,含笑的少年揉著她的小腦袋一頓,忽然伸手纏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撈了起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3:30 PM

第025章:

  霍璿聰慧,玩的次數多了,又懂得總結經驗,早就摸清了小姑娘們最會躲藏的地方。這會兒僅花了兩刻鐘時間,就將分散躲藏在鈴蘭院各處的小姑娘們挨個兒揪了出來。因跑得有些久了,現下霍璿的臉頰有些紅撲撲的,鼻尖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彎唇笑著,唇瓣紅潤潤的,瞧著頗為嬌俏可愛。

  霍璿歪著腦袋看著身旁的薛今月,睜大了眼睛,道:「咦?還差妙妙。」

  薛今月瞧了瞧被找到的小姑娘們,水靈靈的大眼睛逡視了一番,果真沒有瞧見那個最矮最小的。

  薛今月立馬咧唇,笑吟吟道:「平日裡妙妙極少玩兒,沒想到頭一回玩,連阿璿你也找不到。」薛今月愛玩兒,可霍璿瞭解她,每回藏得地方,都會她輕輕鬆松找到——今日她可是頭一個被霍璿找到的。眼下一聽霍璿找不到江妙,薛今月便有一種與有榮焉之感,覺著是小表妹給她爭了一口氣。

  霍璿有些愛面子,這捉迷藏可是她最拿手的,她不想被薛今月笑話,便繼續去尋。薛今月分明比霍璿大上一歲,卻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霍璿的身後,笑嘻嘻的,就想看看她得多久才能尋到江妙。

  至於江妙,這會兒正被陸琉帶到了一處八角涼亭。

  陸琉將小姑娘放在石凳上,自個兒也坐了下來。他見小姑娘小臉緊緊繃著,一臉的不滿,這才看了看身後跟著的陸何。陸何會意,將早就準備好的糕點和粽子糖遞了過去。

  陸琉接過紙包,打開來,修長的手指夾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粽子糖,湊到江妙的嘴邊:「吃吧。」

  誘哄的語氣。

  江妙一張小肉臉緊緊繃著,見面前的少年一副極為理所當然的模樣,絲毫都不覺得隨隨便便將她擄來是一件極不厚道的事兒。江妙瞅了瞅嘴邊的粽子糖,眉頭擰了擰,沒張嘴。她又不是真正的六歲女娃,怎麼會被一顆粽子糖吸引,而且……江妙看著陸琉左邊臉頰上的撓痕,不自在的垂了垂眼。那是方才她被陸琉撈起來,她掙扎時不慎撓到的。

  可說來也是奇怪,她沒養指甲,竟一下子撓得這般紅。不過這撓痕倒是不嚴重,只是陸琉的皮膚過於白皙,就顯得這撓痕格外的觸目驚心。

  陸琉忽的笑了,將糖收回,說道:「我忘了,你剛掉了牙,還是少吃點糖。」然後拿了一塊桂花糕,湊了上去。

  一想到自個兒漏風的門牙,江妙登時就不想和他說話了。她剛才應該撓得更重些的。

  不過——

  瞧著陸琉這架勢,當她是貓貓狗狗嗎?

  江妙想起上輩子,有關陸琉的傳言,心狠手辣,令人聞風喪膽。又曉得陸琉的性子的確有些古怪,興許這會兒,當真將她當成貓貓狗狗了。她不好硬碰硬,只軟綿綿的開口道:「我要回去。」

  身後的陸何瞧見了江妙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可心疼的緊。噯,人家小姑娘年紀還小,世子爺可不能把人給嚇著了。趕緊放回去,還給人家。

  陸琉道:「吃了,我就放你回去。」

  江妙蹙眉,有些不信:「真的?」

  陸琉嗯的一聲,一副不會騙人的正人君子模樣。

  江妙是個識時務的,抬手去拿陸琉手裡的桂花糕,卻見他並沒有給她的意思,她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麼,張嘴咬了一口。陸琉瞧著面前的小女娃乖乖的吃著,這才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幾下揉下來,江妙腦袋上的花苞髻都被他揉亂了,左邊的一個,發帶微亂,歪歪斜斜顫顫巍巍。

  吃完了,陸琉才滿意的揉了揉她的臉。

  先前江妙的臉瘦巴巴的,下巴尖尖的襯得眼睛格外的大,如今這小臉肉肉的、軟軟的,揉起來自然好玩些。忽然想到方才小姑娘和霍硯的親近模樣,陸琉薄唇微抿,覆在江妙臉蛋上的手稍稍往中間一擠,這張肉肉的小臉五官就被擠在了一塊兒。

  小豬頭一般。

  「唔……」

  瞧她一臉不情願,陸琉這才笑笑,拍拍她的小腦袋,音色清潤道:「回去吧。」

  江妙的眼睛登時亮晶晶的,仿佛有些驚喜。

  陸琉瞧著,眉宇又蹙了蹙。

  怕他變卦,江妙趕緊動作靈活的從石凳上下來,淑女的整理了一下衣裙和頭髮,這才逃命一般的拔腿就跑。

  可惜是短短的小蘿蔔腿,跑得再起勁兒,也是極慢的。

  看著就滑稽。

  望著小姑娘嬌小的背影,陸琉眉頭舒緩,整個人有些如沐春風般溫暖,待人走遠了,這才恢復了往日的淡然之色。他坐下來,從紙袋子中拿起一塊桂花糕,嘗了一口。

  太過甜糯,並不合陸琉的胃口。可陸琉還是將完整的一塊吃完了。

  陸何看著自家世子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便曉得世子對江小姑娘有些特殊。陸何知道自家世子的性子有些寡淡,平日裡在宣王府,也就在老王妃面前,才會露出幾分少年的姿態來,旁人面前,瞧著都是極老成的。

  陸何知道,世子母親早逝,小時候世子一個人孤單,就喜歡養貓貓狗狗,曾經有一隻陪伴他三年的小貓兒,世子很是喜歡。只是後來不知怎的,失蹤了。過了幾日,才在荷花池內找到了那只小貓兒的屍體。這之後,世子就再也沒有養過旁的貓貓狗狗。

  想著那日江小姑娘不慎落水,掉入了荷花池,世子爺會去救人,大抵也是想起了小時候養得那只小貓吧。陸何抬手撓了撓臉,苦思冥想了許久,除了這個原因,他實在想不出旁的。江小姑娘的確生得可愛、招人喜歡,可再可愛、再招人喜歡,他家世子爺也不會每回瞧著人家,就一副要帶回家養成的姿態啊。所以定然是這個原因!

  陸何提醒道:「世子爺,九公主方才在找你呢。」

  今兒若是不會看在九公主和十一皇子的面兒上,他家世子爺也不會來衛府。

  陸琉聞言,不疾不徐將紙袋子重新包了起來,疊的整整齊齊,豆腐塊似的,這才遞給了陸何。陸何接過,然後跟上了自家世子的步子。

  ***

  這頭江妙剛跑了一段路,氣喘吁吁的,就被霍璿一下子逮住。霍璿抱著江妙的小胳膊,雀躍道:「被我抓住了吧。」她扭過頭,挺胸抬頭看著身邊的薛今月,腰板直直的,樣子有些得意。

  薛今月則是一副極遺憾的表情。

  不過江妙是最後一個被找到的,也算是極有本事的。霍璿贏了比賽,將得了的獎品同幾個關係較好的小姑娘們一道分享。獎品不過是一些各色鮮花製成的精緻可口香糖。尋常人家的孩子,興許會眼饞,可這裡頭的小姑娘們,皆出自望城有頭有臉的高門大戶,自然不稀罕這些香糖,只是圖個開心罷了。

  江妙自然也分到了。畢竟江妙年紀最小,霍璿最照顧她。

  回去的馬車上,江妙將揣在懷裡的香糖給了江承許。江承許不愛吃甜食,可妹妹給的,他自然毫不猶豫的收下了。而薛今月最愛吃糖,方才分到的幾顆已經吃完了,目下瞧著江承許手裡拿著卻不吃的香糖,有些嘴饞。可對花果香糖的喜愛,遠遠不及她對江承許的恐懼。

  江承許心思細膩,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將香糖遞到了薛今月的面前。

  咦?

  薛今月抬眸,一雙大眼睛看著江承許,半晌才呆呆開口道:「給我的?」聲音軟軟的,語氣卻有些不大相信,更多的卻是期待和欣喜。

  江承許嗯了一聲。

  薛今月這才大著膽子,抬手接過江承許手裡的香糖,笑得開心:「謝謝二表哥。」說罷,便低頭吃了起來。

  江妙瞧著這一幕,也開心的笑了笑。

  將薛今月送回薛府,兄妹二人才回了鎮國公府。一回府,喬氏見閨女的髮髻有些亂,雖然已經整理過了,可對於事事講究精細完美的喬氏來說,閨女這髮髻儼然是不能出門的。是以喬氏狠狠的斥責了問梅問蘭倆丫鬟。問梅問蘭也習慣了喬氏的刀子嘴豆腐心,挨了一頓斥責,便各自出去忙活了。

  喬氏親自給閨女梳頭,一面梳一面念叨:「身體才剛好些,就像個野猴子似的,可別學你三哥。」話雖如此,可閨女活潑愛玩些,喬氏心裡是極開心的,比起先前病怏怏瘦瘦弱弱的模樣,她寧願選擇閨女野一些。至少身體好,比什麼都好。

  江妙自然不能告訴自家娘親,這髮髻是被宣世子陸琉給揉亂的。她乖乖的應下。

  喬氏又問了閨女今日身體有何不適,江妙搖搖頭,看向喬氏,微抿粉唇,道:「女兒很好,娘不用擔心。」如果今日沒遇到陸琉,那就更好了。

  喬氏看著閨女這張肉肉的紅潤的小臉,的確是一副極健康的樣子。大夫說是因為心情好、胃口好,所以這身體恢復的才好。喬氏摸了摸閨女的小臉蛋,道:「那就成。」說著又想到了什麼,低頭道,「上回沒去你外祖父家,明兒得再去一趟才成。」

  江妙有些想外祖父、外祖母。畢竟自打她重生之後,只見過一回,而且還是外祖父外祖母見她病怏怏的,特意過來看望的。他們二老,對她和三個哥哥的疼愛,絲毫不亞于祖父祖母。

  次日江妙和三個哥哥便一起去了喬府。

  ***

  宣王府。

  老王妃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面前齊齊站著的幾個丫鬟,問著身邊的李嬤嬤:「選仔細了?」老王妃穿著一身兒丁香色刻絲葫蘆紋樣褙子,額頭戴著花卉紋鑲玉石金帽花攢珠抹額,頭髮花白,面容卻是慈眉善目,甚是和藹。

  李嬤嬤是老王妃的心腹,大半輩子都跟著老王妃的身邊,最是忠心不過。李嬤嬤道:「事關世子爺,老奴自然得好好辦。」李嬤嬤看著面前齊齊站著一排丫鬟,統共六個,年齡差不多,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個個生得清麗端莊,面容姣好,卻沒有半絲狐媚之氣,一瞧就是品行不錯的。

  李嬤嬤指著最邊上兩個模樣格外扎眼的,道,「這倆丫鬟,左邊的叫朝雨,右邊的叫零露,都是識字兒的,在王府待了三年了,人老實,又細心,伺候世子爺,最好不過了。」

  老王妃朝著朝雨和零露多看了幾眼。

  她最是欣賞端莊得體的姑娘,目下一番逡視,倒也滿意。老王妃朝著李嬤嬤點了頭。李嬤嬤會意,叫其餘四個退了下去,只留下朝雨和零露二人,叮囑了一番,這才讓人領著去了陸琉的玉磐院。

  老王妃歎氣道:「你說,我這孫兒,不會像他爹爹那般糊塗吧?」老王妃有些發愁。一想到自己風流成性的兒子,還有那狐媚、沒有半點主母風範的小宋氏,登時就來氣兒。她怎麼生了這麼個糊塗東西。而想到那一出生就沒了娘的孫兒,老王妃越發心疼。

  李嬤嬤安撫道:「世子爺是正人君子,老奴瞧著,性子倒是不像王爺。」在老王妃身邊待得時間久了,李嬤嬤說話自然也直了些。別說是外人,就連李嬤嬤這個下人,也覺得王爺當真是混帳,若非有老王妃在,怕是當真會做出嫡庶不分的糊塗事兒來。

  老王妃這才放心的點了頭。

  不過若非昨兒那一出,老王妃也不會急著給孫兒選通房。

  陸琉目下已經十四,已經到了知人事的時候。昨兒老王妃瞧著孫兒從外頭回來,瞧著孫兒一張俊俏的臉上,多了一道撓痕。老王妃是過來人,曉得這事兒有些曖昧,便也沒有多問。可這事兒,卻是擱心裡頭了。孫兒不喜人親近伺候,玉磐院的丫鬟又少,目下成熟了,身子需要紓解,正是最禁不起誘惑的時候,若是在外頭,被狐媚的女子勾搭了,敗壞了精|血,那可就不得了了。

  晚上陸琉走出書房,進了臥房,睡前沐浴時,聽到外頭有動靜,解衣袍的手一頓,側頭冷冷道:「誰?」

  倆丫鬟立馬從屏風外頭走了進來,朝著陸琉行了禮。

  正是白日老王妃親自過目,給孫兒選的朝雨、零露倆丫鬟。

  朝雨身段纖細窈窕,娉娉嫋嫋,如枝頭含露薔薇;零露生得嬌小玲瓏,清秀可人,似夏日初綻新荷。

  朝雨年紀略長,曉得自個兒是來伺候世子爺的,心下難免有些激動。她略微抬眸,看著世子爺俊美硬朗的五官,登時俏臉通紅,啟唇道:「回世子爺,是老王妃讓奴婢們來伺候世子爺的。」她見世子爺自個兒在沐浴,便上前道,「讓奴婢來伺候世子爺更衣吧。」

  說著,一旁羞答答的零露也走上前去。

  就在朝雨的手要碰到陸琉的腰帶時,見陸琉俊臉鐵青,厲聲道:「出去。」

  「世子爺?」

  朝雨驚訝抬眸,待看到面前少年陰沉沉的臉,便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這氣勢,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該有的。

  朝雨登時一陣心慌,趕忙朝著零露瞧了一眼,二人一道屈膝行禮,狼狽的退了出去。

  屏風內,陸琉略微蹙眉,想起昨日之事,登時明白祖母為何忽然給他安排丫鬟,這才無奈歎氣,抬手捏了捏眉心。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3:33 PM

第026章:

  到了喬府,見過外祖父喬太傅和外祖母之後,江妙便被胖表弟喬元寶拉去玩兒。

  喬府統共兩房,喬元寶是嫡出長房次子,喬府的三公子,目下不過三歲,生得白白胖胖。這元寶,自然是他的小名兒。

  喬元寶長得唇紅齒白,圓滾滾的,跟個小胖球似的。如今江妙還算是養胖了些,可站在喬元寶的邊上一比,倒是絲毫不顯胖了。喬元寶烏濃濃水亮亮的大眼睛看著江妙,聲音脆脆的喊了一聲「小表姐」,然後才一把抱住江妙的胳膊,興奮的把她拉到屋子裡去玩兒。

  許是又有什麼稀罕的玩意兒。

  江妙跟著喬元寶進去,瞧著這圓滾滾的小傢伙脫了鞋子,動作利索的爬到了黃花梨卷草紋藤心羅漢床上,對著江妙道:「看元寶翻跟斗。」

  唔,原來是翻跟斗。

  江妙坐在羅漢床邊上,瞧著肉呼呼的胖表弟在上頭翻跟斗。他穿著一身綠色衣裳,擼起倆袖子,露出鮮藕般的胖手臂。喬元寶人長得胖,這胳膊和大腿都是一截兒一截兒的,瞧著全是肉。

  喬元寶雙手撐在兩側,小腦袋朝下抵著,肉肉的小屁股一撅一撅的,生著雙下巴的胖臉漲得通紅,抵了一會兒,才見胖表弟胖身子一歪,朝著前側方倒去,圓潤潤的身子軲轆軲轆轉了好幾圈,這才眼睛亮亮的起身道:「小表姐,元寶厲不厲害!」

  這種事情仿佛不是一次兩次了,邊上的丫鬟們配合的鼓掌,一副「元寶公子好厲害」的樣子。

  江妙自然也配合著說厲害,還從一旁的碟中拿起一塊芙蓉糕作為獎勵遞給他。

  喬元寶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接過芙蓉糕,然後才和江妙並排坐在一起,晃著倆小短腿。

  他張嘴,吭哧吭哧的吃著,腮幫子鼓鼓的,脹脹的像只小青蛙,這才看著江妙的臉,聲音含糊的抱怨道:「小表姐好久沒來看元寶了。」

  江妙瞧著身形圓潤的小表弟,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看著小表弟一副肉嘟嘟的可愛模樣,也忍不住搓了搓他的臉,說道:「以後表姐經常來看元寶。」先前因她身子不適,極少出門,如今身體漸漸好起來了,她出門的次數自然也多起來了。

  喬元寶唔了一聲,然後抬手和江妙拉鉤。江妙沒轍,便伸手同他拉鉤。

  「……我就猜到妙妙會在這兒。」

  這位說著話走進來、臉頰帶笑的小姑娘,正是喬府長房嫡女喬慕宜。

  喬慕宜今年八歲,比江妙大兩歲,生得一張精緻的鵝蛋臉,大大的杏眼,身上穿著一身兒桃紅色繡荷花齊胸襦裙,梳雙丫髻,倆髻上纏著明晃晃的珍珠發飾,中間墜著一個梅花形狀的眉心墜,打扮的甚是精緻漂亮。

  喬慕宜小小年紀就愛打扮,每回都要將自己拾掇的漂漂亮亮的,今兒聽聞江妙來了,便在屋子裡拾掇了足足半個時辰,換了好幾身衣裳,待打扮滿意了,這才肯過來。

  江妙乖乖的喊了一聲:「宜表姐。」

  喬慕宜不過八歲,長得再好看,終究還是個孩子,目下身上裝飾太多,反倒有些俗氣了。喬慕宜坐到江妙的身邊,一雙大眼睛從頭到腳在江妙的身上看了一遍,見江妙的髮髻上,戴著一個玲瓏山茶花珠釵,忽然想起那日跟著娘親去首飾鋪子,她嚷嚷著想要,可娘親嫌太貴,不給她買。喬慕宜只是個小孩子,對江妙這個表妹感情不深,加上每回江妙一來,祖父祖母就把江妙當成寶貝,她心裡就不舒坦。

  到底是小孩子,不舒坦的情緒也顯露在臉上。

  頓了頓,喬慕宜斂笑,淡淡道:「妙妙這珠釵可真好看。」語氣中有些羨慕。

  江妙倒是有些瞭解喬慕宜。她性子不壞,就是愛攀比愛打扮。

  喬氏自然也明白侄女的性子,來的時候,順道讓江妙帶了一個小匣子,裡頭裝著一支和江妙同樣款式的珠釵,不過江妙的是粉色的山茶花,而給喬慕宜準備的,則是顏色鮮豔些的。

  喬慕宜自然覺得紅色的比粉色的好看。

  喬慕宜得了這漂亮的珠釵,登時喜上眉梢,忙將珠釵插到了髮髻上,側過頭對著一旁的胖弟弟道:「元寶,姐姐好看嗎?」

  喬元寶的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然後倆胖胳膊一把抱住江妙的身子,說道:「小表姐最好看。」

  臭小子!

  喬慕宜伸手在喬元寶的肉屁股上狠狠擰了一把。喬元寶委屈的嚷嚷了起來,嘴裡念道著「壞姐姐」、「醜八怪」,然後在羅漢床上打起滾來。

  聞言,愛美的喬慕宜一把逮著喬元寶的身子,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幾下。

  打完了,喬元寶小腦袋拱到江妙的懷裡,淚眼汪汪的求安慰。

  瞧著這對打打鬧鬧的姐弟,江妙揉了揉小表弟的腦袋。

  喬慕宜得了心儀的首飾,看江妙的眼神自然也不一樣了,忽的想起什麼,她眨眨眼道:「妙妙,聽說昨日你去給衛寶鈴過生辰去了?」

  江妙點點頭。

  喬慕宜小眉頭一擰,嗤了一聲,說道:「衛寶鈴最喜歡炫耀了,就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個皇子表哥……」喬慕宜一副嫌棄的模樣,又道,「還有啊,她年紀雖然小,可城府可深了。」瞧著江妙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喬慕宜登時有了一種心智上的優越感,再次眨眨眼道,「你知道為什麼每回衛寶鈴不喜歡和我一塊兒玩嗎?」

  江妙配合道:「為什麼?」

  她倒是聽說過,喬慕宜和衛寶鈴先前有些過節。可到底是小孩子,今兒鬧脾氣了,明兒就和好了,打打鬧鬧很正常。

  喬慕宜抬手摸了摸自己漂亮的小臉蛋,道:「那是因為我長得比她好看。她啊,從來不和長得比她好看的人玩,每回都找難看的,就是為了襯托出她的美來。」說著,她仔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表妹,見她一張白皙小臉肉呼呼的,水嫩嫩的,比之前瘦巴巴的蒼白模樣好看了不知多少倍,眼睛又大又亮,嘴唇也是粉粉的,穿著打扮上也是一如既往的精緻。

  喬慕宜有些不想承認江妙比她好看。

  可事實擺在眼前,令她有些苦惱。

  她輕咳了一聲,道,「你呢,長得還不錯,唔,比我差點,但是也算漂亮了。你可得當心點,下回別被衛寶鈴欺負了。」

  喬慕宜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江妙覺著有些發笑。小小年紀,這小腦瓜子裡,就裝這麼多東西。只是,她這位表姐,雖然和她不算親近,可喬家的孩子從來不說謊,想來這喬慕宜的確是在衛寶鈴的身上吃過虧。

  喬慕宜雙手托腮,生怕這不如她聰明的小表妹被人欺負了,悄悄對著江妙道:「衛寶鈴這人最愛告狀了,明明是自己犯了錯,可每次都裝可憐……」喬慕宜和衛寶鈴是死對頭,分明都是小孩子,可這梁子卻早就結下了。

  先前有一回,衛寶鈴和喬慕宜隨父母去康王府參加壽宴,年紀相仿的二個小姑娘自是很快就玩在了一起。二人單獨在院子裡玩兒,衛寶鈴不慎打翻了康王妃精心培育的茶花,事後衛寶鈴將責任推得乾乾淨淨,大人們瞧著衛寶鈴單純年幼,自然是信了,這讓喬慕宜百口莫辯,怎麼哭嚷都沒法讓人相信這茶花其實是衛寶鈴弄壞的。這回之後,喬慕宜就開始和衛寶鈴水火不容。

  說完了,喬慕宜耷拉著小臉,撇撇嘴道:「算了,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就連她爹娘,都不肯信她。

  江妙道:「沒有啊,我信宜表姐。」

  這讓喬慕宜有些詫異,她愣愣的看著江妙,驚喜道:「真的嗎?」

  江妙道:「當然是真的。」

  喬慕宜對著江妙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覺得她是真心的,這才對這位小表妹有些改觀。先前她有些討厭她的,討厭她一來,所有人的眼裡就只有她,討厭她輕輕鬆松上就能得到她心心念念想要的首飾。可是現在她說,她相信她。小孩子年紀雖小,可有些事情,卻是記得很清楚的,那次茶花事件,讓喬慕宜委屈了好久,如今雖然過去很久了,可每回想起來,她都覺得難受。這事兒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喬慕宜抬手握著江妙的小肉手,道:「妙妙真好。」那她以後,就當個大方的表姐,不隨便討厭她了。

  見喬慕宜握著江妙的手,一旁的喬元寶嚷嚷了起來,一把抱住江妙:「我的表姐,不許和我搶。」

  「……沒良心。」喬慕宜又在胖弟弟的小屁股上捏了一把。

  之後又對著江妙認認真真道:「那你可記住了,下回別和衛寶鈴玩兒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3:3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2-27 12:08 AM 編輯

第027章:

  江妙和三兄弟在喬府用了午膳,陪著外祖母說了一會兒話,便準備回去了。

  喬元寶難得見到小表姐,這會兒胖身子緊緊纏著江妙,哭嚷著不許江妙走。小孫兒一張小肉臉都哭花了,坐在太師椅上的老太太,看得心肝兒直疼。

  「元寶乖,趕緊放開表姐。」說話的是喬元寶的娘親,江妙的大舅母,張氏。張氏出身名門,生得清麗端莊,早前有些弱不禁風,可如今生了三個孩子,身材稍顯豐腴,倒是有些福態。

  喬元寶吸了吸鼻子,大眼睛濕漉漉的,委屈的嗚咽道:「不要,嗚嗚嗚,元寶不要和小表姐分開。」

  張氏有些頭疼。

  倒是老大江承讓說話了,對著張氏道:「大舅母,讓元寶跟著咱們回去待幾天吧,下回我親自把元寶表弟送回來。」江承讓說這話,也是有私心的——妹妹身邊沒什麼玩伴,讓活潑可愛的小表弟陪在妹妹的身邊,正好給妹妹解解悶,總比養貓貓狗狗方便些。

  張氏朝著老太太看了一眼,老太太點了頭。張氏這才回屋收拾東西,讓兒子去鎮國公府姑父家住幾日,臨走前還絮絮叨叨的叮囑了一番。

  鎮國公府的馬車很寬敞。因江妙身體嬌弱,所以馬車裡的軟墊都是極舒服的,面前的黃梨木小幾上還擱著各式糕點和茶水。駕馬車的車夫亦是江正懋精心挑選的,駕車極穩。去喬府的路上,馬車裡話最多的就是老三江承諺,回來的時候多帶了一個胖團子小表弟,登時就熱熱鬧鬧,跟養了一群麻雀似的。

  馬車經過市集,外頭傳來熱熱鬧鬧的聲音,喬元寶好奇的趴在車窗上看,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堆,還有人在雜耍,登時就開始嚷嚷:「元寶要看。」

  端午將至,本就繁華的望城越發熱鬧了起來。

  江承諺也是個愛玩的,自然也眼饞,可上回妹妹被陸琉帶走後,江承諺可是餘駭猶在,他哪裡還敢胡鬧。這會兒端起了大哥哥的架子,忙抬手拍了一下小表弟的腦袋,道:「不許吵,再吵就把你嘴巴縫上。」

  喬元寶嘴巴一撅,就將腦袋埋進一旁小表姐的懷裡,一張肉肉的小臉登時就委屈上了。

  喬元寶本就招人喜歡,一進院子,喬氏就將胖侄子抱了起來,踮了踮分量,笑笑道:「又胖了。」

  「……姑母。」喬元寶扭了扭小屁股,有些不好意思。

  喬元寶很喜歡這位姑母。就算喬氏不親自去喬府,可每回幾個孩子去了,都會捎禮物過去。喬元寶倆胖胳膊抱著喬氏的脖子,親昵的不得了。喬元寶有些重,喬氏托著他的小屁股,俏臉染著笑,而後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閨女,心想著:有個伴兒也好。

  江妙身邊多了一個黏人的小表弟,登時什麼事兒都做不了了。平日要練字,喬元寶就爬到她的書桌上搗蛋,讓她半刻都不得安寧。

  江妙並非是個沒脾氣的。上輩子是因為身體緣故,情緒波動較小,如今有些適應了六歲女娃的生活,有時候也是愛小愛鬧的。見喬元寶調皮,江妙便拿起筆,蘸了墨汁兒,在喬元寶白嫩嫩的小臉蛋上畫了一隻小烏龜。

  喬氏進來的時候,看著閨女乖巧的坐在書桌後練字兒,小侄子則是四仰八叉躺在羅漢穿上呼呼大睡,身上還蓋了一條毯子。

  喬氏看著小侄兒臉上的小烏龜,沖著閨女笑道:「你啊,又捉弄元寶了。」

  江妙仰頭微笑,臉頰露出倆小梨渦,嘟囔道:「元寶太淘氣了。」

  喬氏也無奈的笑了笑,揉揉閨女的腦袋,問道:「你宜表姐可喜歡那珠釵?」喬慕宜這個侄女,愛美的性子比她小時候有過而無不及。喬氏明白小孩子的性子。她閨女自小體弱,一年到頭去喬府的次數也不多,二老瞧著這外孫女,自然會熱情些。喬慕宜是喬府的嫡孫女,本是千嬌百寵的,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表妹身上,心裡難免有些不平衡。可這孩子,本性是好的。

  江妙道:「宜表姐很喜歡,而且還拉著女兒說了好多話呢。」

  達到了想要的效果,喬氏也松了一口氣。

  她道:「日後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別忘了和你宜表姐多相處相處。」喬氏倒是很希望閨女能和侄女處的好,侄女心裡有想法是正常的,可她性子直,情緒都寫在臉上,這樣的孩子,她才放心自己閨女和她去相處。

  江妙知曉自家娘親的顧慮,點頭道:「娘放心好了。」今日宜表姐提醒她衛寶鈴之事,其一是小孩子心態,覺著她是她的小表妹,應當和她同仇敵愾才成;其二嘛,則是怕她被衛寶鈴給欺負了,畢竟她自個兒可是前車之鑒。

  她這表姐就是這副性子。

  先前百般嫌棄她,覺得她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關愛,可若是外人來欺負她,她可是頭一個不答應的。

  ***

  很快就到了端午。

  江妙坐在妝奩前,看著鏡子裡缺了倆門牙的小女娃,旋即蹙了眉。

  上輩子她換牙的事兒,記得不大清楚,而且一直待在府中,不大出去玩兒,身邊最親近的也不過是三個哥哥。可她這三個哥哥,別說她掉牙了,就算長得小眼睛塌鼻子歪嘴巴,興許都覺得她是最好看的,自然不會嫌棄。

  可是現在呢?江妙抬手,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粉嫩嫩的牙床。

  哪有姑娘家不愛美的,以前是因為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身體上,對外在打扮並不留心,如今身體漸漸有些好轉,對外在自然也注意了起來。

  玉琢曉得姑娘昨兒又掉了一顆牙,正不開心呢,遂安慰道:「姑娘放心,這牙啊,很快就會長出來的。」

  江妙唔了一聲,頓了頓,又抬頭問道:「元寶呢,還沒起嗎?」

  玉琢笑吟吟的回話:「嗯。元寶公子還睡著呢,翡翠在叫,怎麼都不肯起來。」

  江妙道:「我去叫他。」說著便從繡墩上跳了下來,「噔噔噔」跑了過去。瞧著趴在榻上,撅著屁|股睡得直流口水的小表弟,江妙伸出倆手指頭,戳了戳他肉肉的臉蛋。

  真是一隻胖元寶啊。跟小胖豬似的。

  她這個小表弟,簡直是她的跟屁蟲,這幾日和她形影不離還不夠,還要和她同吃同睡。江妙想起上輩子,她這個小表弟十三了,生得眉清目秀,模樣像她大舅舅,就是太胖了些,整一張肉嘟嘟的娃娃臉。因為生得胖,所以小表弟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開始努力克制飲食,可他仿佛是喝水都會長肉的身體,努力過後,雖然不像幼時這般胖了,可在同齡的清俊少年中,倒是顯得尤為的珠圓玉潤。為著這事兒,他沒少哭過,還怨她舅母給他吃太多了。

  用早膳的時候,江妙忍不住提醒喬元寶:「少吃點。」想起上輩子小表弟痛苦的減肉,還被其他少年嘲笑,在她面前哭鼻子的樣子,江妙就覺得自己有必要從現在開始,督促他少吃點。

  喬元寶一張小臉都要埋在碗裡了,目下聽著江妙的話,可憐巴巴的抬眸看著喬氏,因嘴裡有飯,聲音有些含糊:「唔……姑、姑母?」

  因江妙打小瘦小,所以喬氏最喜歡白白胖胖的孩子,目下瞧著閨女白白胖胖了起來,心裡不知有多歡喜呢,便對著喬元寶道:「別聽你表姐的,元寶多吃點。」喬氏從盤中夾了一小個金燦燦的鹵肉餡兒的粽子,擱在了喬元寶面前的碟子上。

  喬元寶這才笑了笑,繼續埋頭吃了起來。

  江妙撇撇嘴。現在吃的這麼開心,日後有他後悔的時候。

  今兒是端午,用完了早膳,江正懋和喬氏領著幾個孩子一道去太和樓看賽龍舟。

  幾個孩子都換上了新衣裳,腰間戴著荷包,手腕上栓五色絲線。

  應劭的《風俗通》中記載:「五月五日,以五彩絲系臂,名長命縷,一名續命縷,一名辟兵繒,一名五色縷,一名朱索,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

  栓上這五彩絲線,為的就是讓孩子們平安健康。

  喬氏不求富貴榮華,最注重的,便是孩子們的健康。

  今兒喬氏梳著簡單的隨雲髻,髻上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耳垂上戴赤金鑲紅寶石石榴耳墜,襯得喬氏嬌顏明媚,姿容無雙。就連朝夕相處了十幾載的江正懋,頭一眼看到,也忍不住看癡了。

  江妙抬眸,瞅著自家爹爹這副難得的傻樣,心裡也暗自發笑。像她爹娘這般,生來就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長大後成親生子,恩愛不疑,白頭偕老,當真是上天註定的姻緣。這麼瞧著,江妙又開始擔心起自己的終身大事來。

  青梅竹馬?江妙側過頭,看了一眼肉臉頰鼓鼓,正在吭哧吭哧吃桂花糕的胖表弟。

  喬元寶看到江妙在看自己,抬頭眨了眨大眼睛,唔了一聲:「小表姐?」他將半塊桂花糕舉了起來,道,「要吃嗎?」

  「……你自己吃吧。」

  江妙歎了一口氣。

  青梅竹馬,她是不用想了。畢竟上輩子她和陸行舟也是青梅竹馬,可到頭來還是沒看清楚他的性子。不過,一想到那日在衛府看到的霍硯,江妙心裡登時暖了幾分。

  江妙眉目舒緩。雖然她對霍硯沒有男女之情,可這輩子,若是霍硯對她這般癡情,她還是不要辜負的為好。

  兩情相悅的太少,能找到一個一心一意待她的,已經算是不錯了。

  端午熱鬧,沂水上百舸爭流,水逐浪飛。

  太和樓位於沂水旁,是觀看賽龍舟絕佳的位置。江正懋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命人定好了包間,若是再遲個幾日,可是砸再多的銀子都訂不到的。

  江妙趴在窗前,看底下的迅楫齊馳,棹歌亂響,喧振水陸。

  外頭,喬元寶蹲在地上,胖乎乎的小手滾著精緻的小藤球,身後跟著倆丫鬟和一嬤嬤。

  小藤球軲轆軲轆滾到走廊盡頭。

  喬元寶邁著小肥腿,「噔噔噔」追了上去。

  小藤球落下,堪堪停在一雙玄色錦靴前。

  之後,來人稍稍俯身,將地上的小藤球撿了起來。

  喬元寶抬眸,大眼睛望著眼前面無表情的少年,見他將藤球遞給了他,這才露出了笑容,聲音軟糯道:「謝謝大哥哥。」

  喬元寶接過小藤球,正準備走,忽的瞧見這位大哥哥的手裡,拿著兩串紅彤彤的糖葫蘆。喬元寶的小胖腿立刻就挪不動了,眼巴巴的看著糖葫蘆,抿了抿唇。

  陸琉眸色淡然的看著面前的小傢伙。他自然是曉得他的身份的。

  「要嗎?」

  喬元寶到底年紀小,自然好騙,目下看著面前這位模樣俊俏的大哥哥,踮起腳,抬起小肉手,興奮的嚷嚷道:「要要要。」

  ***

  瞧了一陣子賽龍舟,江妙轉過頭,看著身邊的三張一模一樣的俊臉,問道:「元寶呢?」

  江承諺今日穿著一身新制的靚藍色綾鍛袍子,腰際戴著用五彩絲線製成的粽子形狀的香囊,儼然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只是這臉頰,還有些稚氣的嬰兒肥。

  江承諺道:「方才嚷嚷著要去出去玩兒,這會兒許是在走廊上玩兒吧。」今日人多,自然不會讓喬元寶一個三歲的小傢伙出去玩,喬氏只允許他在嬤嬤的陪伴下,在走廊上轉轉。

  江妙「哦」了一聲,覺著有些看膩了,便道:「我出去找他。」

  江承諺俊臉一耷拉,想著這幾日,喬元寶來了之後,妹妹就愛和他一塊兒玩,那喬元寶又是個黏人的,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江承諺最寶貝這個妹妹了,自然不想妹妹對小表弟的關心超過他這個親哥哥。

  江妙步子輕快的跑了出去。

  今兒喬氏將她打扮的甚是漂亮,目下一襲粉嫩嫩的襦裙,裙擺如層層疊疊綻放的花瓣,奔跑間,倆花苞髻上的粉綢發帶一飄一飄的,襯得整張小臉異常的粉妝玉琢嬌美可愛。

  江妙剛跑到包間外頭,便見喬元寶一張小肉臉染著笑意,朝著她走了過來。

  看見她,則笑吟吟道:「小表姐。」一聽語氣就知道玩得很開心。

  江妙愣住,抬眸看著喬元寶身邊的錦袍少年。

  喬元寶一手拉著身旁清俊少年的衣袖,一手拿著糖葫蘆,眼睛亮亮,奶聲奶氣道:「這位大哥哥真好,請元寶吃糖葫蘆呢。」他揚了揚手裡這串圓滾滾紅彤彤的糖葫蘆,一臉的沒出息樣。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3:41 PM

第028章:

  聽到動靜,裡頭的三兄弟也走了出來。

  江承讓看著正咧嘴傻笑的喬元寶身旁的陸琉,臉色登時有些不妙;江承許是個面無表情的,面容淡淡可親近些的人,也能察覺出他此刻的不悅。江承諺情緒最外露,早就將陸琉當成了想要叼走他小白兔妹妹的大灰狼,哪裡還會給他好臉色看!

  江承諺繃著稚氣俊臉,幾步上前,拽著喬元寶的胖胳膊,一把將人拉了過來,低頭呵斥:「蠢蛋,小心被人騙走了。」被誰騙走,這廊上除了陸琉這個外人,還會有誰。

  喬元寶手裡拿著糖葫蘆,抬眸巴巴的看著江承諺,一臉的迷茫。他年紀雖然小,卻也明白「蠢蛋」是個不好的詞兒。是在罵他蠢,還罵他長得像個蛋。

  一時喬元寶撅了撅嘴,淚眼汪汪看著江妙,委屈道:「小表姐……」

  江妙沒說話,心裡卻是贊同江承諺的話的。陸琉這人太危險,她這個胖表弟,還是少接觸為妙。

  喬元寶固執道:「大哥哥是好人,三表哥壞,三表哥是大壞蛋。」脆脆的童音,一本正經的控訴面前這個無理取鬧的表哥。

  江承諺聽了,面對這個分不清好壞的胖表弟,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他一惱,一把奪過喬元寶手裡的糖葫蘆,往地上扔去。

  喬元寶眼睛睜得大大的,旋即就愣住了。

  江承諺做事衝動,扔完之後,立馬就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對,正欲開口哄人的時候,卻見面前的胖表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三歲的小孩子,哭鬧起來完全讓人沒轍。喬元寶撒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臉漲紅,嚎啕大哭,一下子就驚動了裡頭的人。

  江承諺有些不知所措,上前去拉他:「噯,別哭了,趕緊起來。」坐在地上哭,像什麼樣子?

  喬元寶才不管,死活不肯起來,反而哭得愈發大聲了。

  喬元寶長得胖,哭聲嘹亮,目下這般撕心裂肺,裡頭的江正懋和喬氏聽到了,趕緊走出來了。喬氏一出來,就看著小侄兒坐在地上哭,一旁的閨女在安慰。小侄兒平日裡最聽閨女的話,未料此刻竟也不管用了,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喬氏忙將喬元寶抱了起來。

  一番安撫之後,喬元寶在喬氏的懷裡一抽一抽的,喬氏拿著帕子給小侄兒擦鼻涕眼淚。江妙則乖乖的坐在喬氏的身旁,給喬元寶遞糕點。委屈歸委屈,可該吃的,喬元寶一點都沒有落下。

  喬氏看著面前眉清目秀、俊朗溫潤的少年,又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承諺,道:「還不趕緊給宣世子道個歉?」

  江承諺眉頭一擰,表情有些不情願。上回就是他害得妹妹掉牙了,還無端端把妹妹帶走了。

  陸琉卻是開了口,音色清潤道:「不礙事的。」雖然面容冷淡,卻是一副極好說話的樣子。

  何況還長得這麼好看。

  這讓喬氏越發欣賞這個少年。從方才的事情中,喬氏心裡也想出了原由。這宣世子自幼喪母,繼母庶兄都不是省油的燈,就一個祖母疼愛的,難免有些寂寞。先前他會救閨女,除卻心善之外,只怕是因為沒有嫡妻兄妹,所以對小孩子格外喜歡些。這麼一來,今兒陸琉給小侄兒糖葫蘆,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當真是可憐的孩子。

  喬氏看陸琉的眼神多了幾分同情。

  喬氏道:「諺哥兒素來做事魯莽,讓宣世子笑話了。」喬氏面上帶著得體的笑意,見少年雖為王府世子,可在她的面前卻沒有半絲架子,這讓喬氏越發將陸琉當成小輩愛護。

  陸琉態度謙和,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在喬氏身邊的江妙身上。江妙忙錯開眼,將手上的糕點往喬元寶的鼻子一堵,繼續給胖表弟餵食,裝作沒看見。可心裡卻想:反正今兒有爹娘和哥哥們在。

  正當幾人說話的時候,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藍袍小少年。

  喬氏自然是認得面前這個少年的,忙將懷裡的喬元寶放在地上,恭敬行禮道:「見過十一皇子。」

  今日是端午,十一皇子求了景懷帝許久,才恩准他和皇姐出來看龍舟。自然也叫上了陸琉。十一皇子看著屋內行禮的眾人,俊俏白皙的娃娃臉含著笑,揮揮手道:「不用這般拘禮,本皇子就是來找堂兄的。」

  他指了指陸琉。

  十一皇子和宣世子陸琉的關係好,喬氏是知曉的。

  十一皇子步子輕快的走到陸琉身邊,知他不是個愛和人打招呼的,絕對不會平白無故跑到別人家的包間來。他一雙眸子朝著屋內逡視了一番,目光落在了喬氏身邊漂亮精緻的小女娃身上。

  十一皇子登時了然。

  他眼珠子靈活的轉了轉,對著江妙親切道:「妙妙也在啊,走,咱們一起去玩兒,我皇姐也在呢。」

  十一皇子的態度這般熟稔,倒是令江正懋和喬氏夫妻二人面面相覷,有些疑惑。妙妙何時認識十一皇子了,而且關係仿佛不錯。

  可十一皇子終究是皇子,饒是江正懋,也得給他幾分面子。

  江正懋道:「小女頑皮,怕衝撞了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卻說沒事兒,他頓了頓,含笑打趣兒的看著江正懋,說道:「莫不是擔心本皇子欺負你閨女?」

  十一皇子為人單純率真,脾氣不錯,絲毫不像其他年幼的皇子那般恃寵生嬌。這一點,江正懋還是放心的。江正懋道了一句:「自然不是。」而後便低頭看著江妙,道,「那妙妙就過去見見九公主。」

  饒是江妙不情願,卻也不能拂了這位十一皇子的意。江妙抬眸看了一眼十一皇子旁邊的陸琉,而後垂了垂眼,不情不願的「哦」了一聲。

  出門前,十一皇子看了一眼江妙身邊,剛剛哭過,正淚眼汪汪的喬元寶,忽的笑了,熱情的對著喬元寶招招手:「小胖子,你也過來玩兒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3:47 PM

第029章:

  包間內,九公主抬眸瞅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衛寶鈴。

  衛寶鈴略略低頭,斯斯文文的吃著手裡的桂花糕,小小年紀,頗有一番淑女派頭。她瞧見就公主在看自己,以為是糕點屑末沾到了嘴邊,便抬手摸了摸,可是沒有,遂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聲音清脆道:「表姐?」紅潤嬌美的小臉蛋,上頭滿是小女娃的天真單純。

  衛寶鈴的容貌有些不像衛家姑娘們那般英氣,而是隨了母親蘇氏。蘇氏乃甯州人士,甯州女子大多溫婉嫺靜,聲音格外的甜美悅耳。蘇氏更是寧州數一數二的美人兒,是以衛寶鈴的容貌自然也是極出眾的。

  九公主抿了抿唇,纖細手指把玩著手中的汝窯白瓷杯盞,道:「沒什麼。」

  衛寶鈴斂了斂睫,繼續小口小口吃桂花糕,一副極乖巧的模樣。

  九公主雖剛過八歲生辰,可她生得比同齡的孩子早熟些,思考的事兒,自然也多些。她知曉弟弟最疼愛這個小表妹,她也極喜歡這個小表妹。她那弟弟,還嚷嚷著,日後長大了,要和小表妹成親呢。想起宮裡的那些勾心鬥角,九公主不過還是個孩子,卻已經很清楚了。她希望小表妹一輩子都這般的單純可愛,不要變成宮裡的那種女人。

  正想著,外頭傳來熱熱鬧鬧的聲兒,九公主和衛寶鈴齊齊抬頭,見是十一皇子回來了。

  衛寶鈴彎眸一笑,立馬放下手中的桂花糕,朝著十一皇子跑去。十一皇子抬手,親昵的捏了捏衛寶鈴的鼻尖兒,而後才對著九公主道:「皇姐,我去找堂兄,順道還帶回了倆小蘿蔔頭。」他笑容憨然,指了指身後倆白白嫩嫩的小團子。

  穿著粉色裙子,略高些的小女娃,是江妙,九公主自然是認得的;穿著淺綠色衣裳,略矮些,圓潤得過分的這個小男娃,則是喬元寶。

  江妙見小表弟怯怯的往她身邊靠,表情有些緊張。江妙不過六歲,小小的人兒,跟個小大人似的,頗有表姐的風範,對著喬元寶道:「這是九公主,那位是衛姐姐。」江妙曉得她這小表弟有些怕生,可好在這包間裡的人不多,她都見過,倒是能應付。

  聽著小表姐甜美的聲音,喬元寶乖乖巧巧的喊了人。

  九公主生得俏麗,眉宇間有幾分英氣,瞧著跟胖團子似的喬元寶,仿佛是看到了新鮮兒玩意兒似的,忙走到了喬元寶的面前,倆手捏住他的小肉臉,驚呼道:「好胖啊。」說著又輕輕搓了幾下。

  喬元寶側頭看著江妙,表情快哭了。

  九公主性子直率,目下看著可愛的喬元寶,便拉著他去玩兒。喬元寶扭捏了一陣子。可九公主是個聰明的,瞧著他的體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軟肋,端了一盤棗泥糕,就把人哄過去了。

  江妙愣愣的站在原地,忽然發現只剩下自己了,登時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她慢慢抬起頭,對上面前俊俏少年的目光,下意識往身後退了幾步。

  身後是門檻兒,江妙差點摔倒。

  陸琉一伸手,輕輕鬆松就將人撈了起來,抱著她坐到了邊上。然後就開始對她動手動腳起來。

  陸琉捏了捏她的臉,瞧著她漏風的上門牙,笑容淡淡道:「又掉了。」

  仿佛她掉門牙,是一件極有趣兒的事情。

  江妙的小臉被揉的有些疼,眼睛瞪得更銅鈴似的,氣鼓鼓道:「玉琢姐姐說,很快就會長出來的。」可惜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沒有半分威懾力。

  陸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江妙想,若是她能早出生個幾年,還能看到陸琉掉門牙的樣子呢。他自己也是剛換完牙沒幾年吧,憑什麼嘲笑她。江妙抬眸看著面前的少年,開始想像他掉門牙時候的模樣,一時心情才好了幾分。

  在包間裡玩了一陣子,衛寶鈴眼饞街邊的糖人兒攤子,央著十一皇子一道去買。十一皇子欲叫侍衛下去,可衛寶鈴卻眨眨眼道:「咱們下去玩兒吧,那糖人兒很有趣呢。」衛寶鈴家教嚴,這等街邊的小玩意兒,平日裡蘇氏是不會讓她碰的,覺得太掉價。

  十一皇子疼小表妹,自然點了頭。

  喬元寶有些羨慕,舉起小胖手,表示他也要去。

  九公主很喜歡這個小胖子呢,笑盈盈對著陸琉道:「堂兄,咱們一塊兒下去瞧瞧吧。」今日出宮,有十名侍衛隨行,應當不會出事兒的。

  陸琉嗯了一聲,低頭又捏了一下江妙的小嫩臉,然後牽著她的小手往外走。九公主和十一皇子等人,自然也跟了出去。

  今兒大街上熱鬧,一群小孩子到了街邊糖人兒攤子邊上,周圍亦是熙熙攘攘的人。

  賣糖人的地兒是個極簡單的攤子,只一個擔子,一件加熱用的爐具,還有一些糖料和工具,可做出來的糖人兒,倒是精緻誘人、栩栩如生呢。攤主是個四十出頭的矮胖男子,穿著一身兒半舊的淺灰色圓領長袍,一瞧面前這幾個孩子,就知道是出自大戶人家,自然也客氣了幾分。

  喬元寶年紀最小,嚷嚷著要老虎。

  衛寶鈴看了喬元寶一眼,眉頭略略一蹙,心裡有些不開心。平日裡出來,都是事事以她為先的。可她到底年長些,總不能和一個三歲的小胖子計較什麼吧。衛寶鈴揚起了笑意,沖著喬元寶道:「那就先給你做吧。」語氣極為大方,再抬眸看陸琉手邊的江妙,客氣的問道,「妙妙想要什麼,等元寶的老虎做好了,就給你做吧。」

  話雖如此,可心裡頭,卻是想著,若是江妙能識趣兒些,理當先給她做才成。

  江妙到底不是真正的六歲女娃,一眼就看出了衛寶鈴眼中的不情願。許是今日躲不過陸琉,江妙心裡有些惱,這會兒有些不厚道的想在衛寶鈴身上出出氣。人都有劣根性,江妙自然也不例外。既然衛寶鈴想要裝老好人,那她就成全她了。

  江妙彎唇,雙眸晶亮道:「我要大水牛。」

  噗嗤——

  平常的小姑娘家,都喜歡蝴蝶兔兒之類漂亮可愛的,哪有喜歡大水牛的?連做糖人兒的攤主都有些發笑,瞧著這個異常可愛的小女娃,笑容和煦道:「小姑娘倒是有趣兒。」

  江妙抿了抿唇,半點都不覺得大水牛有什麼不妥的。她略略抬頭,瞧著面色淡然的陸琉,嘴角也彎了彎,也在嘲笑她呢。

  唔,有什麼好笑的。

  大傢伙兒都開開心心的,唯有衛寶鈴,小臉有些僵硬。原本是她提議來買糖人兒的,他們不過是陪她過來的而已,卻不料最後才給她做。衛寶鈴心裡不舒坦,可是蘇氏一直教導她,天真活潑的小姑娘,才招人喜歡,便沒有說什麼,只是小嘴兒有些微微嘟著,臉上的笑容也沒了。

  喬元寶的大老虎已經做好了。喬元寶是個愛吃的,早就巴巴的看了許久,這會兒拿到手了,立馬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微微眯著眼,活像個小彌勒佛,甚是喜慶。

  「小姑娘,給。」

  江妙的大水牛也做好了。

  江妙伸出小手去接,半道上,卻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輕鬆松截了去,對上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睛,江妙一陣腹誹,這才乖乖道:「陸哥哥。」

  許是這聲哥哥叫得甜,陸琉倒是沒再逗她,將水牛糖人兒遞給了她。

  衛寶鈴看著江妙和喬元寶手裡,都拿著糖人兒,等了這麼久,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十一皇子看著小表妹的表情,他性子大大咧咧,倒是沒看出衛寶鈴的不開心,只覺得小表妹素來大方懂事,便體貼問道:「表妹想要什麼?」

  若是平日裡,衛寶鈴脾氣一犯,哪裡還會想要,可如今……衛寶鈴看著身邊極疼愛她的表哥,漂亮的小臉上總算是染上了笑意,聲音甜甜道:「要鳳凰。」娘和她說過,只有鳳凰,才配得上她。

  聽到小姑娘的聲兒,做糖人兒的攤主倒是抬頭看了衛寶鈴一眼,贊道:「小姑娘倒是個有福相的,日後定然會大富大貴。」

  這話衛寶鈴愛聽,方才不悅登時一掃而空,腰板挺得直直的。

  江妙吃著手裡的糖人兒,看了衛寶鈴一眼。做生意的,自然會說話,而且瞧著他們一行人的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出生富貴人家。這衛寶鈴雖然比一般的小姑娘多些心思,可到底年紀還小,情緒有些外露,一句誇讚就讓她得意洋洋了,的確有些小家子氣,半點沒有皇后的氣勢。江妙想起上輩子,端莊大氣的皇后霍璿,和華麗嫵媚的寵妃衛寶鈴。也虧得霍璿有本事,若是霍璿的性子,像今月那般逆來順受,指不准被衛寶鈴欺負到什麼程度呢。

  鳳凰糖人兒比起先前的兩個,做起來要複雜些,時間自然也久些。等做完了,衛寶鈴看著這華麗富貴的鳳凰糖人兒,面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她的最大最好看。

  衛寶鈴拿著鳳凰糖人兒,似是無意的在江妙和喬元寶的面前晃了晃。

  江妙瞧了一眼,沒說話。

  等了太久,喬元寶這個最先做好的,如今已經吃了大半了,目下看著衛寶鈴手裡的鳳凰糖人兒,喬元寶眼睛一亮,興奮的嚷嚷道:「大母雞,大母雞。」

  衛寶鈴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斂去了,擰眉委屈的看著十一皇子:「表哥,你看他……」

  喬元寶完全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臉無辜的看著身邊的江妙,眨巴眨巴大眼睛:「小表姐?」

  江妙抬手,捏了捏喬元寶的臉。

  喬元寶倒是很享受被江妙捏臉。他吃完了自己的糖人兒,大眼睛立馬就盯上了江妙的糖人兒,撅著粉嘟嘟的小嘴就湊了過來,想要咬一口。

  只是三歲小男娃罷了,江妙自然也不介意,遂大大方方的讓他咬。可正當喬元寶要咬到江妙手裡的糖人兒時,邊上的陸琉卻伸手攥住喬元寶背脊上的衣裳,把人提了起來,拎到了前頭,眸色淡淡的對著攤主道:「再給他做兩個。」

  無緣無故被拎,喬元寶本是委屈的,可一聽又有兩個,立馬就不生氣了,只眼巴巴的瞅著攤主。

  江妙怕喬元寶吃壞了牙,只讓攤主給他做了一個。

  若是吃完了,再有一個,喬元寶自然是開心的;可吃完了,本來能再得到兩個的,現在只得了一個,喬元寶的心裡就有些不舒坦。

  回去的路上,江妙吃著手裡的糖人兒,看著前頭有說有笑的九公主和喬元寶,倒是有些驚訝二人這麼快就熟稔了。可她倒是希望小表弟和九公主關係好些,總比和衛寶鈴走得近些要好。

  她見九公主要去捏喬元寶的臉,喬元寶拿著糖人兒,邁著小短腿跑著,當真是個憨態可掬的團子。

  正瞧著,身子忽的一陣騰空。

  江妙驚呼了一聲,然後才下意識抱住了對方的脖子,側過頭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陸琉托著她軟軟的小屁股,將人抱得穩穩當當的,嘴角一翹,然後才湊過去,咬了江妙手裡的糖人兒一角。太甜,他不喜歡,可是還是吃了。

  江妙低頭,看著手裡這個被陸琉咬過的糖人兒,小肉臉擰成一團,登時就覺得無從下口了。算了,不吃了。

  待四人重新回太和樓的時候,素來淡定沉穩的九公主眼眶紅紅的跑了過來,一副著急要到哭出來的模樣:「元寶,元寶他不見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3:58 PM

第030章:

  九公主紅著眼睛,舉著手裡的香囊。

  是喬元寶的貼身之物。

  這精緻的香囊是用五彩絲線製成的,做成了喬元寶最喜歡的大老虎模樣,正是今兒早晨,喬氏特意給他戴上的,喬元寶很是喜歡,寶貝的不給仨表哥看,只肯給江妙這個小表姐看。

  九公主的聲音帶著哭腔,說道:「方才我和元寶玩兒,我想去捏他的臉,他就跑了,我追了過去,卻沒瞧見他的人,只在地上撿到這個香囊……我喊了好久都沒反應,想來元寶定然是被人帶走了。」

  九公主雖然穩重,可到底還是個孩子。她很喜歡喬元寶這個小胖子,覺著他可愛,可如今她把他弄丟了。九公主自責的咬了咬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流出來。

  江妙登時就慌了神,小肉臉緊緊繃著。

  上輩子,喬元寶一直都是被喬府上下一大家子呵護著長大,養成了單純善良的性子。他膽子小,受了委屈只會哭鼻子,可他自個兒能受委屈,卻不許別人欺負她。喬元寶除了賣萌黏人之外,還很講義氣。她比他還大三歲,可生得太過瘦弱,還沒他個子壯實,若是有人敢欺負她,他也會像個小小男子漢似的護著她。只是事後會在她的懷裡哭鼻子,罵別人是壞人。

  江妙看著九公主,問道:「那派人去尋了嗎?」

  九公主點頭:「我讓侍衛去尋了。」

  這邊江正懋和喬氏聽到消息,也顧不得身份走了進來。江正懋行事淡然,一襲寶藍色錦袍襯得整個人英氣偉岸,可喬氏卻著急得不得了,旋即花容失色,黛眉緊蹙。

  九公主將事情的經過同江正懋和喬氏說了一遍,她瞧著喬氏蒼白的臉色,歉疚道:「對不起,我不該逗元寶玩兒的。」

  若是別人,喬氏興許還會責備,可面前的這人是九公主,她哪裡敢?喬氏擔心的幾欲落淚。

  江妙喊了一聲娘。

  喬氏看著閨女,上前,把陸琉身邊的閨女摟進懷裡,親了親閨女白嫩嫩的小臉蛋,咬著唇沒說話。

  陸琉手裡一空,眉宇淡然的看著面前的母女,也沒說話。

  江妙明白自家娘親的擔憂。喬元寶是她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心頭肉,若是弄丟了,那她娘親一定會自責死的。而且望城有許多人販子,像喬元寶這種白白胖胖的小男娃,最容易被人盯上。

  若是當真出了什麼事……江妙不敢再想下去。

  江妙抬起小肉手摸了摸喬氏的臉,聲音稚嫩道:「娘放心,元寶一定會找到的。」她只是一個六歲女娃,饒是心裡頭再擔心,也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江正懋看著妻子擔憂的模樣,心疼的厲害,可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喬元寶。江正懋讓一干人留在這兒,自己帶著人親自去找。如今剛走丟不久,找到的機會能大些,時間拖得越久,就越容易出事兒。

  江家三兄弟也想跟著江正懋一道出去找喬元寶。

  江正懋看著面前三個兒子,思忖一番,對著江承讓和江承許道:「你們兩個,跟爹一起去找。」又對著江承諺道,「你,留下看著你娘親和妹妹。」

  江承讓和江承許,雖然只有十一,但是隨了爹爹江正懋,武藝甚是出眾。至於江承諺,比之兩個哥哥,武藝略差些,問題雖然不大,可性子太過魯莽,江正懋自然不允許他去。

  江承諺一張娃娃臉有些失落,可也明白此刻不能胡鬧,乖乖點了頭,保證道:「爹爹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娘和妙妙的。」

  自打上回的事情之後,這父子倆有些間隙,目下瞧著江承諺一副懂事的模樣,江正懋心下也多了幾分寬慰,他嗯了一聲,而後便帶著其他兩個兒子和侍衛出去尋人。

  一時屋內的氣氛很是壓抑。

  衛寶鈴從沒見過這等陣仗,稚嫩清麗的小臉也有些緊張。而且,她從沒見過九公主哭過,如今瞧著她眼眶紅紅的,也略略蹙了蹙眉——雖然她不喜歡那個小胖子,卻也不想他走丟啊,害得她表姐都自責了。

  衛寶鈴小小的人兒,擰著眉,有些害怕的看著十一皇子,啟唇道:「表哥,你說喬元寶會不會……會不會找不回來了?」她又道,「……我之前聽奶娘說過,有些小孩子被人販子拐走了,賣給沒孩子的人家,給別人家當孩子了。」

  包間內安靜,襯得衛寶鈴這話格外的清晰。

  喬氏聽了,心情越發的低落。若是真找不回來了……

  江妙抬眸,一雙水亮亮的眸子看著衛寶鈴,先前她還不那麼討厭她,畢竟再怎麼著,她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同她計較什麼呢。可如今聽著衛寶鈴這番話,江妙忍不住想開口說話。

  可九公主卻先她一步開口了,她道:「子恒,你送表妹回去吧,省得出事兒。」雖是關切的話語,可九公主的聲音有些清冷。

  饒是衛寶鈴年幼,也聽出了九公主的不悅。

  她鼻尖一酸,聲音帶著哭腔,委屈道:「表姐生氣了嗎?」她咬了咬粉唇,又說道,「對不起,我也是……我也是擔心元寶會出事。」

  九公主沒說話。

  十一皇子和九公主是龍鳳胎親姐弟,如今自然最瞭解九公主的心情。九公主是個極有責任心、講義氣的人,而且性子直,平日裡喜歡誰都和誰玩兒,不喜歡誰,對方就算再殷勤,她也不會理會半分。今兒她是真心喜歡喬元寶這個小弟弟,所以把人家弄丟了,她心裡才會這般自責。

  十一皇子牽著衛寶鈴的手,安慰道,「放心,皇姐不會生氣的。我送你回去吧。」

  「……嗯。」還是表哥最疼她。衛寶鈴抬手擦了擦眼淚,覺得表姐因為喬元寶那個小胖子生她的氣,實在有些過分。她不喜歡喬元寶,若是這回找不回來,最好了。

  十一皇子帶著衛寶鈴回衛府,屋子裡立馬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陣子,外頭傳來一陣吵鬧聲。

  陸琉蹙了蹙眉,一旁的陸何會意,出去瞧瞧。

  陸何打探一番,才回來稟告:「世子爺,姑娘也走丟了,王爺正派人找呢。」

  這姑娘,自然指的是陸玲瓏。

  按理說陸玲瓏不過是庶孫女,宣王也不會疼愛到哪裡去,可誰叫宣王疼愛庶子,反倒對陸琉這個嫡子不聞不問,對這個庶孫女的關心,倒是比陸琉還要多些。

  今日是端午,宣王當然也帶著妻妾兒孫來了太和樓看龍舟。老王妃年邁,倒是沒來。陸琉素來格格不入,他不來,宣王自然也沒說什麼。這麼個不愛說話的面癱兒子,宣王看著就頭疼,倒也眼不見為淨。

  這會兒聽說鎮國公府也丟了孩子,宣王便將他們請來,一道商量商量。

  兩家人都丟了孩子,倒是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宣王本是安撫著尤側妃,待看到自己兒子和鎮國公府一家子及九公主一道進來的時候,倒是有些好笑。一家團圓的日子,他倒是寧可去別人家,也不願和自個兒家人待在一塊兒。呵,當真是他的好兒子啊。

  宣王的臉色難看了些。

  陸琉進屋,表情疏離的朝著宣王行了禮。

  宣王淡淡「嗯」了一聲,然後才問了喬元寶失蹤的時間。

  九公主回道:「就是半個時辰前……我本來和元寶一塊兒玩的,他跑在前頭,拐了一個彎,就不見人影了。」九公主的眼睛有些紅,可情緒比一開始好多了,說話也鎮定了些,清脆的聲音,說話有條不紊的。

  宣王今日穿著一身身藍色銷金雲玟團花直裰,年紀雖然大了些,可男人成熟些越有味道。他生得俊美,目下聽著九公主的話,一雙眸子卻朝著一旁的喬氏看去,雙眸在喬氏纖儂合度的玲瓏身段上逡視了一番。

  喬氏生得美貌,是望城一等一的美人兒。宣王是個風流的,如何沒有聽聞過喬氏女的美貌,目下更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裡暗暗歎了一番。

  被喬氏抱在懷裡的江妙,從頭至尾都是乖乖的不說話。她一抬頭,見宣王的目光朝著這兒看,在打量誰,是最清楚不過的。江妙不由得擰緊了眉頭,心裡卻是一肚子氣。孫女兒丟了,他竟然還有心情垂涎她娘親的美色。真是混蛋!

  喬氏擔心侄兒,目下滿是焦急,哪裡還會多注意什麼,自然沒瞧見宣王的目光。

  江妙心裡氣,小拳頭握著,心裡想著法子。仿佛想到了什麼,江妙抬眸,看了一眼對面的陸琉。

  陸琉看著小姑娘烏溜溜的大眼睛,仿佛是明白她的心思似的,似是無意般,闊步走到了宣王的面前,堪堪擋住宣王時不時看喬氏的目光。

  宣王眉頭一擰,正欲說話,身旁梨花帶雨的孟氏開口了:「……若是玲瓏丟了,那妾身也不活了。」孟氏是宣王府長子陸忱的妻子,替陸忱生了陸行舟和陸玲瓏一兒一女,陸玲瓏性子嬌縱,一部分原因是孟氏對陸玲瓏的寵溺。

  而孟氏身旁,穿著一身青色圓領長袍,面容俊朗的年輕男子,則是宣王府的庶長子陸忱。

  陸忱安慰妻子,道:「放心,玲瓏一定會找到的。」

  陸行舟站在自家娘親的身邊,今日丟了妹妹,心裡也是著急。他上前道:「是兒子的不是,沒有看好妹妹。」

  哪能怪兒子?兒子也不過十歲而已。

  孟氏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方才說,玲瓏先前結交了一個小姑娘?」

  陸行舟點頭:「嗯,那位謝姑娘同玲瓏很是投緣。」陸行舟又道,「娘為何忽然問起此事?」

  孟氏說沒什麼,只讓陸行舟帶那個小姑娘進來。陸行舟看了一眼自家爹爹的眼色,然後乖乖的出去叫人。

  陸行舟很快帶著一個穿淺碧色襦裙、梳丱發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小姑娘生得清秀可人,約莫七八歲的年紀。

  正是前段日子被趕出鎮國公府的謝茵。

  江妙對宣王府的人,本是不感興趣的,可是瞧著陸行舟帶著謝茵進來的時候,忍不住抬頭去看。如今陸行舟只有十歲,謝茵也堪堪七歲,可瞧著他們二人站在一起,江妙忽然想起上輩子——溫文爾雅的陸行舟溫柔的安撫謝茵,小心翼翼的親吻謝茵的額頭。

  陸行舟是個極溫和的男子,若是喜歡一個姑娘,自然會將她視若珍寶。她先前沒想過謝茵和陸行舟私下會有什麼來往,可目下看著剛被趕出鎮國公府不久的謝茵,竟然攀上了陸玲瓏。

  謝茵穿著打扮乾淨素雅,只七歲,就能這般淡然鎮定、落落大方,瞧著儀態,倒是不輸大戶人家的姑娘。

  謝茵進屋,看到鎮國公府之人,也是一怔,可之後卻很快的鎮定下來,朝著宣王行了禮。

  孟氏問了謝茵一些事情,先前陸玲瓏和謝茵一起玩過,後來謝茵失蹤了,謝茵擔心陸玲瓏,也一直留在外頭沒有回府。

  謝茵看著面前的孟氏,知曉她是陸玲瓏的娘親,遂雙眸含淚道:「茵兒也擔心玲瓏的安慰,只盼著早些找到玲瓏。夫人放心,玲瓏一定會沒事的。」

  孟氏瞧著謝茵,對她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一個身份普通的小姑娘,費盡心思討好她的女兒,存著什麼心思,她哪裡會不知道?可女兒開心,她也隨她去。只是今日,她的女兒失蹤了,而她卻是好好的,這讓孟氏心裡忍不住想:為何失蹤的人是她的女兒,而不是這個謝茵。

  一時孟氏越發覺得謝茵礙眼。

  宣王瞧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又看了屋子裡哭哭啼啼的幾個女兒,覺著心煩,遂道:「鎮國公府丟了一個小公子,咱們丟了玲瓏,泰半是拐子所為,而且都是太和樓附近。這樣好了,既然丟了一個兩個,那拐子定然會再出手,咱們乾脆放個誘餌,來個守株待兔,如何?」宣王眉目含笑,覺著自己這個主意頗佳。

  江妙聽了,小眉頭忍不住一蹙。

  為了救女兒,孟氏做什麼都成,目下聽著宣王這般說,孟氏的目光就朝著屋子裡的人看了看。

  屋子裡的小孩子,有十歲的陸行舟、八歲的九公主、六歲的江妙……孟氏的目光在江妙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知曉這是不可能的,這才低頭,看著面前的謝茵。

  謝茵的確盼著宣王府的人能早些找到陸玲瓏,畢竟陸玲瓏腦子笨,最好哄,她有把握讓陸玲瓏聽她的話。鎮國公府將她趕了出來不要緊,宣王府可是比鎮國公府厲害多了。她擔心陸玲瓏,如今宣王府一家子都瞧見了,日後陸玲瓏找到了,宣王府的人自然不會不同意讓她和陸玲瓏來往。

  可如今——

  屋子裡的幾個小孩子,個個都是身份尊貴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拿出去當誘餌。所以……謝茵想了想,面上淡定之色全無,小臉蒼白如紙,這才對上孟氏的眼睛,顫著聲兒開口道:「夫人,玲瓏她……」

  今日宣王妃小宋氏也在。

  她本就因為宣王安慰尤側妃而冷落她感到氣惱,正愁氣沒地兒撒呢。這廂看著這麼小的小姑娘,就曉得假惺惺了,心裡忍不住發笑。

  小宋氏一張美豔的俏臉對著謝茵,嘴角微微一翹,悠悠道:「既然這位謝姑娘是玲瓏的朋友,又這麼擔心玲瓏,那讓謝姑娘幫著救玲瓏吧。謝姑娘肯定不會不答應的,是不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4:02 PM

第031章:

  既是宣王出的主意,宣王妃選的人,在場之人自然沒人敢說個不字。倒是陸行舟,看著謝茵害怕的模樣,朝著小宋氏道:「謝姑娘年紀還小,若是出了事……孫兒認為,此事不妥。」

  小宋氏卻道:「這是王爺的意思,難不成你覺得王爺做得不對?」小宋氏素來看尤側妃所出的倆庶子不順眼,連帶這陸行舟這個庶子所出的孫兒,也是喜歡不起來的。況且陸行舟是個異常出色的孩子。

  話落,孟氏立馬朝著陸行舟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許再亂說話。

  陸行舟側過頭看了一眼謝茵,瞧著謝茵眼巴巴的看著他,一副將他當成救命稻草的模樣。可是陸行舟到底是個孝順又聽話的,雖然想替謝茵說話,可他更不敢違背娘親的意思。

  而謝茵,將唯一的希望寄託在了陸行舟的身上。她知他是個善良的,和陸玲瓏交往的時候,除卻羨慕陸玲瓏的身份外,還羨慕她有一個這麼好的哥哥。目下見陸行舟緘默不語,謝茵頓覺慌亂,可下一刻,便有侍衛帶著她出去了。謝茵有些挪不開步,淚珠子簌簌落著。侍衛一手拽著她的胳膊,輕輕鬆鬆將謝茵提了出去。出門前,謝茵才含淚轉頭看了陸行舟一眼。

  堪堪對上小姑娘的眼睛,陸行舟眼神一怔,微微抿唇,愧疚的低下了頭。

  一直不說話的陸琉走到了喬氏的面前,說道:「這裡人多,夫人臉色不大好,還是回去休息一陣子為好。」

  這個時候,江妙也不得不多看了陸琉一眼。今日倆家人都丟了孩子,宣王找他們前來商量,原本是合情合理的,可宣王這個下流胚子,雖然不會對她娘親做什麼,可她覺得,多看一眼都受不住。可人是宣王親自請來的,目下屁股還沒坐熱,就要回去,豈不是拂了宣王的意思?而這會兒,這番話是陸琉提出來的,自然是不一樣了。

  江妙怕喬氏不應,這才伸出小手,扯了扯喬氏的衣袖,低低道:「娘?」

  喬氏低頭,看著閨女清澈的大眼睛。她曉得閨女不大喜歡人多,便點了頭。

  喬氏領著江妙起身,朝著宣王行了禮。

  宣王看著自己的兒子,倒是覺得好笑。他這個冷冰冰的兒子,對他這個爹爹,怎麼就沒這麼孝順呢。宣王雖然想多看幾眼美人兒,可屋子裡人多,對方又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媳,他自然沒糊塗到這份上。

  宣王俊臉含笑,很是善解人意道:「夫人的臉色的確有些蒼白,就過去休息吧,待會兒若是有消息,本王一定派人知會夫人。」他又看向陸琉,「你就替本王送夫人過去吧。」

  陸琉點了頭,親自送喬氏母子三人回鎮國公府的包間。

  一進去,江承諺就有些坐不住了,稚氣的俊臉滿是認真,說道:「娘,我想去出去瞧瞧。」

  喬氏知道,今兒三兄弟中,單單留他一人在這兒,她這個兒子心裡難免有些不舒坦。外頭人多,喬氏本不願兒子出去的,可兒子畢竟十一了,再幾年就是男子漢了,她的確不能太過溺愛。

  喬氏道:「那你小心些。」又吩咐江承諺的隨行小廝好生跟著他。

  江承諺出去,喬氏身邊的許嬤嬤才同喬氏走到里間,說了方才宣王的事情。許嬤嬤跟著喬氏十餘年,是喬氏的心腹,自然沒什麼不好說的。喬氏方才只顧著擔心侄兒,目下聽了許嬤嬤這話,登時氣得眼紅。

  宣王真不是個東西!

  外頭還有宣世子陸琉,許嬤嬤安撫道:「夫人莫氣,那宣王的確混帳,也虧的……虧得宣世子……」

  喬氏的面色緩和了些,心下對陸琉這個孩子,更是滿意了幾分。只是一想到陸琉這麼好的孩子,攤上宣王這個爹爹,當真是委屈了。

  外頭,陸琉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見她小小年紀愁容滿面,知曉她是擔心喬元寶,這才稍稍俯身,與她平視,抬手捏了捏她的小嫩臉:「擔心?」

  先前江妙避陸琉如洪水猛獸,可今日陸琉為她娘親解圍,她心存感激。她是個善惡分明的,陸琉既然幫了她,她對他的態度自然也該好些。江妙雙手緊攥,點頭道:「嗯。元寶膽子小。」一想到喬元寶這麼小的膽子,被陌生人擄了去,她心裡頭就害怕。

  陸琉自然也知曉他們表姐弟二人感情好,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聲音溫和了些:「放心。」他見她抬頭呆愣的看著自己,又道,「會找到的。」

  「嗯。」江妙也點頭。都說傻人有傻福,喬元寶這麼笨,這福氣自然也比一般的人多些。江妙的心稍稍安定了些,看著陸琉這副模樣,總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這才啟唇道,「謝謝陸哥哥。」

  謝他做什麼?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想著先前還避著他,如今為了喬元寶,倒是感謝他了。陸琉的眉頭略略蹙了蹙,而後俯身,在小女娃白白嫩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便起身出去了。

  江妙有些愣住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木木的。雖說親一個六歲的小女娃,沒什麼的,可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六歲女娃啊。江妙撇了撇嘴,上輩子,她和陸行舟談婚論嫁,都要成親了,陸行舟都沒親過她呢。想了想,江妙才低頭看著手裡的荷包,喬元寶的荷包,一時心裡頭又被對喬元寶滿滿的擔憂佔據,自然也不去想陸琉了。

  宣王讓謝茵當誘餌,按理說這招應當不會管用。畢竟那拐子不是傻的,如今宣王府和鎮國公府丟了倆孩子,鬧得這般大的陣仗,稍稍聰明些的,也該知道找個地兒躲起來。可偏生正好讓宣王碰巧了。宣王讓人將謝茵丟在太和樓的附近,侍衛們在暗中埋伏,果真有拐子上鉤了。

  趁著拐子欲抱走謝茵的時候,宣王府的侍衛們一擁而上,直接將人給逮著了,一通亂揍,逼著那拐子說出了藏匿孩子的地方。

  喬氏和江妙正在太和樓的包間裡著急的等著。一聽宣王府的人傳來消息,說是找到其中一個拐子了,如今侍衛們正往拐子說的地方趕去。這消息,可讓喬氏給開心壞了。喬氏信佛,聽到小侄兒興許能找回來,激動的雙手合十,感謝菩薩保佑。

  江妙亦是松了一口氣,秀氣精緻的笑容臉也多了幾分笑意。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喬元寶找回來了。這一個時辰,對於喬氏和江妙來說,當真是難熬的緊。之後瞧著江正懋抱著髒兮兮的喬元寶回來,後頭跟著三兄弟,喬氏激動的跑了過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喬元寶一番。

  喬元寶生得白胖,胖墩墩的像個團子,一看到喬氏和江妙,便委屈的擰著臉,活像個剛出爐鬆軟軟的肉包子,連肉呼呼的褶子都像極了,他道:「姑母,小表姐……」

  喬氏將喬元寶抱了過來,激動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江妙也是開心的咧嘴,瞧著喬元寶不過弄髒了些,可身上確實安然無恙的。

  喬元寶有些驚魂未定,看到江妙的臉,才伸出小肉手抱住江妙的身子,可憐兮兮道:「小表姐,元寶怕。」一副受了驚嚇,需要安慰、需要抱抱、需要疼愛的模樣。

  江妙伸手拍了拍胖表弟的背脊,安慰道:「不怕,已經沒事了。」

  「嗯。」喬元寶重重點了點頭,胖胳膊抱得更緊了些。之前小表姐不喜歡他黏著她,可今兒他差點被人賣了,受了驚嚇,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讓小表姐抱抱他、安慰他了。喬元寶心裡好受了一些,雙手抱著江妙的身子不肯鬆開。之後才想到了什麼,急急和江妙分享,「是大哥哥救了元寶。」

  大哥哥。

  江妙一愣,眨眨眼,問道:「哪個大哥哥?」

  喬元寶唔了一聲,稚聲稚氣道:「就是給元寶吃糖葫蘆的那個。」仿佛又想到了什麼,喬元寶的語氣歡快了幾分,「……三表哥說待會兒要賠元寶十串糖葫蘆呢。」這是剛才回來的路上,江承諺安慰喬元寶說的話。今日江承諺將喬元寶的糖葫蘆摔了,喬元寶本是討厭江承諺的,可江承諺知曉自己錯了,主動找小表弟求和。十串糖葫蘆,就讓喬元寶將江承諺定為三個表哥中他最喜歡的,當然,如果加上江妙,他當然最喜歡小表姐。

  後半截兒話,江妙自然沒怎麼留心,可前面一句……

  江妙垂了垂眼睫。是陸琉救了元寶的意思?所以剛才陸琉出去,也是去找元寶了嗎?

  江妙心中疑惑,江正懋開了口,對著同樣疑惑的喬氏解釋道:「宣世子先咱們和王府侍衛一步趕到,那拐子有四五個,聽說其中一個被抓了,就急著將幾個孩子轉移地方。男孩值錢些,元寶差點被帶走,得虧宣世子阻止,將元寶救了下來。不過……」他頓了頓,道,「宣世子到底還年輕,這會兒受了傷,送回宣王府去了。」

  喬氏唇瓣微啟,之後看了一眼死死抱著閨女、平平安安的喬元寶,歎道:「當真是個好孩子。」

  江妙心頭複雜,卻見抱著她的胖表弟抬起了頭,一雙大眼睛看著他,說道:「小表姐,大哥哥是好人,為了救元寶,流了好多血,咱們去看看他吧。」喬元寶小小年紀,就一副咱們要知恩圖報的小模樣。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4:46 PM

第032章:

  江承諺原本對陸琉成見頗深,可今日他是親眼看見陸琉將喬元寶救出來的。他們趕到的時候,陸琉已經將那四個拐子給制服了,喬元寶身上只是髒亂了些,丁點兒皮外傷都沒有。可陸琉就不一樣了,胳膊被劃了兩道,那麼多血,傷口定然很深。

  江承諺撇撇嘴,說道:「雖然我先前挺不待見他的,不過這回的確該感謝他。」

  喬氏則不同。她原本就對陸琉存著極好的印象的,目下見兒子一副勉勉強強感激人家的表情,忍不住道:「的確該感謝。上回在宣王府,妙妙落水,也是宣世子出手相救的。」

  這話一落,別說是江承諺,就連江承讓和江承許也登時面露詫異。

  江承讓驚訝:「娘,你的意思是……宣世子救過妙妙的命?」

  喬氏點頭,說道:「是啊,所以上回宣世子帶妙妙出去,我才沒那麼擔心。他既然救過妙妙的命,那自然不會傷害妙妙。你們啊,以後見著人家,對人家客氣些。咱們鎮國公府的人,可不能恩將仇報。」

  這個道理,三兄弟自然是懂的。若非先前誤認為陸行舟救了妹妹,三兄弟也不會對陸行舟這般客氣。如今知曉救人的是宣世子陸琉,江承諺可是頭一個懊惱——方才他還這麼說人家,當真是良心被狗吃的。

  江承諺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嘀咕道:「瞧他這麼冷冰冰的,沒想到這麼熱心腸……」

  熱心腸。

  江妙思忖了一番,總覺得這個「熱心腸」的陸琉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上輩子景惠帝繼位前,陸琉是個極低調的,眾人議論他時,大多談及他出眾的外表。他性格冷漠,對親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哪裡有什麼熱心腸啊?可是,陸琉救了她,救了喬元寶,卻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江妙有些想不明白。

  莫不是上輩子她聽了太多的傳言,而那些傳言和事實不符?

  喬元寶握緊小拳頭,白嫩的小胖臉一臉的崇拜,點頭道:「是啊是啊,大哥哥很好很好的。」

  喬元寶找回來了,江正懋和喬氏也算是松了一口氣,總算沒將人給弄丟了。只是發生了這種事情,一大家子自然也沒有心情再欣賞賽龍舟,直接回鎮國公府去了。

  回了鎮國公府,喬元寶身上髒兮兮的,喬氏親自給侄兒沐浴。

  江妙去看喬元寶,一進屋子,就聽到喬元寶歡樂的笑聲,還有喬氏的聲音。剛踏進房間,就瞧見喬元寶光著身子從淨室跑了出來,後頭跟著拿著巾子的喬氏。喬元寶生得白白胖胖,目下剛洗完澡,還沒穿衣裳呢。如今天氣熱,調皮的喬元寶就直接光著屁股跑了出來,反正不會凍著,而且人胖些,仿佛也是不怕凍的。

  「小表姐。」看到江妙,喬元寶很興奮。他正準備親熱的撲過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嗷了一聲,連忙伸手捂住自己軟趴趴的小茶壺,一副嬌羞的模樣。

  江妙有些想笑。才三歲,長得像個球,有什麼好遮的?

  喬氏替喬元寶擦乾淨,換了一身乾淨衣裳之後,張氏就過來看兒子了。

  今日的事情,喬氏甚是自責,忙對著張氏道:「大嫂,今兒是我沒看好元寶,讓你擔心了,我真是過意不去。」

  張氏心疼喬元寶這個寶貝兒子,可也明白今日之事是個意外。張氏是個明事理的,未出閣前,和喬氏這個小姑子也算是手帕交,自然瞭解喬氏的性子。張氏抱著毫髮無損的胖兒子,說道:「此事不能怪你,好在元寶平平安安的,我也就放心了。」的確,若今日喬元寶丟了,張氏哪能這麼心平氣和的和喬氏說話?

  喬元寶在鎮國公府已經待了四五日了,也該回去了。可是喬元寶卻有些捨不得江妙這個小表姐。

  江妙看著胖表弟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忙安撫了一陣。

  喬元寶這才吸了吸鼻子,淚眼汪汪道:「那明天小表姐和元寶一起去看大哥哥,好不好?」

  陸琉救了喬元寶,自己卻受了傷,張氏聽了也是心中感激,打算明日登門感謝。喬氏同嫂嫂說了,明兒同她一道去,畢竟先前人家也救過她閨女的命,如今又救了她的小侄兒,她該去探望一番的。

  這不,沒等江妙回答,喬氏就笑吟吟開了口,對著喬元寶道:「當然,妙妙一定去。」

  喬元寶這才開心,依依不捨的被張氏抱上了馬車。

  次日,喬氏、張氏約定了時辰,一道去宣王府看陸琉。

  江妙穿著一身兒桃紅色襦裙,梳著雙垂髻,生得一張粉嫩小臉,眉眼如畫,精緻可人;喬元寶則是一身綠色衣袍,胖嘟嘟的,甚是憨態可掬。

  倆表姐弟手牽著手,看得出來的老王妃忍不住歎道:「這倆孩子,生得可真好。」老王妃也是知曉二人的來意的,對著打扮得體的喬氏和張氏道,「我那孫兒,小時候也生得胖嘟嘟的,很乖巧。」

  這話倒是令江妙有些感興趣,她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抬頭看向眉眼含笑的老王妃。

  陸琉小時候也胖嗎?和喬元寶一樣?這麼一來,江妙便開始想像陸琉圓滾滾的模樣。

  陸琉已經十四,在大樑,大多已經知人事了。喬氏和張氏雖然是來探望陸琉的,可目下陸琉有傷在身不宜下榻,她們自然也不好去男子的臥房。

  張氏同老王妃說著話,喬氏則摸了摸江妙的臉,道:「妙妙帶著元寶去看看宣世子。」

  她們不方便去,讓倆孩子去就成了。而且宣世子這般喜歡小孩子,讓他們倆去,最合適了。

  江妙感激陸琉,自然乖乖點頭,帶著胖表弟去探望陸琉。

  老王妃瞧著面前這精緻可愛的小女娃,笑吟吟的,對著身邊的李嬤嬤道:「你帶著這倆孩子去世子那兒吧。」

  李嬤嬤道了聲是,而後領著倆表姐弟去了陸琉的玉磐院。

  走在路上,江妙看著喬元寶手裡拿著一小包東西,倒是好奇:「元寶手裡拿的是什麼?」

  喬元寶生得唇紅齒白,若不是太胖了,該是個清秀精緻的小男娃。他舉了舉小胖手,眨眨眼,興奮道:「是龍鬚糖,給大哥哥的。大哥哥受傷了,要喝藥,最適合吃糖了。」

  江妙聽了,倒是有些自愧不如。她這個小表弟,比她還要小三歲,就曉得知恩圖報了,而且還心細的帶了小禮物。

  一旁的李嬤嬤也跟著笑了,道:「喬小公子真是懂事。」

  被誇獎了,喬元寶神奇的挺了挺背脊。

  而這廂,孟氏和陸行舟,正在安慰昨兒受驚的陸玲瓏。陸玲瓏披散著發,一張小臉略顯蒼白,坐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床柔軟的大紅底鯉魚菊花薄被,雙臂抱著倆膝蓋,搖搖頭道:「不去不去,我才不去……」陸玲瓏的聲音帶著哭腔,抽泣道,「明明我才是他的侄女,可他偏偏先救外人,我才不要去謝他呢。」

  昨日陸琉先於眾人找到的他們的。雖然陸玲瓏有些瞧不起這個年紀輕輕的三叔,可那時候她害怕極了,就怕自己會被賣掉,瞧見陸琉來了,自然是歡喜不已。可後來呢,他竟然先救那個小胖子。一想起來,陸玲瓏就害怕。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道:「我討厭三叔,討厭他。」

  陸玲瓏哭得可憐巴巴,上氣不接下氣的,孟氏看著心肝兒只疼。她原本以為,陸琉雖然性情寡淡,可玲瓏到底是他的侄女,怎麼能先救外人,而不顧自己侄女的死活呢?

  孟氏一把摟住陸玲瓏的身子,嘴裡喊著心肝兒寶貝,安撫道:「玲瓏受委屈了,那咱們就不去了。」橫豎那陸琉不在意,去不去道謝,又有什麼區別?

  陸行舟卻道:「娘,昨日的事情,兒子也略有耳聞。三叔先救喬元寶,是因為那拐子要將喬元寶帶到別的地方去,玲瓏被撇下了,那會兒是安全的。」

  昨日拐子挪窩匆忙,不好帶上所有被拐來的孩子,就挑年幼的男孩帶走。

  陸玲瓏卻不聽,紅著眼看著陸行舟,道:「哥哥什麼意思?難不成我還不如那小胖子值錢嗎?哥哥就會幫外人,因為喬元寶是江妙的表弟嗎?哥哥以後想娶江妙當娘子,所以連妹妹都不管了嗎?」

  陸行舟到底臉皮薄,聽著陸玲瓏無理取鬧的胡言亂語,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他耳根子有些燙,支支吾吾道:「你別胡說,妙妙還小……」他對妙妙,不過是當成小妹妹看待。只是陸行舟到底成熟些,先前孟氏叮囑他,好好和江妙相處,以後興許要和她成親。是以小小年紀的陸行舟,看待江妙時,也多了幾分同別的小妹妹不一樣的目光。

  陸玲瓏哼了一聲:「反正我不去。」

  孟氏順著陸玲瓏的意,道:「好好好,咱們不去。」

  「娘……」陸行舟欲說話。

  孟氏瞪了他一眼,說道:「這麼個三叔,不去感謝也罷,在他心裡,估計咱們玲瓏還沒別人家的孩子重要。」她見兒子一副不滿的模樣,道,「你若是想謝,你替你妹妹跑一趟好了。」

  孟氏對陸琉的偏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經過這一回,越發是不待見陸琉了。而陸行舟是個乖巧懂事的,對長輩素來尊敬,雖然陸琉這個三叔,比他大不了幾歲,可他對他從來是恭恭敬敬的。他瞧著妹妹一副委屈的模樣,曉得妹妹是不可能去三叔那兒的,便道:「那好,我替妹妹去謝謝三叔。」說罷,便轉身出了屋子。

  江妙同喬元寶走在去玉磐院的長廊上,恰好碰見了同樣去看望陸琉的陸行舟。

  「妙妙。」

  看著粉粉嫩嫩的小姑娘,陸行舟欣喜的喊了一聲。

  陸行舟上前,瞧著江妙粉嫩嬌美的小臉蛋,忽的想起方才陸玲瓏的話,有些不大好意思。他頓了頓,才重新抬眼,微笑著看向江妙,問道:「妙妙也去看三叔嗎?」

  江妙有些不想搭理陸行舟,每次見著他,都膈應的慌。她臉上的笑意斂去,敷衍的唔了一聲。

  喬元寶雖然有些傻愣愣的,可他最關心小表姐了,目下瞧著小表姐都不笑了,就知道小表姐不喜歡面前這個哥哥,便撅著小嘴,拉著江妙的手,道:「咱們不管他,趕緊去看大哥哥。」

  江妙笑笑,跟著喬元寶小跑起來。

  李嬤嬤是老王妃身邊的人,從小看著世子長大,曉得世子是個可憐的孩子。對陸行舟,李嬤嬤原本對這個孩子印象不錯,但只要一想到刁鑽潑辣的孟氏,李嬤嬤的眉頭也忍不住蹙了起來。

  李嬤嬤朝著陸行舟行了禮,而後趕緊跟上前頭在跑的倆孩子。

  陸行舟愣愣的站在原地,想著放在江妙冷淡的態度,他心裡有些難受。可他到底是個懂事的,很快就調節好情緒,跟著走了上去。

  江妙倒是第二回來陸琉的住處了。她素來記性好,只要來過一回,就能記住路,是以這會兒沒有李嬤嬤帶路,也輕輕鬆松找到了玉磐院。

  不過,上回無端端被陸琉抱來,結果是莫名其妙吃了一頓鮁魚餃子。

  先前江妙沒有仔細觀察過這兒的環境,如今瞧了瞧,覺得這地兒當真有些安靜過頭了。

  李嬤嬤領著倆孩子進去,恰好看到陸何從廚房過來。

  陸何眉目清秀,穿著一襲竹青色圓領長袍,打扮的像個書生,瞧著李嬤嬤來了,客客氣氣的叫了人,而後低頭看著李嬤嬤身旁的倆小蘿蔔頭,笑笑道:「江小姑娘,元寶公子。」

  李嬤嬤瞧著陸何手裡端著藥,曉得是給世子的,上前道:「我來吧。」

  陸何道:「哪能麻煩嬤嬤您啊?沒事兒,這點小事還是難不倒我的,嬤嬤帶著倆小主子進去吧,這會兒世子大抵已經醒了。」

  陸何待人和善,做事細心,又是個忠心耿耿的,是陸琉身邊最信任的人。李嬤嬤倒是很欣賞這個孩子,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她平日裡就當他是自己孩子一樣,給他縫縫新衣裳,他就樂呵的更什麼似得。容易滿足的孩子,最讓人心疼。

  陸何將李嬤嬤和倆小的迎了進去,之後才瞧見後頭還有一人。陸何笑容一頓,面上的表情還是極客氣的,道:「小的見過大公子。」

  陸行舟說不必多禮,而後才道:「我來看看三叔。」

  陸何嗯了一聲,也將陸行舟迎了進去。

  江妙雖是女孩,可到底年紀還小,去男子的臥房,自然是不打緊的。她牽著喬元寶的小胖手進去,簾子外頭有倆穿著綠色比甲的丫鬟守著。

  江妙忍不住打量了一眼。

  見這倆丫鬟,生得甚是漂亮,一個嬌妍如花,一個清純可愛,都是皮膚白皙面容姣好、極年輕的小姑娘。

  江妙到底是重活一世之人,目下瞧著這倆丫鬟,知曉這二人興許是陸琉的通房。上輩子,陸琉雖然沒有娶妻,可她不信連通房都沒有。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十四的確該開葷了,饒是溫潤如玉的陸行舟,上輩子和她成親前,房裡也是有人的。像她爹爹和哥哥們,身邊只有妻子一個女人,在外人看來,才是有些另類。和陸行舟定親前,她娘親將所有的事情都打聽過了,所以聽到陸行舟有通房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只是她最清楚自己的身體,成親後興許子嗣不易,這麼一來,陸行舟遲早是要納妾的,可陸行舟品行好,對她這個正妻肯定會尊重的,所以她沒怎麼放在心上,也並不覺得委屈。

  大抵是因為沒有感情,所以陸行舟有沒有通房,於她而言也是不打緊的。

  「小表姐,怎麼了?」喬元寶歪著小腦袋,聲音脆脆的問道。

  江妙說了聲「沒什麼」,然後才抬頭又瞧了一眼這兩位美貌丫鬟,覺著陸琉倒是個有豔福的——這倆丫鬟,生得當真不錯。

  丫鬟撩起簾子,將幾人迎了進去。

  一進屋,江妙就看見穿著一身白綾寢衣的陸琉,靜靜坐在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上。

  床幔是深色的,他披著墨發,白皙俊臉的臉龐有些蒼白,薄唇抿成一條線,額頭滲著細密的汗珠,正是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

  聽到聲響,陸琉側過頭,眼睛朝著這邊看了過來,之後,目光定定的瞧著不遠處穿著桃紅色襦裙的小女娃。

  陸琉的眉頭,稍稍舒緩了些。

  他生得如清風朗月,格外的清冷俊美,如今還是個少年,氣質不似前世手握大權之時般凜冽懾人,加之目下一副病態,倒是比平日可親許多。目下他眉頭舒展,平日裡不苟言笑的臉龐,竟然也染上了些許微笑。

  朝雨、零露二人,是先前老王妃親自給孫兒選的通房,可一向孝順的陸琉卻拂了老王妃的意,將二人趕出了玉磐院。昨日,陸琉胳膊受了重傷,玉磐院需要人手,老王妃這才將二人派了過來,單單是盡丫鬟的責任。可二人哪知,這世子爺竟這般冷漠,換藥、送藥之類的活兒,都讓陸何來做,她們二人,連一個衣袖都沒碰著。

  朝雨見今日世子爺心情不錯,又瞧著他大汗淋漓的,曉得他身子虛,容易出汗,則過去,拿起帕子欲替他擦汗。

  哪知原先還嘴角噙笑的世子爺,登時變了臉色,淡淡道:「去老王妃那兒伺候吧,這裡不需要你們。」

  朝雨咬唇,這才同零露二人一道行禮。許是有了頭一次被退回去的經驗,這第二次,二人倒是不難接受。只是,世子爺這般抗拒,怕是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陸何是瞭解自家世子的性子的,只將手裡的瓷碗端了過去,擱在了榻邊的小幾上,沖著陸琉道:「世子爺,江小姑娘和元寶公子來看您了,大公子也過來了。」

  陸琉嗯了一聲,朝著江妙看了一眼。

  喬元寶以為陸琉是在看自己,一時眼睛睜得大大的,很是興奮,「噔噔噔」跑了過去,嚷嚷道:「大哥哥,你胳膊還疼不疼啊?」

  陸琉低頭看了一眼面前這個胖得不像話的小男娃,道:「沒事了。」

  喬元寶「哦」了一聲,然後將江妙拉了過來,小臉往陸琉的面前湊,道:「我和小表姐來看你了,我們都很擔心你。」

  擔心他。小孩子的話,總是最真實最單純的。陸琉聽了,表情有些柔和,說道:「你和你小表姐,都很乖。」

  那是,他當然乖了。喬元寶心裡樂呵著。

  陸琉右邊的胳膊受了傷,這會兒拿藥碗,用的自然是左邊的胳膊。喬元寶最怕苦了,看著陸琉要喝藥,小胖臉擰的緊緊的,褶子都擰出來了。他瞧著藥碗冒著熱騰騰的白霧,曉得還很燙,便熱情道:「讓元寶給大哥哥吹吹吧,不然要燙嘴的。」說著,他撅著小嘴「噗噗」吹了幾下。

  陸琉一愣,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沾著的口水,臉登時沉了沉。

  喬元寶這才不大好意思的撓了撓臉,然後悄悄伸手,扯了扯一旁江妙的衣袖,嘟囔道:「小表姐,你給大哥哥吹吹吧。」他不會吹。

  陸琉抬眸看著她。

  江妙一怔,瞧著面前陸琉俊俏虛弱的臉色,蒼白微抿的薄唇,這副病態,的確有些讓人心疼。她正猶豫著,卻見陸琉微微啟唇,看著她,遞了過來,音色清潤道:「妙妙,幫我吹吹。」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4:52 PM

第033章:

  江妙原本是不情願的。可她抬頭瞅了瞅陸琉,清俊秀氣的少年,眸色溫和,一副病弱需要關心的模樣;再看一旁的胖表弟,肉嘟嘟的胖臉上寫滿了要吹吹。瞧著這二人,怎麼看都是一副不忍心傷害的模樣。再者,陸琉的確是為了救喬元寶受傷的,而他先前也曾救過她的命。

  江妙垂眸思忖了一番,將腦袋湊過去,輕輕吹了吹。

  白瓷小碗內,盛深褐色濃稠的湯藥,味兒不好聞,可江妙這個藥罐子,對這味道最是熟悉,倒也沒什麼不習慣的。

  陸琉略略低頭,看著小姑娘撅著粉嘟嘟的唇瓣,濃密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肉肉的臉蛋有些粉粉的,怎麼瞧怎麼可愛。

  吹了一陣子,江妙抬眼,聲音綿軟道:「好了。」按照她的經驗,這藥不燙嘴了,應該可以喝了。

  一旁的喬元寶看著江妙,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崇拜的拍手:「小表姐好厲害呀。」仿佛江妙做了一件極偉大的事情。

  站在遠處的李嬤嬤,看著榻邊倆小蘿蔔頭,還有榻上面色羸弱的少年,不過只十四歲罷了,平日裡冷冷清清的,除卻對老王妃孝順些,都不曉得他心裡頭在想些什麼。目下幾人相處融洽,這一幕令李嬤嬤眼眶都有些濕了——這樣才是一個十四歲少年該有的表情舉止。

  李嬤嬤同陸何走到了外頭。

  李嬤嬤歎道:「世子爺仿佛很喜歡江小姑娘。」

  陸何也是奇怪,微笑道:「的確。不過江小姑娘生得也可愛。」

  李嬤嬤嗯了一聲,說道:「喜歡小孩子,也好,總歸能讓自己開心些。」世子爺是個可憐的,這宣王府的一些人,面上對他尊敬,心裡指不定怎麼想呢。唯有小孩子,心腸乾淨,才純粹些。

  陸何點點頭。小小年紀就曉得知恩圖報,的確是個善良的。

  裡頭,喬元寶正抬手,托著肉肉的雙下巴,目不轉睛的看著陸琉咕咚咕咚將湯藥喝下。分明喝得人是陸琉,他自己看得都是皺起了眉頭。

  而江妙見陸琉喝得爽快,嘴角有些沾上藥汁,這才細心的拿起旁邊擱著的寶藍色汗巾,遞了過去:「陸哥哥,給。」既是來感謝的,總歸要有感謝的樣子。

  江妙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連喬元寶都明白的事情,她怎麼能不明白?

  陸琉接過汗巾,江妙又伸手,捧住了陸琉手裡的瓷碗,準備放到一旁的紫檀卷草紋束腰三彎腿小幾上。

  陸行舟瞧見了,上前道:「我來吧。」他是三個孩子中年紀最大的,如今來了,自該做些什麼才好。

  江妙本能的抗拒陸行舟,小肉臉一本正經,搖搖頭道:「不用了。」說著自個兒將瓷碗輕輕放到了幾上。

  陸行舟落寞的收回手。他很清楚的感覺到了面前小姑娘的抵觸,卻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惹她生氣的,還是因為……想到先前自己說謊,讓鎮國公府的人以為是他救了妙妙,所以現在妙妙知道了,救她的人其實是三叔,而不是他,在生他的氣嗎?

  陸行舟想解釋,可這會兒不好解釋,遂朝著榻上的陸琉道:「三叔,昨日多謝三叔救了玲瓏。」

  原是面色柔和的少年,待聽到陸行舟的聲音,才斂笑,抬眸看著他。陸行舟是宣王的孫兒,眉宇間同陸琉有幾分相似,可終究沒有陸琉這般青出於藍,只是他的氣質純粹乾淨,讓人一眼就覺得他是個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陸琉嘴角微微一翹,面色疏離道:「順手罷了。」

  他要救的是喬元寶,陸玲瓏的確是順手為之。

  陸琉的話太直接,饒是陸行舟也愣了愣。他道:「還是謝謝三叔。」

  陸琉嗯了一聲。他對所有人都的態度都是如此,淡淡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所以也這般對陸行舟,自然未顯得太過冷淡。陸行舟也是識趣兒的,瞧著陸琉的表情,曉得他喜歡安靜,便朝著他行了禮,然後走了出去。

  陸行舟一出去,喬元寶才趴在陸琉的手邊,悄悄說道:「小表姐不喜歡那個哥哥呢。」

  仿佛有些感興趣,陸琉深邃的眼眸看著面前的小胖子,示意他說下去。

  江妙見喬元寶一副自來熟的模樣,遂抬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喬元寶一臉無辜的看著江妙,問道:「難道不是嗎?小表姐看見剛才那個哥哥,就不笑了,肯定是不喜歡。還是大哥哥好,大哥哥最厲害了。」想到了什麼,喬元寶才嗷了一聲,將準備給陸琉的龍鬚糖拿了出來,大方道,「大哥哥,給。」

  龍鬚糖又名龍鬚酥,外形潔白綿密,呈乳白色,酥鬆綿甜、入口即化。

  喬元寶極愛吃。

  喬元寶看著,忍不住抿了抿嘴巴,咽了咽口水,卻還是乖乖遞給了陸琉。

  陸琉看著這個小胖子,又看了一眼身邊的江妙,說道:「你們吃吧。」

  雖然陸琉救了他的命,但是看到陸琉表情冷淡的樣子,喬元寶還是有些怕他的。江妙見喬元寶一副皺眉頭的小模樣,曉得他有些不開心。喬元寶將自己喜歡的食物給陸琉分享,就是把陸琉當成了親近之人。

  江妙瞧著小表弟這樣兒,這才想了想,伸手拿了一塊,湊到陸琉的嘴邊:「陸哥哥。」她給他,他會吃嗎?

  陸琉的表情有些詫異。

  他愣愣看著她許久,才展顏,低頭,張嘴,咬了一口。

  喬元寶再次歡呼:「大哥哥吃囉。」

  江妙靜靜看著陸琉這副乖巧的模樣,心下又開始想像日後陸琉權傾朝野時的樣子。這麼一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男人,在她面前,卻這麼乖。除卻詫異和不可思議之外,江妙的心裡還是頗有些成就感的。

  ——就像是一頭兇狠的野獸,所有人都畏懼他、對他避而遠之,偏偏被她馴服了,能沒點成就感嗎?

  江妙覺得病弱的陸琉像一只需要關愛的大狗,忍不住,有些想摸摸他的腦袋,可小肉手碰到陸琉頭髮的時候,她還是保持理智,收回了手,心下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是經歷過上一世的人,這麼危險的男人,還是別得罪為好。

  喂著陸琉吃了一個龍鬚糖,江妙就和喬元寶一道坐到窗前的榆木箭腿小桌旁,一起吃。陸琉不大愛吃甜食,這龍鬚糖又不宜久放,只能他倆解決了。

  喬元寶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個,咬了一口,腮幫子鼓鼓的,圓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江妙,然後才湊過去,小聲嘀咕道:「小表姐,大哥哥好像很喜歡小表姐呢。」

  江妙又拿了一個堵住他的嘴,道:「吃你的。」心裡卻道:陸琉不過是把她當成小貓小狗逗著玩兒而已。

  「……哦。」喬元寶立刻乖乖的、吭哧吭哧努力的吃了起來。

  看完陸琉,倆表姐弟準備回去了。喬元寶眼巴巴的望了一眼陸琉,道:「大哥哥,我和小表姐明天再來看你。」

  陸琉微微頷首:「好。」眼底是如沐春風的微笑。

  ***

  這一頭,今兒謝茵來宣王府看陸玲瓏。

  陸玲瓏到底年紀小,正是最喜歡玩兒的年紀,方才躺在榻上休息了一陣子,可一聽謝茵來看她了,則迫不及待的要起來了。

  陸玲瓏原本喜歡結交世家小姑娘,如今會紆尊降貴同謝茵交朋友,完全是因為謝茵會說話,每回都把陸玲瓏哄得飄飄然的。

  嘴巴甜誰都喜歡,何況是才七歲的陸玲瓏。

  再者,昨兒陸玲瓏受了驚嚇,可先前與她交好的羅安郡主,沒有半句關切,之前才剛剛認識的衛寶鈴,更是絲毫不關心她。就在無人探望的時候,謝茵來了,能不然陸玲瓏感動嗎?

  梳妝打扮,穿戴的漂漂亮亮之後,陸玲瓏帶著謝茵一起出去走走,忍不住就開始抱怨昨日的事情:「……這樣的三叔,我才不要去感謝呢。」說起陸琉,陸玲瓏就一肚子氣,委屈極了。

  謝茵雖然和陸玲瓏認識不久,可陸玲瓏嬌縱的性子,她是最清楚不過了。一想到昨日為了救陸玲瓏,宣王竟然拿她當成誘餌,謝茵自然也就遷怒了陸玲瓏。只是,都付出到這種程度了,她若是和陸玲瓏翻臉,才是虧本的買賣。謝茵年紀雖小,可做事素來目的明確,在鎮國公府的時候,她百般討好江妙,江妙固然年幼,可她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每回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好在她的付出還是有回報的,自打她和江妙成了朋友之後,鎮國公府的人就不敢再隨便的欺負她。

  如今對待陸玲瓏,只要說說好話,倒是比江妙省事兒的多。

  謝茵看著陸玲瓏清秀稚氣的臉蛋,瞧著她一副穿金戴銀的俗氣樣兒,就知她是學她娘親孟氏。孟氏瞧不起她,她是知道的。

  謝茵道:「那喬元寶我倒是見過幾回,的確挺可愛的。」

  陸玲瓏哼了一聲,道:「不就是個小胖子,哪裡可愛了?」說著又想起了什麼,陸玲瓏看向謝茵,道,「對了,先前你住在鎮國公府,怎麼後來不住了?」

  謝茵自然不會將真正的原因告訴陸玲瓏,只咬了咬唇,弱弱道:「我之前和妙妙是好朋友,可是後來……」

  遮遮掩掩的話語,頓時讓陸玲瓏認為是江妙將謝茵趕出了鎮國公府,這才握拳,氣鼓鼓道:「沒想到她這麼壞。」

  謝茵道:「玲瓏,你別這麼說妙妙,她的哥哥很厲害的。」

  陸玲瓏一副我才不怕的樣子。

  二人正說著話,謝茵忽然看到了不遠處走來的江妙和喬元寶。

  陸玲瓏順著謝茵的目光看去,瞧見了喬元寶,這才一肚子氣,雙手叉腰道:「就是這個小胖子,三叔居然救他不救我!」陸玲瓏被寵壞了,哪裡受得了這等委屈,正氣著呢,如今碰著了,自然氣鼓鼓的跑了過去。

  謝茵也跟了上去。

  江妙正和喬元寶說著話呢,半道上就看到陸玲瓏竄出來了。

  喬元寶看著陸玲瓏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下意識往江妙的身後躲,怯怯道:「小表姐。」

  江妙看著面前的陸玲瓏,小肉臉面不改色,淡定道:「陸姑娘何事?」小小年紀,卻一本正經的,倒真像這麼一回事。

  李嬤嬤跟在江妙的身後,目下看到一臉氣惱的陸玲瓏,便知又是什麼事情惹得這位小主子不痛快了。這陸玲瓏不過是庶子所出,若非上頭有王爺寵著,也不會囂張跋扈道這種程度。

  李嬤嬤怕江妙和喬元寶受委屈,這才走上去對著陸玲瓏客客氣氣道:「姑娘,江小姑娘和元寶公子是老王妃的客人,這會兒正要過去呢。」

  一提到老王妃,陸玲瓏的表情有些猶豫。

  這王府中,她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這位老祖宗了。可是,她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正當陸玲瓏猶豫之際,一旁的謝茵抬手扯了扯陸玲瓏的衣袖,提醒道:「是啊,老王妃若是生氣了,玲瓏你可是要被責罰的。」

  這話聽在陸玲瓏的耳中,仿佛就是說在老王妃的心裡,自己還比不上眼前這兩個外人。

  這麼一來,陸玲瓏心裡的猶豫頓時沒了,遂道:「我才不怕呢。」她見李嬤嬤護著,便朝著自個兒身後的倆丫鬟看了一眼。倆丫鬟得令,面面相覷,斟酌片刻,遂上前攔住李嬤嬤。

  陸玲瓏擼了擼袖子,粗魯的推了一下江妙,一把將江妙身後的喬元寶拉了出來,道:「小胖子,看我怎麼教訓你。」說著,狠狠推了喬元寶一把。

  喬元寶生得胖,被陸玲瓏一推,小胖身子朝後一揚,一屁|股栽到了地上。到底是三歲的孩子,瞧著這麼蠻不講理的陸玲瓏,喬元寶委屈,登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許哭!」陸玲瓏準備上前捂喬元寶的嘴。

  江妙哪裡能容忍陸玲瓏欺負一個三歲的孩子,何況還是她的表弟,遂立刻上前擋在了喬元寶的前面。

  陸玲瓏看著繃著小臉的江妙,氣惱道:「你走開!」她今天一定要教訓一下這個小胖子,看是他值錢,還是自己值錢。

  江妙看著面前只有七歲的陸玲瓏,腦海中想著上輩子陸玲瓏兇橫跋扈的模樣。那時候饒是她和陸行舟已經要成親了,可同陸玲瓏相處的也極少。若非陸玲瓏那時已經嫁人了,她還正打算遲些再嫁給陸行舟。這種難纏的小姑子,她是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的。

  而今日,喬元寶昨日就受了驚嚇,今日她怎麼能讓他再被陸玲瓏欺負。

  江妙沉著臉,死死的護著喬元寶。

  先前孟氏曾多次提醒陸玲瓏,不能得罪江妙,可小孩子,越是提醒,越是聽不進去。目下陸玲瓏更是將孟氏的話當成耳旁風了,上前就抓著江妙的肩膀,準備推人。

  江妙身體弱,上輩子身邊有三個哥哥,還有爹娘疼愛著,旁人可是一根頭髮絲兒都碰不著,除卻莫名其妙的喪命,還真沒受過什麼委屈。可是,被一大家子寵著長大的,骨子裡沒點嬌縱氣,那是不可能的。陸玲瓏推她,江妙趕忙一把抱住她的身子,同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倆六七歲的小姑娘,就這麼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滾,互相撕扯。

  陸玲瓏到底年紀大些,力氣也大,自然有優勢。方才她沒想到江妙突然會抱住她,害她一起摔倒,心中越發氣惱,狠狠的抓著江妙的胳膊。

  江妙這小肉胳膊被陸玲瓏擰得發疼,然後一咬牙,小腦袋朝著陸玲瓏的臉撞去。

  打架嘛,誰不會啊!

  瞧著陸玲瓏仿佛是被她撞懵了,江妙用力推了她一下,小身子迅速的反應過來,騎在了陸玲瓏的腰上,對著旁邊嚎啕大哭的喬元寶道:「別哭了,趕緊過來。」

  喬元寶委屈巴巴的擦了擦臉上的金豆子,看到江妙騎在了陸玲瓏的身上,陸玲瓏快要掙脫的時候,才突然明白,立馬邁著小肥腿「噔噔噔」跑了過去,然後動作笨拙的,一屁股坐在了陸玲瓏的臉上。

  喬元寶雖然只有三歲,可分量重,這麼一壓,陸玲瓏只有四肢能掙扎,身子半分不得動彈。

  喬元寶哭花了一張小肉臉,目下坐在陸玲瓏的臉上,又巴巴的看了一眼坐在陸玲瓏腰上的小表姐。

  今兒江妙是被喬氏一番精心打扮後出門的,可眼下江妙倆花苞髻的發帶都被扯了下來,頭髮披散在腦後,珠花簪子更是散落了一地,脖子上的金項圈都歪了。

  喬元寶眼睛紅紅道:「小表姐好厲害。」

  在喬元寶的印象裡,他這個小表姐,永遠都是嬌嬌弱弱的,風一吹就會吹跑似的。可今日,打架居然這麼厲害。

  耗費了太多的體力,江妙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額頭上也是大汗淋漓,一張粉嫩的小臉蛋紅撲撲的。上輩子,她當了一輩子的乖乖女,因為病弱,對所有的事情都是淡淡的,別提和人發生爭執了。她三哥就不一樣,從小就愛和人打架。每回看爹爹訓斥三哥,她除了心疼三哥以外,其實心裡還是有些羨慕的。羨慕有健康的身體,和人打架。

  如今,她也可以了。

  江妙咧著嘴,露出漏風的門牙,心裡頭開心,對著身下的陸玲瓏道:「以後再敢欺負元寶,我見一次打一次!」

  「唔唔唔……」陸玲瓏嚷嚷著,仿佛是在哭了。

  喬元寶一臉神氣,握著小拳頭跟著附和,扭了扭小屁|股,道:「嗯,見一次打一次!」然後看著小表姐被撞得紅紅的小腦門,覺得生氣,忙「噗噗」放了兩個屁。

  被喬元寶坐在身下的陸玲瓏,登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4:58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6-12-27 10:21 AM 編輯

第034章:

  如意堂。

  老王妃看著孟氏懷裡的陸玲瓏,瞧她碧綠的衣裙和頭髮亂糟糟的,雙眼紅腫,滿臉的淚痕,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正委屈的哭個不停。

  再瞧喬氏身邊的江妙。目下這小腦袋上的髮髻也亂了,倒是沒哭,只是一張臉粉嫩嫩的,可那白皙嬌嫩的額頭卻腫了一個大包,小女娃皮膚雪白,越發襯得這略顯青紫的大包猙獰,看得人心疼得緊。

  望著喬氏心疼的眼神,老王妃這個過來人,也是能理解的,忙對著陸玲瓏呵斥道:「究竟怎麼回事?」

  老王妃一喝,陸玲瓏埋到孟氏的懷裡小腦袋蹭了蹭,嗚嗚抽泣。

  孟氏靜靜立著,愁眉不展。雖心疼女兒,可在老王妃面前,她是從來不敢造次的。孟氏曉得,今日這事兒,甭管這理是不是站在她這邊,受責罰的定然是她女兒。孟氏深吸一口氣,朝著老王妃賠笑道:「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怕是沒什麼大事兒,只是傷著了江小姑娘,是玲瓏的不是。總歸比人家江小姑娘大上一歲,該讓著些才是……」孟氏一副善良大度的模樣,低頭看著陸玲瓏,說道,「……玲瓏,給江妹妹道個歉,嗯?」

  陸玲瓏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哪裡肯道歉?再說了,她連比她年紀小、比她瘦弱的江妙都打不過,還有什麼臉?陸玲瓏愛面子,死活都不肯道歉。

  這可讓孟氏心裡暗暗罵了一句「蠢貨」,這女兒,當真是被她給寵壞了!也不看看今兒是什麼場面。

  老王妃的臉色忽的變了變。

  這時,張氏懷裡的喬元寶說話了。

  喬元寶年紀最小,生得最胖,也是今日這三個孩子中,最毫髮無損的,除卻白胖胖的臉蛋有些許淚痕之外,倒是看不出別的了。喬元寶握緊小拳頭,胖臉蛋滿是認真,控訴道:「剛才我和小表姐看完大哥哥回來,她就忽然出現了……」喬元寶一隻小胖手指了指陸玲瓏,語氣激動道,「然後她就推元寶,還要打元寶,小表姐就過來擋在元寶的前面,然後她就開始欺負小表姐了……」

  喬元寶雖然只有三歲,可這事情,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老王妃聽了面色越發的難看,側過頭看了一眼李嬤嬤。李嬤嬤是目睹過事情經過的,朝著老王妃點了點頭。喬元寶說得字字屬實,的確是陸玲瓏無端端欺負人家的。

  陸玲瓏七歲,個子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些,而江妙呢,不過六歲,可生得矮小嬌弱,又是個藥罐子,若陸玲瓏要欺負人家,總是江妙吃虧的。

  老王妃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陸玲瓏道:「混帳東西,還不道歉!」

  老王妃這是真的動怒了。

  孟氏看著,心肝兒顫了顫。要知道,這宣王府,是絕對不能同老王妃作對的,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孟氏抬手,在陸玲瓏的胳膊上掐了掐。陸玲瓏吃痛叫了一聲,正欲哭訴,可看到自家娘親的表情,嚇得旋即噤了聲。

  陸玲瓏委屈極了,可到底沒蠢得太過,吸了吸鼻子,便走到了喬氏和江妙面前,看著眼前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娃,沒有半點兒方才坐在她身上的兇悍勁兒,別人興許不知道她的狠勁兒,可她是知道的。江妙瞧著瘦弱,其實厲害著呢。

  陸玲瓏已是恨上了江妙,不情不願道:「對不起,江妹妹。」

  江妙的小腦門隱隱作痛,之前她逞一時之勇,只興奮的欲將陸玲瓏打敗,給元寶出氣,雖然撞得陸玲瓏嗷嗷大叫,可她自己這腦袋,也撞出了一個大包。疼得厲害呢。

  江妙白嫩的小臉一擰,沒有理會陸玲瓏,而是轉身委屈的抱住了喬氏的脖子,一副不想搭理陸玲瓏的任性模樣。

  小孩子可以任性,何況是受了委屈的。因著陸玲瓏一句不情不願的道歉,輕輕鬆松原諒了人家,那才是虛偽。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6 05:01 PM

第035章:  

  江妙肉肉的小臉蛋表情淡然,絲毫沒有為陸玲瓏一句簡單的道歉而動容。倆小手臂牢牢的抱著自家娘親的脖子,悶不吭聲的。要比嬌縱,她可是比陸玲瓏有底氣多了。

  喬氏抱著懷裡嬌嬌弱弱的閨女,想到方才閨女一身狼狽的被帶過來,額頭上腫了一個這麼大的包,她心疼的都滴血了。雖說今兒是來向陸琉道謝的,可這閨女,也不能白白叫人給欺負了。

  喬氏認為閨女是被陸玲瓏給欺負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江妙生得嬌小,而陸玲瓏年紀大、個兒高,這明眼人都能猜得出來誰吃虧。目下閨女不吭聲,和喬氏想的是一樣的,這陸玲瓏小小年紀,就這般蠻不講理,不過是庶子所出罷了,當自己有多金貴?

  在閨女的事情上,喬氏素來是不肯忍讓的。

  老王妃知曉陸玲瓏這個曾孫女有多嬌縱,平日裡沒少欺負人。這會兒老王妃起身走到喬氏身旁,看著喬氏懷裡的江妙,抬手撫了撫她的小腦袋,道:「好孩子,受委屈了。」

  江妙聞言,轉過身子,水亮亮的大眼睛看了看老王妃。對於老人家,她素來是尊重的。她翕了翕唇,聲音軟軟道:「妙妙沒事。」陸玲瓏蠻不講理是一回事兒,老王妃和藹可親是另外一回事兒,只是……想著這老王妃沒多少時日可活了,她實在不忍心給她增添煩心事兒。

  老王妃是個講理的。今日的確是陸玲瓏不對,自然該誠心實意的道歉的。老王妃目光慈藹的看著江妙,待側過頭,看向陸玲瓏的時候,才冰冷了些。

  孟氏一看這眼神,就曉得不對勁兒了,忙沖著陸玲瓏道:「說大聲點。」

  陸玲瓏的表情甚是不情願。這江妙分明是個難纏的小丫頭,而且還慫恿喬元寶坐在她的臉上——想到剛才喬元寶在她臉上放屁,陸玲瓏恨不得狠狠揍那個粗俗的小胖子一頓。

  只是,陸玲瓏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家娘親這般緊張的模樣。陸玲瓏眼眸含淚,看著面前衣著狼狽,卻神情淡然的小姑娘,說道:「對不起,是我不對,希望江妹妹能原諒我,對不起……」

  聲音帶著哭腔,聽著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喬氏心裡是不解氣的,可今日老王妃的態度公正,令她心裡稍稍舒緩了些。

  處理完這件事情後,張氏和喬氏出了走出了老王妃的如意堂。

  孟氏領著陸玲瓏靜靜的站在老王妃的面前。孟氏胸前一起一伏,稍稍松了一口氣。喬氏沒有再計較,這事兒大抵算是過去了,道個歉也沒什麼,只要女兒不受皮外傷,道幾次歉都成。

  人走了,老王妃才對著身旁的李嬤嬤道:「拿戒尺來。」

  這話一落,孟氏才猛然睜大了眼睛,她愣了愣,之後「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著急道:「祖母,祖母息怒。」

  陸玲瓏一聽,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雙手死死的抱住孟氏的手臂,怕得要命。

  老王妃卻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孩子做錯了事情,就該受懲罰。」

  孟氏知曉老王妃是鐵了心了,饒是她再心疼,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該再惹怒老王妃。孟氏含淚抓住陸玲瓏的手,瞧著陸玲瓏死活不肯伸手,才柔聲哄道:「玲瓏乖,很快就好了。」

  「娘,不要,不要……」陸玲瓏這回是真的被嚇到了,她怯生生的,眼睛真的大大的,淚珠子簌簌滾落,死死的咬著唇,不肯將手伸出來。

  謝茵正站在如意堂外頭,待看到孟氏抱著陸玲瓏出來的時候,才迎了上去。她見陸玲瓏在孟氏的懷裡抽泣,一雙手垂著,手心一片紅腫,觸目驚心。謝茵看著,心顫了顫,然後才關切道:「玲瓏,你沒事吧……」

  陸玲瓏嗚嗚哭泣,仿佛已經哭了很久了,並沒有理會謝茵。

  孟氏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見謝茵穿著一身淺碧色的襦裙,梳著丱發,模樣生得好看,是個美人胚子。孟氏聽丫鬟說,方才她女兒要動手教訓那小胖子的時候,謝茵勸過。孟氏知道自己女兒性子衝動,身邊需要一個能提點她的人。這謝茵,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多彎彎腸子,若是利用得當,也是一件好事。

  孟氏道:「以後,若是有空,就多過來陪陪玲瓏吧。」

  謝茵登時雙眸晶亮,知曉這意味著什麼,可這會兒陸玲瓏受了懲罰,她不宜太過開心,便抿唇,乖乖巧巧點頭道:「謝謝夫人,茵兒一定好好和玲瓏玩兒。」

  馬車內,喬氏抱著閨女心疼的緊。一旁的張氏也道:「這陸玲瓏,果真太蠻橫了。」

  喬氏同張氏這個嫂嫂,關係素來好,自然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她道:「若非看在老王妃的面兒上,我怎麼能饒過那丫頭。」先前喬氏就對陸玲瓏的印象不好,如今鬧了這一出,自是怎麼瞧怎麼厭惡。

  喬元寶看著腦袋上撞出一個大包的小表姐,心疼的撅嘴:「多虧了小表姐,不然元寶要被壞女人欺負了。」他哼哼了一聲,眼睛亮亮道,「不過小表姐好厲害,把那個醜八怪壓在地上騎大馬,元寶也上去騎了。」

  這倒是令馬車內的兩位娘親感到驚訝了。

  喬氏低頭看著安安靜靜的閨女,詫異道:「妙妙沒被陸玲瓏欺負?」

  今日這事兒,雖然是小事,可于江妙而言,卻是一樁酣暢淋漓的趣事兒。江妙眉眼染笑,嘴角翹翹道:「爹爹和哥哥們的功夫這麼厲害,女兒怎麼能丟他們的臉。」小女娃的聲音脆脆的,頗有幾分得意。

  張氏聽了,忍不住對著喬氏笑:「妙妙當真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是個吃不得虧的。」

  江妙歪著腦袋,眨眨眼睛,看著張氏道:「舅母的意思是,娘小時候也和別人打過架嗎?」

  張氏笑笑:「可不是麼,你娘親瞧著嬌弱,可發起狠來,當真是厲害。」

  這般聊著天兒,馬車內的氣氛立馬就輕鬆了起來。喬氏也想著小時候的事兒,仿佛覺得就在昨日,可如今,已經是四個孩子的娘親了。

  喬元寶的胖臉蛋染上了笑容,揮舞著胖手臂,歡呼道:「姑母真厲害啊。」

  將張氏和喬元寶送回喬府之後,喬氏才帶著江妙回了鎮國公府。一回屋,剛下學的三兄弟看到腦門上青紫了一大片的寶貝妹妹,一個個都想抄傢伙到宣王府算帳去了。

  喬氏道:「不許胡鬧。」

  江承諺撇了撇嘴,瞧著妹妹,心疼的厲害,嘟囔道:「那咱們就這麼讓妙妙給人家欺負了嗎?娘,妙妙掉根頭髮絲兒,咱們幾個都心疼,如今都打成這樣了……」江承諺心一橫,道,「甭管事後怎麼罰我,今兒我一定要給妙妙討回公道。陸玲瓏是個姑娘家,我不動手,我嚇她總成了吧?」

  其餘的倆兄弟臉色不大好,一個個不吭聲,可心裡,卻是默許給妹妹報仇的。三兄弟都是飽讀聖賢書,知曉君子之道的,可事情若是和妹妹有關,一個個早就將君子之道拋諸腦後了。

  喬氏看著就心煩,朝著三人揮了揮手,道:「得,趕緊回去好好溫書。若是敢出門,就不用回來了。」

  喬氏將三兄弟打發過後,才抱著閨女去淨室沐浴一番。先前在宣王府整理過,腦門上也上過藥,可總歸是太倉促了。目下喬氏解開自家閨女的衣裳,瞧著江妙白白肉肉的小手臂上有些青紫,登時就落了淚。

  江妙眼巴巴的看著喬氏,知曉她有多心疼自己,忙伸手擦了擦喬氏眼角的淚水,安慰道:「娘,不哭,妙妙不疼。」她又調皮的眨眨眼,說道,「陸玲瓏掐女兒,女兒也都掐回去了,她肯定比女兒更疼呢。」都打成一團了,她哪裡還講什麼道理啊。

  陸玲瓏敢掐她一下,她當場就還三下,她才不要吃虧呢。

  喬氏破涕為笑,抬手刮了刮閨女的鼻尖兒,道:「你呀……」

  江妙笑笑,小腦袋埋進喬氏的懷裡,一不留神碰到了腦門上的包,才蹙眉哀嚎了一聲。

  ***

  陸琉聽到消息了,立馬換了衣裳去了如意堂,可喬氏和張氏已經走了。

  老王妃看著匆匆進來的孫兒,瞧著孫兒俊臉蒼白,便想起昨日那染著血的手臂,一想起來,就覺得頭暈目眩,心都揪成一團。老王妃上前斥責,道:「都傷成這樣了,出來做什麼?」雖是責備的語氣,可裡頭滿滿的關切。

  陸琉著一襲月牙白淨面杭綢直裰,身姿頎長,芝蘭玉樹,雖不過十四,身上的氣度遠不是同齡人所能比擬的。他薄唇微抿,臉龐甚是白皙,朝著老王妃行了禮,才道:「孫兒聽說,今日江小姑娘出了點事,便過來瞧瞧。」

  待在臥房的人,消息倒是靈通。老王妃歎道:「倒是沒什麼大礙,只是腦門上腫了個包,小孩子皮膚嫩,消下去就沒事了。」說起這事兒,老王妃也是心煩,「玲瓏這孩子,我已經教訓過了,日後不敢再欺負人家了……」

  說著,老王妃覺得有些不對勁,看向自己這素來性情寡淡的孫兒,問道:「你什麼時候,關心起那小丫頭了?」

  老王妃又想起那回,那小丫頭落水,也是她孫兒救的,越發好奇。

  對上老王妃探究的眼神,陸琉並未躲避。他薄唇微抿,這才略略垂眸,濃密的眼睫像兩把精緻的小扇子,淡淡翕唇道:「孫兒只是覺得……這位江小姑娘,很招人喜歡。」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4:41 PM

第036章:

  因今兒閨女受了委屈,喬氏晚膳都沒胃口。江正懋心疼妻子,專程命丫鬟準備了宵夜。等喬氏從江妙的錦繡塢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屋內著一襲寶藍底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的江正懋坐在太師椅上等著呢。

  江正懋五官硬朗,俊美挺拔,原是表情淡然的,一見到妻子進來,登時露出溫和之色,上前握住妻子的手,問道:「妙妙睡了?」

  喬氏點頭,瞧了一眼桌上的宵夜,含笑看著江正懋:「夫君知道妾身不吃宵夜的。」往常江正懋公務繁忙,有時候忙到半夜才從書房出來,喬氏便會給他準備宵夜,不然夫妻二人都是不吃的。而今日,江正懋並未在書房忙活多久,這宵夜顯然不是他自己吃的。喬氏知道自己夫君雖是個大大咧咧的男人,有些霸道,可對她這個妻子,卻是格外的無微不至。

  這宵夜是給她準備的。

  只是喬氏愛美,為了保持體態窈窕纖細,自十幾歲開始就控制飲食,平日裡甜點之類的極少吃,更別提晚上吃宵夜了。

  江正懋自然是曉得的,可還是不依不饒,道:「晚膳用的少,多少吃點,嗯?」

  喬氏思忖了一番,倒是給了江正懋面子,坐下來用了些。得虧江正懋細心,沒有準備太甜太膩的。喬氏吃了半碗雞絲燕窩湯和一個紅棗玫瑰餅,夫妻二人這才歇下。

  拔步床上一番酣暢淋漓的運動之後,江正懋摟著懷裡面若芙蓉的妻子,親了親她的鬢髮,聲音低沉悅耳道:「別多想了,早些睡。」

  喬氏點頭,抱著自家夫君的雙手緊了一些,說道:「不過今兒妙妙的行為,倒是讓妾身有些意外。那陸玲瓏比咱們妙妙大上一歲,生得也壯實些,未料竟是咱們妙妙將人家打趴下的……」雖說打架不好,特別是姑娘家,最應該端莊賢淑。望城的大戶人家,哪個不是自小就將閨女培養成知書達理的淑女?可喬氏這語氣中,卻是歡喜居多,顯然沒有因為今日閨女的粗俗舉止而生氣。

  喬氏抬眼,雙頰酡紅,眼底含笑,道:「妙妙身體不好,妾身不求她日後如何的榮華富貴,只求她一生都健健康康的,可夫君和讓哥兒這三個哥哥護著她,什麼委屈都不讓她受,妾身越發擔心她日後護不了自己,如今倒好,讓妾身看到咱們妙妙也是有能耐護著自己的。」

  什麼善良大度,她不管,她只要閨女不受丁點兒委屈。

  江正懋抬手撫了撫妻子的腦袋,笑道:「妙妙像你。」

  這顯然不是誇讚,而是打趣兒。

  喬氏這才面色羞赧。

  同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哥成親,雖是樁好事兒,卻也有不好的地方,譬如小時候的糗事兒,一樁樁一件件都瞞不過他,日後還要被他拿出來津津樂道。喬氏不願討論這個話題,抬手在他手臂上捏了捏,可江正懋是個自幼練武的,身上硬邦邦的,小腹上也是整整齊齊的豆腐塊,外面瞧著斯斯文文的,像個書生模樣,裡頭卻是一副武夫身材。

  喬氏收回手,瞪了他一眼,道:「反正妾身覺得,妙妙這樣挺好的。咱們的寶貝閨女,誰人都不許欺負。」

  「成,不欺負。」江正懋附和,又問道,「今日你們去了宣王府,那宣世子的傷勢如何了?」

  問起了正事兒,喬氏的表情也認真了些,她道:「妾身倒是沒見著人,只是妙妙和元寶去看了,據說躺在榻上,想來是傷的不輕。夫君你昨兒也說了,宣世子手臂上都是血,這傷恐怕沒這麼快好。」說起陸琉,喬氏忍不住又稱讚了一番,歎道,「若是日後咱們妙妙,能嫁一個像他這般的夫君,妾身倒是不用再擔心了。」

  江正懋卻是蹙眉:「年紀大了些。」語氣有些嫌棄。可人家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郎罷了。

  喬氏忍不住笑。她只是打個比方而已,說的又不是陸琉,可目下聽江正懋這般說,喬氏倒有些不開心了,遂擺出一副護短的架勢,道:「夫君不也比妾身大六歲嗎?」

  這是嫌他老了?江正懋翻身將妻子壓在,又狠狠的吻了一通。

  他江正懋的閨女,日後定然要嫁一個年歲相當的。差太多,他可捨不得。

  ***

  次日江妙額上的包消了些,可小女娃的皮膚的確過於嬌嫩,如今留下了淤青,一時半會兒還消不了。早晨喬氏看到的時候,又忍不住心疼了一番,暗道昨兒真不該這麼輕易的饒了陸玲瓏。

  江妙抬手碰了碰,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有些疼,這代價當真有些大了。

  原本說好了的,今日要和喬元寶一起再去宣王府看陸琉,可昨日發生了這種事情,而且她腦袋上頂著這麼一個淤青,自然是不好出門了。不過這也恰好合了江妙的意——之前喬元寶一直黏著她,今兒倒是有閒暇練練字兒了。

  正當江妙準備練字的時候,薛今月卻是過來了。

  薛今月穿著一身橘色衣裙,梳著雙垂髻,俏麗活潑,看到了江妙額頭上的淤青,這才心疼道:「怎麼弄成這樣啊?」

  江妙笑吟吟的,同薛今月分享了昨日和陸玲瓏打架的事兒。薛今月聽了,有些詫異,卻握著拳頭道:「真解氣,我先前就看不順眼呢,眼睛長在腦門上似的,整天跟在羅安郡主的後面……」羅安郡主雖然身份尊貴,可她脾氣太差,貴女圈子裡的小姑娘,但凡有點脾氣的,都不願和羅安郡主玩兒。

  薛今月心疼了一番,便從丫鬟的手裡拿過從薛府帶回來的風箏,是個極漂亮的蝴蝶風箏,上頭繪有各色花卉,色彩斑斕,做得甚是精緻。

  江妙瞧著也是眼前一亮,歎道:「好漂亮。」

  薛今月挺了挺腰杆,得意洋洋道:「這是我哥哥親手做的,若是妙妙你喜歡,這個就送給你。」

  薛今月的哥哥薛騰,日後可是大樑年輕有為的武將,同九公主陸毓秀自小就定下了婚約。

  江妙雖然喜歡,卻也不奪人所好,道:「不用了,下回我讓我二哥做吧。」她二哥細心,編螞蚱編得那麼好,做風箏自然也難不倒他。

  這話倒是令薛今月愣住了。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壓低了聲音,道:「二表哥還會做風箏啊?」

  江妙點點頭,一番自賣自誇的模樣:「我二哥很厲害的,在三個哥哥裡頭,他是最聰明的。下回學院有蹴鞠比賽,我帶你一起瞧瞧,我二哥很厲害的。」說著說著,忍不住又強調了一遍。

  薛今月本能的懼怕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江承許,自然忽略了江承許身上的優點,目下聽江妙這般說,倒是有些好奇了。她垂了垂眼,小聲歎道:「……原來二表哥這麼厲害啊。」她都沒看出來呢。

  「嗯。」江妙趕緊點頭。

  她二哥自然是厲害的,娘親都說了,她二哥比之爹爹,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是,江妙到底還是有些心虛。目下今月不過八歲,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她若想處心積慮讓今月對二哥產生好感,其實不難。可是她也有些擔心,若是日後這事兒真的成了,她二哥對今月的脾氣還這麼臭,那她便是罪魁禍首了。

  可她上輩子,是見過二哥因今月的死心灰意冷的模樣,仿佛也要跟著去死的。看似性情寡淡的男人,骨子裡的感情卻這麼炙熱深厚,連她這個相處了十幾年的親妹妹,都不曾察覺過。二哥是真的愛今月。

  一面是今月,一面是她的親哥哥,江妙有些難以抉擇。可若真的要選,她肯定是選擇幫二哥的。畢竟那時候,今月也是喜歡二哥的。只要她對二哥稍加提醒,以她二哥聰慧,不可能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陸何正端著空藥碗從房內出來,卻見一個綠油油的胖團子「噠噠噠」跑了過來,瞧著他,來不及停住腳步,胖身子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懷裡。見小胖子要摔倒,陸何忙騰出一隻手扶著他,微笑道:「元寶公子。」

  喬元寶抬起臉,露出一張白皙的胖臉蛋,烏溜溜如黑瑪瑙般的眸子眨了眨,問道:「大哥哥醒著嗎?」稚氣的童音,聽著尤為悅耳。

  陸何道:「世子在看書。」

  喬元寶「哦」了一聲,然後開心的跑了進去。

  裡頭陸琉早就聽到聲兒了。他手裡執著書,側過頭一瞅,只瞧見了這個穿著綠色衣裳的小胖子,朝著他身後一看,只跟著倆穿綠色比甲的丫鬟,並無旁人。陸琉收回眼,低頭繼續看書。

  喬元寶自然沒有意識到陸琉眼中的情緒,跑過去喊道:「大哥哥。」

  陸琉嗯了一聲。

  喬元寶又問道:「大哥哥胳膊還疼嗎?」問完他就自己開始嘀咕了,「應該還疼吧,沒這麼快好呢。」

  陸琉喜歡清靜,這小胖子有些聒噪,目下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他深吸一口氣,將手裡的書擱到一旁,問道:「今日就你一個人嗎?」

  「是呀是呀。」喬元寶點頭,想起昨日的事情,又開始心疼了,「小表姐額頭撞疼了,要乖乖待在家裡,不能和元寶一起來看大哥哥了。」

  陸琉仿佛是沒有聽見,目光靜靜的看著外頭的陰陰夏木。

  許久,才轉過頭,看著面前的小胖子,道:「那我們去看一看你小表姐,好不好?」

  喬元寶歪著小腦袋,巴巴的望著面前的大哥哥,越發覺得這位大哥哥親切善良,不但關心他,還關心小表姐呢。喬元寶忙點頭,道:「好啊好啊。」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4:49 PM

第037章:

  許嬤嬤站在樹下納涼,瞧著園子裡粉粉嫩嫩的倆小姑娘,活蹦亂跳的,正一道在放風箏呢。許嬤嬤的目光落在矮小些的江妙身上,瞧著自家姑娘不像先前那般老成乖巧,如今俏皮嬌憨,委實招人喜歡。

  許嬤嬤嘴角翹了翹。

  見不遠處著一襲寶藍色錦袍的秀氣少年走了過來。少年面如白玉,眸若點墨,五官同江大爺極像,因著年紀小,顯得青蔥稚嫩些。

  瞧著少年面無表情,許嬤嬤趕忙過去,行了禮:「老奴見過二公子。」

  鎮國公府長房三胞胎兄弟,個個出色,可若要選出一個最出挑的,莫過於二公子江承許。許嬤嬤抬眸瞧了瞧,少年抿著唇,眉宇間冷冷清清,只目光落在不遠處玩耍的小妹身上時,才露出些許溫柔。許嬤嬤曉得,二公子雖然冷漠,可疼愛妹妹的心,同其餘的兩位公子是一樣的。

  許嬤嬤笑笑,眼睛眯著,說道:「今日薛小姑娘陪咱姑娘一道玩,姑娘笑得可開心了。」

  江承許看著不遠處笑容燦爛的小妹,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江妙臉頰紅撲撲的,瞧見了江承許,才將風箏的木拐子遞給了薛今月,跑到江承許的面前,仰頭道:「二哥。」

  江承許「嗯」了一聲,看到妹妹白白嫩嫩的小臉蛋上出了汗,這才從懷裡拿出汗巾替她擦了擦。小女娃的皮膚嫩,目下江妙小臉肉嘟嘟的,更是水嫩白皙,仿佛輕輕戳一下就能滲出水來。

  擦完了,江承許才道:「別玩太久。」

  江妙乖乖的說好,之後聽到身後傳來薛今月的聲音。她聞聲轉頭,看著著一襲橘色襦裙的小姑娘站在樹下,手裡拿著木拐子,眼巴巴的看著落在樹梢上的風箏。江妙對著江承許道:「二哥,你幫今月去拿一下風箏吧。」她二哥功夫厲害,爬樹自然是難不倒他的。

  江承許倒是沒有猶豫,領著妹妹走了過去,然後動作利索的爬上了樹。

  陽光自樹葉縫隙間斑駁而下,輕輕落在少年如玉的臉龐上。少年抬手,輕輕鬆松拿過落在樹梢上的蝴蝶風箏,微微垂眼,看著樹下倆小姑娘。他的眼睫濃密,落著些許陽光,像兩把精緻的金扇子。

  少年一躍而下,撣了撣身上的樹葉,走到五步開外的小姑娘面前,將風箏遞了過去。

  薛今月有些看愣了。

  她伸手接過蝴蝶風箏,看著江承許,聲音怯怯的小聲感激道:「謝謝二表哥。」薛今月看到江承許的肩膀上,還有一片葉子,便大著膽子伸出手,踮起腳,將葉子取了下來。想起先前江妙同她說的話,薛今月這會兒自然深以為然,難得在江承許面前露出了微笑。她的眉心有一顆米粒大的朱砂痣,笑起來露出漏風的門牙,「……二表哥好厲害。」

  江承許嗯了一聲,並沒有旁的表示。

  江妙心下隱隱得意。其實她二哥極優秀,若非今月太過懼怕二哥,也不會忽視二哥身上的優點。如今大家年紀還小,說是男女之情自然是早了些,她也不會過多的摻和什麼,只想讓今月不懼怕二哥罷了。

  江妙沖著薛今月眨眨眼,道:「我二哥還會編螞蚱呢。」

  薛今月很配合的露出一副好驚訝好佩服的表情。

  江妙歪著小腦袋看著江承許,說道:「二哥給我和今月編一個,好不好?」

  江承許沒有拒絕,點了點頭,讓小廝們去準備棕櫚葉。江承許聰明,學什麼都快,編螞蚱這種小事兒,自是難不倒他。他編的精緻生動,沒有厚此薄彼,給江妙和薛今月一人一個。

  薛今月拿著手裡可愛的小螞蚱,對上江承許冷冰冰的俊臉,難以想像這麼可愛的螞蚱,居然是他編出來的。同江妙一道回屋洗臉的時候,薛今月拿著栩栩如生的小螞蚱,水汪汪的大眼睛對著江妙,聲音軟軟道:「這樣的哥哥,我也想要一個……」

  江妙被玉琢伺候著洗臉洗手,聽到身旁薛今月的話,忍不住轉過看著她。

  哥哥倒是沒戲了,若是有緣,日後就是她哥哥的小媳婦兒了。要多少螞蚱都成啊。

  江妙眨眨眼道:「那你日後經常來玩兒,我讓二哥給你做好多好多。」

  薛今月點頭嗯嗯嗯,咧嘴傻笑道:「二表哥真厲害。」薛今月雖有親哥哥薛騰,可薛騰是個不折不扣的武將之才,先前那個蝴蝶風箏,可是她哥哥花了好久時間才做成了。做個風箏都這麼難,若要她哥哥編螞蚱,那她哥哥煩惱的頭髮都要掉光了。可剛才二表哥,這麼快就編好了呢。薛今月越發羨慕江妙,三個哥哥都那麼好,她也想要呢。

  ***

  前廳。

  喬氏一聽喬元寶過來看閨女了,則是笑吟吟出去見小侄兒。到了前廳,看到了喬元寶身邊的少年,才吃了一驚。

  喬氏上前,面帶微笑道:「宣世子。」

  喬元寶看到姑母,樂呵呵的上前要抱抱。喬氏笑著捏了捏喬元寶的胖臉蛋,朝著面前的少年投去探究的目光。

  陸琉的臉色有些羸弱,卻比昨日好許多,瞧著只不過是一個氣質矜貴、斯斯文文的秀氣少年。而且平日裡陸琉待人冷漠,可今兒對喬氏,卻露出了晚輩的謙和。他薄唇微掀,喚了一聲夫人,而後低頭看了一眼胖元寶,對著喬氏道:「元寶想來看妙妙。」

  這意思就是說,今日他來,並不是以宣王府世子的身份,而是陪著喬元寶一道來的大哥哥而已。喬元寶一雙胖手臂抱著喬氏,小胖臉圓潤無比,生得唇紅齒白,仰頭道:「是啊是啊,元寶想見小表姐,但是又擔心大哥哥,所以……」

  所以就帶著大哥哥一道來看小表姐了。

  喬氏有些哭笑不得,也難為人家宣世子這般慣著他。先前喬氏猜測,這位宣世子自幼喪母,身邊唯有老王妃一個真正關心的親人,所以特別喜歡小孩子,如今喬氏見陸琉這般遷就喬元寶,越發是篤定了心中的猜測。喬氏用一種「真是個可憐孩子」的眼神看著陸琉,說道:「那我去叫妙妙出來。」

  喬元寶有些疑惑,眨眨眼道:「為什麼要小表姐出來,我和大哥哥一起去看小表姐不行嗎?」

  以往喬元寶來鎮國公府,喬氏自然派人直接將他領到江妙住的錦繡塢,可今日,人家世子雖然是陪著喬元寶來的,可身份擺在那兒,也算是貴客,哪有當真讓他去探望自己閨女的理?人家客氣,那是人家教養好,他們鎮國公府,該有的禮待,還是得有的。

  卻聽陸琉淡淡道:「不礙事的,我和元寶一起過去吧。」

  喬氏一愣,對上面前少年的眼睛,裡頭滿是真誠,倒不是因為客氣。喬氏最喜歡待人真誠的,自然忍不住將陸琉當成懂事的小輩看待,旋即嬌容染笑,點頭道:「那成。」喬氏低頭看著喬元寶,摸摸他的小腦袋,道,「元寶認識路,帶世子過去吧。」

  喬元寶挺了挺腰板說好,然後伸手去拉陸琉的手。他知曉陸琉的右手受了傷,便繞道另一旁抱著他的左手,熱情道:「大哥哥,跟元寶走吧。」

  看著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二人走出了前廳,朝著錦繡塢的方向去。站著看著的喬氏臉上也帶著融融笑意。可一旁纖細清秀的丫鬟問菊倒是有些糊塗了,問菊嘟囔道:「夫人,您說這宣世子,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王府世子,居然這般關心一個六歲的小女娃,怎麼瞧怎麼覺得奇怪。若是姑娘如今十六,那還說得通。

  喬氏唇瓣一彎,看著問梅,道:「有些事情,別想得太複雜,不過是簡單的探望……」喬氏臉上的笑容隱去,歎息道,「宣世子是個可憐孩子,若是喜歡元寶和妙妙,我倒是願意他多接觸接觸。這孩子,我看著挺懂事的,沒什麼架子……」

  「……而且長得也很好看。」問梅補充道。她伺候夫人這麼多年了,自然曉得自家夫人是看人只看臉的。覺著只要長得好看的,心眼兒壞不到哪裡去。不過喬氏自己生的傾國傾城,夫君又是一等一的好樣貌,生出的四個孩子,都是面容精緻,玉人兒一般,要讓她覺得長得好看,那對方定然好看的不成樣子。譬如今兒這宣世子。

  喬氏笑了笑,道:「就你貧嘴。」

  喬氏生的風姿清麗,穠纖婉淑,目下一嗔,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倒是讓問梅看癡了。

  江妙坐在黃花梨卷草紋藤心羅漢床,粉粉的裙擺隨意的鋪著,層層疊疊的,仿佛花瓣似的。她淨了面,花苞髻上纏著明晃晃的南珠,小肉臉白皙嬌嫩,只是額頭上的一片青紫,倒是更加明顯了。

  玉人兒一般的小女娃,肉肉的小手捧著一個鎏金平鏨花紋銀碗,裡面盛著清香的荷葉粥。夏日炎熱,荷葉的碧綠和清氣讓人覺得身心舒暢。江妙拿著銀勺舀了一口,低頭,正準備吃,便聽到外頭喬元寶脆脆的童音。

  江妙一笑,倒是有些驚喜。

  很快,穿得綠油油的胖團子就跑進來了。

  「小表姐。」喬元寶喊了一聲,他湊上前,看著江妙額頭的淤青,小肉臉一擰,眉頭一皺,伸出胖乎乎的肉手,卻不敢碰,正是一副心疼懷了的模樣。喬元寶雙手托腮,肉肉的小下巴越發明顯,喃喃道,「小表姐還疼嗎?」

  見胖表弟有心,江妙笑笑道:「不疼了。」

  喬元寶道:「那就好。」聊著聊著,才想起了重要的事情,眼睛睜得大大的,開心道,「大哥哥也來看小表姐了呢。」

  大哥哥。

  江妙握著銀勺的小手頓了頓,緩緩抬頭,看著進來的少年,倒是吃了一驚。不好好待在府上養傷,怎麼跑到她這裡來了?江妙甚是驚訝,可人家來了,總得要感謝的。

  江妙乖乖巧巧喊道:「陸哥哥。」

  陸琉進了屋子,看著裡頭裝飾精緻,擺設齊全,饒是一些不起眼的物件,都是極罕見的,可見江妙在鎮國公府是如何受寵。陸琉眉宇柔和,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一番,他還是頭一回來姑娘家的閨房。

  不過,只有六歲罷了,什麼閨房不閨房的。

  陸琉聽江妙在叫他,遂頷首,而後上前,瞧著她充滿朝氣的小肉臉,心情登時大好。

  只是——

  陸琉的目光在江妙的小腦門上頓了頓,笑意也逐漸斂去。

  江妙安靜的坐著,被眼前的這個少年看得頭皮發麻。恰好看到薛今月進來了,才松了一口氣。這麼多人在,陸琉也不會對她如何。

  薛今月是個懂禮的,沖著陸琉喊了一聲大哥哥,然後才沖著喬元寶揚了揚手裡的螞蚱。喬元寶是個三歲小孩,最喜歡這等小玩意兒,目下瞧著薛今月手上有這麼可愛的小螞蚱,胖身子忙從羅漢床上爬了下來,朝著薛今月跑去,嘴裡嚷嚷著:「元寶也要。」

  薛今月調皮,提著裙子就跑出去了,喬元寶像個胖乎乎的球似的,動作靈活的追了過去。

  江妙被這倆孩子逗樂了,忽然反應過來,屋裡頭只剩下她和陸琉了。

  江妙一臉認真的看著陸琉。

  卻見少年面色溫和,朝著她招了招手,音色清潤道:「妙妙,過來。」

  江妙一聽,小屁股朝著後面挪了挪。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4:53 PM

第038章:

  江承諺剛從馬場回來。

  大熱天的,學了這麼久的馬,自然出了一身的汗。江承諺額頭滿是汗水,鬢髮有幾縷濕了,鼻尖兒也滲著細密的汗珠,俊臉紅彤彤的。

  一進屋,江承諺就跟大爺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汝窯白瓷杯盞,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又命丫鬟添了一杯,好生牛飲一番,才看著喬氏道:「娘,我去看看妙妙。」回府的頭一件事是見娘親,第二件事就是去看看妹妹。

  喬氏看著自家兒子這副樣子,黛眉微蹙道:「先回屋沐浴。瞧你這樣兒,小心把妙妙給熏著了。」喬氏習慣過精細日子,最受不得男人身上的汗味兒。如今江承諺年紀還小,味道自然不重,可喬氏的鼻子裡嬌氣,一丁點兒汗味兒都受不了。

  江承諺撅撅嘴,想反駁自己才不臭,可他又不想妹妹嫌棄自個兒,遂點頭乖乖道:「成,那我就先去換身衣裳。」

  江承諺轉身就走,喬氏才忽然想到了什麼,道:「等等……」仿佛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說了。

  「嗯?」江承諺轉過頭,奇怪的看著喬氏,眨了眨眼睛,問道,「娘,還有什麼事兒嗎?」

  喬氏道:「今兒宣世子也來看妙妙了,待會兒你見著人家客氣些。」三個兒子中,就屬江承諺最衝動,令喬氏最頭疼。

  他怎麼來了?

  江承諺原先對陸琉的印象簡直是差到了極致,誰讓他上回無端端拐走他妹妹呢。可他並非蠻不講理的,自打前日曉得陸琉救過寶貝妹妹的命,他心裡自然是感激居多。不過江承諺還是本能的不喜歡這沉默寡言的王府世子——這陸琉和他二哥一個德行,他最不喜歡這種悶葫蘆性子了。

  目下一聽喬氏這話,江承諺不滿的撅嘴:「他來做什麼?他和妙妙又不熟。」語氣中是滿滿的嫌棄。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喬氏無奈道:「日後興許來往還要多些,你可得記住了,不許胡鬧。」喬氏心疼這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少年,所以想著,若是陸琉喜歡妙妙和元寶,日後多多來往也成。

  江承諺看了一眼喬氏,心想:到底誰才是她親生的?可看在陸琉是妹妹的救命恩人份上,江承諺勉為其難的答應,嘟囔道:「我知道了,兒子一定會以禮相待的。」

  被喬氏一番叮囑後的江承諺走到了外頭,直接朝著長廊另一頭走去。跟在後頭,穿著一身灰色衣袍的少年,正是江承諺的隨身小廝長安,瞧著三公子走得方向,才忍不住問道:「三公子,您不先去換身衣裳嗎?」

  江承諺步子加快了些,說道:「換什麼衣裳?」他嘴裡嘀咕著,「這陸琉我看著就覺得奇怪,我得先瞧瞧妹妹有沒有事兒,不然我不放心。」

  簡直將人家宣世子當成賊防著了。長安心道。若是姑娘年紀大些,的確得防著,可目下姑娘就六歲罷了,人家宣世子能對姑娘做什麼啊?

  ***

  陸琉坐了下來,看著繃著一張小肉臉的小姑娘,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將她手裡的鎏金平鏨花紋銀碗拿了過來,擱在了一旁的小幾上。

  雙手一空,江妙越發覺得奇怪了。她眉頭蹙得緊緊的,卻見陸琉輕輕碰了碰她的腦門。有些疼,不過陸琉的力道很輕,小心翼翼的。江妙眨眨眼,問道:「陸哥哥?」眼前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罷了,又不會吃了她,她沒必要懼怕她。奈何她是重生一回之人,上輩子聽說了他太多毒辣的手段,自然不能繼續將他當成普通少年看待。

  陸琉收回手,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白瓷小瓶,打了開來,從裡頭倒出一些藥膏,才動手抹在江妙的腦袋上。

  陸琉道:「下回別打架了。」

  說的好像她很喜歡打架似的。江妙撇撇嘴,額頭上清清涼涼的,有些舒服。江妙緊張的身體也漸漸放鬆起來,任由他替自己塗抹藥膏。不過,昨日若不是陸玲瓏太過欺人太甚,她也不會和她打架,雖說小孩子打架沒什麼的,可她到底是個姑娘家,若是能斯斯文文的,也不會做這等粗俗之事兒。只是,若陸玲瓏還敢有下回,她照樣不手軟。

  江妙是個善惡分明的,雖弄不清楚陸琉為何對她好,卻也對他心存感激,她抬眸看著他,努力做出一副乖巧狀,道:「謝謝陸哥哥。」

  陸琉抹著膏藥的手一頓,之後繼續,啟唇道:「不用謝。」

  德性。

  饒是陸琉不說,江妙也知今兒這藥膏極好。她額頭上的淤青,過幾天就會消,可若是能提早消,自然是最好不過了。額頭抹完了,江妙以為完事兒了,卻見陸禮伸手捏著她的胳膊,直接將她的袖子給擼起來了。

  她這衣裙袖子,是極容易擼的,如今正是夏日,穿得少,袖子一撩,直接就露出了白白嫩嫩藕節般的胖手臂。

  先前養了那麼久的肉,自然不是白養的,尋常小姑娘興許不喜歡這般胖乎乎的,可她上輩子見多了自己瘦巴巴的模樣,是寧可胖得像胖表弟一樣,都不想再瘦了。可這會兒,她養了這麼久的胖手臂,被一個陌生男子看了去,江妙登時就有些臉燙。可一想到這具身體只有六歲,江妙倒是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

  胖手臂上也有淤青,陸琉挨個兒摸了藥膏,而後才問道:「還有嗎?」

  擼了袖子,江妙生怕他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忙搖搖頭,道:「沒了。」

  瞧著面前小姑娘呆呆愣愣的模樣,陸琉有些想笑。

  他自然知曉,昨日和陸玲瓏打架,她是打贏了的。瞧著瘦瘦小小的,骨子裡還是有股蠻勁兒的。這樣也好,日後省得讓別人欺負。

  陸琉將瓷瓶蓋子塞好,而後才伸手把羅漢床上的小姑娘抱到了腿上。江妙雖然長胖了些,可到底年紀小,他陸琉單只手就輕輕鬆松就能把人撈過來。

  他低著頭,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勻稱,眉宇間含著淺淺的笑意,沒說話,就這麼捏捏她的小臉,摸摸她的小腦袋,揉揉她小巧白皙的耳朵,仿佛是得了一隻極喜歡的小動物。

  若是往常,江妙也不會任由陸琉把她當小貓小狗對待,可如今陸琉的胳膊受著傷,她只能仍由他捏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5:03 PM

第039章:

  江承諺火急火燎的朝著錦繡塢走來,看到院子裡一道玩鬧的薛今月和喬元寶,停了腳步,順手捏了捏喬元寶的胖臉蛋,問道:「妙妙呢?」

  薛今月到底懂事些,方才不過是和喬元寶鬧著玩兒。喬元寶是小弟弟,她理當謙讓,就將先前江承許給她編的小螞蚱送給了喬元寶。喬元寶得了心愛的小物件,胖臉蛋要笑成花兒了,仰著臉頰開心道:「小表姐在和大哥哥玩呢。」

  大哥哥。

  江承諺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喬元寶口中的大哥哥指的就是宣世子陸琉。

  江承諺眉頭緊蹙,松了捏著喬元寶臉蛋的手,立馬就抬腿走了進去。

  一進屋,就瞧見羅漢床上,穿著一襲粉色襦裙的小女娃正捧著鎏金平鏨花紋銀碗在吃荷葉粥,聽到聲響,才抬起水亮亮的大眼睛,乖巧的沖著自己喊道:「三哥。」

  聲音又甜又糯,聽得江承諺心裡暖暖的。

  江承諺點頭應了一聲,瞧著妹妹好端端坐著,而一旁芝蘭玉樹的少年也安靜的坐在玫瑰椅上,雖面無表情,卻友善的朝著他微微頷首。江承諺雖然衝動,卻也是個講道理的,暗道自己興許真的是多想了,可他總有一種這陸琉要叼走他寶貝妹妹的感覺……

  江承諺懊惱的撓了撓臉,沖著陸琉道:「宣世子傷好些了嗎?」

  陸琉道:「承蒙掛念,沒什麼大礙。」

  有沒有大礙。江承諺撇撇嘴,曉得陸琉實在逞強了。他前日看得很清楚,哪能這麼快就沒事兒。見陸琉面色不佳,唇色發白,正是一副羸弱病態。江承諺道:「瞧著宣世子臉色不大好,這妙妙也看過了,還是早些回府歇著吧。」雖是關心的話語,可任誰都聽得出這是逐客令。

  說完了,江承諺坐在榻邊,笑吟吟的看著寶貝妹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江妙無奈,遂將小嘴湊過去,在江承諺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江承諺這才眉目舒展,一副吃了糖的開心模樣。

  陸琉瞧著,微微垂眸,而後走出了房間。

  陸琉走了,江承諺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稚氣的俊臉滿是寵溺,道:「瞧你,頭髮都亂了。」江妙自小被喬氏打扮的漂漂亮亮,身邊的丫鬟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藝,而這會兒,江妙腦袋上的倆花苞髻有些亂糟糟的。

  江妙撇撇嘴,不敢告訴三哥方才自個兒被陸琉當成小貓小狗對待,才揉亂了髮髻。

  ***

  宣王府的馬車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前頭出了些意外,馬車停了下來。

  裡頭的陸琉伸手撫了撫手臂,而後打開馬車簾子,看了一眼外面。

  路邊有家賣包子的攤子,攤主是個三十出頭模樣的青年男子,生得濃眉大眼,笑容憨厚。攤主正在吆喝,忽然有個穿穿荊釵布裙樣貌普通的婦人走去,懷裡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女娃娃。小女娃梳著丱發,綁著紅頭繩兒,眉心點著朱砂,胖嘟嘟的,像從年畫上走出來的似的。見了人,小女娃開心的喊了一聲「爹爹」。

  是攤主的妻兒。

  攤主同前來探望的妻子說了一些話,而後才接過妻子手裡的女娃,踮了踮,小女娃被爹娘擁著,笑吟吟的親了親娘親的臉頰,然後又親了親爹爹的臉頰。

  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場景,陸琉卻看得極認真。他見小女娃被攤主抱到了杌子上,往她手裡塞了一個肉包子,然後同前來幫忙的妻子一道和麵吆喝。

  陸琉放下簾子,喊了一聲陸何。

  外頭的陸何聽到聲響,打開簾子將腦袋探了進來,問道:「世子爺,有何吩咐?」

  陸琉淡淡道:「去買幾個包子。」

  陸何曉得世子爺不愛吃包子,卻也沒多想,只點了點頭,下馬車去買了倆熱騰騰的肉包子。他重新上了馬車,將倆包子遞了進去。

  裡頭的陸琉接過包子,低頭瞧了瞧。肉包子褶子整齊,香馥馥白嫩嫩像兩隻兔兒,目下熱乎著,散發著陣陣麵粉香。這攤主倒是實誠人,肉包子皮薄陷大,灌湯流油,吃起來自是軟嫩鮮香。陸琉若有所思,一面吃著包子,一面想著事情,竟將倆平日不喜歡吃的肉包子都吃完了。

  到了宣王府,陸琉先去老王妃那兒請安。老王妃曉得今兒孫兒帶傷出門,自是忍不住關切責備了一番,而後命陸何好生看著,不許他再胡鬧。陸琉態度乖巧的在老王妃的面前應下,親自扶著老王妃進屋休息,才回自個兒的玉磐院。

  長廊上,梳寶髻、穿橘色褙子的孟氏恰好看完女兒去找夫君陸忱,瞧著迎面而來之人,則是稍稍屈膝行了禮,面上笑盈盈道:「世子。」

  陸琉叫了一聲「大嫂」。

  孟氏客客氣氣的,關切道:「上回世子救了玲瓏,妾身都沒來得及感激一番。」她瞅了瞅陸琉的手臂,問道,「世子的傷可好些了?」

  陸琉道了一句無礙。

  這般冷冰冰的,叫孟氏面上的笑容越發的僵硬了幾分。待陸琉走後,孟氏才瞧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道:「神氣個什麼勁兒,若不是有老王妃在,這世子之位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若是沒有陸琉,宣王便沒有嫡子,那日後偌大的王府,自然是交到孟氏的夫君、宣王庶長子陸忱的手上。只可惜老王妃護著陸琉,而這宣王,雖然是個風流鬼,卻是個孝順的,只要有老王妃在一日,斷斷不可能將世子之位給疼愛的庶子。所以孟氏心裡頭,是巴不得老王妃早些駕鶴仙去的。

  孟氏嘴裡喃喃念著「討債鬼」、「喪門星」之類的,待進了自家夫君的書房,才氣鼓鼓的一屁|股坐了下來。

  坐在黃梨木書桌後面,穿青衣長袍、氣質儒雅的年輕男子,正是宣王府的庶長子陸忱。

  陸忱見孟氏生氣的模樣,則擱下筆,過去捉著孟氏的雙手,溫柔道:「怎麼了?又是誰惹你生氣了?」

  孟氏美眸含怒,將方才遇見陸琉的事情說了。聽了之後,陸忱笑笑,道:「還以為什麼事兒呢?你啊,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三弟,他性子寡淡,我都沒怎麼見他笑過,你就別往心裡去了。」

  孟氏嗤了一聲,道:「怎麼著?你不幫自己的娘子,倒是幫起外人來了。」孟氏越說越氣,胸前一起一伏的,「……若非有陸琉,咱們在王府的日子還能過得再舒坦些,而且舟兒和玲瓏,身份也會抬高一大截兒。你自個兒不爭氣也就算了,怎麼反倒胳膊肘往外拐了。」

  陸忱生得老實,平日裡對妻子孟氏關懷備至,疼寵恩愛,若是換做往日,自然上去哄人了,可聽了這番話,陸忱松了手,表情淡淡道:「三弟不是外人。」

  孟氏冷笑,道:「那他克死自己的親娘,這總不是我胡謅的吧?你當人家是親弟弟,人家可是想方設法討老王妃的歡心,為的就是防止你搶走這世子之位。人家不過十四,這城府,可深著呢,就你是個老好人。」

  孟氏的話越說越難聽,陸忱的眉頭蹙了起來。

  他轉身回到書桌旁,語重心長道:「三弟自幼喪母,是個可憐孩子。而且這世子之位,本就是他的,什麼搶不搶的。」

  真是沒出息的東西,孟氏咬牙切齒,當真是恨鐵不成鋼。這老子和兒子,都一個德行,日後都是被欺負的份。想來想去,還是閨女像她。可一想到閨女的驕縱無腦,孟氏又長長歎了一口氣。

  孟氏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夫君一眼。

  孟氏是個聰明的,知曉夫君忠厚,聽不得她說陸琉的壞話,她深吸一口氣,才走到陸忱的身邊,伸手搭在陸忱的肩上,按揉了幾下,服軟道:「好了,妾身不過是抱怨了幾句,爺別生氣。」

  陸忱這才道:「日後別這麼說三弟了。」

  孟氏手上的動作一頓,懶洋洋敷衍道:「成,妾身曉得了。」

  陸忱這才眉開眼笑,將手覆在孟氏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說道:「聽說這段日子舟兒極少去鎮國公府……」

  說著這個,孟氏也是一陣窩火,心裡又忍不住咒駡了幾句陸琉。孟氏道:「昨兒玲瓏和江小姑娘鬧了些小矛盾,明兒妾身讓舟兒去探望探望。舟兒和鎮國公府長房三兄弟關係好,同小江姑娘處得也好,日後啊,若是舟兒能娶江小姑娘,那就好了。」

  陸忱對鎮國公府那千嬌百寵的小姑娘也有些印象,雖然病弱,可教養極好,是個懂禮貌的。

  他失笑道:「你未免想太遠了。」他是庶子。他的兒子,哪能配得上鎮國公府的嫡出孫女?可這話,陸忱不敢直接說,生怕惹妻子生氣。

  夫妻十載有餘,孟氏哪裡不知陸忱心中所想?她道:「咱們舟兒人品樣貌學識,樣樣都是拔尖兒的,哪裡配不上那病秧子了?」除卻將兒子培養得太過正人君子,孟氏對這個兒子,還是極滿意的,加之陸行舟本就優秀,孟氏看兒子,自然是越看越滿意,覺得自個兒兒子是整個望城最優秀的少年。

  只是——

  孟氏也知鎮國公府長房幾人對自家兒子為何突然冷淡下來,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她那傻兒子承認了自己並沒有救過江妙。

  孟氏垂眸,心下有些發愁。再這麼下去,這兒媳婦恐怕當真要跑了。不成,鎮國公府這門親事,她一定得攀上。

  初秋天氣清涼,如往年一樣,老太太攜府中兒媳、孫兒一道去法華寺祈福拜佛。

  老太太素來信佛,每回拜菩薩,少不了為小孫女祈福。江妙雖然年幼,因身子病弱極少出門,可去法華寺的次數,卻是相當多的。如今她身子有些好轉,卻也按時吃著大夫開得方子,一日三餐多吃點,白日除了讀書,鍛煉身體也不落下,越發出落的胖乎乎、圓潤潤的。

  老太太同喬氏和江妙一輛馬車,二兒媳馮氏和三兒媳戚氏坐後頭那輛。老太太會這麼安排,一來是想多多親近孫女,二來是知曉二兒媳和三兒媳關係不佳,特意給了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江妙被老太太抱在懷裡,老太太瞧著,笑呵呵道:「長得真好。」老太太踮了踮懷裡小孫女的分量,沉甸甸的,絲毫不像之前那般,瘦瘦弱弱的,襯得一雙眼睛格外的大。

  老太太一面捏著小孫女的臉蛋,一面看著喬氏道:「下回華大夫來了,你可得多感謝感謝。」

  華大夫是望城有名的杏林高手。但凡有本事的人,總是有些脾氣,華大夫亦是如此。望城前去求醫的達官顯貴不少,卻也不是每個人都肯醫治的。這位華大夫能為江妙看病,也是喬氏曾多次去拜訪,最後不惜下跪,才感動了華大夫。江妙的病弱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若非華大夫妙手回春,如今也不會有一日比一日健康的江妙。

  喬氏從善如流,道:「兒媳曉得了,下回一定好好感謝。」

  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

  到了法華寺,老太太領著喬氏、馮氏和戚氏去殿內上了香,到了後院客房的時候,瞧見了宣王府的侍衛,曉得是宣王府的老王妃也過來了,便過去拜見。

  老王妃瞧著老太太過來了,倒是熱情的將人迎了過去,一道落座。

  喬氏、馮氏和戚氏挨個兒行禮。

  老王妃是個和善的,笑吟吟道:「用不著這麼客氣,都坐下休息吧。」之後才看向喬氏手邊的小女娃,歡喜道,「妙妙也來了。」

  今日的江妙穿了一身桃紅色襦裙,雙丫髻下是一張乖乖巧巧的臉,因又嬌養了一兩個月,如今這小臉蛋,已經沒有往日的瘦小羸弱,而是肉嘟嘟的,泛著健康的白裡透紅。江妙的模樣繼承了喬氏的美貌和江正懋的優點,靈動清澈的大眼睛,能將人的心都看軟了。這會兒江妙乖乖的喊了人,朝著老王妃的邊上一看,竟瞧見陸琉也跟著來了。

  陸琉面如白玉,五官硬挺,著一襲墨綠錦袍,瞧著氣色,傷勢自然是大好了。

  今兒陪老王妃一道來上香的,除了孫兒陸琉,還有庶長孫媳婦孟氏。孟氏穿著富貴華麗,容貌端麗,打扮得明晃晃的,看著喬氏身旁的江妙,才道:「妙妙瞧著又胖了些,生得可真好啊……」雖是誇著,可心裡卻想,若是再胖下去,日後長大了瘦不下來,那可就麻煩了。畢竟在孟氏的心裡,已經將江妙定為自己的兒媳婦了。

  孟氏又對著身旁的陸玲瓏道:「上回的事兒,還沒好好和妙妙道歉了,來,陪妙妙一起出去玩罷。」

  江妙看著陸玲瓏不情不願的樣子,當真有些不想勉強她。可老太太看著,卻是發話了:「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的很正常,妙妙方才不是說要去院子裡看桂花嗎?喏,和你玲瓏姐姐一道去吧。」

  上回在宣王府的事情,老太太當然是知曉的,可今日孟氏有意想要兩個孩子和好,且老王妃也在這兒,她總得給人家一個面子。

  老太太都發話了,江妙自然也不好說些什麼。反正她和陸玲瓏,就在屋子裡裝裝樣子,扮扮乖巧,出了這屋子,誰愛搭理誰呢。

  不過於江妙而言,陸玲瓏的驕縱脾氣都寫在臉上,不像謝茵那樣喜歡背地裡動手腳的,倒是容易相處的多。

  孟氏笑著,這才對一直不說話的陸行舟道:「你陪她們一道去,好生照顧著。」

  陸行舟有好些日子沒見過江妙了,一直沒機會和她相處,這會兒正按捺不住想主動提出陪倆小姑娘一起出去,未料孟氏先開口了,則笑容憨然道:「嗯,舟兒一定好好照顧妹妹和妙妙。」

  陸行舟領著陸玲瓏走到江妙的身邊,朝著她伸手,道:「妙妙,咱們出去玩吧。」

  笑容陽光的小少年,本是極招人喜歡的,可江妙沒法忘記上輩子的那一幕,終究沒有伸出手。她思忖半晌,走到了陸玲瓏的那邊,握住了陸玲瓏的手——當兩個都討厭的情況下,她倒是寧願和陸玲瓏牽手。

  至於陸玲瓏,上回因江妙被打手心,疼得她哭嚷了好幾日,早就將江妙視為最討厭之人。而且她知道,江妙瞧著年紀小小、單純可愛,下起手來卻狠極了。這麼一個無害的六歲女娃,將她的手臂掐得青青紫紫,好幾日才消下去。

  陸玲瓏知道,她討厭江妙,江妙也是討厭她的,而如今江妙主動牽她的手,倒是令陸玲瓏有些想不明白了。

  陸玲瓏一臉詫異的看著江妙。

  不過,手裡這肉呼呼軟綿綿的小手,摸起來還有些涼涼的,陸玲瓏倒是並不討厭,可只要聯想起那日和她扭打在一起的江妙,及在她臉上放屁的小胖子,頓時就喜歡不起來了。

  陸玲瓏看了一眼江妙天真友善的小臉,心裡暗暗道:虛偽,就會在人前扮乖巧!

  三人走了出去,大人們看不見了,陸玲瓏這才將手抽了回來,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看著陸玲瓏趾高氣揚的模樣,江妙問身後的問梅要了帕子,低頭認真的擦了擦手。

  陸玲瓏登時氣得小臉都綠了,朝著陸行舟告狀:「哥哥,你看她啊!」

  陸行舟摸了摸妹妹的腦袋,看著邊上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只覺得她可愛又招人喜歡,並未半點生氣。的確是他妹妹不對,她小小的反擊一下,沒什麼不對的,而且還顯露出小姑娘的真性情啊。

  陸行舟笑容和煦,道:「妙妙別生氣,玲瓏就這性子,她沒惡意的。」

  她知道啊。可是知道了又怎麼樣?沒有惡意並不是隨便驕縱的藉口,她想膈應她,她照樣能膈應過去。只是,這種事情擱在之前,江妙並不會同一個七歲的小姑娘計較什麼,可想到陸玲瓏欺負過她的胖表弟,江妙便覺得,像陸玲瓏這種人,一步都不能讓著她。

  見自家哥哥幫著別人,陸玲瓏氣惱的跺了跺腳,表情都快哭出來了。

  陸行舟充到和事佬,說了半天好話,哄著二人去院子裡看桂花。

  法華寺金桂盛開,香氣馥鬱。

  後院中有一個荷花池,池中枯荷凋零,原是碧玉般的荷葉也漸漸泛黃。

  陸行舟瞧著調皮活潑的陸玲瓏,叮囑道:「別走太近。」

  陸玲瓏沖著陸行舟做了一個鬼臉,而後低頭,嘴角翹了翹。她仰起頭,對著跟著江妙一道出來的問梅,乖乖巧巧道:「我有點餓了,你能幫我去那點桂花糕嗎?」

  問梅是喬氏安排跟在江妙身旁的貼身丫鬟,為的就是怕小小年紀的江妙會出意外,隨行護著她。這會兒陸玲瓏要讓她去拿糕點,倒是將問梅一下子難住了。

  問梅看了一眼安靜的站在陸行舟身後的江妙,斟酌了一番,正欲拒絕陸玲瓏的要求,卻見江妙走了過來。

  江妙一副極懂事的模樣,歪著小腦袋,說道:「問梅姐姐,你就幫她去拿一下吧。'

  問梅看著自家姑娘唇紅齒白的精緻小臉,想了想,點頭道:「那好,姑娘好生待著,可別亂跑了,奴婢馬上就回來。」

  江妙立馬應下。

  瞧著問梅走了,陸玲瓏才走到江妙的身邊,小臉染著笑,說道:「妙妙你真好。」這態度,同方才的截然不同。

  江妙不知陸玲瓏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微微一笑,露出倆可愛的梨渦,配合著說著客套話:「不用客氣。」

  陸玲瓏嗯了一聲,一雙眼睛靈動的轉著,然後指了指蓮花湖邊突然冒出來的小兔子,驚喜道:「妙妙你看,那兔子真好看,咱們過去瞧瞧吧。」

  小孩子,都喜歡可愛的兔子,何況這只小白兔,生得胖胖的,小小的一隻,正低頭在啃蘿蔔,當真是憨態可掬。江妙的確是喜歡的,可是她沒立刻跑過去,而是笑吟吟看著面前的陸玲瓏,說道:「咱們一起過去吧。」

  陸玲瓏笑容一僵,而後說好,同江妙一道走了過去,只是步子稍稍放慢了些,讓江妙走在前頭。

  小兔子不怕生,只吭哧吭哧啃著蘿蔔,一副小吃貨模樣。

  離小兔子五步遠的時候,江妙忽然停了下來。

  陸玲瓏忍不住道:「妙妙,你怎……怎麼不走了?」

  江妙伸手捉著陸玲瓏的手,態度堅定道:「一起去。」見陸玲瓏不情不願,江妙越發握得緊些,說什麼都不許她掙脫,拉著她走了過去。可陸玲瓏卻是一改方才的和善態度,擰著眉說不要,走近了些,到了那小兔子邊上,更是扭動身子急欲離開。

  許是陸玲瓏的動作太大,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鞋底一滑,整個身子就往身後的荷花池栽去。

  「噗通」一聲。

  陸玲瓏落進了湖裡,登時濺起了晶亮亮的水花。

  陸玲瓏不會水,此刻落水,便在池中掙扎著雙手,身體一浮一沉,大喊救命。

  江妙看著,這才轉過身瞧著傻眼了的陸行舟,眨了眨眼睛,指著池中的陸玲瓏,一臉無辜道:「……行舟哥哥,她掉下去了。」

  陸行舟旋即反應過來,直接跳進了冰涼的荷花池裡去救人。

  江妙靜靜站在邊上,並未呼救。

  這陸玲瓏,長著一副壞心腸的性子,卻沒有做壞事的腦子。這小兔子在的位置,旁邊是一個草堆,邊上是一個荷花池,上頭隱隱有青苔和水跡,一看就是容易打滑的地兒,若是她瞧著小兔子,興沖沖的跑過去,不出意外就得掉進湖裡。而且她的表情舉止太刻意了,叫她想不多想都難。

  只是如今天氣不算太涼,又有陸行舟及時施救,大人們也在不遠處的客房,倒是不會真的出什麼大事。只不過多喝上幾口池水的事兒。

  她想讓她喝,她無功不受祿,原原本本還給她。

  見陸行舟已經抱住了陸玲瓏,要將人救上來了,江妙才張嘴準備呼救。可正當她想要喊人的時候,胸前忽然有一手臂橫了上來,直接將她撈了起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8:07 PM

第040章:

  江妙蹬了蹬倆小短腿,掙扎無果,認命的被來人夾在胳肢窩下輕輕鬆鬆帶走。

  到了一處假山後,江妙看了一眼眼前面無表情的陸琉,在看荷花池中即將將陸玲瓏救上來的陸行舟,眨眨眼問道:「陸哥哥不去救人嗎?」按理說,陸琉是陸行舟的三叔,饒是還年少,她也得喚上一聲陸叔叔,奈何陸琉不喜歡這個稱呼,她也只能亂著輩分叫了。而眼下,他侄兒侄女都在池子裡呢。

  陸琉一手托著江妙的小屁股,一手捏了捏她的臉,音色清冽的問道:「沒事吧?」

  她能有什麼事?江妙的眼睛睜大了些,心想這陸琉是不是看出來陸玲瓏存心想要害她。她搖搖頭,說道:「沒事。咱們去看看玲瓏他們吧。」雖說她不喜歡陸玲瓏,可在人前,到底要表現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嗯,就當是給祖母一個面子。

  她瞧著陸琉面容淡淡,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陸哥哥?」

  陸琉低頭,看著懷裡小女娃白嫩的臉蛋,不過一個多月沒見,竟胖了一大圈了,若是再這麼下去,得趕上那小胖子了。好在陸琉的體格好,力氣比一般的同齡男子大些,抱起來倒是不吃力。陸琉盯著她的臉,目光又落在她粉嘟嘟的唇上。

  他仿佛是在認真思考什麼,半晌才「嗯」了一聲。

  雙腳重新沾地,江妙被陸琉牽著手走了出去。

  陸玲瓏已經被救上來了。

  池邊的陸行舟,一襲錦袍濕漉漉的,頭髮上也滴著水,如今正將陸玲瓏平放在地上,輕輕拍著陸玲瓏的臉頰。好在陸玲瓏落水的時間不長,陸行舟小小年紀又精通水性,極快的找到陸玲瓏把人救了上來,陸玲瓏自然也沒遭多少罪。

  陸玲瓏面色蒼白,猛然嗆了幾下,將嘴裡的水吐了出來,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江妙抿了抿唇。

  心道:嗓門還挺大的,看來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陸玲瓏洪亮的哭聲將客房裡的大人們引來了。孟氏原本嘴角噙著笑意,正努力克制著情緒,瞧見自家兒子的背影,眉眼間愈發舒緩了些,可看到陸玲瓏抬頭淚眼婆娑的朝著她哭,孟氏的心才登時被針紮了似的。

  孟氏趕忙過去,蹲下身子,一把抱住陸玲瓏的身子,摸著她冰冰涼涼的臉,急急道:「怎麼回事?你怎麼會……」仿佛是意識到了不對勁,孟氏說話的聲停了停,看了一眼站在陸琉身邊的小女娃,這才想到了什麼,眸色沉了沉。

  孟氏一把抱起渾身濕透的陸玲瓏,道:「走,娘替你去換身衣裳。」

  陸玲瓏雙手環著孟氏的脖子,趴在她的肩頭嗚嗚嗚哭泣,原是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也弄亂了,像只落湯雞似的。

  好端端的,竟弄了這一出。聞聲而來的喬氏趕忙上前將自家閨女抱了起來,一副虛驚一場的表情。上回江妙落水,差點去了半條命,看著榻上奄奄一息的閨女,喬氏可是整日以淚洗面。後來總算撿回了閨女的一條小命,喬氏當然越發寶貝些了。

  喬氏親了親閨女的臉頰,打量了一番,急急的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落水了呢?」

  江妙如實道:「方才有只小兔子,我和玲瓏走過去看,沒想到那地兒滑,玲瓏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江妙指了指那個池邊的草堆,剛才那啃蘿蔔的小兔子這會兒已經不知去向了。

  問梅手裡捧著一碟桂花糕,聽到有人落水的小心,嚇得魂都沒了,見自家姑娘安然無恙,問梅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朝著喬氏著急自責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疏忽了,請夫人責罰。」

  馮氏同戚氏跟在後頭。

  瞧著這一幕,馮氏上前,護短道:「得虧妙妙沒事兒,若是有個閃失,老祖宗哪裡能饒得了她的小命兒?」語氣中滿是對江妙這個侄女的疼愛,生怕別人不曉得她將小侄女當成寶。

  喬氏的確是要責備問梅的,可這會兒畢竟是在法華寺,責罰下人這種事情,當著別人的面兒,總歸有些不合適。

  喬氏抱著閨女的手緊了緊,朝著馮氏點了頭,道:「這丫頭的確該好好教訓教訓了,咱先去陪老祖宗,餘下的事兒,回去再說吧。」

  馮氏的臉色有些難看。

  她知曉鎮國公府三個兒媳中,喬氏和戚氏最投緣,而對她這個二弟妹,不過面兒上客氣些,實際上是被二人孤立的。馮氏有些想不明白,戚氏那火爆驕縱的性子,喬氏是如何受得了的。孟氏自問對江妙這個小侄女也算是極疼愛的,可不管是喬氏還是江妙,都是喜歡戚氏多過於她。喬氏時常找戚氏去談心,而這小侄女,同戚氏說說笑笑的,卻對她客客氣氣,仿佛隔著一層似的。

  馮氏本就能讓自個兒在鎮國公府的地位超過戚氏,而且日後江大爺繼承爵位,喬氏就是主母,她若是能和喬氏關係好些,日子自然也過得舒坦些。

  馮氏笑容僵了僵,點頭道:「大嫂說的是。」

  馮氏和戚氏走在前頭,喬氏抱著江妙走在後頭。喬氏自然是看到了陸琉,她對這個少年很有好感,如長輩般詢問了他的傷勢,陸琉態度謙遜的一一作答,禮數甚是周全。喬氏越看越喜歡。之前她出來,是看到自家閨女站在他的身邊的,曉得宣世子喜歡孩子,歲低頭看著緘默不語的閨女,說道:「妙妙上回不是擔心陸哥哥的傷勢嗎?你瞧,現在沒事了,妙妙可以放心了。」

  她不過是出於禮貌的隨便問了問而已……畢竟陸琉是為了救她的胖表弟受傷的。江妙努努嘴想說話,卻瞧見一旁陸琉表情溫和,心情仿佛不錯,便閉嘴不說話了。

  喬氏聽陸琉說是出來賞桂的,便捏捏閨女的小肉臉,道:「待會兒見過祖母之後,妙妙就出來陪陸哥哥看桂花,好不好?」

  這麼可憐的少年,又難得這麼喜歡小孩子,喬氏便想著讓閨女陪他走走,興許他會開心些。而且閨女只有六歲,沒什麼好避諱的。

  陸琉嘴角一翹,點了點頭。

  陸琉站在原地,等著江妙回來,喬氏則抱著江妙進去和老太太報平安去。

  老太太知道後,也是嚇了一大跳,瞧著寶貝孫女兒沒事,遂摟著好生疼愛了一番。

  安撫過了老太太,喬氏便牽著閨女的手往外頭走。江妙曉得自家娘親要將她送去陸琉那兒,總覺得便扭,走了一段路,便停了步子,抓住喬氏的手,仰起頭,聲音軟軟道:「娘,妙妙不想去。」

  對上閨女水亮亮的大眼睛,喬氏俯下身子,語重心長道:「妙妙,咱們要知恩圖報,宣世子對你和元寶有救命之恩。」

  江妙點頭,表示自個兒知道。她翕了翕唇道:「可是……」

  喬氏又道:「你可曉得,宣世子自幼沒有娘親,雖說有兩位兄長,可不是一母所出,關係也不大好,可憐的很呢。你呢,有爹娘疼著,又有三個哥哥,別人可羨慕著呢。你同宣世子多走動走動,就當多了一個哥哥,嗯?」

  江妙見自家娘親眼神溫和,知曉她是真的很心疼這位沒爹疼沒娘愛的宣世子。可她還記得,上輩子,她娘親是怎麼評價這位心狠手辣的宣王陸琉的——那可是沒一句好話,就希望家裡的人都離他遠遠的,斷斷不要去招惹這位殺伐果決的宣王。

  江妙垂了垂眼,若是再過幾年,她娘親也不會有這麼多愛心去可憐陸琉了。

  這廂,孟氏替陸玲瓏換了一身衣裳,將人放在腿上替她擦著頭髮,一面擦一面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玲瓏哪裡受過這麼大的驚嚇,她差點就被淹死了。陸玲瓏哭哭啼啼的,眼睛紅彤彤的像只兔兒,小肩膀一抽一抽,委屈道:「我聽娘的,帶她去看兔子,可是……可是她硬要拉著我一起去。我怕掉下去,可她就是不鬆手,我著急,然後……然後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說到這裡,孟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厲聲道:「沒用的東西,就知道哭。」

  太委屈了,陸玲瓏扯著嗓門,哭得更大聲了,金豆子不要錢的掉。

  陸行舟也換好了乾淨的衣裳,進屋看來妹妹,在外頭聽到妹妹的哭聲,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兒,忙闊步進屋,看著孟氏,問道:「娘,玲瓏怎麼了?」

  孟氏心裡氣,俏臉耷拉著,道:「只不過喝了幾口水,沒什麼事兒。」她又看著陸行舟,問道,「姜湯喝了嗎?」

  陸行舟點頭,走到孟氏和陸玲瓏的身邊,看著妹妹有些發白的臉色,心下有些心疼,遂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關切道:「下回小心些,別再毛毛躁躁了。」

  陸玲瓏正一肚子氣呢,正好往陸行舟這個好脾氣的哥哥身上撒,她道:「如果不是江妙,我才不會掉下去呢,今天本應該是她掉下去的。」

  陸玲瓏一張清麗漂亮的小臉,寫滿了嬌縱,嘴巴翹得老高,就等著人安慰呢。陸行舟是知道妹妹的脾氣的,他是哥哥,向來願意對她多些疼愛,平日裡能讓則讓,可這會兒,他倒是有些忍不住了。陸行舟皺起眉頭,道:「胡說什麼呢。」她自個兒落了水,怎麼能怪妙妙,而且那小兔子,也是她要去看的。

  陸玲瓏委屈極了,嚷嚷道:「就是就是,娘說了,等江妙掉下去了,哥哥就可以去救江妙了。」

  饒是陸行舟再如何的正直,聽到陸玲瓏這番話,也明白了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看向孟氏,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娘,玲瓏說的是真的嗎?」他盯著孟氏的臉看,見她不說話,頓時明瞭,委屈又氣惱道,「……娘,你怎麼能這麼害妙妙?」

  陸行舟是見過江妙上回落水之後的模樣的,小臉泛著青紫之色,仿佛下一刻就沒了氣息,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娘為什麼要去害她呢?

  孟氏本來不想讓兒子知道的,可眼下是瞞不住了,她看著自己兒子,說道:「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今日這事兒,的確是孟氏安排,然後讓陸玲瓏去做的,一來是為了給陸玲瓏出口氣;二來,孟氏想讓兒子當著鎮國公府所有人的面,再救一回江妙。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8:12 PM

第041章:

  陸行舟霍然起身,捏緊拳頭,一臉認真道:「我要去找妙妙道歉。」

  孟氏真想拿東西撬開自己兒子的腦袋,看看裡頭裝得是什麼。孟氏氣惱道:「道歉?你想說什麼?想說你娘我要害她落水,然後讓鎮國公府同咱們為敵嗎?舟兒,你善良是好事,但也要分清楚場合。而且今日,你也瞧見了,落水的是你妹妹,那江妙可是半根頭髮絲兒都沒少。」

  「可是……」

  「可是什麼!你給我好生待著,好好去討好江妙,一定要讓她和你多多接觸。」今日孟氏是看到陸琉和江妙關係親近的,以陸琉的冷淡性子,怎麼可能無端端對一個小女娃好?孟氏以己度人,自然也認為,這是陸琉想要拉攏鎮國公府的手段。這麼一來,她越發不能讓陸琉得逞。

  陸行舟搖擺不定,一面對自家娘親失望,一面又因瞞著不說愧對江妙。

  到底是個十歲的孩子,眼下眼眶微濕,轉身就準備出去。

  「舟兒。」孟氏立馬叫住了他,生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來。

  陸行舟未回頭,只步子一頓,深吸一口氣,挺起了背脊,說道:「娘放心,我不會亂說的。」說完就直接走了。

  孟氏有些怔住了,倒是開始懷疑,今天自己的安排是不是真的錯了。可是,她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孟氏低頭,繼續給陸玲瓏擦頭髮。

  許是擦的有些重了,陸玲瓏吸了吸鼻子,不滿道:「娘……」

  「閉嘴!」孟氏喝道。

  孟氏對陸玲瓏這個閨女也算是疼愛的,極少會這般吼她,可今日,已經是第二回凶她了。陸玲瓏抬手擦了擦眼淚,繼續撅著嘴,一副委屈樣兒,而心裡頭,早就將今日自己受的委屈,推到了江妙的身上。

  ***

  喬氏領著江妙去陸琉那兒,經過荷花池的時候,看到陸行舟行色匆匆的走了過來。

  陸行舟生得斯文乖巧,如今年紀還小,可依稀能看出日後的溫潤如玉、謙謙君子風範。看到喬氏,陸行舟忙行了晚輩禮,只是他的眼眶有些紅紅的,叫喬氏心中犯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喬氏容顏清麗絕色,微微含笑,讓人覺得溫婉賢淑。她面上不動聲色,關切的問道:「玲瓏如何了?」上回她寶貝閨女被陸玲瓏傷成那樣,喬氏對陸玲瓏自然是不喜歡的,目下也不過是隨意的客套一番罷了。

  陸行舟道:「沒什麼大礙。」他是個老實孩子,做不得虧心事兒,目光有些閃躲,不敢正視喬氏,生怕被她看出端倪來。陸行舟低頭看著喬氏身邊的粉團子,微笑道,「……妙妙今日嚇壞了吧?」看著這麼乖巧可愛的江妙,陸行舟心裡更加難受。只是,他若是說了實話,他會害了自己的娘親。

  江妙不喜歡陸行舟,這邊又沒什麼外人,也用不著做戲,只敷衍的唔了一聲,一副不願搭理他的模樣。

  陸行舟滿心愧疚,自然沒有多想,只多看了江妙一眼。越看,越自責。

  喬氏瞧著不對勁兒,想了想,才問道:「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問了妙妙,可妙妙有些嚇著了,這孩子,一害怕就語無倫次的……」這倒是合乎情理。六歲的小姑娘,被嚇壞了,說不清楚,自然沒人會懷疑,何況是只有十歲的陸行舟。

  可江妙聽了自家娘親的話,忍不住側過頭投去贊許的眼神——真不愧是她娘親啊,腦子可轉得真快,見陸行舟的表情不對,就聯想到剛才的事情上去了。那也省得她拐著彎的提醒了。

  陸行舟沒想到喬氏會有此一問,怔了怔,結結巴巴道:「是……是玲瓏和妙妙一起、一起看兔子,然後玲瓏……玲瓏她不小心滑倒了,跌進了湖裡……」他低著頭,手心冒汗,一副極力想保持鎮定的緊張模樣。

  喬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道:「原來如此。」同陸行舟說了一會兒話,喬氏便領著江妙繼續走,只是喬氏一張豔光四射的俏臉,在陸行舟離去後登時沉了沉,牽著閨女的手,也倏然收緊。

  法華寺的後院種滿了桂花樹,整整齊齊的,隔得老遠,就能聞到濃郁的桂花香。桂花樹下有一張極簡單的石桌,邊上擺著六個石凳,目下著一襲墨綠色錦袍的少年,正執著杯盞靜靜坐著,畫面美得叫人不敢再走近一步。

  喬氏見過不少容貌出挑的男子,就說是夫君江正懋,當時喬氏最喜歡親近江正懋這個表哥,也不過是因為江正懋是她所有表哥中模樣生得最俊俏的,且江正懋雖然性子冷,可獨獨對她這個小表妹溫柔備至,這令喬氏長大之後,才極為自然的對江正懋生出男女之情。而目下,喬氏對陸琉,不過是長輩對於晚輩的欣賞,只覺得若是能生出這麼一個謫仙般的兒子,帶出去,也是極有面子的。

  陸琉看到了前來的母女二人,起身過去,道:「江夫人。」

  經過這麼幾回,喬氏也能看出陸琉的性子,語氣自然隨和了些,她道:「妙妙頑劣,難為宣世子不嫌棄。」

  江妙卻想:她何時頑劣過了?這「頑劣」二字,素來是三哥的標籤。

  聽著喬氏的話,陸琉低頭看了一眼,見小女娃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黑又亮,鼓了鼓腮幫子,像只小青蛙,一副不認同自家娘親的可愛模樣。他眉眼溫和,笑容如沐春風,看得喬氏越發覺得面前這個少年是個可親的好孩子,自是極放心的將閨女交給他。

  江妙被陸琉領著走到了石桌旁,陸琉動作熟稔的將她抱了上去,然後從碟子裡拿起一塊桂花糕開始給她餵食。

  瞧著一副要將她當成小動物對待的架勢,江妙哪裡還有胃口?她趕忙搖搖頭,道:「妙妙不餓。」她抬眸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見陸琉臉上並無任何不悅之色,知曉他並未生氣。

  陸琉盯著她的小嘴看了一會兒。

  江妙狐疑的眨了眨眼,甚是抬起小肉手摸了摸,發現嘴邊沒有什麼髒東西。倒是奇了怪了。

  陸琉將桂花糕擱下,看著她道:「想看小鳥嗎?」哄小孩子的語氣。

  小鳥?江妙眨眨眼,倒是被勾起了興趣,眉目含笑道:「這兒有嗎?」

  陸琉點頭,起身將江妙抱了起來,走到了一棵桂花樹下。

  只是還不夠高。

  陸琉雙手緊緊抱住江妙的雙腿,用力提了提,將江妙抱得高了些,仰頭問道:「看到了嗎?」

  雙腿被陸琉抱得緊緊的,江妙這個矮個子,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居高臨下的感覺。這是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感受。

  江妙好奇的看了看桂花樹樹枝,瞧著綠油油的桂花葉和金燦燦的桂花間,果真有一個小鳥窩呢。先前她三哥,也曾捉過小鳥給她玩的,逗她開心過,可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枝頭的鳥窩,卻是頭一回呢。

  江妙大眼睛眨了眨,雙手小心翼翼的撥開樹枝,看著鳥窩裡,有碎掉的蛋殼,四五隻剛被孵出不久的小鳥正乖乖的待在裡頭,一副嗷嗷待哺的樣。

  剛出生不久的小鳥,毛還沒長全,肉肉的,紅彤彤的,只有翅膀的地方,長出了一些羽毛。江妙興奮極了,不敢嚇著這幾個小傢伙,只開心的低頭看著陸琉,道:「陸哥哥,我看到了……」她扭過頭,伸出指頭數了數。

  一二三四……

  江妙笑容燦爛,眼眸彎彎如月牙兒一般,聲音脆脆道:「有五個呢。」

  站在客房內窗前的喬氏,看著這一幕,嘴角也忍不住翹了翹。

  邊上的許嬤嬤驚訝道:「沒想到宣世子看著冷冷清清的,哄起小孩子來,卻這般有耐心。」

  喬氏原本是歡喜的,可聽著許嬤嬤的話,心裡就忍不住又心疼了一番。缺愛的孩子,才會這般外冷心熱啊。

  喬氏道:「下月妙妙生辰,記得提醒我給宣世子給送個帖子。」缺愛的孩子,該多出席熱鬧的場合,這樣性子也會熱起來。

  許嬤嬤道了一聲是。

  喬氏又看了一會兒。喬氏姿容端麗,眼眸帶笑時,越發是眼眸流轉俏麗動人,只是這微笑並未持續很久,便想到了先前陸行舟的舉止。

  喬氏眼神漸漸冰冷起來。

  心道:今日孟氏這筆賬,她肯定是要算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8:20 PM

第042章:

  半月後,江妙從丫鬟們的口中聽到一個消息——宣王府的長孫媳婦兒孟氏,在齊國公老太太的壽宴上有些喝多了,不慎跌落了池中,幸得齊國公府的下人得救,性命無虞。

  孟氏雖是庶孫媳婦,可穿著打扮素來講究,金光閃閃的首飾盡往身上戴,陪老王妃出席這等重要的場合,自然越發賣力的搗鼓了一番,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宣王府的地位有多尊貴似的。孟氏金啊銀啊的往身上戴,現下這一落水,自然是出盡了洋相。

  江妙的小肉手執著筆,聽到這消息,嘴角也忍不住翹了翹。這件事情,用不著她多猜想,也曉得是誰做的。不虧是她的娘親啊,素來睚眥必報,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得真是相當妙。孟氏最喜歡出風頭,今兒弄了這一出,怕是老王妃日後要出門赴宴,也不會再帶她了。

  江妙心中大贊。

  江承諺走了進來,一手撐在江妙的書桌前,一手摸了摸江妙的腦袋,爽朗一笑道:「妙妙笑什麼呢?」

  江妙仰起小臉,瞧著自家三哥俊朗的臉頰,說道:「三哥,明兒是中秋,咱們可以出去看花燈嗎?」中秋的花燈雖不及上元那一日,卻也是相當熱鬧的,往年江妙身子弱,不宜出門,三兄弟也乖乖的陪在妹妹的身邊,頂多在院子裡放放孔明燈。

  江承諺見妹妹愛玩愛笑,自然是支援的。他點頭道:「若是妙妙想去,三哥我就同爹娘說說,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江妙笑吟吟點頭。

  次日正是中秋,江承諺在喬氏面前一番撒嬌賣萌,喬氏才心軟,同意四個孩子出門。不過出門前倒是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對於江承讓和江承許,喬氏是放一萬個心的,這倆孩子性子像江正懋,江正懋當年,也曾帶年幼的小表妹喬氏出門看過花燈,那會兒江正懋小小年紀就成熟穩重,大人們也放心。想的有些遠了,喬氏豔若桃李的嬌容染著笑,沖著江承諺道:「好生看著妙妙,不許太貪玩兒。」

  能出去,江承諺自然頭如搗蒜,乖乖說好。

  晚上一家團圓,一道熱熱鬧鬧吃了飯,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三兄弟就帶著妹妹上了馬車。

  江妙還是頭一回晚上出門。

  她稀罕的趴在馬車窗戶邊,看著街道上漂亮的花燈,倆眼睛歡喜的彎了彎。

  江承讓是大哥,不僅要照顧妹妹,更要看好倆弟弟。他對二弟江承許是放一萬個心的,唯獨對素來調皮的三弟江承諺不放心。要到沂水了,江承讓將大紅色牡丹團花織錦披風披在了江妙的身上,一雙手小心翼翼的系著帶子,沖著江承諺道:「待會兒你可不許亂跑,今兒我要顧著妙妙,可沒功夫看著你。」

  分明出生的時辰差不了多久,盡將他當孩子。江承諺撅了撅嘴,說了一聲知道了,然後才看著江妙道:「我也要照顧妙妙啊,才不會亂跑呢。」

  這話,江妙是不信的。她這位三哥,素來皮的很,如今有機會出來,哪裡坐得住?

  鎮國公府的馬車在路邊停下,江承讓領著江妙下馬車。今日江妙梳著漂亮的花苞髻,一張白嫩嫩的小臉,因為數月的進食得當,已經從面黃肌瘦的尖尖小臉,便成了肉嘟嘟的包子臉,還生出了可愛的雙下巴。年紀小一些,胖一些倒是沒什麼,而且全家人都一直認為,江妙是越胖越好看的。

  三兄弟個頭一般高,模樣生得又有七八分相,在夜晚,看上去自是一模一樣,難以分辨。不過老大江承讓,穿得是一身寶藍色的錦袍,老二江承許是雪色錦袍,老三江承諺,則是顯眼活潑的翠綠色。三兄弟生得一副俊俏模樣,雖然年紀小,可個頭卻比同齡的少年略高些,加上自幼習武,及江正懋的嚴苛管教,三兄弟身上沒有半分世家公子的驕縱之氣,一個個腰杆挺得直直的,走起路來步伐從容得體,襯得中間簇擁著的、凹進去的披著大紅色披風的小女娃格外的顯眼嬌憨。

  看得路上經過的小姑娘們,一個個投去羨慕的目光——有這麼三個哥哥護著,當真是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

  沂水兩岸的樹上,高高懸掛各色燈籠,明晃晃的,照的整個沂水恍若白晝。

  路邊來來往往的人,手裡拿著漂亮的燈籠。江承諺瞧著,拉著江妙的手,指了指對邊的燈籠攤子,道:「咱們去瞧瞧吧。」

  走到燈籠鋪子前,見上頭掛著各式各樣的燈籠,做得甚是精美,有玉兔燈、蓮花燈、鯉魚燈、嫦娥奔月燈及其他鳥獸花樹燈。江承讓和江承許沒這份玩性,只江承諺和江妙各買了一盞燈籠。江承諺買的是老虎圖案的燈籠,而江承諺給江妙選的,是一盞可愛的兔子燈籠。在江承諺的心裡,自家妹妹就是一隻軟綿綿、弱弱小小,可愛又需要人保護的小兔子。

  江妙倒是不怎麼挑,伸手拿著三哥給自己選的燈籠。

  「妙妙。」

  一個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街上人多,熱熱鬧鬧的,江妙有些聽不清,分辨不清是何人,遂轉過頭看了看。

  見來人竟是九公主陸毓秀。

  九公主穿著一身絳紫色錦袍,頭戴同色的瓜皮小帽,正是一副世家小公子的打扮。而她的身旁,則是陸琉和十一皇子,十一皇子的手邊,還牽著漂亮可愛的衛寶鈴。

  九公主興奮的跑了過去,伸手捏了一把江妙的胖臉蛋,歎道:「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歎道,「胖了好多呢。」一副不可思議的語氣。

  江妙有些不好意思。她胃口好,她娘親想著法兒的安排她的飲食,想不胖都難啊。可是她覺得,胖點兒挺好的,反正她不想變成以前那小豆芽的模樣。江妙沒繼續這個話題,只乖乖的叫了一聲「毓姐姐」,然後才問道:「毓姐姐也出來玩兒嗎?」

  九公主點點頭。她見慣了宮裡那些小小年紀就心思歹毒甚有城府的姐妹,對於江妙這個可愛的小妹妹喜歡得緊,她點頭道:「是啊,不過每回出來,父皇必須讓我和子恒跟著堂兄,沒有堂兄,父皇才不會允許我們出來玩兒呢。」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每回瞧著九公主和十一皇子,陸琉都在場。陸琉可不是那種喜歡出門的那種人啊。

  言語間,三兄弟自然也知曉了幾人的身份,態度上自然也客氣了些。

  江妙和九公主說話的時候,十一皇子已經領著衛寶鈴過來了。今兒的衛寶鈴,身上披著和江妙一樣顏色的披風,雙丫髻上纏著璀璨的明珠,眉心還綴著一個蝴蝶形狀的眉心墜,整個人漂亮的仿佛像天上的小仙女似的。

  「妙妙你也在啊,真巧。」衛寶鈴展顏一笑,露出單純可愛的笑容。同江妙打招呼的時候,順道也觀察了一下江妙的穿著打扮,見江妙身上的披風和她是一個顏色的,而且她上頭繡的是牡丹,而她自個兒的披風則是芍藥,一時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兒。

  衛寶鈴是不喜歡江妙的,看過穿著打扮之後,再看江妙這張隔幾日胖一圈的臉蛋,衛寶鈴則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再漂亮也不打緊,只要比她長得胖,照樣沒她好看。

  江妙雖不知衛寶鈴心裡在想什麼,卻也本能的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惺惺作態。說來也是可惜,這麼小的姑娘,就被教成這般細膩心思,也不曉得是福還是禍。可一想到日後衛寶鈴在後宮如魚得水,想來於她也是一樁好事。

  衛寶鈴熱情的握著江妙的手,說道:「既然遇著了,那咱們就一起逛吧。」她瞧了一眼江妙手裡的兔兒燈籠,又揚了揚自己手頭的華麗富貴的鳳凰燈籠,道,「這是表哥猜字謎替我贏來的,好看嗎?」

  衛寶鈴的鳳凰燈籠的確是精緻好看,放眼整個沂水兩岸,也尋不出第二盞來。而江妙手裡的兔兒燈籠,雖然可愛,同衛寶鈴手頭的鳳凰燈籠一比,倒是顯得有些寒磣了。可衛寶鈴的語氣,卻沒有半絲炫耀的成分,仿佛是熱情的同自己的好朋友分享自己喜歡的東西。

  只是,江妙瞧著衛寶鈴眼中的晶亮,還是能看出她其實是來炫耀的,只是想不經意的炫耀罷了。

  江妙配合道:「好看。」

  衛寶鈴挺了挺腰板,笑笑道:「我也覺得好看。」

  邊上的江承諺卻有些看不順眼了,妹妹年紀小,性子又好,自然看不出人家小姑娘是來炫耀的,他雙手環臂,嗤了一聲,道:「不就一個破燈籠嗎?有什麼稀罕的。」

  衛寶鈴委屈的咬了咬唇,淚光盈盈看向十一皇子,翕唇道:「表哥……」

  十一皇子上前,一把拉過衛寶鈴的手,沖著江承諺道:「你什麼意思?」

  江承諺和十一皇子的性子有些像,都是衝動護短的,九公主看著,忙插到二人中間,沖著十一皇子道:「好端端的出來玩兒,你鬧什麼鬧啊?」

  十一皇子有些委屈,撅著嘴道:「皇姐……」

  衛寶鈴乖巧道:「表姐說得對,我相信妙妙哥哥沒有惡意的,咱們一起逛逛吧。」

  江妙嘴角微微一翹,也伸手拉了拉江承諺的衣袖,朝著他調皮的眨了眨眼。江承諺這才氣消,摸著自家妹妹的小腦袋,道:「好,不說了,咱們四處走走吧。」喬氏只給他們一個時辰的時間,過了一個時辰,就得回去了,自得好好抓緊時間逛逛才划算。

  十一皇子拉著衛寶鈴的手走在前頭,江妙同江承諺一塊兒,走在後頭。待走了幾步,江妙才看到了一直不說話的陸琉。

  半月前,她和陸琉一起在法華寺賞過桂花、看過小鳥,若是先前她對陸琉存著戒備之心,覺得他是個極可怕的少年,那麼那一回之後,她對陸琉的看法稍稍改變了一些。上輩子,她聽了太多的傳言,可到底沒有同陸琉真正近距離的接觸過,只是先入為主覺得他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可這輩子,陸琉給她的感覺,太不一樣了。

  雖說陸琉對她很好,卻充其量讓江妙對他的印象不那麼糟糕,完全沒到要主動親近他的地步。

  只是她娘親,倒是很喜歡她親近陸琉呢。

  出於禮貌,江妙朝著陸琉喊了一聲:「陸哥哥。」

  陸琉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聽著小姑娘嬌嬌軟軟的聲音,幾乎甜到人心裡去。其實並非江妙故意要叫得甜,一個六歲的小女娃,乖乖巧巧的喊人,聽著總有幾分甜糯之感,加之江妙的聲音又清脆好聽,這自然令陸琉生出幾分小姑娘很喜歡他、見到他很開心的感覺。

  陸琉緊繃的俊臉稍稍舒緩,仿佛是冬日積雪在明媚溫和的陽光下漸漸消融,怎麼瞧,都是一副溫潤儒雅的翩翩佳公子模樣。他微微頷首,同九公主並排走著,身姿頎長如竹,步子仿佛比方才輕快了些。

  江承諺瞧著前頭走著的四人,心裡卻盤算著:怎麼找藉口同他們分開。他才不要和這個討厭的人一道逛花燈呢。

  幾人沿著熱鬧的街道走了一會兒,未料又遇到了熟人。

  正是霍府的幾個孩子:霍璿霍硯倆兄妹,還有霍府二房的霍薇。

  比起衛寶鈴,江妙對霍璿才是真正的喜歡,一見著霍璿,就開心的叫了一聲「璿姐姐」。

  霍璿穿著一身漂亮精緻的淺綠色繡淩霄花襦裙,頭髮梳成整齊的雙丫髻,髻上沒有多餘的發飾,只兩髻垂著短短一小截碧色頭繩兒,右邊髻上簪著一個金雀兒珠花。

  霍璿也開心吶,立馬鬆開牽著霍薇的手,興奮的跑到了江妙的身邊,捏捏江妙的胖臉蛋,眉眼明媚道:「沒想到妙妙也出來玩啊。」

  這樣難怪霍璿會驚訝了,往年江妙可是連宴席都極少參加的,哪裡會大晚上出來玩兒呢,饒是她想和江妙交朋友,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霍璿笑容燦爛,看向江妙身後的三個俊臉的哥哥,登時露出了羨慕的神色,開開心心的叫了人。

  江承諺也喜歡霍璿這種爽朗的性子,這會兒心裡拿霍璿同剛才小白蓮花一樣的衛寶鈴比較,越發襯托出霍璿的好來。江承諺低頭,瞧見霍璿手裡沒燈籠,更是大大方方的將自個兒剛買的老虎燈籠送給了霍璿。

  尋常小姑娘,興許是不喜歡大老虎的,可偏生霍璿喜歡。這燈籠正合了霍璿的心意,令霍璿笑得更開心了,朝著江承諺道:「江三哥哥的眼光可真好,這老虎燈籠真威風啊,我好喜歡。」

  霍璿這話,是出自真心的,沒有半分誇大,聽著卻比一般奉承的話悅耳多了,恰巧江承諺是個愛聽好話的,越發對霍璿多了幾分好看。他說道:「難怪妙妙經常在我面前說起你,璿妹妹真招人喜歡。」

  得,這麼快就叫上璿妹妹了。江妙都忍不住笑。

  江妙瞧著自家三哥同霍璿說話,仿佛想到了什麼,目光朝著霍璿身後的霍硯身上瞧。今兒霍硯穿了一身寶藍色錦袍,頭戴玉冠,看她的時候,露出了友善親切的笑容。霍硯俊俏硬朗,笑起來陽光燦爛,連他身後的攤子上高高懸掛著的幾盞燈籠,都不及他的笑容耀眼。

  恰好一個賣糖葫蘆的年輕男子路過,霍硯順手買了一串又大又圓的糖葫蘆,走到江妙的身邊,稍稍俯身道:「妙妙,給。」

  江妙開心的伸手接過,沖著霍硯道:「謝謝霍哥哥。」

  小姑娘的眼睛明媚水亮,肉肉的包子臉笑容燦爛,可愛極了,霍硯越瞧越喜歡,忍不住俯身,在小妹妹白嫩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後親昵摸了摸她的發頂。

  江妙有些愣住了。她微微啟唇,呆呆的看著霍硯,卻見他眼底乾淨清澈,仿佛只不過是一個極純粹的親吻。

  也是呢。

  這再正常不過了。平日裡,爹娘也喜歡她親親他們的臉,三個哥哥也是。她不過才六歲,而霍硯,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少年,對她不過是出於對小妹妹的喜歡罷了,哪會有別的意思啊。只是在江妙的心裡,霍硯有些特殊——她雖然重新回到了六歲,可實際上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大姑娘了,加上她有意同霍硯親近,把霍硯當成這輩子理想的夫君人家,目下小臉被霍硯親了一下,倒是有些微妙的感覺。

  江妙覺得臉有些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上輩子她身體不好,沒有嘗過男女之情,不曉得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這輩子呢,她有信心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霍硯這麼好,如果她能喜歡上他,就再好不過了——她想還他的情,更想圓自己的少女夢。

  江妙重新抬頭看著霍硯,眼睛亮亮的,手裡拿著糖葫蘆,歡喜道:「謝謝霍哥哥。」

  三兄弟有些看不下去了。素來淡然的江承讓,伸手牽著妹妹的小手,面無表情沖著霍硯道:「多謝。」江承讓是個惜字如金的,能讓他開口言謝,已經不容易了。只是這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半點兒謝意。

  霍硯笑得溫和,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絲毫沒有察覺到江承讓的敵意,態度謙和道:「妙妙很可愛,我很喜歡。對了,下回妙妙過生日,我能和阿璿一起來嗎?」江妙生辰的帖子已經送到了霍府,請了霍璿和霍薇二人,倒是沒請男孩子。

  江承讓正要說話,吃著糖葫蘆的江妙倒是抬起頭,道:「好呀,霍哥哥和璿姐姐、薇姐姐一起來。」

  江妙的態度熱情,一副很歡迎霍硯的樣子,這讓霍硯笑得更開心,道:「的確是想來的,若是今兒沒碰著你們,我還打算不請自來呢。如今妙妙歡迎,那是再好不過了。」

  如此誠懇的態度,越發讓江妙欣賞霍硯。上輩子她當真識人不清,霍硯分明比道貌岸然的陸行舟好太多了。

  霍家兄妹同江家兄妹說著話,走在前頭的四人停下步子等他們。衛寶鈴有些不耐煩,可為了保持自己乖巧懂事的形象,一句話也沒抱怨。

  至於九公主和陸琉——

  九公主側過頭,看著一直不說話的堂兄,見他神色冷漠,表情淡淡的。其實陸琉的神態一貫如此,小小年紀就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緒,可九公主到底和陸琉親近些,自然能清楚的感受到堂兄此刻的不悅。

  仿佛很不開心呢。

  九公主順著陸琉的目光,看向了有說有笑的霍硯和江妙,見二人相處融洽,又聯繫之前她見陸琉帶著江妙,對江妙的態度不一樣,頓時就明白了。她也懂得,就像是自己養的小貓兒,精心愛護,卻和別人親近,心裡自然難受了,何況是她這位缺愛的堂兄。

  之後一行人買了孔明燈,走到空曠的地兒放。

  孔明燈上寫下自己的心願,江妙執筆,只寫了極簡單的:家人平安。

  而江氏三兄弟,心願也同江妙的一樣,不過在後面又加了一個:妙妙健康長壽。

  江妙心中一暖,曉得心願不能被人瞧見,要是瞧見了,就不靈了。她裝作沒看見,只側過頭,瞧了一眼不遠處的陸琉。

  卻見陸琉也執著筆,認認真真的在寫呢。

  江妙有些驚訝,沒想到陸琉竟然也會做這等事,只是心下有有些好奇——陸琉會許下什麼心願。到底隔得太遠,又是晚上,饒是江妙伸長了脖子也看不見,且若是她的舉止太刻意,可是會被其他人察覺的。

  江妙正瞧著,遺憾的蹙眉,卻見陸琉仿佛是感應到了自己似的,寫字兒的手一頓,將腦袋轉了過來。

  毫無預兆的對上陸琉的眼睛,江妙怔了怔,然後沖著陸琉笑了笑。

  未料陸琉的眼神冰冷,絲毫不像那日在法華寺那樣的笑容和煦。他只淡淡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寫字,一副不願意搭理她的模樣。

  江妙伸手撓了撓臉,心中茫然,翕了翕小嘴兒,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8:26 PM

第043章:

  放完了孔明燈,又看了一陣子煙火,一行人便沿街往熱鬧的雜耍地兒走去。江承讓寸步不離跟著妹妹,因人多,乾脆將江妙抱了起來。因江妙最近吃多了長肉,分量的確不輕了,三兄弟輪著抱,也有些吃力。

  比起陸琉的陰晴不定,霍硯的性子可是要溫和多了,他見三兄弟輪著抱江妙,曉得江妙體弱,鎮國公府將她當成寶貝疙瘩,如此視若珍寶,自然不足為奇了。他是個善良、熱心腸的,今兒江妙對他態度友善,遂上前沖著江承讓道:「要不我來幫忙吧。」他看著小團子似的江妙,笑容溫暖的比了比胳膊,道,「我力氣大。」

  「噗嗤——」

  看著霍硯這副憨然傻樣,江妙忍不住笑出了聲兒。她一手拿著沒吃完的糖葫蘆,一手環著江承讓的脖子,沖著霍硯道:「霍哥哥,我很重的。」霍硯的個頭,比之同齡的男孩的確高出一些,生得也很結實,瞧著就是有勁兒的,可到底年紀小了些,而且他們也不熟悉,總不好意思累著人家。

  霍硯道:「妙妙瞧著個頭很小,阿璿比你壯實多了,我也經常背她呢。」

  霍璿原本是在同江承諺說話的,一聽自家哥哥這話,登時有些惱羞成怒,小臉蛋紅彤彤的,道:「哥哥說什麼呢,我哪裡壯實了?」她撅著嘴,嘟囔了一句,「真不會說話。」

  霍璿的確不胖。她生得很健康,經常喜歡活蹦亂跳的。不過霍璿比江妙大上一歲,目下雖然不像江妙這般胖嘟嘟的,可個子比江妙高出許多,不像江妙,充其量是個長了一些肉的小豆芽身材。

  霍硯好脾氣的朝著妹妹賠不是,霍璿這才對著江承讓道:「江大哥,你就讓我哥哥抱好了。」

  別說江承讓不肯答應,後頭剩下的倆兄弟,也是不肯的。江承讓正欲說話,忽然想到方才自家妹妹對霍硯的態度。他曉得妹妹對不喜歡的人,是不大容易親近的,可妹妹對霍硯的態度,明顯是喜歡的。他們三兄弟把妹妹當成寶貝,可江承讓畢竟懂事一點,曉得日後妹妹總是要和別人相處的,他們想護,也不能護一輩子。六歲以前,他們三個圍著妹妹團團轉,妹妹生得瘦瘦小小,瞧見他們時雖是開心的,可私下卻極少露出笑容,而如今呢,妹妹開始交朋友了,便的愛笑愛鬧。饒是江承讓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妹妹比他們先前一直密不透風的守著時,要開心多了。

  江承讓思忖片刻,側頭看著自家妹妹俏生生的小嫩臉,道:「妙妙?」

  嗯?

  江妙明白自家大哥的意思。她原以為大哥會一口拒絕,沒想到居然問她。江妙垂眸想了想,又對上面前熱心腸的霍硯的眼睛。現下他們年紀還小,多近距離接觸接觸,倒也無妨。

  江妙笑了笑,朝著霍硯伸出了手。

  江承讓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卻也沒法,硬著頭皮將妹妹遞給了霍硯。

  霍硯抱著懷裡的小妹妹,有些激動。且江妙年紀還小,身上還有些小女娃的甜香味,淡淡的,聞著就叫人喜歡。離得近,霍硯才更清楚的看清江妙的臉,粉嘟嘟滑嫩嫩的,卷翹的眼睫像振翅欲飛的蝴蝶,兩汪大眼睛像山澗的清澈泉水,鼻子小小的,生得翹挺精緻,唇瓣因吃了糖葫蘆,有些紅彤彤的,像抹了一層蜜汁。

  江妙有些不大好意思。可是,之前陸琉也抱過她呀。她只是個六歲的孩子而已。這麼一想,江妙心裡的不自在的確少了些。她見霍硯在看自己,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叫了一聲「霍哥哥」,然後低頭吃著糖葫蘆。

  小妹妹很乖,霍硯笑得很開心。他道:「咱們去前頭看看。」

  江妙點頭:「好啊。」

  霍璿是個大方的,不像別的小姑娘,對哥哥有很強的獨佔欲,目下見哥哥對江妙好,她也開心。她走在後頭,身邊是亭亭玉立的霍薇。

  比起霍璿江妙之類的小女孩,像霍薇這種十二歲,再兩年就及笄的,走在人群中明顯扎眼的多。這一路上已經有不少年輕公子頻頻回頭,一睹佳人姿容了。

  再看霍薇,身量窈窕纖細,今日穿一襲極普通的藕荷色襦裙,外罩藏青色繡梅花披風,髮髻梳得簡單,首飾戴的不多,且低調,卻樣樣是精品,足見霍府嫡女的風采。這般清水出芙蓉的小姑娘,的確有吸引人的資本。

  霍薇聽著耳畔霍璿嘰嘰喳喳和江承諺說話,一副甚是投緣的架勢,她卻是恬靜閒適,步態從容,走在這熱鬧繁華的街道,也仿佛是置於山谷的蘭花,靜靜的。十一皇子和衛寶鈴走在最前頭,緊接著就是九公主和陸琉。霍璿已經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紀,何況那少年生得豐神俊朗,姿儀出眾,叫霍薇看了一眼,忍不住偷偷又看上第二眼。

  仿佛是上了癮似的,分明告訴自己,只看最後一眼,可還是按捺不住。

  也難怪陸琉這般的少年,會吸引霍薇。如今這般年紀,生出好感,樣貌是排在第一位的,至於其他的,便是陸琉這副少年老成的從容姿態。面無表情,寡言少語的男子,絕對比喋喋不休的聒噪男子吸引人的多。越是少說話,越是讓人對他充滿神秘感,一點點勾起人的好奇心,最後欲罷不能,心癢癢的想窺探他的內心。

  而周圍的幾個,都還只是孩子,不會想到這方面去,自然也沒有人注意霍薇的雙頰含羞。只是江妙回頭的時候,恰恰看到了霍璿羞答答的俏臉。

  江妙自己不知情愛,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上輩子,起初薛今月不喜歡江承許,可後來還是喜歡上了的,雖然夫妻二人感情冷淡,可薛今月在江妙這個小姑子面前,大多說江承許的好話。談及自己愛慕之人時,便是這副紅霞滿面,眸如星子的甜蜜樣。

  江妙趴在霍硯的肩頭,咬了一口手裡的糖葫蘆,大眼睛在霍薇的臉上多看了幾眼。

  想來霍薇喜歡陸琉,是真的呢。

  江妙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霍硯俊臉的側臉。她對霍硯的確有好感,可是,卻不是那種讓人臉紅心跳的男女之情。江妙蹙蹙眉,只能告訴自己,大抵是霍硯還小,她也沒有長大,這感情,不好發展。等長大了,興許她也能嘗到那種滋味兒。一想到這個,江妙鼓了鼓腮幫子,握緊小拳頭,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走了有些久了,江妙有些不好意思,才對著霍硯道:「霍哥哥,你放我下來吧。」

  霍硯到底年紀還小,的確有些吃力,可他性格憨厚,不好意思,才一直撐著。如今聽江妙這般說,面上越發窘迫,還以為被她看出了端倪,遂道:「沒關係的,方才九公主說,在太和樓定了包間,咱們休息休息,吃點點心再回去。我抱你過去。」

  江妙搖搖頭:「這裡人不多,我自己可以走。」

  向面人群熙熙攘攘,哥哥們擔心她會走散,所以才抱她的,這會兒人少了,她有雙好腿,哪好意思讓霍硯再抱她啊?

  霍硯見江妙眼神真誠,沒有半分嘲笑他的意思,這才小心翼翼放她下來。著地了,霍硯笑吟吟的沖著她伸出手。

  江妙倒是沒有拒絕,將小手納入他的掌心。

  後頭的三兄弟,俊臉陰沉沉的模樣如出一轍。

  對面正是太和樓。

  正在幾人要過去的時候,一輛馬車忽然沖了出來。按理說今日人多,馬車路過此地,該慢行才是,可這輛朱輪華蓋車像是發了癲似的,橫衝直撞,連著撞翻了好幾個街邊的鋪子。

  霍硯牽著江妙的手往對面走,馬車直接撞了過來。

  霍硯有些嚇傻了,一時忘了反應,連帶這身旁的江妙,都直愣愣的。

  三兄弟在後面看著,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眼看馬兒前蹄就要踩下來了,三兄弟立馬上前沖。

  可有人的動作,卻比三兄弟更快一步。

  江妙有些嚇住,她幾乎看到馬蹄朝著她的臉踩下了,卻忽然有人從前面抱住了她,摁著她的腦袋將她護在懷裡,摔倒了街邊,滾了好幾個圈才停住。

  「妙妙!」

  三兄弟快速朝著倒在地上的江妙跑去,一把將人從陸琉的懷里拉了出來,關切的詢問道:「妙妙,你沒事吧?」

  江妙有些懵,小臉慘白,髮髻也亂了。她沒回答哥哥們的話,而是直接轉頭看向陸琉,翕唇詢問道:「陸哥哥?」陸琉分明是走在前面的,沒想到卻是他反應迅速救了她。方才,陸琉把她護在了懷裡,然後順手推了一把霍硯,她同霍硯才性命無虞。

  霍薇和霍璿已經朝著霍硯的方向跑去了。

  霍硯沒事,起身就朝著江妙跑來,有些自責,關心的詢問道:「妙妙,你沒事吧。」

  江妙搖搖頭,喃喃道:「我沒事。」目光卻直直的落在陸琉的臉上,而後才見陸琉像個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一副也安然無恙的模樣。

  只是江妙最清楚,方才她被陸琉護在懷裡,聽到了他的悶哼聲,明顯是受傷了的。江妙一張小肉臉緊張的繃著,抬眸看著陸琉,眼裡是滿滿的擔憂。

  人沒事,自然要算帳了。

  前頭的馬車已經停下來了,上頭走下來一個穿著一身紫袍、戴著金冠的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生得濃眉大眼,瞧著打扮,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少年也嚇出了一身冷汗,目下見一行人毫髮無損,立馬松了一口氣,道:「沒事兒吧?下回可別擋著小爺的道了。」生得倒是樣貌堂堂的,一說話就盡顯紈絝風範。

  三兄弟立馬氣勢洶洶的走了過去。

  少年瞧著架勢,有些發慫,輕咳了一聲,才從懷裡拿出一個錢袋,扔到了中間的江承許的腳邊,道:「不就是要銀子嗎?這裡頭有五十兩,總夠了吧?」

  江承諺往前又走了一步,沉重臉,表情很是嚇人,一把揪住了紈絝少年的衣領。

  紈絝少年見三人不知好歹,一副要掐架的模樣,面色慌張的大聲喊道:「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江承諺冷哼,一拳頭下去,打得紈絝少年哇哇大哭,然後才一把將他扔到地上,道:「老子打得你老娘都認不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江承諺一腳下去,之後的兩兄弟緊跟其後,齊刷刷的落腳,拳打腳踢的,如雨點一般落了下來,直接揍得那紈絝少年變成豬頭,當真是臉親娘都認不出來了。

  江承諺還不解氣,朝著紈絝少年的腹部又踢了一記。

  那頭正在算帳,這頭十一皇子和九公主正上下打量這陸琉,瞧著陸琉的手臂,九公主這才一把抓住,驚呼道:「流血了。」

  陸琉眉宇清冷,朝著九公主說了一聲沒事。九公主不依不饒,拉著陸琉進了太和樓,然後命人去請大夫。

  出了這麼大的事,就連一直對陸琉有偏見的江承諺,今日親眼目睹了陸琉奮不顧身救他妹妹的場景,也不再計較他的冷性子,對他充滿了感激。

  那紈絝少年已經被僕人抬走了,江承諺氣卻未消,只一想到陸琉,稚氣的俊臉滿是認真,沖著江承讓和江承許道:「咱們去看看吧。若沒有宣世子,這回妙妙又得出事。」

  霍硯瞧著三兄弟領著江妙去太和樓,想著方才他沒有保護好江妙,愧疚極了。一旁的霍薇,忙道:「阿硯,這事兒不怪你,你無須自責。」

  話雖如此,可霍硯哪裡能不自責?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眉頭皺得緊緊的。

  霍薇又道:「我們還是看看宣世子的傷勢如何了吧。」霍薇擔心極了,話說出口,才覺得有些不妥,忙解釋道,「畢竟人家也救了你的命。」

  「嗯。」霍硯重重點頭。

  太和樓的包間,里間大夫正給陸琉的手臂傷著藥,因陸琉喜歡安靜,裡頭就九公主陪著,十一皇子原本也擔心的要進去的,可之前的那一幕,嚇到了衛寶鈴,如今正拍著衛寶鈴的背脊哄著人呢。

  江妙按捺不住,對著三位哥哥道:「大哥二哥三哥,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瞧瞧。」

  江承讓知曉陸琉對妹妹不一般,方才肯捨命相救,足以說明問題。

  江承讓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道:「好,那你進去。」

  江妙忙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進去了。

  裡頭,陸琉坐在黃梨木玫瑰椅上,大夫已經替他將手包紮好了。九公主一臉小大人的模樣,有條不紊的詢問大夫,小小年紀,就已經能看出日後獨當一面的長公主氣勢了。

  江妙步子一頓,朝著陸琉走了過去,擔憂的看著他的手臂,仰頭看著陸琉:「陸哥哥,你的手怎麼樣了?」不得不說,今日陸琉的舉止,當真令她對他有些刮目相看。先前她落水,陸琉救她,可是說是順手為之,可今日呢?稍有不慎,那可是會沒命的。畢竟陸琉也只有十四歲啊。

  他為什麼,會這麼關心她?

  陸琉薄唇微啟,同往常一樣,只淡淡道:「不礙事。」

  可態度,明顯有些冷淡的。

  屋子裡有些安靜,江妙才發現原來是九公主送那位大夫出去了,裡頭就剩她和陸琉二人。江妙伸出肉肉的小手,小心翼翼的觸碰陸琉纏著繃帶的胳膊。瞧著方才九公主的表情,想來陸琉這傷勢應該不重。

  江妙松了一口氣,瞧著陸琉道:「陸哥哥今天不開心?」

  她原本是想和他保持距離的,可陸琉救她能到這般的地步,她若是絲毫不關心,那良心當真是被狗吃了。也許娘親說得對,陸琉只是一個缺少關心的少年,只是她先入為主,將上輩子心狠手辣的陸琉代入,所以才很難對陸琉產生親近。

  她摸摸他的手,小聲道:「陸哥哥不想理妙妙嗎?」

  她學著六歲女娃應有的語氣和神態,同他說話。

  果然,陸琉的表情舒緩了一些,道:「沒有。」他微微垂眼,眼睫靜靜覆下,在眼下投下兩道濃重的陰影。像個脆弱的孩子。

  江妙曉得陸琉喜歡孩子,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六歲女娃,很難同家人以外的人撒嬌。可如今,看著陸琉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江妙猶豫了一下,才厚著臉皮,沖著他眨眨眼,然後抬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甜甜道:「謝謝陸哥哥。」

  人家救了她的命,她投其所好,撒撒嬌又不會少塊肉。

  面頰一陣柔軟,陸琉一怔,而後抬臉,原是漆黑深邃的眸子,登時亮得嚇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9:13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6-12-27 09:15 PM 編輯

第044章:

  中秋過後,便到了江妙的生辰。

  往年江妙的生辰雖說不大辦,可身為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孫女,說是不大辦,這排場也是極氣派的。江妙的生辰是八月二十六,這日一大早,喬氏就親自過來,替閨女將半月前剛從錦繡坊拿來的衣裳穿好。

  江妙光著白嫩嫩的腳丫子站在榻上,低著頭,粉粉的趾頭動了動,才有些不好意思道:「……胖了呢。」

  六歲的孩子,本就長得快。江妙這個子倒是不明顯,可這重量,長得卻極快。小孩子的衣裳,自就該做得略略大些的,可江妙身上這件大紅色繡牡丹花錦綢珍珠扣對襟旋裳,卻是堪堪合身。江妙年紀還小,生得一副胖墩墩的五短身材,穿著顏色鮮豔喜慶些的衣裳,自然顯得憨態可掬。

  喬氏輕輕捏了捏閨女胖胳膊上的肉,然後將她抱著坐下,彎腰穿襪,捉住她圓潤瑩白的腳丫子,道:「胖些才好看。」

  江妙眨了眨眼,木木的「哦」了一聲。

  先前她的確希望自己越胖越好,譬如她的胖表弟,就是圓滾滾的一個。可逢年過節的時候,長輩們最喜歡的就是胖胖的胖元寶了。每回瞧見胖表弟吭哧吭哧吃東西的時候,她就好奇:小小的人兒,怎麼能吃這麼多呢?

  現在呢?她也胖了,而且再這麼下去,怕是第二個胖元寶了。

  江妙突然有些意識到了不對勁,朝著喬氏問道:「娘小時候也胖嗎?」

  喬氏知道,閨女像自己。以前身體不好,所以從來不會管穿著打扮,而現在,前幾日她給閨女梳頭的時候,閨女居然自己低頭認認真真的挑首飾,將自己想戴的遞給她。喬氏也是小小年紀就愛漂亮,小時候管不住自己的嘴,生得胖了些,被人嘲笑,就乾脆不吃飯,之後還是江正懋這個表哥來哄她的。喬氏存著私心,曉得太胖了不好,可想著閨女還是孩子,斷斷不能讓她現在就意識到不該胖。

  喬氏道:「嗯,娘小時候也胖。」她伸手在江妙的身體上比劃了一下,道,「有這麼胖呢。所以妙妙放心,多吃點兒,長大了就和別的姑娘一樣,高高瘦瘦的。」

  只要生得好看,就算長大了,略略胖些,也是好的。喬氏嫁過來的時候,老太太還念叨著喬氏生得太過纖細,胖些富態,才好生養。

  若江妙當真是六歲的孩子,興許會相信喬氏的這番話。可江妙最清楚自家娘親了,不但天生麗質,而且極愛美,又有一套自己的保養秘方,簡直不給其他美人兒留活路了,怎麼可能允許自己胖呢?

  見閨女眉頭微蹙,喬氏擔心閨女瞎想,將福壽紋長命鎖給閨女戴上,故意岔開話題道:「娘上回給宣王府給送了帖子,今兒宣世子若是給面子能來,妙妙就替娘留他一陣,讓娘好生謝謝她。」

  陸琉三番四次救江妙,不但令喬氏心存感激,就連素來護著妹妹密不透風的三兄弟,也對陸琉產生了好感,不再反感陸琉接近寶貝妹妹。

  江妙的眼睛倏然睜大,語氣有些詫異:「娘也請了陸哥哥?」

  按理說,陸琉十四了,她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女娃,今兒只是過生辰罷了,實在不宜這般興師動眾。

  喬氏點頭,說道:「是啊。想來那孩子喜歡熱鬧,若是這回他肯來,下次你哥哥們過生辰,也請他過來熱鬧熱鬧。」在喬氏的心裡,早就將這位性情寡淡的宣世子,認為是個極度缺愛的孩子。

  三兄弟的生辰在正月底,這三胞胎可是極罕見的,三人又是鎮國公府嫡長房所出,那排場不用說,也該明白定然是熱鬧至極的。來給三兄弟過生辰的親戚們,瞧著小小年紀就器宇軒昂的三兄弟,便忍不住羨慕起喬氏的福氣來。可這福氣,也只能是羨慕的份。

  經過中秋那一晚,江妙已經開始接納陸琉這位大哥哥,目下聽他興許回來,自然是開心的。

  她彎唇道:「娘很喜歡陸哥哥嗎?」

  喬氏抬手摸了摸江妙的鼻尖兒,美眸含笑道:「自然。宣世子品性好,身上沒有貴族子弟的傲慢之氣……」

  聽到這兒,江妙心下忍不住,暗暗嘀咕道:那是陸琉單單對娘親你客氣來著。若是換做旁人,他那性子,定然是怎麼傲慢怎麼來的。

  只是,想到那日陸琉因護她而受傷,江妙有些過意不去。也不曉得他的傷勢如何了。

  江妙乖巧道:「女兒知道了,到時候會和陸哥哥說的。」說著,又忍不住抬眸,悄悄打量一下自家這美人娘親,道,「娘,妙妙以後可以一直和陸哥哥玩兒嗎?」

  喬氏倒是詫異,輕笑道:「妙妙先前不是不大喜歡宣世子嗎?」

  江妙鼓了鼓腮幫子,心想那不是上輩子的傳言作祟,讓她不敢親近陸琉嗎?

  瞧閨女一副可愛的模樣,喬氏拿起玉梳梳了梳閨女額前的齊劉海,道:「若是宣世子不嫌棄煩,多些來往再好不過。」在喬氏的心裡,閨女一直都是個孩子,自然也不會去想日後閨女長大了、該避嫌之類的。而且,陸琉的身份不一般,宣王府一大堆操心事兒,待陸琉長大些,興許也沒時間再理會身邊的小孩子了。

  江妙點頭「嗯」了一聲。

  早膳吃的是長壽麵。

  江妙正吃著,江正懋帶著仨兒子進來了。

  江妙揚起小臉,開心道:「爹爹,大哥二哥三哥。」

  江正懋和三兄弟都精心準備了禮物,樣樣都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末了穿得一聲翠綠色極跳脫的江承諺將俊臉湊過去,道:「妙妙最喜歡三哥選的禮,是不是?」

  又來了。

  皆是親哥哥,不能厚此薄彼,江妙乖巧道:「妙妙都喜歡。」又見三哥露出失望之色,江妙悄悄的沖著他眨了眨大眼睛。

  聰明的江承諺,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妙妙果真最喜歡他送的。只是如今人都在,她不好意思說而已。他懂得呢。

  三兄弟年紀一般大,可江承諺最孩子氣,這下立馬開心的挺了挺腰杆,就差嘴裡哼著小曲兒了。

  吃完了長壽麵,江正懋帶著妻兒們去了見鎮國公和老太太。

  鎮國公府這一大家子,人多,江妙是最小的一個,今兒過生辰,除了長輩送的禮,加上平輩的三個親哥哥和七個堂兄,這禮兒當真是收到手軟。

  江妙過一次生辰,便是盆滿缽盈,加上過年的紅包,算起來,當真是個小富婆了。喬氏不會去動閨女的東西,只將閨女的私房錢都擱到單獨的金庫裡,等長大些了,就由閨女自個兒支配。不過上輩子,江妙有金山銀山,也沒命花,這輩子,對錢財自然不大看重。譬如這禮物,她最看重的不是金貴,而是誠心。

  見過長輩後,江妙便回自個兒的錦繡塢,等著同齡的表哥表姐和其他邀請的人一道來慶生。

  最先到的,是喬府的幾個。

  喬慕宜領著穿著一身喜慶的喬元寶來了。

  一到錦繡塢,喬元寶就「過河拆橋」將手從姐姐喬慕宜的手裡抽出來,小短腿跑得賣力,興沖沖的進了屋子,興奮大喊:「小表姐!小表姐,元寶來啦!」

  這脆生生的聲音,江妙大老遠就聽到了。

  江妙起身,見胖表弟跑到自個兒面前,氣喘吁吁的抬頭,道:「小表姐,生……生……」

  「……妙妙,生辰快樂。」後頭傳來一個極悅耳清脆的聲音。

  江妙抬眸去看,正是她的表姐喬慕宜。

  喬慕宜將手裡的禮物遞給了江妙,江妙含笑接過,一臉歡喜道:「多謝宜表姐。」

  而這頭,喬元寶委屈的要哭了。他一雙大大的眼睛,裡頭晶瑩的淚水只打轉,抬起小胖手就抓著喬慕宜的手臂,委屈道:「姐姐壞,元寶要第一個說的。」

  喬元寶拼命跑在喬慕宜的前頭,就是為了第一個和江妙說生辰快樂。

  喬慕宜不像一般的姐姐,凡事都讓著弟弟。且娘親張氏,自喬元寶出生之後,就將喬元寶當成寶貝,對長子和長女日日叮囑,要愛護弟弟、讓著弟弟,時間久了,喬慕宜自然覺得自己在爹娘的心裡沒有弟弟重要,所以不管爹娘在不在場,都極少讓著喬元寶。可若要有什麼壞心思,倒是沒有的。譬如之前喬元寶差點被茶水燙到,還是喬慕宜沒有猶豫的護住了弟弟,可見喬慕宜對這個弟弟還是打從心裡邊疼愛的。

  喬慕宜低頭看了一眼胖團子似的弟弟,道:「今兒是妙妙的生辰,你若是哭了,就是不吉利。」

  不吉利的意思,喬元寶還是懂的。他眼睛登時睜得老大,然後吸了吸鼻子,沒讓眼淚掉下來,一雙小胖手抱著面前江妙的身子,稚聲稚氣道:「元寶不要不吉利。元寶要小表姐平平安安,長命百歲,比元寶活得還要久,一輩子和元寶玩。」

  江妙粲然一笑,在小表弟的臉上親了一下。

  喬元寶開心道:「嗷嗷嗷,小表姐親元寶了,小表姐真好。」

  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剛才還委屈的淚眼汪汪的,這會兒就歡喜的跟個二傻子似的。

  喬慕宜心下不滿,嘟囔道:「我過生辰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開心呢。」

  喬元寶眨眨眼,道:「因為元寶最喜歡小表姐啊。小表姐從來不會和元寶搶吃的。」

  喬慕宜鬱悶了一會兒,被喬元寶逗樂了,然後才沖著江妙道:「我哥哥去舅舅家了,今兒趕不及過來,就讓我帶了禮,下回再過來看你。」

  喬慕宜口中的哥哥,正是喬府嫡出長房長子喬循,對江妙這個小表妹,也甚是疼愛。

  江妙自然說沒關係。不過就是一個生辰罷了,沒必要這般隆重。

  說了一會兒話,江妙領著二人坐到外頭。

  剛走到外頭,霍府的一行人就過來了。

  除卻霍府的霍硯霍薇和霍璿,還有同霍璿一道來的陳凝芷,至於薛今月,則是在外頭的時候恰巧碰著的,遂一道進來了。

  幾人送了禮,江妙開心的收下。輪到霍硯的時候,江妙見霍硯表情真誠,可臉上卻沒有往昔燦爛和煦的笑容,便知他還因那晚馬車事件而感到愧疚。

  其實這事兒絲毫都不能怪霍硯。霍硯年紀還小,而且就算是大人,碰到這種緊急情況,第一反應大抵也是懵住了,哪裡還能做出什麼保護的舉止來?而且他自個兒差點也丟了小命吶。

  江妙知曉霍硯的性子,是個正直善良的孩子,遂沖著他笑了笑,道:「謝謝霍哥哥,我很喜歡。」她歪著腦袋看他,「霍哥哥今兒不開心嗎?」

  畢竟這輩子,她很有可能嫁給霍硯,所以江妙對霍硯的態度,比對其他的少年,要更耐心些。

  霍硯的確自責了許久,瞧見江妙毫髮無損,他也是長籲了一口氣,而心裡頭,更是佩服極了那個不動聲色卻勇敢果決的宣世子。霍硯彎唇笑笑,說了一聲很開心,然後才摸了摸江妙的腦袋,道:「妙妙生辰快樂,多福多壽。」

  江妙見霍硯笑了,這才伸手拿了一塊桂花糕給他。

  霍硯接過,臉上笑得更燦爛了。

  坐在一旁的喬元寶,原是吃著芙蓉糕的,這會兒瞧著有些不對勁兒了,才起身一把抱住了江妙,小胖臉有些小霸道,沖著霍硯道:「小表姐是元寶的!」

  霍硯笑了笑。他也是認識元寶的,遂道:「元寶真可愛。」

  他當然可愛了!喬元寶開心了些,可抱著江妙的胖手臂還沒有鬆開。

  他鼓了鼓腮幫子,道:「說好話也沒用。小表姐是元寶的,元寶只肯和大哥哥一起分享小表姐,才不給你。」

  喬元寶三歲,這個年紀,正是最盲目崇拜一個人的時候。而陸琉,曾在拐子手裡救下過喬元寶,這番舉止,遠比那些大人們口中說的大英雄更為真實而令人崇拜。

  霍硯自然不會同喬元寶一般見識,只覺得這個胖弟弟長得好玩兒,可喬元寶卻是難得的認真,他還沒見過小表姐對其他的哥哥這麼好呢。之前對大哥哥,小表姐也沒這麼好啊。

  喬元寶心裡很是不滿:小表姐怎麼能對別的哥哥比對大哥哥還要好!

  正當喬元寶氣鼓鼓的時候,他才眼睛一亮,朝著不遠處道:「大哥哥,大哥哥!」

  咦?

  這麼一喊,在座的幾人,都齊刷刷的轉頭,看著前來的幾人。

  ——是陸琉,還有九公主、十一皇子和衛寶鈴。

  喬元寶看到陸琉,立馬鬆手朝著他跑了過去。他跑得有些快,在將要跑到陸琉跟前的時候,肉團般的身子差點跌掉,卻被陸琉伸手輕輕鬆松扶住。

  看到陸琉伸右手扶喬元寶,江妙才知陸琉的手應當是無礙了。

  喬元寶喋喋不休的朝著陸琉說話,而寡言少語的陸琉,敷衍了幾句後,就抬頭看著站在石桌旁的小女娃。

  江妙的表情有些呆愣。可她今日打扮的漂亮,又胖胖的,圓潤可愛,耀眼得不得了。

  瞧著陸琉,江妙便想起那日在太和樓,她撒嬌哄著陸琉,還親了一下他的臉。而原是悶悶不樂的陸琉,仿佛一下子就不生氣了,又開始揉她的腦袋,一副很愉悅的樣子。那時的陸琉,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少年,一下子不開心,又一下子開心,十足十的孩子氣呢。

  這其實根本沒什麼,可之後她想起自個兒主動親陸琉的臉頰時,總是有些不自在,腦海之中,甚至會想起上輩子,那個手握重權、人人巴結的攝政王爺。她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哪裡敢招惹這等大人物?

  九公主也準備了一份厚禮,江妙笑著接過,之後是十一皇子和衛寶鈴,待等到陸琉的時候,她接過陸琉遞過來的小匣子,倒是有些好奇陸琉會送她什麼禮。江妙並未表現的太親近,只朝著陸琉道:「謝謝陸哥哥。」禮貌周全,於一個六歲女娃來說,已經算是挑不出錯了。

  錦繡塢的小賓客們越來越多,喬氏和江正懋在院子外頭瞧了瞧,看著裡頭這般熱熱鬧鬧的,中間圍著的閨女,小臉也笑得更朵花似的。

  喬氏道:「你瞧瞧,妙妙的面子,竟比咱們還要大呢。」這宣世子、九公主和十一皇子都來了。

  九公主和十一皇子身份尊貴,按理說喬氏該出面的,可方才九公主的宮婢前來打了招呼,說今日只是來給妙妙慶生的。這意思便是說,讓一切禮儀從簡,不必大張旗鼓,只開開心心給江妙慶生就成。這令喬氏對這個年幼的九公主,多了幾分好感。這才是皇家儀態。

  江正懋握著妻子的手,道:「就讓孩子們自己玩吧,別讓咱們掃了他們的興。」

  喬氏點頭「嗯」了一聲,便隨江正懋一道走了出去。

  裡頭,衛寶鈴乖巧的坐在十一皇子的身邊,吃相斯文,不像霍璿和薛今月那般大大咧咧的。這種場合,衛寶鈴是不喜歡來的,總覺得自個兒只是來當陪襯的綠葉,再看江妙,今日打扮的光鮮奪目,的確是個極好看的小姑娘。

  衛寶鈴不是滋味兒,只拿江妙比她胖這一點來安慰自己,才舒服些。

  這般年紀的孩子們,都是坐不住的,吃了東西,喬慕宜、霍璿和薛今月,便開始和喬元寶玩鬧起來,一時院子裡充滿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院子裡還不夠,玩得開心,一個個都跑到外頭去了。

  一時坐著的,只剩下霍薇、十一皇子、衛寶鈴及最少說話的陸琉了,就連江妙,也跟著三個哥哥和霍硯他們一道出去玩鬧了。

  三兄弟知霍硯也是個自小習武的,來了興致,江承諺便同霍硯切磋起武藝來。

  江妙則坐在邊上瞧,看了一陣子,才在玉琢的陪同下,去了一趟茅房。

  回來的路上,就見陸琉靜靜站在梧桐樹下,一襲墨綠錦袍,端得一派芝蘭玉樹、溫潤無雙的風姿。

  就連陪著的玉琢,都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念著方才未同陸琉多說幾句話,江妙有些不好意思,且又想起了先前喬氏的話,江妙便朝著玉琢道:「玉琢姐姐,我同陸哥哥有話說,你先回去吧。」

  玉琢自然放心的,屈膝行禮後便回去了。

  江妙挪了挪步子,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過去,仰頭道:「陸哥哥也出來玩兒嗎?」

  陸琉唔了一聲,而後俯下身子,同她平視。

  江妙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陸琉這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這是……

  瞧著面前俊美秀氣的少年,見她遲遲未有動靜而眉頭微蹙的時候,江妙這才伸手捧住他的臉頰,微微撅嘴將唇湊上去,「吧唧」一下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

  這樣總可以了吧?江妙一臉無奈的看著陸琉。

  陸琉唇畔微微撩起,漆黑的雙眸有些暖意,這是平日裡都瞧不見的溫和表情。他伸手捏捏面前小女娃的小肉臉,音色溫和道:「生辰快樂。」

  江妙咧唇笑了笑,待想到自個兒漏風的門牙,這才小肉臉一僵,小手立馬交疊捂住著捂住嘴。她眨了眨水潤潤的大眼睛,見面前的少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可是這是嘲笑。

  先前江妙對他有些抗拒,如今對他卻有一種漸漸把他當成自己人的感覺,這才有些不滿,嬌氣的瞪了他一眼。

  嘲笑夠了,江妙一臉認真道:「娘有事情要和陸哥哥說,待會兒陸哥哥遲些走成嗎?」

  她原本以為,今日頂多陸琉回來,未料九公主他們也回來。既然他們來了,陸琉這個堂兄,自然要負責將他們送回去。

  哪知這事兒對於陸琉來說,仿佛絲毫沒有造成困擾。他將手擱在江妙的發頂上,輕輕的戳了幾下,嗓音清潤道:「好。」

  江妙想問不用送九公主他們嗎?想了想還是沒問,正出神呢,卻見陸琉伸手就將她撈了起來。

  有了前面幾回,這回江妙倒是沒多少驚訝,只一臉認命的看著陸琉。可下一刻陸琉的舉止,卻出乎了江妙的意料。

  少年的手臂強健有力,絲毫不像看起來這般清瘦文弱,瞧他三兩下,就輕輕鬆松將懷裡的小女娃放到了肩上。

  在兵器鋪子那回,江妙已經坐過陸琉的肩頭了,可今日這般實實在在的騎在他的脖子上,卻是頭一回。

  太高了,江妙緊張兮兮的抱著陸琉的腦袋。

  只要她一低頭,就能看見陸琉腦袋上戴著的白玉發冠。

  她動了動倆小短腿,腳跟不小心踢到了陸琉的胸膛。

  江妙傻愣愣道:「陸哥哥?」

  陸琉極快的走了起來,江妙還沒驚訝夠,就一副極怕死的慫樣,死死的抱住了陸琉的腦袋,生怕自個兒會摔下去。

  等害怕夠了,江妙才察覺到陸琉穩穩當當的扶著她,根本就不可能把她摔下去。

  也是呢,這可是救過她來兩次命的少年。

  信任感一下子登時倍增,江妙騎在陸琉的肩頭,倆小短腿晃了晃,咧嘴笑道:「快些,再快些……騎大馬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9:20 PM

第045章:

  一位穿著秋香色比甲的丫鬟從謝姨娘的清雎院走出來,對著身旁的小姑娘道:「二姑娘莫擔心,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姨娘的。」

  這丫鬟正是謝姨娘的心腹丫鬟青芽,是跟著謝姨娘從平州過來的,打小就伺候謝姨娘。青芽見身邊的小姑娘一副恍惚的神情,才又喚了一聲:「二姑娘?」

  謝茵這才回神。

  她含笑看著青芽,道:「有青芽姐姐在,茵兒自然放心,只是……」謝茵雙手交疊握著,眉尖微蹙,正是一副發愁的模樣,「如今姐姐有了身孕,茵兒卻不能一直陪著姐姐……」

  先前謝茵偷了江妙的鐲子,這事兒驚動了老太太,謝姨娘雖得江三爺的寵愛,可在老太太面前,自是不敢多說一個字兒。之後謝茵被江三爺安置在一處別院中,頭幾日謝姨娘不放心,整日以淚洗面,江三爺為討謝姨娘的歡心,特意給謝茵請了專門的教書先生,每日學習琴棋書畫,還隔三差五讓謝茵寫信給謝姨娘,總算令謝姨娘放心了。前幾日,謝姨娘又懷上了孩子,江三爺欣喜若狂,謝姨娘便提出想見見妹妹的提議。一番琢磨,江三爺才派人將謝茵接來,自後門悄悄的進來。

  青芽又安慰了一番,便叮囑謝茵身邊的朱嬤嬤和丫鬟小屏好生照顧謝茵。

  剛走出清雎院不久,經過垂花門的時候,謝茵便瞧見了打扮得相當漂亮的陸玲瓏,陸玲瓏身邊是陸行舟。

  陸玲瓏原是耷拉著小臉,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待瞧見了謝茵,這才歡喜的跑了過去,拉著謝茵的左手,聲音脆脆道:「茵姐姐也在啊。」起初陸玲瓏瞧不起謝茵,覺得謝茵同她做朋友是高攀了,可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覺得謝茵待她如親生姐妹一般,這令素來刁蠻的陸玲瓏,對謝茵的態度也改觀了不少。且二人有共同討厭的人,關係自然更進一步。

  謝茵笑吟吟點頭,詫異過後,便明白為何這兄妹二人會來鎮國公府。

  今兒是江妙生辰。

  謝茵略略斂睫,袖中的小手稍稍一攥,胸腔也有些悶悶的。她來看自己的親姐姐,都要悄悄的走後門,怕被別人瞧見;而江妙,比她小上兩歲,不但鎮國公府闔府上下將她當成寶,就連旁人,都要處處讓她幾分。

  謝茵越想越覺得不滿,明知故問道:「嗯,玲瓏你是來妙妙的嗎?」

  陸玲瓏趕忙解釋道:「我才不願意來呢,只是……只是我娘硬讓我來,我才不喜歡江妙。」陸玲瓏又強調自個兒不喜歡江妙,為的就是怕謝茵誤會。在陸玲瓏的心裡,謝茵將她當成好姐妹,而江妙曾經欺負過謝茵,她也曾對謝茵抱怨過江妙的不是,如今她卻為江妙慶生來了,怎麼都說不過去的。

  謝茵笑笑。

  陸玲瓏越發過意不去,拉著謝茵的手緊了緊,提議道:「反正我一個人待著也是無趣,不如你陪我去吧。」

  謝茵道:「這……這不大好吧。」

  陸玲瓏挺了挺腰板,道:「我知道江妙欺負過你,可今日,你算是陪我來的。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我是不會讓江妙欺負你的。」陸玲瓏雖然驕縱,倒也是個說話算話的。

  「……沒關係的,妙妙最近喜歡熱鬧,一起吧。」

  聽到少年清潤悅耳的聲音,謝茵抬眸看著站在陸玲瓏身後的錦袍少年。少年生得俊朗,面容溫潤如玉,一副極可親的大哥哥模樣。饒是謝茵不喜陸玲瓏的性子,可對陸行舟,卻討厭不起來。

  這倆兄妹,性子一點兒都不像。

  謝茵打量陸行舟的時候,陸行舟也含笑看著她。端午那日,陸行舟便對謝茵存著歉意。那日拿謝茵找出拐子,本就是不厚道的舉止,且事後眾人都急著去尋陸玲瓏和喬元寶,愈發沒人關心她的死活。還是陸行舟,安撫著坐在地上哭得可憐巴巴的謝茵。

  青芽卻道:「二姑娘……奴婢還是送二姑娘出去吧。」

  陸玲瓏不滿的看著青芽,道:「當我的面兒,這是什麼意思?」她雙手一環,頗有氣勢道,「我要茵姐姐陪我去,你瞎摻和做什麼?」

  青芽有些為難:「二姑娘,這……」

  陸玲瓏一把拽住謝茵的手,霸道道:「走,我帶你一起去。」

  謝茵稍顯猶豫,之後沖著陸玲瓏和陸行舟笑了笑,跟著朝著錦繡塢的方向走去。

  ***

  江妙還在騎陸琉。

  起初江妙覺得有些彆扭,心裡更是害怕,可這會兒騎在陸琉的脖子上,抬眼看去,景致當真不錯。她還能瞧見院子裡,霍薇、衛寶鈴和十一皇子呢。江妙抬起一隻手,朝著他們招招手,可他們只是自顧自的在說話,仿佛沒看見她。

  江妙這才抱著陸琉的腦袋,然後略微低頭,彎著唇將雙手蒙在陸琉的眼睛上。

  他仿佛眨了一下眼睛,睫毛輕輕掃過她的手心,癢癢的。

  肉肉的小手覆下,眼睛被遮住了,不過還是能透過指縫,看清面前的事物。

  陸琉嘴角一翹,沉聲道:「莫調皮。」

  這會兒倒是嫌她調皮了?方才不是他主動馱著她的嗎?

  江妙鬆開手,又大著膽子捏了捏陸琉的耳朵,軟軟的。

  其實江妙的性子隨喬氏,若非打小身子不好,怕也是個小魔星呢。

  這時,從草堆裡滾出一個胖乎乎的綠團子,正是和九公主一道玩捉迷藏的喬元寶。喬元寶看著江妙騎在陸琉的脖子上,大眼睛「噌」的一亮,趕忙跑過去,揮舞著胖胳膊,嚷嚷道:「元寶也要,元寶也要騎!」

  喬元寶當真是太喜歡了,一時羨慕的不得了,一個勁兒的踮著腳蹦躂著。

  遠處的長廊上,陸玲瓏瞧著樹下的陸琉及陸琉脖子上的江妙,這才步子一頓,皺眉嘟囔道:「三叔怎麼對江妙這麼好啊?」

  陸玲瓏雖然不喜歡陸琉這個三叔,可怎麼說她才是他的侄女。平日裡陸琉對她冷冷淡淡的,如今瞧見陸琉竟然讓江妙騎脖子了,心裡自然不舒坦。

  陸玲瓏越看越眼紅,撇撇嘴道:「……江妙這麼胖,當心脖子扭著了。」

  「玲瓏。」陸行舟出言提醒。

  陸玲瓏不滿的撅撅嘴,道:「好嘛,我不說江妙總成了吧。」她的語氣有些委屈,繼續道,「不過你瞧,三叔對江妙這麼好,當心以後被三叔搶了媳婦兒。」

  若是被三叔搶走了,她就要叫江妙三嬸嬸了。

  陸行舟到底比陸玲瓏年長些,他臉皮又薄,目下聽著妹妹的話,小小少年郎耳根子有些燙,說道:「別胡說。」這個年紀的少年,已經對成親有些模糊的概念了,若說真要選一個相伴一生的人,他的確覺得江妙很好。只是……陸行舟也能察覺到,最近江妙不愛搭理他,而這個他敬重的三叔,仿佛也對江妙格外的好。

  可是三叔再過兩年就要說親了,妙妙還是個孩子呢。這麼一想,陸行舟自然不擔心江妙會嫁給陸琉,成為他的三嬸嬸。

  陸玲瓏努努嘴,瞧著自家哥哥向著外人,遂側過頭細細打量了一番謝茵。

  謝茵笑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小聲問道:「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陸玲瓏搖搖頭說沒有,而後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才不喜歡江妙當我嫂嫂的,我想哥哥以後娶像茵姐姐這般乖巧懂事的,而且長得也漂亮。」

  謝茵年紀還小,可聽到這等打趣兒的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可謝茵比同齡的小姑娘成熟些,明白若是長大了,她的身份,也不可能嫁給陸行舟這樣好的大哥哥當娘子的。

  只是——

  謝茵忽然想到自家姐姐。

  比起江三爺的正妻戚氏,她姐姐的確得寵太多,而且江三爺對姐姐很好。

  小孩子終究眼皮子淺,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若是日後能當得寵的姨娘,她就不用再惦記別人的漂亮首飾。

  她想要的,都會有的。

  謝茵看了看身旁的陸行舟,又看了看不遠處神仙般的陸琉。謝茵這段日子同陸玲瓏來往甚密,曉得陸琉才是宣王府的世子,以後宣王府的一切,都是陸琉的。

  這麼一來,謝茵看陸琉的眼神,也就頓時明亮了起來。

  「……元寶也要!元寶也要!」喬元寶還在陸琉的面前不停的跳啊跳。

  陸行舟等人已從長廊走出,到了陸琉的面前,恭敬的喊道:「三叔。」然後嘴角噙笑,看著騎在陸琉脖子的江妙,親切道,「妙妙。」

  江妙的目光掃過面前三人,面上的笑意斂去,而後乖巧的沖著陸琉道:「陸哥哥?」

  陸琉會意,將脖子上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放到了地上。

  江妙舉止落落大方,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裙子,這才沖著陸行舟點了點頭,而後目光落在了站在陸玲瓏身後的謝茵身上。

  謝茵打扮素淨,往陸玲瓏的身邊一站,越發襯托出陸玲瓏的鮮豔明媚來,可若要正論起容貌來,謝茵的確生得極好。

  謝茵對上面前江妙的目光,忽然有些被她的氣勢嚇到,之後卻想:江妙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姑娘而已啊。

  謝茵蹙眉,故意害怕的往陸玲瓏的身後躲了躲。這一舉止,越發令陸玲瓏覺得,當初謝茵在鎮國公府的時候,江妙沒少欺負她。

  陸玲瓏護短道:「茵姐姐是陪我來的。來者是客,你不許欺負她。」

  能讓陸玲瓏護短,的確出乎江妙的意外。上輩子,她和陸行舟談婚論嫁,談到小姑子問題時,她也曾試著和陸玲瓏相處過。只是她和陸玲瓏,天生的八字不合,她怎麼瞧自己,都是不順眼的。仿佛覺著她嫁給陸行舟,是她貪便宜了似的。當真是好笑。

  目下陸玲瓏這般維護謝茵,想來謝茵在陸玲瓏的面前,沒少說她什麼壞話。

  正當江妙猶豫要不要攆人的時候,翡翠端著兩杯清爽可口的酸梅汁過來了。

  翡翠挨個兒朝著小主子們行了禮,待看到謝茵的時候,才氣得牙癢癢——她家姑娘對謝茵這般好,可這謝茵卻偷她家姑娘的首飾。若非姑娘求情,她和玉琢姐姐,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

  翡翠抬眸打量了一下自家姑娘的小臉,曉得姑娘也是不喜謝茵的,這會兒怕是有些猶豫了。

  翡翠想了想,這才抬起眸子看著謝茵,說道:「這不是謝二姑娘嗎?謝二姑娘,若是被老太太知道謝二姑娘來了,怕是會生氣的,您還是早些回去吧。」偷她家姑娘的首飾,被攆走了還敢回來,當真是不要臉!

  陸玲瓏瞪著翡翠,氣惱道:「下賤的東西!」

  這是孟氏經常罵下人用的詞兒,陸玲瓏耳濡目染,自是記著了,用起來倒也順口。

  對方到底是主子,翡翠是個炮仗脾氣,沒法容忍謝茵,可她曉得,自己這話已經是越距了,自個兒若是太過分,會丟了主子的臉,這才咬著唇沒說話。

  江妙自然是瞭解翡翠的。

  她身邊的丫鬟,玉琢細心體貼,翡翠直率衝動,對她的忠心卻是如出一轍的。

  如今,她怎麼能任由翡翠受委屈呢?

  江妙說道:「翡翠姐姐說的沒錯,謝茵是祖母親自下令趕出府去的」她瞧著陸玲瓏一副又要噴火的模樣,聲音軟糯的繼續說道,「……之前,謝茵在我屋子裡拿過一件小首飾,忘了告訴我。祖母知曉後,便不許謝茵再繼續留在鎮國公府……祖母最疼我,我不想讓祖母生氣。」

  甜甜糯糯的嗓音,極簡單的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加之江妙年紀小,生得一張肉肉的精緻小臉,表情甚是無辜,當真是一副極乖巧的孝順模樣。

  一時謝茵的小臉慘白,仿佛難以置信素來單純和善的江妙,竟然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這件事情說出來。

  原是護犢般維護謝茵的陸玲瓏,聽清了江妙的言辭,也是暫態怔住了。

  喬元寶鼓了鼓腮幫子,胖胖的小臉滿是疑惑,歪著小腦袋看著陸琉,眨眨眼道:「大哥哥,這是不是叫偷東西呀?」

  陸琉沒說話,只摸了摸喬元寶的腦袋。

  摸腦袋是獎勵嗎?

  喬元寶立馬歡呼,興奮的自賣自誇道:「元寶好聰明啊!」

  下一刻,一直憋著眼淚的謝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才令喬元寶害怕的往後退了退,抱著陸琉的手臂,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臉無辜的撓了撓頭。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9:23 PM

第046章:

  謝茵這般嚎啕大哭,陸玲瓏有些嚇傻了。

  她欲安慰謝茵,可瞧著謝茵的表現,便知江妙說的是事實——謝茵真的偷東西了。陸玲瓏縮回手,下意識離謝茵遠了一步,一副要同她涇渭分明的模樣。她是宣王的寶貝孫女,同身份低微的謝茵交往,原本就是降低格調的事情。只是陸玲瓏聽說,謝茵出生書香世家,家世還算體面,這才令她願意同她交往。可現在呢?竟是個手腳不乾淨的。

  陸玲瓏的眉頭旋即蹙了起來,仿佛是見著了什麼髒東西。

  陸玲瓏的娘親孟氏,先前也懲戒過幾個手腳不乾淨的丫鬟,在陸玲瓏看來,偷東西簡直是罪大惡極。

  陸玲瓏的反應,江妙是意料之中的。

  一聽謝茵偷東西,就一副急著撇清關係的模樣,方才還護得這般緊呢?

  聽到哭聲,正由青芽陪同著一道過來的謝姨娘,登時擔心壞了。陸玲瓏將謝茵帶去錦繡塢時,青芽便覺此事不妥,遂匆匆跑去告訴謝茵。謝姨娘聽聞此事,自是按捺不住,趕忙過來了。

  如今謝姨娘是個雙身子,青芽瞧著她走得這般快,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謝姨娘是江三爺的心肝寶貝,若是出了什麼事兒,她的小命兒也難保啊。

  謝姨娘瞧著滿臉淚痕的妹妹,心都碎了,忙一把將謝茵抱住,道:「別哭別哭,姐姐在,有姐姐在呢。」說著,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喬氏。

  江妙見著自家娘親前來,喚了一聲娘。

  喬氏將閨女護進懷裡,瞧了一眼抱著哭哭啼啼的謝姨娘和謝茵,柳眉微蹙,也有些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老太太都發話了,這謝茵還敢來,當真是膽子肥了。喬氏同江三爺正妻戚氏情同姐妹,對這個白蓮花般柔弱的謝姨娘,自是不喜的。今兒她寶貝閨女生辰,她們姐妹二人倒好,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怎麼欺負她們了。

  喬氏並未看在江三爺的面子上,給謝姨娘好臉色看,畢竟她該給的,都已經給過了。

  喬氏道:「謝姨娘趕緊帶著你妹妹回去吧,今兒我當做沒看見,可若是讓旁人瞧見了,告訴了老太太,這事兒可就鬧大了。」

  鎮國公府講究規矩,老太太的威嚴不能侵犯,若是老太太知道謝姨娘將她的話當做耳旁風,想來之後,免不了江三爺和老太太母子間的一番爭吵了。

  謝姨娘感激涕零,連連道:「妾身知道了,多謝大夫人。」

  謝姨娘臉上佈滿淚痕,弱柳扶風的模樣,當真是嬌弱可人。

  喬氏性子直,是看不慣謝姨娘這副模樣的。

  謝茵小小腦袋埋在謝姨娘的懷裡傷心抽泣,謝姨娘安撫了一陣,便柔聲道:「茵兒,姐姐送你回去,別哭了,嗯?」她拿著帕子,替謝茵擦著眼淚,準備拉著謝茵的手出去。

  未料謝茵卻不肯。她死死咬著唇,哭得紅彤彤的眼睛看向江妙,指著江妙道:「我討厭你,我討厭你!」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情緒哪裡受的住?而且這等丟臉的事情,換做是大人,也是難以控制的。

  謝姨娘沒想到,素來乖巧的妹妹,竟然會這般不聽話。

  謝姨娘生怕會出事兒,一狠心,朝著謝茵的臉打了一巴掌,厲聲道:「茵兒,別胡鬧!」

  「……姐姐?」

  謝茵愣住了,捂著臉,委屈道,「姐姐打我?」

  謝姨娘也是心疼得眼眶泛紅,可是她不能讓妹妹再繼續說下去。這鎮國公府,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這位小祖宗,何況的確是她妹妹做錯事情在先的。

  小孩子皮膚嬌嫩,只打了一下,謝茵的臉就有些紅了。謝姨娘輕輕撫著謝茵的臉,哄道:「乖,跟姐姐回去。」

  謝茵自幼失去雙親,目下就這麼一個姐姐了,竟然還當著外人打她。

  她心裡受不住,猛地將謝姨娘推開,大聲道:「我不要!」

  謝姨娘身子嬌弱,謝茵又是在情緒失控的狀態中,雖是八歲的孩子,可若是要用力推,這勁兒還是挺大的。謝姨娘身子不穩,一下子被謝茵推倒在地,她準備起身繼續安撫,卻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睜大眼睛捂著肚子,一臉驚恐道:「青芽,我的孩子……」

  青芽嚇得腿都軟了。

  謝姨娘今兒穿得是一條乳白色撒花水霧長裙,這會兒腿間殷紅的血迅速蔓延開,暈染了好大一片。

  謝茵這才緩過神,忙跑到謝姨娘的身邊,撫著她的胳膊,顫著聲兒道:「姐、姐姐……」

  謝姨娘額頭滿是汗珠,臉色蒼白得嚇人。

  喬氏雖然不喜歡謝姨娘,卻也不想鬧出人命,忙吩咐丫鬟道:「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將謝姨娘送回去,去請大夫,還有,出門將三爺找來。」瞧著謝姨娘被丫鬟們抬走了,喬氏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登時有些頭疼。她揉揉懷裡閨女的腦袋,道,「妙妙,回院子裡去吧。」

  江妙點頭,乖乖牽著喬元寶的手回去。

  至於陸玲瓏,哪裡還有臉在鎮國公府待下去?她努努嘴,將手裡的禮物塞到翡翠的懷裡,道:「這是給江妙的。」然後將陸行舟手裡的禮物也奪了過來,又塞了過去。完了陸玲瓏才拉著陸行舟的手,道,「哥哥,咱們走吧。」

  陸行舟表情木木的被陸玲瓏拉著離開,走了幾步,他才回頭看了一眼,見陸琉靜靜跟在江妙的身後。不知怎麼的,陸行舟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好在今日陪江妙過生辰的孩子們,都是教養極好的,不管當時有沒有在場的,都沒有再提一個字,饒是只三歲的喬元寶,也乖得不像樣,只安安靜靜蹲在陸琉和江妙的中間,默默啃著糕點。

  只是,事情終究是鬧大了,自然影響了眾人的心情,連帶這江妙,也不好意思多留他們,最後極禮貌的送他們回去。

  陸琉和喬府姐弟是最後走的。

  原本喬氏想好好感謝一下陸琉,可今日謝姨娘在長房這邊出事,喬氏定然要同老太太和江三爺說說的,今日自然沒時間在同陸琉說話。

  陸琉臨走前,略略蹲下身子瞧著江妙。

  意思很明白的。

  頭一回還有些不自在,這會兒江妙倒是爽快,湊上去在陸琉的左臉頰上親了一口。畢竟今兒他馱了她這麼久。

  陸琉眼眸含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花苞髻。

  喬元寶已經同江妙道完別了,正準備上馬車,一瞧自家小表姐在親大哥哥的臉,也興奮的跑了過去,嚷嚷道:「小表姐,元寶也要。」

  喬元寶跑到江妙的身邊,將自己白胖的臉蛋湊了過去。

  江妙沒有拒接,微微撅著準備親上去。

  哪知一旁的陸琉伸手,一下子將喬元寶提了起來。喬元寶蹬了蹬雙腿,小胖臉一臉迷茫的看著陸琉:「大哥哥?」

  陸琉面無表情,道:「我送你上馬車。」

  喬元寶驚喜不已,眼睛睜得大大的。大哥哥一直都對他冷冷淡淡的,還以為是不喜歡他呢。喬元寶一張臉都要笑成菊花了,一把抱住陸琉的手臂,點頭道:「好啊好啊。」

  送走了人,江妙這才回了自己的錦繡塢。

  傍晚的時候,江妙便聽到了謝姨娘小產的消息。謝姨娘本就是懷孕初期,今兒謝茵這麼大力道的推,這孩子保不住也正常。

  次日,江三爺派人將謝茵送回了平州,這回謝姨娘倒是沒有阻止。

  江妙記得,上輩子謝茵沒有再回過平州的,此番送走,怕是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了。可依著謝茵不依不饒的性子,日後肯定會再回來的。不過那也是日後的事情了。

  走了也好,省得她瞧著礙眼。

  這般想著,江妙便拿著筆繼續作畫。她喜歡寫字,喜歡畫畫,如今這六歲小女娃的胳膊,還有些不靈活,可畫起簡單的畫來,倒是綽綽有餘的。

  而此刻江妙的畫中,則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脖子上騎著一個胖胖的小女娃,兩人都笑得很開心。

  江妙彎了彎唇,可是打從心底裡開心的。

  日後陸琉得勢,成為了大樑最有實權之人,興許不會再陪她這個小丫頭胡鬧了。可那時候,她瞧見這幅畫的時候,興許還能告訴自己:瞧,這位心狠手辣的王爺,她曾經還騎過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9:27 PM

第047章:

  望城的冬日極冷,目下不過臘月初,江妙的屋子裡就燒起了地龍。天兒一冷,喬氏自然也不許閨女再出去玩兒,好在江妙也是個乖巧的性子,整日跟著先生讀書習字。江妙早慧,時常被先生誇獎,連帶著喬氏這心裡頭也是樂呵。

  這日,江妙練了一會兒字,聽到外頭有聲音,瞧著這時辰,大抵是她三個哥哥回來了。果真,江妙擱下筆,就瞧見穿著一身青綠棉袍的江承諺走了進來。

  江承諺俊臉和鼻尖凍得有些通紅,張嘴呵著熱氣兒,瞧見妹妹,這才獻寶似的將懷裡油紙包著的東西拿了出來,沖著江妙眨眨眼道:「猜猜三哥給你帶了什麼?」

  今兒江妙穿著一身胭脂紅點赤金線緞子小襖,臉頰泛著紅潤之色,模樣頗為嬌憨可愛。她聲音甜潤,笑吟吟道:「是烤地瓜和糖炒栗子。」

  江承諺蹙眉,嘟囔道:「又猜對了。」

  江妙道:「這味兒這麼香,我若是聞不出來,那才奇怪了。」烤地瓜濃郁的甜香味格外的誘人,饒是江妙這個不貪吃的,聞著也有些受不了,急急催促著。

  江承諺將倆油紙包打開,將烤地瓜弄了一半,吹了幾口,才湊到妹妹的嘴邊,道:「喏,有些燙,慢些吃。」

  烤地瓜金燦燦、軟綿綿、熱呼呼的。

  江妙張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就開始張著嘴哈氣,抬手在嘴邊扇了幾下。

  「都說了慢些,燙著了吧?」江承諺心疼道。

  正在一旁安靜剝糖炒栗子的江承讓和江承許連忙湊上去給妹妹吹吹。

  江妙笑著搖搖頭,道:「我沒事。」她咂咂嘴巴,沖著江承諺道,「好吃,還要。」

  瞧著妹妹沒事兒,三兄弟自然也放心了。江承諺拿著烤地瓜的手,忍不住在自家妹妹翹挺的鼻尖上捏了捏,一時江妙白皙的鼻尖上染上了黑黑的炭色。江承諺見妹妹毫無察覺,只開心的吃著烤地瓜和其他兩兄弟剝出來的糖炒栗子,這才嘴角一翹,憋著沒笑出聲兒。

  江承諺道:「吃點烤地瓜對身體好,若是妙妙愛吃,過幾日三哥再給你買。」

  江妙開心的說好,然後才拿了一顆剝好的金燦燦的栗子肉,借花獻佛的塞到了江承諺的嘴裡。

  三個哥哥不能厚此薄彼,江妙又拿了倆,湊到自家大哥和二哥的嘴裡。

  屋子裡兄妹四人吃的開心,外頭喬氏走了進來,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香味兒。

  三兄弟都是背對著簾子的,唯有江妙是看看對著簾子,一瞧見自家娘親進來了,江妙才立馬喚道:「娘。」

  江承諺拿著烤地瓜的手一頓,急急的想藏,卻聽身後的喬氏道:「藏什麼呢,我都瞧見了。」

  江承諺轉過頭,賠笑著看著喬氏,待喬氏走近,才親昵的偎了上去,道:「娘。」他從油紙包裡拿起另一個烤地瓜,沖著喬氏做出一副賄賂樣兒,道,「娘吃嗎?」

  喬氏瞪了他一眼。

  江承諺訕訕然收回手。

  喬氏自小就過著千嬌百寵的生活,吃得食物都是頂頂好的。對於喬氏來說,一樣能如得了口的食物,首先外在要排第一位,這菜肴講究「色、香、味」,「色」排在第一位,自有它的一番道理。所以喬氏是從來不會吃烤地瓜之類的東西。

  她瞧著閨女,鼻尖兒黑黑的,嘴邊也是一圈兒,立馬喚了外頭的玉琢和翡翠端了熱水進來。

  喬氏一面替閨女洗臉,一面對著三兄弟道:「以後不許給妙妙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江承諺不滿的咬了一口烤地瓜,對著喬氏道:「哪有亂七八糟?很好吃的。」

  江妙也忍不住反駁:「女兒也喜歡吃。而且上回華大夫說了,吃些地瓜之類的,對女兒的身體好。」

  好是好,可是這地瓜栗子之類的食物吃多了,可是會放屁的。不過喬氏自小就是貴女,素來不會說放屁之類的粗俗字眼。

  寶貝閨女的臉擦乾淨了,喬氏才伸手捏了幾下,道:「那也好,不過不許多吃……」叮囑完了,喬氏才對著三兄弟道,「好了,你們一個個都回去做功課吧。」

  江承讓和江承許都是功課拔尖兒的,江承諺是個聰慧的,卻盡耍小聰明,這功課比之兩位哥哥可是差了一大截兒。江承諺自然曉得,這話是專門說給他聽的。江承諺起身,朝著妹妹眨眨眼道:「明兒三哥再給你買。」

  江妙仰頭笑得開心:「三哥真好。」

  江承諺心下得意,下一刻卻挨了自家娘親一記眼刀,立馬縮了縮脖子,跟著倆哥哥走出去了。

  喬氏吩咐玉琢將桌子上的烤地瓜和糖炒栗子收拾了一下,江妙倒是沒阻止。待見玉琢擱在書上的撥浪鼓也一道拿走時,江妙才忍不住道:「玉琢姐姐,那個放著好了。」

  玉琢點頭稱是,沒動桌上的撥浪鼓。

  喬氏倒是覺得稀罕,走過去將撥浪鼓拿了起來,左右轉了轉,撥浪鼓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倒是熱鬧歡樂。喬氏也是個有童心的,細細端詳這撥浪鼓,自然能看出這撥浪鼓做得精緻巧妙,一看就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喬氏知道,上回閨女生辰,收了許多禮,這個精緻的撥浪鼓,大抵也是禮物之一。

  可她這閨女,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哪裡會稀罕這些?

  喬氏好奇道:「這是誰送的?倒挺有趣兒的。」

  江妙如實道:「是上回陸哥哥送的生辰禮物。」

  她原本就對陸琉送的生辰禮物有些好奇,未料打開一看,送得竟然是個波浪鼓,真當她是小孩子呢。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她還挺喜歡的。

  這段日子江妙沒出過門,錦繡塢安靜,有時候她無聊了,便玩會兒這撥浪鼓,聽著撥浪鼓「咚咚咚」的聲音,她也跟著開心。

  喬氏將撥浪鼓遞到了閨女的手裡,坐在玫瑰椅上,又將閨女抱在了腿上。

  江妙胖了很多,已經完全不是年初時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女娃了。

  喬氏想了想,道:「妙妙明兒隨娘去宣王府,瞧瞧老王妃和宣世子吧。」

  江妙拿著撥浪鼓的手頓了頓,抬頭看著喬氏道:「娘,是……老王妃出了什麼事嗎?」上輩子她對老王妃的事情也知之甚少,可如今想起來,老王妃仿佛就是在這個冬天沒的,算起來,也沒多少日子了。她也是從陸行舟的口中得知,老王妃算是安詳過世的,走前是嫡孫陸琉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的。

  她已經兩個月未見過陸琉了。

  想來就是因為老王妃的事情,陸琉才無暇出門。

  且不說陸琉待她好,三番四次救過她的命,就算她不認識陸琉,也很喜歡老王妃這個慈祥和藹的老人。陸琉就這麼一個真心疼愛他的親人,若是去了,那對陸琉來說,的確是個不小的打擊。

  江妙急急看著喬氏,問道:「娘,為什麼不讓華大夫去給老王妃看病呢?」華大夫連她都能治好,若是讓他給老王妃看病,興許就好了呢。

  喬氏道:「自然是去了。一個半月前宣世子就去找過華大夫了……」說著,喬氏歎了一聲,「那孩子當真是個孝順的,華大夫那鐵石心腸,都被他的孝心感動了。只是,老王妃的病情雖有好轉,可人到了一定歲數,到了時間,是任何神醫都留不住的……」

  對上懷裡閨女水亮亮的眼睛,喬氏覺著自己的話興許太過深奧,閨女只不過是個六歲孩子罷了,懂什麼呢?

  喬氏道:「興許妙妙現在還不懂,可以後就明白了。」

  江妙乖乖的「嗯」了一聲,而後將腦袋埋進自家娘親的懷裡,說道:「妙妙想去看老王妃,也想去看陸哥哥。」

  喬氏摸了摸閨女的腦袋,道:「真乖。」

  次日,鎮國公府的老太太,便攜長房兒媳喬氏一道去宣王府看望老王妃。

  老太太瞧見喬氏帶了孫女,才蹙眉道:「怎麼帶了妙妙?」

  喬氏道:「先前宣世子對妙妙有救命之恩,老王妃也很喜歡妙妙,所以兒媳便想著,老人家看見孩子,心情興許能好些。」

  老太太自然明白這個理。可她這寶貝孫女,如今生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她心下有些擔心,若是孫女再變成先前那般隔三差五生病,瘦瘦弱弱的模樣。老王妃生了病,怕是時日無多了,小孩子身體弱,若是不小心染上一些,那她可是後悔都來不及的。人都是自私的,何況這種事情去不去都不打緊,她不想孫女冒這個險。

  老太太道:「罷了,外頭冷,我自個兒去瞧瞧就成,你帶著妙妙回去吧。」

  江妙瞧著勢頭不對,忙坐在老太太的身旁,抱著老太太的手臂道:「祖母,妙妙想去。」她又孩子氣的搖了搖老太太的手臂,一臉認真道,「老王妃對妙妙很好,妙妙想去看看她。祖母就讓妙妙跟著去,成不成?」

  小小年紀,就這般懂事,老太太只好點了頭,伸手將江妙身上披著的斗篷裹緊了一些。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她總不好攔著。老太太摸了摸孫女的臉,滿意的笑了笑。

  ***

  因老王妃重病,宣王府這段日子,倒是顯得有些冷清。

  饒是平素風流無度的宣王,瞧著母親病重,也沒工夫再去外頭花天酒地。只是老王妃瞧著這個頑劣的兒子就來氣,還是最擔心自己的孫兒。

  李嬤嬤進來,瞧著世子坐在老王妃的榻邊照顧,一想到這兩月世子都沒怎麼休息好,好好的少年郎,瘦了一大圈,可是心疼壞了。

  李嬤嬤眼眶一紅,才說正事兒,道:「世子爺,鎮國公府的老太太和大夫人來了。」

  屋子裡暖烘烘的,充斥著一股藥味兒,總得來說,倒也不算難聞,若是見客,也是使得的。

  老王妃的身上蓋著一床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聽著李嬤嬤的聲音,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陸琉立馬輕喚了一聲:「祖母?」

  老王妃點點頭,對著李嬤嬤道:「請他們進來吧。」

  李嬤嬤應了一聲是,趕忙出去將人迎進來。

  老太太走在前頭,江妙跟著喬氏走在後頭。江妙一進屋,就瞧見拔步床邊,穿著一襲墨綠袍子的陸琉,小心翼翼的將榻上的老王妃扶了起來,接過身邊丫鬟的迎枕,將其塞到老王妃的身後。

  老太太過去,坐在了繡墩上,對著老王妃關切了一番。

  老王妃雖然病重,可心態素來好,沖著老太太笑盈盈的。

  江妙也過去叫了人。

  老王妃低頭,看著面前漂漂亮亮的小女娃,生得眉眼精緻,果真是討人喜歡。江妙朝著她走得進了些,老王妃略略側頭,瞧見老太太的表情有些緊張。老王妃也是有孫兒的人,能理解這份擔憂,遂才對著身旁的孫兒道:「帶妙妙出去吧。這孩子身子弱,若是不小心染了病氣,那就不好了。」

  這話一落,老太太的眼眶也熱了熱。她並未阻止,只握著老王妃的手道:「華大夫的醫術高明,一定會沒事的。」

  見過了人,江妙也聽話的被陸琉牽著手走了出去。外屋有些冷,江妙下意識打了一個哆嗦,她略微側頭,見身旁的少年面無表情,見他比之先前還要沉默許多。

  他原本就生得高高瘦瘦的,目下袍子有些空蕩蕩的,越發的瘦了。且俊俏的臉頰,也消瘦了許多,眼下略顯青黛之色,瞧著就是數日沒有睡好的模樣。

  只是——

  一想到裡面那位慈祥的老人,只剩下一月不到的日子,江妙心下就有些不是滋味兒。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9:30 PM

第048章:

  江妙安靜的沒說話,陸琉這才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往常陸琉這冷淡性子,瞧著江妙,還是會溫和些的,今日倒是沒這心情的。他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覺著她的臉頰有些冰冷,這才吩咐屋裡的丫鬟去拿手爐。拿來了,陸琉將手爐塞到了江妙的懷裡。

  江妙的確怕冷,瞧著陸琉這般貼心,自是感激道:「謝謝陸哥哥。」

  陸琉低低的「嗯」的一聲,也安靜的坐下,之後一言不發,只是眉頭皺得緊緊的。

  之後小宋氏過來探病了。

  自打老王妃生病之後,小宋氏的日子也過得不舒坦。她身為兒媳,自然得侍奉老王妃左右,奈何老王妃對這個兒媳素來不喜,瞧見她就一副嫌棄的模樣,這令她每回去了,就只是幹站著,旁的什麼事情都沒法做。

  小宋氏心裡有氣,自然是巴不得老王妃早點去的。

  一把年紀的,病怏怏的,瞧著就晦氣。

  小宋氏進屋,見陸琉坐在外頭,別瞧陸琉不過是十四歲的少年,可這番氣場,還是挺懾人的。連小宋氏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毛都沒長全的孩子,她怕什麼呢?可她偏偏有些畏懼。

  陸琉對小宋氏的態度,素來冰冷,小宋氏也不指望他像親兒子一樣孝順自己,畢竟這陸琉終究是她死去長姐的孩子。只是宣王不在意這個兒子,這回老王妃要是去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給她擺臉色看。

  這麼一想,小宋氏的好多了。她打扮的素淨端莊,極符合侍疾的兒媳身份。瞧著陸琉身邊坐著的小女娃,小宋氏這才眼前一亮,知今兒鎮國公府的老太太來探望了,曉得這位是鎮國公府的嫡孫女江妙。小宋氏多年無所出,做夢都想生個孩子,起初盼著能生個大胖兒子,近幾年呢,就算生個閨女,也是可以的。

  這小女娃,比年初的時候胖了許多,當真是玉雪可愛。

  小宋氏瞧著江妙頗為喜歡,遂過去,伸手欲摸江妙的臉,微笑道:「江小姑娘也來看老王妃嗎?」

  哪知小宋氏欲碰到江妙的臉時,一旁的陸琉便伸手將人撈了過去。

  撲了個空,小宋氏面上有些尷尬,慢慢收回手。她對上面前少年冰冷的眼神,不敢說話,心裡暗暗咒駡了幾句,才進老王妃的臥房去。

  江妙的胳膊被抓得有些疼,可一想到如今陸琉的心情,也就乾脆忍下了。

  裡頭老王妃正同鎮國公府的老太太說著話,老王妃瞧見小宋氏來了,臉立刻垮了下來。小宋氏一張嬌嬌俏俏的臉,對上老王妃一副瞧見髒東西一樣的表情,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心裡卻道:等你走了,看我怎麼收拾你最疼愛的孫兒!

  老王妃身子病弱,需要多休息,老太太並未叨擾多久。

  回去的馬車上,江妙的表情有些凝重。

  倆大人倒是沒有太留意。

  回了錦繡塢,江妙滿腦子都是今日陸琉憔悴清瘦的模樣,覺著他當真是個可憐的。只是,就如她娘親說的,這些都是定數,連華大夫都沒辦法,她再擔心,也是沒有用的。

  哪知過了半月,宣王府那裡傳來了消息——說是老王妃的病情有好轉,如今已經能下榻走路,胃口也不錯。

  這令江妙有些詫異。

  按理說,老王妃是熬不過這個冬天的。

  難不成這輩子,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包括老王妃的壽數?

  不過總得來說,這都是一件好事。

  喬元寶年紀小,可對陸琉這個大哥哥,卻是史無前例的崇拜,每回來鎮國公府找江妙,都嚷嚷著要她一起去宣王府找陸琉。起初陸琉一直擔心老王妃的病情,江妙自然不會讓喬元寶去煩他。可這日喬元寶來,江妙倒是有了藉口去宣王府看看了。江妙將這事兒同喬氏說了,喬氏也是肯的,只叮囑一番,就讓丫鬟嬤嬤們陪著倆孩子去宣王府。

  今兒喬元寶穿得一身綠色的棉襖。

  他原本就生得胖,如今裹得嚴嚴實實的,當真像個球,仿佛踢一腳,自己就會「軲轆軲轆」的滾似的。

  進了宣王府,喬元寶拉著江妙的手,問道:「小表姐,待會兒咱們回去的時候,再買個烤地瓜吧?元寶好喜歡吃。」

  這段日子,江妙很喜歡吃烤地瓜,冬天吃熱乎乎甜糯糯的,儼然是一番享受,是以剛才路過烤地瓜攤子的時候,江妙又同喬元寶一道買了一個大的,一人一半分了吃了。江妙側過頭,對著喬元寶這種肉嘟嘟的臉,道:「好。不過你不許告訴娘,今兒咱們吃了烤地瓜。」

  好有趣的樣子。喬元寶忙點點頭,神秘兮兮的眨眨眼道:「好的,元寶一定配合小表姐。」

  小小年紀,還會用「配合」這個詞了。江妙獎勵似的摸了摸喬元寶的腦袋,喬元寶戴著一頂毛絨絨的帽子,腦袋兩邊還墜著倆球,配上他這張單純傻氣的胖臉蛋,瞧著可愛極了。

  江妙同喬元寶被丫鬟領著去了陸琉的玉磐院。

  如今老王妃身體大有好轉,陸琉也沒有整日陪在老王妃的身旁,只是每日去瞧幾回。一進屋,便見著一襲寶藍色錦袍的陸琉站在窗前,喬元寶很開心,忙沖了過去,歡喜道:「大哥哥!大哥哥!」

  陸琉面色淡然的瞧了一眼喬元寶,然後看著喬元寶身後的江妙。

  江妙自然也在看他。

  比之半月前,陸琉的氣色好多了,而且臉上的表情和溫和了一些,瞧著沒那麼嚇人了。江妙乖乖的叫了一聲:「陸哥哥。」

  陸琉溫和的笑笑,伸手摸了摸江妙的腦袋。

  喬元寶將小腦袋湊了過來,眨眨眼道:「元寶也要摸摸。」

  陸琉將手收回,沒摸喬元寶的腦袋,只將目光落在喬元寶左手拿著的糖葫蘆上。

  喬元寶腦袋簡單,一下子就被轉移的注意力,獻寶似得將糖葫蘆舉了起來,聲音稚嫩道:「給大哥哥的,很甜的。」喬元寶是個懂禮貌的,今兒來看陸琉,手裡還拿著一串糖葫蘆做見面禮。

  陸琉伸手接過,素來不愛吃甜食的人,目下也極給面子的咬了一口。

  江妙瞧著他這模樣,便知他今日的心情是真的好。

  陸琉吃相斯文,咬了一口糖葫蘆,江妙和喬元寶也很乖巧的不說話,安安靜靜的,只看著他吃。

  「噗……噗噗」

  嗯?

  陸琉吃著糖葫蘆的手一頓,漆黑的眸子看向右邊的小胖子喬元寶。喬元寶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才反應過來,看著江妙,一臉興奮道:「呀呀呀,小表姐放屁了,羞羞!」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9:36 PM

第049章:

  玉琢端著熱茶進去,見自家姑娘穿著厚厚的錦襖,捧著手爐坐在羅漢床上,面頰紅潤,表情也略顯呆愣。玉琢越瞧越可愛,遂將託盤擱在桌上,端起杯盞,對著江妙道:「姑娘和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屋子裡燒著地龍,其實一點都不冷,而且她身體比上輩子好多了,抗寒的能力,自然也強多了。不過江妙還是伸手乖巧的接過,捧著熱茶,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香甜的果茶飲下,肚子果真暖多了。

  玉琢瞧著自家姑娘喝了幾口,才將茶盞端走。

  江妙的胖臉頰越發的紅潤,仿佛想到了什麼煩惱的事情,立馬將小腦袋一縮,朝著羅漢床上倒去。羅漢床上鋪著兩層厚厚的毛毯,躺著極為舒坦。江妙將臉埋在梅紅色綾鍛大迎枕上,這麼一埋,一張小肉臉登時被擠得五官有些變形,像個小豬頭似的。

  喬氏含笑進來的時候,瞧見自家閨女,便是這副賣萌的模樣。

  喬氏體態纖細婀娜,旁人若是到了冬日,甭管身段有多好,也免不了因穿著變得異常臃腫,唯有喬氏,就算是厚厚的棉襖,經過自個兒一番改良設計,也能體現女子的曼妙身姿來。且她打扮的端莊,絲毫不會因為美豔而帶有輕浮之感。

  喬氏唇畔一彎,伸手捏了捏趴在羅漢床上胖閨女的小屁股,喚道:「妙妙。」

  江妙小屁股一縮,這才一臉緊張的側頭,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喬氏,啟唇道:「娘?」

  喬氏一把將閨女抱了起來,伸手理了理閨女的花苞髻,道:「瞧你這樣,跟冬眠似的。今兒宣世子特意來看你,趕緊隨娘出去。」

  江妙倆小手交纏著,低頭嘀咕道:「他來做什麼?」

  喬氏柳眉一蹙:「這孩子,怎麼說話的?人家順道路過,好心來看你,你可不許耍小性子。」

  江妙抬眼,心道:娘親啊,究竟誰才是你的親閨女?

  可江妙素來聽喬氏的話,饒是此刻不情願見到陸琉,也只能被自家娘親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後乖乖出去見客。

  陸琉就坐在外頭的紫檀木扶手椅,瞧見人出來了,才面色溫和的起來,朝著喬氏禮貌的打招呼,而後對著江妙道:「妙妙。」

  瞧著陸琉的臉,江妙覺著自個兒的耳根子都燙了。

  她不情不願的叫了一聲:「陸哥哥。」

  喬氏是個眼尖的,曉得閨女和人家宣世子之間,興許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可人家宣世子都快十五了,她這閨女,不過是個六歲的小丫頭,能有什麼事兒?所以喬氏便覺得,這問題定是出在自家閨女身上,畢竟宣世子文質彬彬的模樣,哪會同一個小孩子計較啊?

  喬氏立馬道:「那你們先聊著,我還有些事兒要處理。」

  喬氏說走就走,留下江妙一人。她打扮得很漂亮,生得又嬌小可愛,如今已經是個白白胖胖很討喜的小姑娘了。只是目下江妙舉止扭捏,一副極內向的樣子。

  陸琉瞧著她,眉梢都染著笑,走近順勢將人撈了起來,抱著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摸摸她的小耳朵,捏捏她的小鼻子,瞧著她的小眉頭一蹙,才朝著身旁伸出了手。

  身旁是陸何。

  陸何的手上拿著陸琉的玄色斗篷,懷裡還揣著什麼,待瞧見自家主子的舉止,這才忙將東西拿了出來,彎腰遞了過去。

  陸琉伸手接過,雙手圈著懷裡的小姑娘,然後才將手裡的油紙滿滿攤開,露出一個熱騰騰香噴噴的烤地瓜,低頭沖著江妙道:「方才路過,恰巧看到,就順手買了。」

  江妙想咬死陸琉的心都有了!

  分明就是想著法的嘲笑她。

  那日她在他面前出了糗。她胖表弟笑,他也跟著笑。她倆輩子加在一起,都沒鬧過這麼大的笑話呢。若說她是真的六歲女娃,這事兒興許難為情一會兒就過去了,可她畢竟不是真的六歲。那日她急急忙忙就回家了,連喬元寶都沒有帶——她不要了,反正陸琉會送他回去了。

  喬元寶只有三歲,素來記性不好,興許過幾日就忘記了,只是陸琉怕是一輩子要記著,嘲笑她了。

  陸琉見她安靜的低著頭,這才伸手捏著她的臉,將她的臉抬起來瞧了瞧。見小姑娘眼眶紅紅的,一副隨時要落淚的樣子。陸琉心細如塵,明白小丫頭也是有自尊心的,遂輕輕捏了幾下,道:「上回那事兒,我笑話你,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成不成?」

  江妙倒不會因這點小事掉眼淚,眼眶紅紅的,只是被氣的。目下聽陸琉這麼一本正經的朝她道歉,若是她還計較,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可是,若真要道歉,買烤地瓜算幾個意思,這就是她出糗的罪魁禍首啊。

  江妙無奈大度道:「我沒生氣。」

  陸琉將手裡的烤地瓜剝了一半,露出金黃軟糯的瓤。他湊上去吹了幾下,舉止相當優雅,而後才放到江妙的小嘴邊,道:「吃嗎?」

  她才不吃。江妙拳頭一握,一臉堅定的搖了搖頭。

  陸琉倒是沒逼她,自顧自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江妙抬眸,稍稍打量了一下。她三哥吃地瓜的時候,狼吞虎嚥的,吃得滿嘴都是,狼狽極了。可他呢,斯斯文文的,叫人覺得他在吃什麼山珍海味一般,而不是這等街邊之物。看久了,味兒又這般香,江妙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心裡有些癢癢的。

  她心裡卻惡毒的想:若是陸琉也能在她面前出一回糗,那就好了。

  陸琉見她一雙大眼睛看得認真,這才遞了過去,語氣誘哄道:「來,咬一口。」

  江妙本就有些猶豫,目下更是搖擺不定,可被一個烤地瓜就誘惑了,她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再說了,他都咬過了。

  仿佛是明白她的意思,陸琉將烤地瓜轉了一個面,道:「這邊我沒吃過。」

  都到這份上了,江妙也只好給面子的咬了一口。不過有了上回的教訓,她可不會多吃了。

  吃完了烤地瓜,外頭的雪也停了。陸琉瞧著小姑娘的臉色緩和了些,曉得她大抵不生氣了,才道:「咱們出去走走吧。」

  外面這般冷,出去做什麼?可江妙方才坐在窗戶邊,瞧著外面大雪紛飛,的確有些心動。小孩子本該是玩性最重的時候,她的胖表弟看見雪就嗷嗷開心,唯有她只能待在屋子裡看。其實她也想堆雪人啊。江妙心動,自是點頭說好。

  玉琢會意,立馬拿來了一件大紅色織錦斗篷。她本欲替自家姑娘系上的,見陸琉伸出了手,便順勢將斗篷遞給了陸琉。

  玉琢安靜站在邊上,瞧著這位矜貴的世子爺,彎著腰替她家姑娘系斗篷。若非她家姑娘年紀還小,許是能生出一段青梅竹馬的佳話來,可惜她家姑娘是個女娃娃,頂多也不過是當成小妹妹疼愛了。

  真是可惜啊。

  系完了斗篷,江妙見他還給她戴毛絨絨的兔兒臥。可陸琉終究是個男人,想來也沒有給小姑娘戴過兔兒臥,都戴錯了。最後還是玉琢憋笑替江妙戴好的。

  瞧著陸琉俊臉有些窘迫,江妙心裡舒坦極了,遂跟著他一道走到院子裡。

  院子裡白雪皚皚,鋪在地上厚厚一層,雪才剛停,周圍來不及清掃,踩上去自是鬆軟軟的,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起初江妙覺得冷,可之後玩性大起,彎腰揉了一個雪球,就朝著陸琉的身上砸去。

  叫他嘲笑她!

  一個不夠,江妙連著又砸了好幾個才覺得解氣。

  可是陸琉卻芝蘭玉樹般笑吟吟站在那兒,任由她砸,仿佛被她砸了,還很開心呢。饒是這樣,江妙也沒有手軟,玩得更起勁了,又砸了四五個之後,陸琉才輕輕鬆鬆的接了一個,反過來朝著她砸了過來。

  有來有往,玩得才開心。

  玩久了,江妙才覺著雙手有些涼。她眨了眨眼睛,朝著陸琉找找手道:「陸哥哥,我有事兒和你說。」

  陸琉聞言,俯下身聽她說話。

  卻見江妙忽然伸出手,急急塞進了陸琉的脖子間,仰著頭咯咯直笑。

  她三哥經常這般捉弄人的。

  她三哥捉弄大哥的時候,她大哥每回都凍得直打哆嗦,跟著就同她三哥打鬧了起來。可是陸琉……江妙將手捂在陸琉的脖間,溫溫熱熱的,她本是有意捉弄他的,可見他一副沒有反應的模樣,倒是覺得無趣了。

  她曉得自個兒手有多冷,將陸琉當手爐有些不厚道,忙準備收回手。可江妙剛要收回手,陸琉便伸手壓了壓,沒讓她的手抽走。

  江妙雙手癢癢,在陸琉的脖子上撓了幾下,開口道:「陸哥哥不怕冷嗎?」

  之前她有個雪球砸在陸琉的腦袋上,這會兒他的頭髮上還沾著雪呢。他生得俊俏溫潤,平日裡不愛笑,如今溫溫和和的樣子,的確招人喜歡,讓人親近不少。

  陸琉捏了捏她的倆小胖手,道:「不怕。」

  既然不怕,那她就不客氣了。

  江妙對陸琉的態度,的確改變了不少,至少是真心誠意將他當成大哥哥的。她知因老王妃重病,突然又好了這一事,陸琉的心情很好。江妙倒也極關心的問起了老王妃的事情。

  陸琉見她小小年紀,就這般有心,遂道:「祖母身體很好,想來不會再有什麼大礙。」說起老王妃,陸琉的表情儼然就是一個孝順的孫兒。其實他才十四,還是個孩子呢。

  江妙點點頭:「陸哥哥的祖母,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陸琉低頭,看著面前的小姑娘,面色紅潤,笑得開心。陸琉忽然想起那日小姑娘落水時,在水裡掙扎了很久,他難得生出憐憫之心,將她救了起來。小姑娘年紀小,瘦得皮包骨似的,雖然已經昏過去了,卻還是死死的抱著他,牢牢的抓著他的衣襟,像只可憐的、有著強烈求生意志的小貓。

  陸琉笑著拍拍她的腦袋,贊同她說的話,啟唇道:「會的。」

  江妙笑得眼睛彎彎,聲音甜甜道:「新年的時候,我和元寶來找陸哥哥玩兒,好不好?」

  陸琉點點頭,道:「好。」到時候,他一定給她準備一個大紅包。

  江妙歪著腦袋看著面前這個狼狽清俊的少年,忽然覺得這樣的陸琉,還挺招人喜歡的。不管日後他變成什麼樣子,至少現在,他同她這般大哥哥對小妹妹的疼愛,是出於真心的。

  不過,白日胡鬧了之後,晚上這報應就來了。

  大半夜的,江妙燒得迷迷糊糊,健康了許久的身子,又忽然病倒了。

  這回江妙生病,不像先前那般一病就要病好久,只是普通的風寒,次日燒退,就開始好轉了。

  只是——

  江妙還在榻上養病的時候,便聽到了宣王府老王妃忽然去世的消息。

  ***

  六年後。

  正值深秋,錦繡塢的院子裡種著兩棵桂花樹,如今丹桂飄香,濃香宜人。倆穿著綠色比甲的小丫鬟正在摘桂花,生得高挑些的,扶著梯子,仰頭看著上頭;生得略圓潤些的,正提著裙擺,拿著籃子踩著梯子,正伸手勾著枝頭的桂花,預備收集桂花,晾乾了之後,下次可以做香囊和糕點。

  喬氏一進院子,瞅著倆丫鬟,就蹙眉道:「小心些,別摔著了。」

  這倆丫鬟,正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女江妙身邊的貼身丫鬟,高挑些的叫寶巾,圓潤些的叫寶綠,二人是喬氏親自選的,對自家姑娘亦是忠心耿耿。其實,若是當丫鬟的,能跟一個如江妙這般的、闔府上下都當成寶的,也算是二人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因江妙在鎮國公府得寵,連帶這身邊的丫鬟,都是人人巴結的。這樣一來,倆丫鬟自然要好生伺候主子了。

  寶巾和寶綠一聽這聲兒,忙從桂花樹旁過來,朝著喬氏齊齊行禮:「奴婢見過夫人。」

  喬氏如今已經三十有三,身為四個孩子的母親,喬氏這幾年來保養得當,容顏宛若二十出頭的女子,只是身上多了一股成熟|婦人的韻味。譬如今日,喬氏穿著一身殷紅色仙鶴瑞草五蝠捧雲褙子,梳著倭墮髻,饒是身份金貴,也並未打扮的太過珠光寶氣,瞧著卻異常的貴氣。要知道三年前,老國公爺去世之後,江大爺江正懋這個嫡長子便順理成章的繼承了鎮國公的爵位,加之老太太已將中饋全權交由喬氏,喬氏這地位,自然又高了一截。

  喬氏對寶巾寶綠倆丫鬟是相當信任的,瞧著二人都在外頭,才問道:「妙妙呢?」

  寶巾比寶綠年長一歲,如今已經十五了,答道:「姑娘在屋子裡看書呢。」

  喬氏嘀咕了一句,便蓮步姍姍走了進去。

  寶巾寶綠對視一眼,旋即跟了上去。

  屋子裡的小姑娘,正聚精會神拿著一本詩集認真看著,許是太過專注,並未察覺到來人,待手上的書被抽走了,小姑娘才仰起頭,朝著來人抱怨道:「娘,怎麼進來也不說一聲?」

  小姑娘不過十二三歲,穿著一身桃紅色繡牡丹褙子,腦袋上戴著一個珍珠發箍,梳著雙平髻,左邊的髻上戴著一支玳瑁雲紋掛珠釵。她的皮膚紅潤嬌嫩,眼睫又密又長,無辜了眨眨眼,水汪汪的清澈眸子,這般眉眼烏濃、明眸皓齒的小模樣,看得人心都軟了。

  喬氏也暗歎:閨女實在生得太美。

  喬氏愣了一會兒,才拿著手裡的詩集,輕輕在閨女的臉上拍了一下,怨道:「姑娘家,整天看書,可是要變成書呆子的。」

  江妙道:「女兒有出去玩的,和今月跟璿姐姐她們。」

  喬氏曉得自個兒說不過她,也懶得再說,只將手裡的詩集收了起來,對著江妙道:「好好收拾收拾,待會兒還要出門呢。」

  昨兒喬氏就通知了二房馮氏和三房戚氏,今兒要去華澤山泡湯泉。

  鎮國公府到了江妙這一輩,就她一個姑娘,沒姐妹作伴,每回江妙都不大願意去的。且江妙的二嬸嬸馮氏和三嬸嬸戚氏一路上拉著她說話,都快當婆婆的人了,還幼稚的互相比較,硬要覺得自個兒同江妙這個侄女的關係好些。

  江妙眨眨眼道:「娘,我能不去嗎?」

  喬氏想也沒想,道:「一定得去。華澤山的湯泉對你的身子好,而且對姑娘家的皮膚也好……」不過一想到自家閨女白嫩嫩的皮膚,比她年輕那會兒還要水嫩,喬氏也想像不出,「更好」是多好。

  江妙是個乖巧的,一聽自家娘親立場如此堅定,便也作罷。只是這幾年下來,她的身體已經無恙了,就連一直替她看病的華大夫,也在三年前就出門遊歷去了,說她的身體已經同健康的姑娘無異,已經不需要他這個大夫了。

  只是喬氏當真是擔心怕了,饒是如此,只要有對身體好的法子,喬氏都要讓閨女試一試。

  而江妙覺得,再這麼養下去,自個兒這小身板,打老虎都沒問題了。

  江妙拾掇了一番,披了一件兒大紅牡丹團花披風,隨著喬氏上了馬車。

  馬車內,江妙的二嬸嬸馮氏和三嬸嬸戚氏已經在等著了。

  一上去,江妙就乖巧的喊了人:「二嬸嬸,三嬸嬸。」

  馮氏和戚氏原本都是一言不發僵著臉的,瞧見簾子一掀起,嬌嬌俏俏的小姑娘朝著她們嫣然一笑,二人才有些恍惚。

  雖說是常見了,可馮氏和戚氏還是得承認,這小侄女生得太漂亮,比她的娘親、當初名滿望城的喬氏女還要明媚。出生在望城數一數二的簪纓世家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十個孫兒,唯獨就江妙一個孫女,加之如今江正懋已是鎮國公,這般的身份,江妙本就是天之嬌女,可老天偏偏對她格外寵愛,又賜了她一副絕色的皮囊,當真是令人嫉妒得緊啊。

  馮氏反應過來,才笑盈盈朝著江妙招手道:「來,妙妙坐到二嬸嬸身邊來。」

  戚氏也不甘示弱,道:「妙妙素來同我親近,自該挨著我坐才是。」

  江妙瞅著二人,有些頭疼,好在喬氏及時上來,替閨女解圍,讓閨女挨著自個兒坐,這才令馮氏和戚氏都沒話說。

  離華澤山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馬車裡三個婦人外加一個小姑娘,自然又說不完的話。

  只是如今三個婦人最有話題的,便是孩子們的終身大事。喬氏仨兒子,過了年就十八了,除卻老大江承讓已經定親外,其他的兩個都還沒著落。喬氏問二人的意見,一個淡淡的說不著急,另一個說望城的姑娘太醜,比不上妹妹一根頭髮絲兒,娶個醜女不如抱著枕頭睡。可是讓喬氏操碎了心。

  江妙插不上嘴,只乖乖坐在角落裡,偶爾瞧瞧馬車外的風景。

  忽然,馬車一陣動盪,江妙一個不慎,小腦袋「咚」撞到了馬車壁,疼得江妙有些眼冒金星。喬氏下意識護著閨女,揉揉閨女的腦袋,關切道:「疼嗎?」見閨女搖搖頭說沒事,喬氏眉頭一蹙,朝著許嬤嬤道,「你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許嬤嬤瞭解了情況,進來同喬氏說道:「稟夫人,是衛府的馬車。本是在咱們後面的,忽然超了上來。」

  若是有急事,要超上來,打個招呼便是,這麼突然的一下,若是有個什麼閃失那就不好了。

  馮氏瞧著喬氏的臉色,曉得她是個疼閨女的,心下怕是咽不下這口氣,忙勸道:「大嫂,好在咱們都沒事,這事兒算了吧。」

  喬氏哪裡肯算了?

  又聽許嬤嬤道:「夫人,衛府的馬車停下了。衛姑娘知道是鎮國公府的馬車,覺得歉疚,便派貼身丫鬟過來,向夫人表示歉意。」

  只單單派個貼身丫鬟說句道歉的話,哪裡有誠意可言?

  江妙被自家娘親落在懷裡,瞧著這美人兒娘親一張俏臉含著慍怒,便知她是咽不下這口氣。只是這衛府,在昔日的十一皇子、如今的景惠帝登基之後,越發的氣焰囂張。

  景惠帝寵愛表妹衛寶鈴,若非皇后定了平津侯府的霍璿,這衛府怕是要飛出一隻金鳳凰了。可就算沒有後位,這衛寶鈴及笄後,一個貴妃之位是跑不了的。加上多年的青梅竹馬,這望城,還真沒人敢得罪衛府。

  提起景惠帝,江妙就不得不想到如今已是宣王的陸琉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7 09:51 PM

第050章:

  戚氏生得美豔又脾氣火爆,哪裡受得了這些?她嗤了一聲,道:「眼下還未進宮,就囂張成這個樣子,若是當真成了皇妃,那這丫頭還不將後宮翻了天了?」說著,又心疼的揉揉江妙的額頭,蹙眉道,「瞧瞧,都紅了。」

  倒是沒這麼誇張。只是小姑娘皮膚嬌嫩,且江妙天生麗質,加上被喬氏這個娘親百般嬌養,這皮膚當真是嫩的能沁出水來。至於這衛寶鈴,有她囂張的資本,如今只是剛開始,等及笄後入了宮,也唯有霍璿才能稍稍壓制她。而霍璿,比她大上一歲,過了年就十四了,同景惠帝的大婚,就定在了六月初六。

  而這廂,翠蓋珠纓八寶車的少女,皮膚雪白,杏眼桃腮,打扮的精緻漂亮,十指纖纖,正撫著手裡剛剛做好的荷包。這荷包是明黃色的,普天之下,能用這個荷包的,也唯有一人。只是想到這個青梅竹馬的表哥,明年六月的時候,就要同別的姑娘成親,攥著荷包的手,也忍不住緊了緊。

  前去道歉的丫鬟琵琶上了馬車,低聲對著衛寶鈴道:「姑娘,奴婢已經替姑娘向鎮國公夫人道過歉了。不過……」琵琶抬眸,欲言又止。

  衛寶鈴稍稍抬眸,一雙眼睛澄澈乾淨,加之她臉型有些圓,瞧著愈發使人覺得她單純天真。

  琵琶道:「奴婢只是覺得,這件事情……應該姑娘您,您親自去……」

  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衛寶鈴彎唇笑了笑,道:「蠢貨,在我身邊待了這麼久,也沒點長進。鎮國公夫人又如何?我表哥是皇上,他素來最疼我,我若是向別人道歉,他會心疼的。」雖知景惠帝娶霍璿已成定局,可衛寶鈴知曉,在她表哥的心裡,從小到大,最疼愛的只是她一人。她去道歉,還得看人家受不受得起。

  想起景惠帝,衛寶鈴的心情好了些,仿佛想到了什麼,對著琵琶道:「那馬車裡還有何人?」

  琵琶回道:「前頭的馬車內,據說是鎮國公夫人,還有二房三房的夫人……」琵琶頓了頓,「哦」了一聲,抬頭看著衛寶鈴,「還有江姑娘。據說不小心撞了一下腦袋,不過沒什麼大礙。」

  江妙。

  衛寶鈴知道,江妙這幾年來,鮮少出席各種貴女聚會。而她同霍璿的關係極好,二人交往素來密切。起初衛寶鈴對江妙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個胖胖的長得還不錯的小姑娘。可這兩年她見過幾回,江妙同霍璿站在一起的時候,漂亮得不成樣子。就連她那不學無術的哥哥衛陽榮都曾在她面前提過江妙生得漂亮。

  衛寶鈴想了想,才對著琵琶道:「鎮國公府的別院同咱們府離得近,待會兒若是有空,我還得親自過去一趟。這鎮國公府,的確不好得罪……」

  說著又吩咐琵琶:「待會兒記得備禮。」

  琵琶點頭應下。

  鎮國公府在華澤山的別院叫錦堂苑。

  這錦堂苑一年到頭,也唯有秋日才熱鬧些,別的時間,大多是荒廢的。喬氏曉得湯泉對身體的好處,是以每年秋天,都會帶著江妙來泡湯泉。每回江妙來,都住在掬清閣,掬清閣內有一個極大的浴池,只可惜江妙沒堂姐妹,每回泡湯泉,都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江妙坐在浴池內泡了一會兒,起來的時候,皮膚泛著淺淺的粉色,臉頰也如桃花般粉嫩。寶巾和寶綠伺候著江妙穿衣。江妙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這倆微微隆起的小籠包,面上有些害羞。比上輩子的乾癟身材到是好多了。

  寶巾問道:「姑娘可還疼?」

  這姑娘家長身體,身子自然會發生一些變化,倒是沒什麼的。只是江妙臉皮薄,可瞧著自個兒這這小身板,不像上輩子那般瘦弱,心裡自然是開心的。上輩子,她發育的沒這般早,且久久未行經,當真是急壞了喬氏。這輩子,江妙看著自己這健康的身體,估摸著明年就能長成大姑娘了。

  江妙道:「有些疼。不過我問過我娘,說是正常的,過些日子就會好了。」小時候伺候她的,是玉琢和翡翠,可後來玉琢和翡翠到了嫁人的年紀,江妙便同喬氏提了,提前兩年放她們出府。這寶巾和寶綠,也是極細心的丫鬟,江妙用的順手,因府中就她一個姑娘,她便二人當成姐妹一般。

  寶綠湊了過來,分明只比江妙大一歲,就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眨眨眼道:「奴婢聽說,這兩處大一些比較好看。而且啊,上回二夫人身邊的清月同奴婢說,二夫人還專門命人找了讓這處大些的法子,每日都用,可努力了。」

  這等私密之事兒,本不應該討論的,可主僕三人年齡相仿,正是性子最活潑的時候,聊起這些有趣事兒,面上害羞,可心裡卻是想聽的。譬如江妙,這會兒就聽得津津有味,突然就一副不知羞的樣子了。

  說完了,外頭的丫鬟才過來稟告,說是衛姑娘前來探望。

  江妙剛梳妝好,一聽這事兒,倒是奇了。方才這般跋扈,難不成這會兒來道歉了。江妙素來涇渭分明,她站在霍璿這邊,自然是不喜衛寶鈴的,可這會兒衛寶鈴特意過來,她還是得出去見見的。江妙往自個兒髮髻上插了一支瑁玳鑲紅寶釵子,便出去見客了。

  衛寶鈴剛見過喬氏她們,道歉之後,主動提了要進來看看江妙,不然心裡過意不去。

  衛寶鈴坐在掬清閣的花廳內,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掬清閣的擺設。

  掬清閣的擺設雖然低調簡單,可件件都是精品。鎮國公府底子厚,甭管是嫡子還是庶子,個個都是有出息的。而衛府呢?景惠帝雖對衛府恩寵備至,可衛升碌碌無為,嫡子衛陽榮更是十足十的紈絝子弟,別說是景惠帝想賞賜師出無名,這父子倆少惹事兒,就已經很好了。

  衛寶鈴原本有些不舒服的,可一想到再兩年,她就可以進宮,到時候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心裡頭就開心了。

  江妙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穿著一身芙蓉色繡牡丹褙子的衛寶鈴。

  小姑娘坐在玫瑰椅上,腦袋上戴著南珠金簪,腳下踩著珍珠繡鞋,腰際束著繡金花卉紋樣腰帶,除卻一般姑娘家佩戴的香囊外,還墜著一塊玉佩。據說這玉佩,還是景惠帝送的,算是二人的定情信物,這可是望城貴女圈子裡人人都知道的事兒。只是,就這般大大咧咧將男子送的玉佩佩戴在外邊,想來也只有衛寶鈴敢這麼做。可那男子是大樑最尊貴之人,又有誰敢當面說她什麼?

  江妙年紀雖小,可家世好教養好,又是個喜歡讀書的,要端起貴女的做派來,還當真有幾分意思。她彎彎唇,瞧著衛寶鈴,道:「衛姑娘。」

  衛寶鈴聞聲抬頭,瞧著進來的少女,瞧著她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倒是令她微微一怔,這才起身。她原本想同江妙親近些,可目下聽江妙這般生疏的稱呼,知曉她不願同自己沾上關係。

  衛寶鈴生得高傲,從來不做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也淡淡的叫了一聲:「江姑娘。」而非欲脫口而出的「妙妙」二字。

  衛寶鈴下意識的打量了一番,見江妙一張小臉仿佛未施粉黛,這般黛眉如畫,豐唇玉膚,堪堪一派清水出芙蓉的模樣。衛寶鈴自個兒喜歡梳妝打扮、塗脂抹粉,目下見江妙天生麗質,本就不喜,又瞧著江妙態度冷淡,不像別的姑娘似的巴結她,而是端起了架子,越發是憋得慌。

  所以衛寶鈴心裡是不承認江妙沒有抹粉的,她知江妙的娘親喬氏對脂粉香料頗有研究,便想著:興許是抹了什麼看不出的脂粉。

  倆小姑娘一道坐下,虛與委蛇的客氣了一番。而衛寶鈴更是挨得稍微近些,聞著江妙身上的味道,那淡淡的甜香,倒是比一般的香料好聞多了。衛寶鈴頗喜歡香料,她猜不出是什麼香,又端著架子不願問江妙,心下越發癢癢的。

  她道:「方才我那車夫駕車魯莽,我已經訓斥過他了。聽說江姑娘的額頭不慎撞了一下,我覺得歉疚,便過來瞧瞧,同你說聲抱歉……」她轉頭看著同自己一道來的丫鬟琵琶,道,「我讓你拿的膏藥呢?」

  琵琶將袖中的小瓷瓶拿了出來,遞給衛寶鈴。

  衛寶鈴拿著手裡的膏藥,沖著江妙道:「這是玉膚膏,江姑娘收下吧。」

  玉膚膏算是極貴重的藥膏了。衛寶鈴平日裡寶貝著,可今日她存心要在江妙的面前炫耀炫耀,自是忍痛割愛,將僅存的玉膚膏,倒了半瓶,給江妙送來。若江妙有點眼力勁兒,定然聽過這玉膚膏的名頭。

  衛寶鈴的情緒太過外露,江妙想不注意都難。只是衛寶鈴身為衛府嫡女,日後的皇妃,竟連這玉膚膏都這般寶貝,怕是這皇寵,有些名不副實。也是,景惠帝繼位的前幾年,大樑腹背受敵,戰爭之後國庫空虛,景惠帝雖手段稚嫩,卻存著一顆仁愛之心,自己都是提倡節儉的,據說每次的膳食吃得極簡單,當然不會給衛寶鈴太多的金銀珠寶。

  江妙原本是不想要衛寶鈴的東西的,可人的劣根性作祟,看見她捨不得給,她偏偏就想要了。

  江妙含笑接過,朝著衛寶鈴道:「那就多謝了。」她娘親喜歡金山銀山往她身上砸,這玉膚膏她多的是,到了冬天,每回沐浴完後,她就用來塗在腳底,讓雙足在冬日也能保持水嫩。

  衛寶鈴嘴角微微撇了撇,有些坐不下去了。她道:「下月初六我要在明秀山莊請姐妹們聚一聚,江姑娘極少出門,若是有空,就一起來吧。」

  「明秀山莊?」

  「嗯。」衛寶鈴得意的點了點頭,「我表姐素來將我當成親姐妹,這莊子隨我借。明秀山莊的景致不錯,到時候咱們也可以好好說說話。」

  明秀山莊是景惠帝的龍鳳胎皇姐明河長公主陸毓秀的莊子。

  送走了衛寶鈴之後,寶綠才在江妙的面前捂嘴笑著,道:「姑娘,這位衛姑娘可真把自己當回事兒。若是沒有她的吩咐,她的車夫哪敢這麼做?而且這玉膚膏,瞧她寶貝的跟個什麼似得,好像咱們姑娘沒有似的。」

  江妙也覺得好笑。這樣目光短淺又愛慕虛榮的姑娘,同霍璿比起來,當真是差得遠了。也不曉得那景惠帝的眼睛是怎麼長的,怎麼偏偏就喜歡衛寶鈴呢?

  衛寶鈴走了之後,喬氏進屋問了問。江妙如實告知。喬氏聽了,愣了愣道:「妙妙打算去?」

  江妙搖搖頭,撇嘴道:「我才不去呢。我若是去了,璿姐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霍璿還未進宮,性子仍同小時候那般活潑。她原本就不喜歡衛寶鈴的,如今她要嫁的男人,心裡裝著的是衛寶鈴,她越發同衛寶鈴不對頭了。雖然霍璿不想嫁,可為了霍家,這個後位,她是坐定了。

  喬氏笑:「那你還答應。」

  江妙道:「女兒沒答應啊。她只說了請女兒去,女兒說若是有空就去……」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可那日女兒沒空呢。」

  喬氏忍不住捏了捏閨女的鼻尖兒,道:「淘氣。」

  江妙淘氣的偎到喬氏的懷裡,認真道:「不過,我還挺擔心璿姐姐的……」

  喬氏道:「阿璿的確是個好孩子,進宮……可惜了。只是皇上雖然年輕,可有些事情還是分得清楚的,日後不會太為難阿璿。而且他身邊又有宣……」

  聽喬氏說話的語氣一頓,江妙抬眼看她:「宣王嗎?」

  喬氏低頭,對上自家閨女的眼睛,歎氣道:「雖然現在宣王的名聲不大好,可在娘的心裡,那孩子還和之前一樣,是個好孩子,娘是不會看錯人的。這些年,這孩子肯定受了很多苦。不過現在,也算是熬出頭了。」

  聽著自家娘親對陸琉的評價,江妙忍不住嘴角翹了翹。那年冬天,老王妃突然病逝之後,陸琉的性子更加冷淡,後來先宣王又出了事,據說是死在了女人的身上,年紀輕輕的陸琉,就順理成章繼承了爵位。緊接著,景懷帝駕崩,為了扶持十一皇子等上皇位,陸琉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景惠帝畢竟年幼,有些他不會做的事情,背後都是陸琉這位堂兄替他做,如今大樑漸漸安定,繁榮昌盛,景惠帝帝位穩固,可陸琉的名聲,卻是越來越差了。

  鎮國公府不涉黨爭,只效忠皇家,歷代是忠誠。

  宣王陸琉,已有架空皇權的勢頭。

  是以宣王府同鎮國公府,近幾年來,自然沒有絲毫往來。

  前幾年的時候,她的胖表弟還嚷嚷著想去宣王府找大哥哥玩兒,可如今也乖乖的,不再亂嚷了。畢竟如今陸琉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

  ***

  衛寶鈴回了別院,正憋著一肚子氣呢,可一聽景惠帝來了,登時喜上眉梢。瞧見院子裡,站著的,高高瘦瘦的清俊男子,衛寶鈴便開心的跑了過去,歡喜道:「表哥。」

  景惠帝穿著一身寶藍色便袍,頭戴金冠。他生得斯文俊秀,眼下也不過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貴族少年。見著小表妹,景惠帝咧唇一笑,大男孩似得。

  他抬手撫了撫衛寶鈴的腦袋,溫和道:「去哪兒了?」

  衛寶鈴道:「去了鎮國公府的別院,同江妙說了一陣話,下月初六的時候,請她一塊兒到表姐的莊子裡聚聚。」

  說起江妙,景惠帝倒是有些印象。他笑笑道:「就是那個白白胖胖的小胖妞嗎?小時候長得挺招人喜歡的,現在還這麼胖嗎?」

  衛寶鈴曉得,她這位表哥是皇上,日後還要三宮六院,她的敵人,不單單是霍璿一人。目下聽景惠帝打聽江妙,衛寶鈴心下隱隱有危機感,因為那江妙,的確生得太好看了。男人都喜歡好看的姑娘。衛寶鈴抬眸,看著景惠帝英俊的臉,想著霍璿同她分享表哥也就算了,若是再加一個江妙,她可不願意。

  衛寶鈴故意道:「是呀,可胖了呢。比小時候還要胖。」

  景惠帝自然是信了。他捏捏衛寶鈴的臉,道:「你也多吃點,胖些好看。」

  衛寶鈴面頰緋紅,覆著景惠帝的手背,羞赧道:「我才不要呢,如果胖了,表哥就不喜歡我了。」

  瞧著這個單純嬌氣的小表妹,景惠帝覺著,每回見了他,心裡就會好受一些。其實他是不願意她進宮的,可他也不願意她嫁給別人。景惠帝道:「你放心,在朕心裡,一直只有你一人。」

  衛寶鈴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點頭道:「有表哥這句話,我就知足了。」

  同衛寶鈴說了一會兒話,又收下了她送給自己的荷包,景惠帝才道:「天色不早了,朕得回去了,還有許多摺子沒批呢,朕明日得交給堂兄瞧瞧。」

  衛寶鈴捨不得他,一聽他提宣王,就眉頭一蹙,道:「表哥,你才是皇上,怎麼……怎麼什麼事情都聽宣王的呀?」

  景惠帝知曉小表妹年紀還小,不懂這事兒,解釋道:「寶鈴,不要這麼說堂兄,若是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朕。」

  衛寶鈴點頭,嘟囔道:「可是,可是你知道別人都是怎麼說你和宣王的嗎?他們都說,宣王他……他想取代表哥。」

  這本是大逆不道的話,換做別的帝王,怕是要龍顏大怒了,可景惠帝聽了,卻只是搖頭笑了笑,道:「不會的。這個皇位,就算他真的想要,朕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送給他。」他看著衛寶鈴,說道,「其實朕覺得,堂兄比朕更適合當皇帝。而且,若是朕不當皇帝了,咱們就可以雙宿雙棲,一起遊山玩水……」

  衛寶鈴看著眼前的男人,想像他若是沒有皇位,同她一道過普通日子的場景。她是喜歡表哥的,也喜歡榮華富貴,從小就想當皇后。因為嫁給表哥,就能當皇后,所以她對表哥更加喜歡。可若是不能,她興許也就沒這麼喜歡他了。

  如今宣王權利太大,可到底還是幫著表哥處理朝政的,今日她逼得急了,表哥真將皇位給宣王了,那最後損失的還不是她嗎?

  衛寶鈴立馬道:「是我錯了,不該這麼說宣王的。他既然這麼幫著表哥,表哥更加要努力當個好皇帝。」衛寶鈴端著少女單純甜美的微笑,靜靜凝視著他,「等日後咱們可以咱一起了,我一定也好好伺候表哥,為表哥分擔。」

  景惠帝心中一暖。他是捨不得她接觸任何骯髒的事物的,日後接她進宮,他只會好好護著她,哪裡會讓她替他分擔什麼?

  景惠帝俯身親了親衛寶鈴的額頭,這才離開了別院。

  離開華澤山之後,景惠帝順道去了一趟宣王府。

  因景惠帝來得勤快,且素來不擺帝王架子,進宣王府,就如自個兒家裡一樣,都沒讓下人們稟告,一路暢通無阻,進了陸琉的玉磐院。

  景惠帝進了陸琉的書房,瞧見穿著一襲墨綠錦袍的俊美男子,目下正執筆處理公務,這才嘴角一樣,雙手環臂倚在門上,吊兒郎當的吹了一個口哨,道:「堂兄。」

  男子抬頭瞧了一眼,之後走到景惠帝的面前,行了君臣之禮。

  景惠帝撅嘴,不滿道:「噯,朕都說了多少回了,沒人的時候不必行禮。」

  陸琉面無表情,啟唇道:「君是君,臣是臣,不管有沒有外人,都應如此。」

  景惠帝撓了撓頭,喪氣道:「好吧。」他瞧著自家堂兄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就忍不住歎氣,白生一張俊臉了。

  行禮之後,二人坐下談事。

  景惠帝對陸琉素來信任,今日為何出來,自然也沒有隱瞞。說完了,他才小聲道:「堂兄,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寶鈴是個好姑娘,朕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可她心思單純,這宮裡,怕是不適合她……可是朕喜歡她。朕上回同她提過,給她賜婚,讓她嫁給好夫婿,可她一哭,朕心都碎了……」喋喋不休說了許久,見旁人一聲不吭,景惠帝抬起臉,瞅著坐在書桌後的男人,執著筆,壓根兒就沒聽進去他的話。

  也是。他這個堂兄,不近女色,不知情愛,哪會明白他的心情?

  景惠帝長長歎了一口氣,這才想到了什麼,朝著陸琉眨了眨眼,道:「堂兄,你可知,今日誰還去了華澤山?」雖是疑問的語氣,可心裡頭,卻是迫切的希望對方問他,然後他憋著不說吊足對方的之後,最後才恩賜般慢悠悠的回答。

  可停了許久,也未見對方露出一絲感興趣的表情,景惠帝心癢癢,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想知道,朕同你說好了。」他嘿嘿笑了笑,道,「……是鎮國公府的江小姑娘,就是小時候堂兄你很喜歡的,生得矮矮的胖胖的,缺了門牙也很可愛的那個。」

  話落,執著筆的陸琉才稍稍一頓。

  景惠帝繼續道:「寶鈴約了她下月初六去皇家的莊子裡玩兒。聽寶鈴說,她比小時候還要胖,哈哈哈……肯定是被她三個哥哥給喂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0:03 AM

第051章:

  自華澤山回來後,江妙就去了一趟平津侯府見霍璿,順道將衛寶鈴約她去明秀山莊的事兒同霍璿說了。哪知霍璿聽後,笑吟吟的朝著江妙道:「去啊,怎麼不去?她也給我送了請柬,咱們一定得去。」

  這倒是奇了。江妙看向眼前這個爽朗率真的小姑娘,見她一雙杏眸水亮,提到衛寶鈴,仿佛一點兒都不生氣。

  江妙道:「當真去?」

  霍璿點頭,伸手從碟中拿起一顆花生米,往上一拋,略微張嘴,便穩穩當當的接住,而後細細咀嚼起來,舉止相當熟稔。這幾年,霍璿的娘親嚴氏一直教導閨女,欲將她培養成端莊賢淑的名門貴女,畢竟日後霍璿可是要母儀天下的。可霍璿呢,如今還未進宮,可身份已定,一到外頭,就要擺出一副落落大方的端莊模樣,還別說,真像這麼一回事兒?可人後啊,就露出本性了,譬如現在。

  江妙覺著,上輩子她見識的霍璿那股一國之母的派頭,興許也只是表面。只是那時她同霍璿不熟悉,自然接觸不到她私下的模樣。可現在,就是因為熟悉了,所以才有些心疼。

  瞧著霍璿吃著花生米,江妙雙手托腮道:「也成,若是你想去,我就捨命陪君子。」

  霍璿燦然一笑,道:「還是妙妙你好……」她歎息著握著江妙的手,四目相對道,「不過我明年就得進宮了,我會想你的,你得經常來看我。」

  江妙點點頭,笑著說好。

  霍璿美眸含笑,瞧著江妙,是實打實的喜歡。她手捏得緊了些,眨眨眼道:「妙妙,過了年,你也十三了。你爹娘可有同你提過親事?」

  江妙倒是沒害羞,道:「我二哥三哥還沒著落呢,我急什麼呀?」若是不出意外,她三哥的親事不必擔心,可是她二哥的……這些日子,今月來鎮國公府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想了想,江妙忽然反應過來,看向霍璿,道,「璿姐姐,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霍璿松了手,問江妙:「你覺得……我哥哥好不好?」

  霍硯啊。

  提起霍硯,江妙自然是由衷欣賞他的。這些年她和霍璿走得近,霍硯是霍璿的哥哥,她接觸的自然也頻繁了些。霍硯舉止謙和,斯文有禮,每回瞧著她,臉上都是帶著笑意的。先前呢,她念著霍硯上輩子對她癡心,有些想嫁給他,若是能同他產生男女之情,那就更好了。可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她年幼的時候,霍璿像大哥哥一樣照顧她,如今漸漸長大了,身份也仿佛定型了,只覺得霍硯於她,就像是多了一個哥哥。

  而霍璿不會無緣無故問這些,肯定是有原因的。江妙是這麼覺的的,上輩子霍硯喜歡她,那麼這輩子,他應該還是喜歡她的。

  她對上霍璿好奇的眼睛,心道:難不成是替霍硯問的?

  若真是這樣,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江妙認真想了想,道:「霍大哥當然好了,只是璿姐姐,我把你當成姐姐,霍大哥就是我哥哥。」

  霍璿曉得江妙是個聰慧的,如今見她這般直接,她也不拐彎抹角了,忙道:「什麼哥哥啊?你哥哥還不夠多,再多一個有什麼意思?其實呢,我也明白的,你三個哥哥都這麼優秀,見慣了出色的男子,自然瞧不上我哥哥。可我哥哥,雖說不聰明吧,可人老實,長得也不錯,是不是啊……」她怕江妙害羞,小聲道,「我把你當好姐妹,所以這事兒就同你直接說了。這親事啊,你也不必害羞,我這輩子算是跳進火坑裡出不來了。可你不一樣,你這麼好,一定能嫁一個如意郎君的。」

  江妙嗯了一聲,道:「我明白的。」這是姑娘家的終身大事,沒什麼好害羞的。她也不想隨隨便便嫁給一個陌生人。她心裡頭沒什麼合適的人選,霍硯的確算是拔尖兒了,就如霍璿說的,他樣樣都好,還挺老實的,的確適合當夫君。

  倆小姑娘正說著呢,霍璿身邊的丫鬟錦翠就進來稟告,說是霍硯來了。

  霍璿忍不住笑,看著江妙道:「果然背後不能說人。你瞧,說曹操曹操就到。」她說著笑,瞧見江妙的小臉,噯了一聲,「你別臉紅啊。」

  她臉紅了嗎?

  江妙伸手摸了摸臉,撅嘴道:「下回不許再說這個了。」她這臉紅,自然不是喜歡霍硯的意思,只是霍璿剛剛替霍硯打聽她的意思,霍硯就來了,她心裡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霍璿俏皮的道了一聲「遵命」,就瞧見自家哥哥進來了,便起身道:「哥哥,今兒怎麼有空來看我啊?」

  霍硯笑容和煦,叫人如沐春風,道:「剛好有空,就過來看看你。」

  霍硯將滿十七,正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目下一襲寶藍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佩戴玉佩香囊,儼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派頭。霍璿進宮後,平津侯府便是皇親國戚,這霍硯身為平津侯府嫡長子,日後前途不可估量。現如今霍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這說親的媒人都垮踏破門檻了。這一女百家求是對姑娘家最大的恭維,這話用來男子身上,也是適用的。身份好、樣貌好、品行好,這樣的好女婿,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呢。

  江妙覺著,若是自個兒日後也生了閨女,她也中意像霍硯這般的女婿。

  霍硯看向霍璿身邊的小姑娘,對上她水亮亮的大眼睛,耳根子一紅,微笑道:「妙妙也在啊。」他從身後小廝的手裡接過倆油紙包,道,「這是我剛才路過蜜餞鋪子順道買的,小姑娘喜歡吃,你們倆嘗嘗,看看喜不喜歡。」

  瞧著自個兒哥哥一副愣頭愣腦的呆頭鵝樣,霍璿抿著唇,有些想笑。可她這個傻哥哥,眼光倒是好。霍璿接過說了一聲謝謝哥哥,這才朝著江妙道,「妙妙吃嗎?」

  江妙笑著說了一句客氣話,而後才道:「今兒我好說歹說娘才答應我出門的,不過不准我出來太久。這會兒我若是再不回去,我娘下回就不許我出門了。璿姐姐,那咱們下回明秀山莊見。」

  霍璿知道這種事情不能逼得太急,而且她能感覺的出,人家小姑娘對她哥哥還是有些好感的,這事兒啊,還是有機會的。

  霍璿將手裡的兩包蜜餞塞給了江妙身旁的丫鬟寶巾,又同自家哥哥一道送江妙出府,待上了馬車,瞧著人走遠了,這才用胳膊肘頂了頂身邊傻愣愣的大哥。

  馬車內,江妙將蜜餞給了倆寶巾和寶綠。

  一打開,便聽得寶綠驚呼道:「呀,這不是平時姑娘最喜歡吃的嗎?怪不得霍姑娘和咱們姑娘脾氣相投,原來口味也這麼像啊。」江妙的口味有些奇怪,平日裡買蜜餞時,選得並不是最受小姑娘歡迎的那幾種,而是偏向口味重些,買的人自然也少。

  寶綠單純些,可寶巾心思細膩,一下子就明白,今兒這位霍公子是知曉她家姑娘來了的,所以才去看妹妹,而這些蜜餞,根本不是賣給霍姑娘的,而是買給她家姑娘的呀。這麼一來,寶巾對霍硯的印象,又好上了幾分。

  一個拐著彎、這般願意花心思的男子,當真是難得啊。

  寶巾側眸瞧瞧自家嬌滴滴的姑娘,曉得姑娘模樣生得美,而那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俊美雅致吶。

  江妙對上寶巾含笑的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登時耳根子有些燙,道:「瞧什麼呢?」

  寶巾道:「咱姑娘真美。」

  江妙笑笑,也就不問了。

  下月初六要去明秀山莊這事兒,江妙一回府就同喬氏說了。喬氏有些猶豫,可想著那日霍璿也去,而且她總不能一輩子拘著閨女。喬氏點了頭,叮囑道:「那你就跟著阿璿好了,那丫頭是個有主見的。」

  江妙道:「嗯,女兒會注意的。」

  之後喬氏又問小心翼翼問道:「今兒你去霍府,可有遇見霍硯那孩子。」

  江妙如實道:「見著了。霍大哥去了璿姐姐那兒,不過我同璿姐姐剛好說完事兒,也沒說上幾句話。」她看著自家娘親,曉得她心裡在盤算什麼,小聲道,「娘,女兒心裡有主意的。有些事情,讓女兒自己想想。」

  喬氏笑了,伸手捏了一把閨女白嫩嫩的小臉,道:「你還知道娘心裡在想什麼?」

  江妙點頭「嗯」了一聲,淡淡道:「不就是想著,霍大哥適不適合當您的女婿嗎?」

  喬氏忍不住道:「小姑娘家家,這等事情也不曉得害羞。」不過她心裡的確是這麼想的,未料她家閨女年紀雖小,可比她知道的還要聰慧玲瓏。既然閨女都這麼說了,喬氏配合道,「……那成,娘不管,你自己拿主意。」

  說是不管,怎麼可能真的不管呢?

  霍硯的確好,江正懋這個目光挑剔的,也甚是欣賞霍硯。可喬氏雖然喜歡霍硯這孩子,這心裡頭,卻沒這個打算。只是,這偌大的望城,年輕男子雖多,若正要尋個樣樣都令喬氏滿意的,也是件極困難的事兒。

  四個孩子,眼看著都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就老大定了下來,也難怪喬氏會發愁了。

  九月初六這一日,江妙去明秀山莊赴衛寶鈴的約。

  今兒送江妙去的,是江妙的二哥江承許。

  十七歲的江承許,容貌比之江正懋年輕時越發的豐神俊朗。而這幼時生得一模一樣的三胞胎兄弟,漸漸長大後,屬於自己的獨特之處慢慢放大,如今瞧著,能一眼看出是三兄弟,可卻不像小時候那般,容易認錯。只是這性子倒是沒怎麼變,大哥江承讓少年老成,溫潤內斂,三哥江承諺,還是個跳脫的性子,整日嬉皮笑臉的,唯有這二哥,江妙是越發的猜不透了。

  到了明秀山莊,江承許親自送妹妹進去。

  到了院子裡的時候,就見七八個衣著華麗、娉娉嫋嫋的小姑娘圍在一起。

  那生得纖細、穿一襲淺碧色襦裙的小姑娘,側頭瞧見了前來的兄妹二人,立馬歡喜的跑了過來,拉著江妙的手道:「妙妙。」而後才怯怯的抬頭,看著江承許,「二表哥好。」

  江承許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碧衣姑娘眉心一抹朱砂痣,面容白皙,笑容清甜,正是薛今月。

  江妙瞧著面無表情的二哥,又看了一眼稍有懼意的薛今月,心裡有些發愁。這輩子,她使了一些小手段,總算讓今月沒像上輩子那麼怕她二哥了。私下的時候,今月還是會說些她二哥的好話的。只是,她這二哥,卻是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她娘親一提要給他說親,他只坦言說不急,卻不告訴娘親,他心裡已經有人選了。這種事情,她是局外人,不能幫著二哥說,只能等他自個兒開口。

  可這種「自己明明知道,卻憋著不能說」的滋味兒,當真是難受。

  江承許將妹妹送到,就轉身走了,等傍晚的時候再來接人。

  江承許一走,薛今月的表情也自在了些。

  江妙同薛今月聊起了她的哥哥薛騰,道:「……薛表哥過年回來嗎?」

  薛今月的親哥哥薛騰,是當今明河長公主的准駙馬。

  只是薛騰年少有為,常年征戰沙場,有時候連過年都不回來。

  薛今月聽了,俏麗的小臉也耷拉著,撅著嘴嘟囔道,「說不準。去年我哥哥就說要回來的,結果我開心了半天,等到大年三十,都沒回來。」說著又羨慕起江妙來了,「……妙妙你多好啊,三個哥哥都在身邊。我呢,就這麼一個親哥哥,不過——好在有祁表哥。」

  江妙蹙眉,曉得薛今月口中的祁表哥,就是上輩子她嫁得那人。這祁澄她也是見過的,是個斯斯文文的、極會照顧人的大哥哥。可誰知道,瞧著這麼老實的人,成親之後,會變成那個模樣呢?所以江妙覺著,應當是那祁澄本性如此,只是在薛今月的面前偽裝的好罷了。

  江妙知道,薛今月對感情之事遲鈍,這會兒只是對祁澄有些好感,還沒發展到男女之情,一切還來得及的。

  江妙心想:只要今月看到過祁澄風流花心的一面,這輩子一定不會再想嫁給他了。

  見薛今月喋喋不休說著祁澄,江妙也沒興趣再聽她說下去了。一走到院子裡,一群小姑娘就圍了上來,還有一些,是站在衛寶鈴的身邊,沒有過來的。圍過來的小姑娘裡,也並非都是喜歡江妙的,只是大多對方才送江妙過來的江承許或者鎮國公府的其他公子有興趣。

  衛寶鈴笑吟吟走了過去,客客氣氣道:「江姑娘來了。」她細細打量一番,見著江妙這張玉蕊嬌花般的臉,有些反感,面上不動聲色,說道,「別站著,都坐下說話吧。」

  瞅著衛寶鈴一副主人的架勢,江妙同薛今月相視一笑,各自落座。

  衛寶鈴紅潤的唇瓣一彎,道:「我還以為霍姑娘會和江姑娘一道來呢?怎麼著,今兒不來嗎?」

  霍璿要入宮為後,衛寶鈴和景惠帝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二人之間水火不容,今日大多人就是來看好戲的,若是霍璿不來,那倒是有些掃興了。

  江妙接過丫鬟送上的茶水,對著衛寶鈴道:「璿姐姐同我說過,今兒是衛姑娘設宴,她一定會來的。」

  衛寶鈴澄澈的眼眸帶著笑意,道:「那就好。我也好些日子沒見她了,怪想她的。」

  衛寶鈴招呼完江妙之後,見又有人來了,便去招呼下一個。

  仿佛來的是什麼大人物,原是坐著的小姑娘們,一個個都起身過去打招呼了。江妙鮮少出席這等聚會,倒是好奇,對著薛今月道:「難不成是長公主來了?」若是長公主,她們也得過去行禮才是。

  薛今月搖搖頭,瞧著江妙道:「才不是,是陸玲瓏。」她嘴角翹了翹,小聲道,「不過大家看得也不是她的面子,只不過是想巴結宣王罷了。不過呢,她自個兒說同她三叔的關係有多好,她三叔很疼她,可據我所知,宣王才不會搭理這個討人厭的侄女呢。」說到後頭,薛今月抿嘴笑了笑。

  江妙也跟著笑了笑。她抬頭,看著衛寶鈴親切的挽著陸玲瓏的手,有說有笑的樣子,跟親姐妹似的。當初魏王得勢時,那羅安郡主,也像陸玲瓏這般,走到哪裡都是眾星拱月,可誰叫魏王不爭氣呢,同皇位失之交臂。

  衛寶鈴領著陸玲瓏過來。

  江妙和薛今月禮貌的起身打招呼。

  陸玲瓏瞧著江妙這張臉,陰陽怪氣道:「唷,江姑娘也在啊?」她瞅了瞅四周,捂嘴笑道,「你那三個哥哥呢?不是走到哪兒就像跟屁蟲一樣跟著你,怎麼這會兒沒人呢?」

  小時候的陸玲瓏就已經夠嬌縱的,如今的陸玲瓏,仗著有個權傾朝野的三叔宣王,越發的驕橫跋扈。宣王分明從未出面護過陸玲瓏,可偏生沒人敢質疑宣王對陸玲瓏這個侄女的疼愛。畢竟宣王還未成親,膝下無兒無女,對侄兒侄女疼愛些,再正常不過了。這麼一來,越發助長了陸玲瓏的氣焰。

  見陸玲瓏這麼說江妙,衛寶鈴心裡是很解氣的。

  衛寶鈴偷著樂兒,面上卻道:「玲瓏,你別這麼說江姑娘。」

  江妙微笑道:「我哥哥們素來疼我,這事兒我想大家都是知道的。倒是陸姑娘,不是說宣王最疼陸姑娘這個侄女嗎,今兒可是宣王親自送陸姑娘過來的?前些日子,宣王幫了我爹爹一個小忙,若是今兒能沾陸姑娘的光,能瞻仰宣王風采,也是我的榮幸。畢竟宣王,是位極值得尊重的長輩。」

  小姑娘家不該提起外男,可陸琉的輩分比江妙高,江妙將他當成敬愛的長輩,倒是沒什麼不妥。

  陸玲瓏是最清楚自己幾斤幾兩重的,也就在外人面前神氣神氣。饒是同住一個屋簷下,陸玲瓏也沒什麼機會同三叔見面,更沒把握讓他護著她了。到底是小姑娘,涉世未深,陸玲瓏登時氣得臉都紅了,忙氣呼呼的走掉了。衛寶鈴忙前去安撫。

  江妙哼哼了一聲。敢說她哥哥的壞話,也得看她有沒有本事。

  出氣了,江妙才對著薛今月道:「璿姐姐差不多該來了。我先去趟茅房解手,今月你在這兒等著。」

  薛今月點頭,招招手道:「去吧。小心些。」

  江妙的身後跟著寶巾寶綠,有明秀山莊的丫鬟領著她去了茅房。

  領著江妙去的那丫鬟叫芙蓉,名兒倒是好聽,生得圓圓小臉,同寶綠差不多年紀。芙蓉領著她解完手之後,又熱情的向她介紹了明秀山莊的景致。

  明秀山莊碧瓦朱甍、雕欄畫棟,的確符合皇家氣派。

  行至遊廊,芙蓉又朝著江妙介紹道:「那兒是鹿園。」

  鹿園。

  江妙問道:「難不成裡面有鹿?」

  芙蓉含笑點頭,道:「江姑娘果真冰雪聰慧。裡面是長公主養的鹿,是去年秋天狩獵時,宣王送給長公主的,長公主很喜歡。那小鹿極有靈性,每回瞧著長公主,就像個孩子似的撒嬌,瞧見長公主不開心了,還會主動逗長公主開心呢。」

  江妙身後的寶綠睜大了眼睛,急急的抓著江妙的衣袖,道:「姑娘,咱們去看看吧。奴婢還沒見過活生生的鹿呢。」

  江妙道:「既是長公主養的鹿,咱們怎麼能隨便去看。璿姐姐快回來了,咱們還是趕緊過去吧。」

  寶綠耷拉著小腦袋,低低的「哦」了一聲,有些不情不願的,可到底也不敢太過越距。

  芙蓉笑吟吟道:「長公主素來大方,瞧一眼倒是沒什麼事兒。先前衛姑娘也帶了其他幾位姑娘看過,長公主還說,那小鹿被養在鹿園,得讓它多見見生人,生得瞧見小姑娘就害怕的往樹後躲,半點沒有鹿樣。」

  這話一落,寶綠抬眸,眼巴巴的看著江妙:「姑娘?」

  江妙無奈,可聽著芙蓉這般介紹,也覺得這小鹿可愛,瞧一眼也無妨。

  江妙看著一旁的芙蓉,道:「那就麻煩了。」

  芙蓉道:「不麻煩,是奴婢的榮幸。江姑娘隨奴婢來吧。」說著,便領著江妙主僕三人進了鹿園,裡頭樹木蔥蘢,如今正值深秋,地上鋪滿了金燦燦的落葉。走了一段路,芙蓉就朝著前頭道,「瞧,那就是長公主養的小鹿。」

  江妙順著芙蓉指的方向看去,瞧著湖邊有只小鹿,正低頭喝水呢。瞧著小鹿腦袋上的倆角,江妙便曉得這是一隻雄鹿。雄鹿大抵兩歲便開始長角,等年齡大些,原本的初生不分叉的角,就會開始脫角慢慢增加分叉。

  這小鹿全身是紅棕色的,身上布著白點,這白色斑點,酷似梅花。

  是只梅花鹿呢。

  喝完了水,小鹿抬起腦袋,看著進來的四人,長長的臉上,大眼睛水汪汪的,見它甩了甩尾巴,一副極傲慢的模樣。可除卻傲慢之外,沒有半分要攻擊的勢頭,只淡淡看了幾人,繼續悠哉悠哉的走著,仿佛一副貴公子的架勢。

  真是貴氣。果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鹿。

  這小鹿的確生得漂亮,大抵也是雄鹿中的美男子了。江妙瞧著喜歡,走近些,抬手摸了摸它的毛色豔麗的身子,聲音甜甜道:「你長得真好看。」

  原本這鹿一副不願被碰的模樣,可仿佛是聽懂了江妙的誇讚,水汪汪的眼睛亮了亮,立馬就變得溫順起來,還湊近一些任由江妙摸。

  真是稀奇了。江妙彎眸,笑得開心,小手輕輕在它腦袋上摸了摸,道:「你還能聽懂人話呢?知道我是在誇你。」

  江妙從沒養過什麼小動物,這會兒瞧見這小鹿,卻是愛不釋手。

  正當江妙開心的時候,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清潤悅耳的聲音——

  「……過來。」

  是個男子的聲音。

  江妙撫著小鹿的手頓了頓,面色一愣,準備轉身去看,卻見她手下的小鹿「哧溜」一下就跑了過去。

  她緩緩轉過頭,看著不遠處過來的男人。見他姿容無雙,身姿如竹,頎長挺拔高大,穿著一身墨綠繡金絲錦袍,腳踩玄色繡雲紋錦靴。而那傲慢不可一世的小鹿,也仿佛像是見著主人一般,狗腿又親昵的蹭著男人的身子。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0:15 AM

第052章:

  陸琉撫著小鹿的腦袋,略略抬眼,見不遠處穿著粉嫩面容嬌美的小姑娘。她眸中略含驚詫,一雙水潤瀲灩的大眼睛乾淨澄澈,望了他幾眼,而後極快的垂下眼睛,表情有些緊張。

  江妙屈膝行禮,啟唇道:「臣女見過王爺。」

  按理說,陸琉和長公主的關係好,來她的莊子自然也不是一件稀奇事兒,可今兒衛寶鈴向長公主借了莊子,院子裡皆是嬌嬌俏俏的妙齡貴女,陸琉這麼一個大男人,出現在此處的確有些不妥。江妙眉尖微蹙,想著剛才就不該進來的,瞧瞧,這下子還被人逮個正著,真是丟人吶。

  寶巾和寶綠是不認識眼前這位元宣王陸琉的,可目下聽著自家姑娘的稱呼,又瞧著這男人的外貌和氣度,自然也不難猜出是哪位王爺了。而且這王爺一副能隨意出入長公主莊子的架勢,除卻宣王,又會是何人?

  寶綠自責不已,方才若不是太過好奇,哪會碰上這尊大佛?

  「不必多禮。」陸琉薄唇輕啟,俊美硬朗的面容之上神情淡然。他伸手戳了戳小鹿的腦袋,朝著江妙道,「……喜歡這鹿?」

  嗯?

  江妙抬起頭,目光落在了男人手下的小鹿身上,誠實的點頭:「這鹿很可愛,想必沒人會不喜歡的。」仿佛又聽懂了她讚美的話,那小鹿又開心的甩了甩尾巴。江妙原本有些緊張,待瞧著小鹿這般可愛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她笑容極甜,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兩個梨渦,臉上滿是小姑娘才有的青春朝氣。只是撞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才笑容一滯,安安靜靜站著。

  陸琉走了過去,在她的面前停下。他發覺這小姑娘雖然長大了,可個子還是這般嬌小,站在他的面前,不過堪堪及胸口的樣子。他低頭看她,小姑娘長長的眼睫覆下,讓他看不見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

  陸琉道:「這鹿園不單單有鹿,還養著別的動物,若是想看,下回要莊子裡的侍衛陪著。」

  雖是好心提醒的話,可江妙聽著,面上有些窘迫,仿佛是在說她不知禮數隨意闖入此處。可若要說起來,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兒。

  江妙心裡有些不痛快,可到底不敢得罪面前這人,只乖乖點頭「嗯」了一聲,而後抬頭一臉淡然道:「王爺若是沒事,臣女就先告退了。」她話說得極快,沒等陸琉開口,就微微屈膝,然後走出了鹿園。

  小鹿「呦呦呦」叫了幾聲,仿佛有些捨不得那個漂亮的小姑娘。

  陸琉輕輕拍了一下它的腦袋,眉宇溫和,語氣帶著輕快的笑意:「……淘氣的小東西。」

  出了鹿園,那位叫芙蓉的丫鬟,才一臉緊張朝著江妙道歉:「江姑娘,是奴婢不對,還請江姑娘別生氣。」

  江妙的脾氣好,從來不會責怪下人,而且這芙蓉也是熱情好意,她哪裡能怪她啊?江妙開口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過……宣王經常來明秀山莊嗎?」

  芙蓉瞧面前這江姑娘,不但人長得美,性子也好,心下又多了幾分好感,自然是知無不言,她道:「倒是沒有。長公主和宣王的關係的確不錯,可宣王脾氣古怪,很少來莊子的,大多是長公主親自去見他。今兒倒是巧了。」說著,又看向江妙,語氣驚喜道,「不過方才王爺待江姑娘好生客氣……」

  不經常來,卻讓她偶然來一回給撞上了,的確是太巧了。

  不過,他適才對她的態度,的確算是客氣了。江妙袖中的手攥了攥,想著方才陸琉的臉,這幾年,她還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的看過他。雖說她不常出門,可這望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出門的時候,也曾遇到過幾回,不過礙於身份,倒是沒機會說話。小時候她同陸琉的關係也沒有多好,加之老王妃死後,鎮國公府和宣王府越發沒有往來,她同陸琉無親無故,沒了接觸之後,自然同陌生人無異。

  虛驚一場,也令江妙身後的倆丫鬟松了一口氣。

  寶綠抿了抿唇,扯著自家姑娘的衣袖,忙道:「是奴婢的不是,以後再也不敢好奇了。」她見姑娘沒有責怪自己,這才笑盈盈道,「不過啊……這宣王長得可真俊,聲音也好聽呢。」

  芙蓉也抿唇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就是性子冷了點。」

  主僕幾人說說笑笑,就回了院子。

  一到院子,薛今月就一把拉著江妙,緊張兮兮道:「妙妙,怎麼去了這麼久?我都要去找你了。」

  江妙沒說在鹿園遇見陸琉的事兒,只歉疚道:「我瞧著莊子裡的景致不錯,就多看了一陣子。」

  沒事就好。薛今月松了一口氣。

  江妙四處張望,沒瞧見想見的人,這才看著薛今月,問道:「璿姐姐還沒來嗎?」

  薛今月點頭「嗯」了一聲,道:「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兒。」

  江妙柳眉微蹙,也有些發愁。

  未料話音剛落,霍璿就進來了,而同霍璿一道進來的,竟是明河長公主。長公主並未穿太過繁瑣的衣裙,而是一襲紅色勁裝,英姿颯爽,眉宇間更是小姑娘少有的英氣。這般的打扮,越發襯得身邊精心打扮的霍璿嬌美可人。且二人有說有笑,一副關係不錯的樣子。

  在場的小姑娘們,瞧著長公主,立馬上前屈膝行禮。

  只是衛寶鈴,看著長公主和霍璿的關係這般親切,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兒。她小臉一僵,之後展顏迎了上去,親切的叫了一聲:「表姐。」

  長公主頷首,對著衛寶鈴道:「方才在半道上,瞧見阿璿的馬車壞了,本宮就順道帶她來了。」她抬頭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們,笑容落落大方,「大家都是寶鈴請來的朋友,不必拘禮。」

  長公主性子直率待人親切,倒是名不虛傳。

  薛今月對長公主這位准嫂嫂,倒是頗有微詞,她悄悄的對著江妙道:「上回我哥哥難得回來,我讓哥哥陪我一道去法華寺,未料遇見了長公主。哥哥同長公主見面之後,嘴角和下巴都是淤青。我瞧著心疼壞了,下手都不知道輕重……」薛今月同哥哥薛騰兄妹情深,薛騰是五大三粗的武將,本該配個溫柔似水的姑娘,誰料會同脾氣火爆、自小習武的長公主定親。

  江妙聽了,抿唇笑笑。

  上輩子,她也沒少聽薛今月抱怨過。不過薛騰是條漢子,他武藝出眾,卻不會同姑娘家動手,他被長公主打傷,也不過是讓著他。他們二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是對名副其實的歡喜冤家。

  長公主自然也瞧見了後頭那兩位竊竊私語的小姑娘,遂走過去,看著薛今月道:「今月也在啊。」

  薛今月點頭,微笑道:「長公主。」

  長公主頷首,之後目光落在了薛今月身旁的江妙身上。她本是生得極明媚英氣的小姑娘,笑起來更是爽朗率真,招人喜歡。她的目光在江妙的身上逡視了一番,然後抬手拍了拍江妙的小肩膀,道:「妙妙都長這麼大了?平時都沒見你出來玩兒過。」

  在場的哪個小姑娘,不想同長公主攀上一點交情?可偏生直來直去的長公主不吃那一套,所以這位看似友善的長公主,從來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殷勤,攀關係簡直是難上加難。饒是宣王陸琉的侄女陸玲瓏,也曾想著同長公主親近一些,可長公主連半分面子都不給。如今,長公主竟然主動和江妙說話了,且一副很熟悉的樣子。

  陸玲瓏擰著小臉,側頭看衛寶鈴,小聲問道:「長公主認識江妙?」

  衛寶鈴搖搖頭,一副也不知情的樣子。雖說幼時長公主同江妙見過幾次面,可那也是看在宣王陸琉的面子上,如今宣王府和鎮國公府都沒有往來了,按理說長公主同江妙也沒有什麼交情可言了。衛寶鈴眉頭蹙得越發緊,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不光是其他的小姑娘好奇,饒是江妙本人,也有些受寵若驚。都是小時候的事兒,未料長公主還記得她。不過,雖然多年沒有接觸,可江妙素來喜歡性子直率的姑娘,便莞爾一笑道:「也是想出來玩兒的,只是,平日裡娘親拘得緊。」

  長公主笑笑,道:「也是,姑娘家出門也不方便。」她的表情很熱情,比對薛今月這位小姑子還要熱情,繼續道,「我今兒來,是來莊子的果園摘些桔子的。你都不知道,這桔子可甜了,怎麼樣,要和我一起去嗎?」

  身為大樑尊貴的長公主,要吃桔子還不簡單。可有權有勢的人兒,就喜歡偶爾嘗試一下辛苦勞作的滋味兒,江妙身為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含著金湯匙長大,自然也明白這種感受的。她本就感興趣,目下長公主熱情想邀,當然不會拒絕。

  一旁的衛寶鈴看著,有些眼饞,拉著長公主的衣袖,語氣嬌嬌道:「表姐,我也想去。」

  長公主看了一眼身旁的衛寶鈴,看著她乾淨明亮的眼睛,臉上的笑容稍稍一滯,而後重新揚起笑容,道:「今兒你請了這麼多客人,哪有主人缺席的道理?你若要吃桔子,待會兒摘完了,我派人送些去你的府上。」

  衛寶鈴有些後悔,可于情於理的確不能拋下請來的客人,只是目下見長公主這般喜歡江妙,擔心極了。在衛寶鈴想來,在場的這些小姑娘,個個都是想和長公主攀交情的,江妙也不例外,這回江妙有幸入得了長公主的眼,定然會牢牢抓住這個機會。討長公主的喜歡是其次,可若是長公主在表哥的面前說些江妙的好話,讓表哥注意到江妙,那可就不得了了。

  衛寶鈴撅了撅嘴,道:「那、那好吧。」

  除卻江妙之外,長公主還叫了霍璿和薛今月。這霍璿是日後的皇后,長公主的弟妹,而薛今月將是長公主的小姑子,叫上她也是于情於理的。

  瞧著三人跟著長公主一道去,陸玲瓏也氣得心裡發堵,對著衛寶鈴道:「那江妙算是個什麼東西?哪裡有她的份?」

  外人皆道衛寶鈴和陸玲瓏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可唯有衛寶鈴心裡清楚,若不是看在陸玲瓏是陸琉的侄女份上,她哪裡會搭理她?衛寶鈴憤懣不已,又聽陸玲瓏在耳畔喋喋不休的抱怨,更是一個頭兩個大,登時連半個字都不想說了。

  衛寶鈴深吸一口氣,臉頰氣得有些紅,緩緩開口,對著陸玲瓏道:「表姐喜歡妙妙,不過是因為妙妙長得招人喜歡罷了。」

  方才還客客氣氣的叫「江姑娘」,目下長公主對江妙一熱情,衛寶鈴就改口跟著叫「妙妙」了。陸玲瓏以為衛寶鈴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營的,這會兒聽著衛寶鈴的話,有些目瞪口呆。

  看著陸玲瓏氣惱的模樣,衛寶鈴唇瓣勾了勾。這個蠢貨,就讓她和江妙作對去吧。

  ***

  明秀山莊不但有養動物的鹿園,還有果園。仨小姑娘跟著長公主一道進了園子,抬頭看去,滿院的桔子,那黃澄澄的桔子,像小燈籠似的掛在樹上,一派碩果累累的豐收景象。

  長公主抬手一指,說道:「這兒種的泰半是蜜桔,個兒不大,但是皮薄味甜,脈不粘瓣,食不留渣,水分也多……」說著,順手摘了一個,剝了皮,遞給了江妙,道,「你嘗嘗,甜不甜?」

  江妙嘗了一瓣,含笑點頭道:「很甜。」

  長公主自己也吃了一瓣,道:「甜就對了。我先去摘,你們也隨便摘,有事兒叫下人就成。」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放著的準備的石桌石凳,「你們仨瞧著嬌嬌弱弱的,累了就去那歇著,待會兒我送你們回去。」

  仨小姑娘極乖巧的點了頭。

  霍璿對著江妙道:「妙妙,怎麼長公主好像很喜歡你?」霍璿摸著下巴,越發是猜不透了,「我沒聽你提過認識長公主啊。」

  薛今月也道:「是呀是呀,長公主對我都沒這麼熱情呢。」

  江妙手裡提著竹籃,摘桔子正摘得新鮮呢,一聽霍璿和薛今月這般問,便如實道:「小時候和長公主見過幾回。」

  這麼一說,霍璿也想起來了。她蹙眉道:「可這都過去多久了,我都忘了,長公主記性可真好。」

  江妙道:「咱不說了,摘桔子吧。」

  霍璿點頭:「好,那邊的桔子大,咱們去那兒瞧瞧。」

  三人原是養在深閨的小姑娘,目下最是活潑的年紀,壓抑的久了,如今親自來果園摘桔子,一個個都極喜歡,跑來跑去好不歡樂。就連江妙身邊的寶綠,也一邊摘一邊對著江妙道:「姑娘,這果園裡的桔子可真甜,咱們下回也可以在院子裡種一棵。」

  江妙從善如流,摘了一個金燦燦的桔子,湊到面前吻了吻桔子的味兒,對著寶綠眨眨眼道:「這主意不錯。」

  目下這園子裡沒什麼人,江妙自然不像方才在前院那般舉止拘束,她手裡提著籃子,裡頭裝著七八個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桔子。瞧見枝頭有個大的,便踮起腳摘了下來,不過江妙的手沒拿穩,那桔子便軲轆軲轆朝著另一邊過去。

  江妙跑過去追。

  桔子滾了一陣,堪堪停在一雙玄色繡雲紋的錦靴前。

  江妙見來人彎腰撿起桔子,然後伸手一扔,準確無誤扔到了她的籃子裡。

  又遇見了。

  這會兒江妙本就心情好,加之她對陸琉存著之前的好感,甭管外邊的人如何說他,心裡始終那個曾經給她編螞蚱、送零嘴兒的少年。如今陸琉身份不一樣了,方才她有些猝不及防,可現在是第二回遇著,倒是比剛才的反應好多了。

  江妙笑了笑,道:「謝謝王爺。」她看著陸琉的臉,問道,「……王爺也來摘桔子嗎?」

  陸琉點點頭,道:「明河找本王有事兒,未料是摘桔子。」

  他語氣輕快,江妙也輕鬆了許多。她抬眸瞅了瞅他的臉,發覺面前的男人生得俊美無雙,眉梢含著淺淺笑意,模樣有些親切。他比她大六歲,輩分卻比她高出整整一倍。既是如此,那他就是她的長輩。

  長輩。江妙心中默念。

  果然,將眼前的男人當成長輩,江妙心裡更容易接受。

  她好心的指了指長公主的方向,道:「長公主在那兒。」

  瞧著面前小姑娘的笑意,陸琉「嗯」了一聲。可他並未打算過去,而後走到江妙的身邊,抬手替她摘了一個枝頭的桔子,放到了她手裡提著的籃子裡。

  江妙一愣。這個桔子,她剛才看了許久,但是目測她身高不夠,所以沒有伸手去摘。也不曉得是不是巧合。

  江妙正恍惚著,便聽身邊的男人問道:「老太太近來身體如何?」

  江妙回答道:「祖母身體很硬朗,多謝王爺掛念。」可心裡卻是奇怪,好端端的,問這個作甚?只是,提到自己的祖母,江妙就想起了昔日那和藹和親的老王妃。其實,老王妃沒了之後,她曾經去宣王府見過陸琉的。

  陸琉道:「那就好。」他低頭看她,眼底含著笑意,正是一副溫暖和煦的模樣,半點不像傳言那般不近人情。一點兒都不可怕呢。他看她,小姑娘小臉紅彤彤的,下巴還有可愛的嬰兒肥,瞧著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他只是隨意打量了一眼,並未多說話,「本王過去了。」

  「嗯。」江妙點點頭。

  她目送陸琉離開。

  長公主爬到了樹上,瞧見陸琉來了,便晃著腿,居高臨下同陸琉說話。

  之後衛寶鈴也來了,她跑到長公主的樹下,朝著陸琉行了禮,而後仰頭道:「表姐,我給你拿籃子。」

  長公主看著衛寶鈴,道:「怎麼不招呼客人?」

  衛寶鈴道:「她們有事兒先走了,下回再借表姐的莊子,成不成?」衛寶鈴長相甜美,笑起來天真單純,這副小模樣,怕是誰都難以拒絕。

  長公主摘了一個桔子,面上表情淡淡,道:「當然可以。」

  衛寶鈴手裡提著籃子,表情有些委屈,總覺得這幾年,長公主對她的態度冷淡了一些。不過一想到景惠帝這個表哥,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愛,衛寶鈴自然也不去多想。反正只要牢牢抓住表哥的心就成了。

  摘完桔子之後,天色不早了,幾個小姑娘自然該回去了。

  外頭霍硯已經過來接人了,霍璿拉著江妙一道去客廳見霍硯。

  明秀山莊有長公主準備的新衣裳,江妙同霍璿換了新衣裳。這身桃紅色繡海棠花襦裙比之前江妙穿得顏色鮮豔些,加之江妙剛剛沐浴完,更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模樣。

  霍硯看著面前嫩生生的小姑娘,有些挪不開眼,待撞上她的眼睛,才慌張錯開眼。

  江妙見霍硯在看自己,可她一看他,他就不敢看自己了。她稍稍側頭,瞧見霍硯的耳根子有些紅,都要燒到脖子了,心下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跟著霍璿喊了一聲「霍大哥」。

  之前江妙考慮過霍璿的意見,雖然她這會兒對霍硯並沒有產生男女之情,可若是到了說親的時候,她還沒喜歡的男子,而霍硯仍舊喜歡她,那她還是願意嫁給霍硯的。畢竟她小時候就開始考慮霍硯了。而且,江妙也考慮過平津侯府的狀況,侯爺和侯夫人都是和善的主,待她也親切。

  這麼一來,江妙看霍硯的眼神,也越發明亮了些。

  長公主正和陸琉一道出來見人,瞧著前廳溫潤如玉、耳根子泛紅的霍硯,長公主笑吟吟道:「我還想呢,這霍大公子為何遲遲不肯定親,原來有心上人了……」她看著身旁的堂兄,故意道,「江小姑娘的確很招人喜歡呢。是吧,堂兄?」

  哪知陸琉並未回答,只見他面上表情淡然,答非所問道:「你上回不是嫌那鹿煩人嗎?」

  長公主眉頭一蹙,道:「堂兄,我哪有……」

  「待會兒我會讓陸何帶回去。」陸琉道。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0:24 AM

第053章:

  霍硯不知妹妹馬車壞了一事,是騎馬過來的。長公主瞧著,倒是熱情的欲送霍璿回去。先前景惠帝能順利登基,除卻身邊有陸琉相助,更少不了薛家和平津侯府的鼎力支持。景惠帝滿心都是衛寶鈴,可長公主知恩圖報,且霍璿是個好姑娘,是她欣賞的性子,平素她對霍璿好些,也是為了自己的弟弟。

  霍璿知道長公主待自己好,含笑道:「不用這麼麻煩,我同妙妙順路,讓她捎我一程就好了,而且路上我同妙妙也可以說說話。」

  江妙也道:「是呀,我送璿姐姐回去就成了。」因長公主同幼時一樣性子率真,所以江妙在她的面前也沒有先前那般拘謹。

  長公主的目光落在江妙的身上,瞧著她精緻的花苞髻,粉嫩嫩的臉頰,打量了一番之後,這才伸手抓住江妙的手,道:「那也好,路上小心些。」

  除卻霍璿以外,薛今月表示也要坐江妙的馬車。仨小姑娘走在前頭,霍硯跟在後頭,剛走出莊子,江承許就按著約定的時辰到了。江妙見了江承許,將事情同他說了,薛府比平津侯府離鎮國公府近些,而且極順路,便先將霍璿送到,而後輪著薛今月,倒也沒有不方便的地方。

  馬車內,江妙撩起簾子瞧了瞧。她原本是想看看自家二哥的,未料一打開簾子,就看到騎在馬上的霍硯。霍硯也仿佛感受到了邊上小姑娘的目光,側頭瞧了一眼,待看到江妙在看自己,登時俊臉一燙,朝著她微微頷首。江妙倒是沒什麼好害羞的,沖著霍硯禮貌的笑了笑,卻見他的臉更紅了。她怕自個兒再看下去,霍硯的臉就要紅成猴子屁股了,這才放了下來。

  未料被眼尖的霍璿逮個正著,她笑眯眯道:「怎麼樣?我哥哥好看嗎?」

  本來沒什麼事兒的,可被霍璿這麼一說,仿佛是她在故意偷看霍硯似的。江妙知道,這個時候,若是自己支支吾吾露出什麼羞澀的舉止,越發顯得有什麼事兒了。她側頭看著霍硯,道:「你生得這麼好看,霍大哥是你哥哥,自然也好看。」

  這小嘴兒甜的。霍璿沒法反駁,只雙手托腮認認真真道:「我原本覺得,妙妙的三個哥哥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了,不過今兒近距離瞧見了宣王,當真是俊俏。」尋常的小姑娘,饒是對男子好奇,也不會主動議論,可馬車內這仨小姑娘關係好,偷偷議論,倒也沒什麼。

  霍璿看向薛今月,道:「是不是啊?」

  薛今月小雞啄米般點點頭,末了才吞吞吐吐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冷了點……」她面頰一紅,小聲道,「還是祁表哥溫柔體貼。」

  薛今月是三個小姑娘中年紀最大的,若非霍璿的親事定的是皇家,她才是三個小姑娘中最早成親的。

  瞧著薛今月這般模樣,江妙擔憂的蹙起了眉,她道:「我二哥也很體貼啊。」祁澄那個偽君子,怎麼能和她二哥比呢?今兒瞧著薛今月這副架子,江妙越發決定,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開導開導她家二哥,若是再無動於衷,這媳婦兒當真是跑了。得不到認可,江妙問道,「……是不是啊?」

  薛今月求助般看了一眼霍璿,這才對江妙道:「二表哥的確很厲害,可是妙妙,他只對妹妹體貼啊。」她嘟囔了一聲,「我有點怕他。而且二表哥這麼聰明,肯定不喜歡我這種這麼笨的。」

  聽著薛今月這麼一說,江妙便想起之前,她找薛今月一道做功課,然後她讓二哥教她,事後薛今月就偷偷委屈的告訴她,說她二哥嫌她笨。她二哥哪裡會嫌她笨?若真的嫌她笨了,也不會一開始就答應教她。這事兒之後,薛今月就不肯再來她家裡和她一起做功課了。

  霍璿笑了,伸出指頭戳了戳薛今月的腦袋,道:「你啊,滿腦子都是你的祁表哥,乾脆嫁給他得了。」

  薛今月小臉一紅,嘴角微微瞧著,朝著二人眨了眨眼,道:「那個……我告訴你們一件事兒,不過你們得保密。」見二人都點了頭,薛今月才拽著衣袖,紅著俏臉低聲道,「祁表哥打算來提親,我估摸著,也就這兩個月。」

  霍璿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興奮道:「動作這麼快。」她伸手捏捏薛今月的臉,笑嘻嘻道,「瞧你高興的,跟撿了銀子似的……是吧,妙妙?」

  「啊?」忽然提到自己,江妙愣了一愣,而後點點頭道,「是啊……」是個大頭鬼,若是定了祁澄,哪裡值得開心了?

  馬車到了平津侯府外頭,江妙和薛今月送霍璿下馬車。因著薛今月的事兒,江妙神情有些恍惚,下馬車的時候沒站穩,差點就摔倒,得虧霍璿身邊的霍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小姑娘的腕子纖細如玉,不盈一握,霍硯是出於本能扶著她的,穩住之後才關切的急急問道:「沒事吧?」

  江妙搖搖頭,低頭看了一眼霍硯握在自己腕子上的手。

  霍硯這才趕緊放開。

  江妙倒是沒放在心上,只是江承許走了過來,堪堪擋在自家妹妹的面前,對著霍硯道:「今兒我同妙妙就不進去了,改日再來拜訪。」

  霍硯自然是知道江妙的三個哥哥,個個都是極護短的,方才他扶她,雖是好意,可到底還是失禮了。霍硯沒說什麼,朝著江承許點了頭,就領著妹妹一道進去了。

  江承許這才看著江妙,低聲問道:「沒事吧?」

  江妙搖搖頭,解釋道:「剛才在想事情,所以……」她知二哥不大喜歡霍硯,忍不住小聲替霍硯說話,「霍大哥是好意,二哥你別這樣。」

  江承許哪裡不知霍硯是好意?就是因為知道他是好意,所以他才沒對他如何。可江承許同樣也知道霍硯對他妹妹的心思。在江承許看來,霍硯想當他的妹夫,除了過爹娘那關外,還得看他們三個的意思。只是,如今聽著妹妹都開始替霍硯說好話了,江承許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兒。不過他素來情緒不外露,就算不舒坦,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只讓妹妹和薛今月上了馬車。

  將薛今月送回府之後,江承許才從馬上下來,和妹妹一道坐馬車。江妙坐在自家哥哥的身邊,側過頭偷偷打量了一下哥哥俊美的側臉,越看越覺得哥哥比那個祁澄俊俏多了。像她和今月這般的小姑娘,正是最膚淺的時候,一個男子生得俊,自然先入為主會有些好感,可之後的事兒,還得靠性子。江妙雙手擱膝頭,自薛今月下馬車後,馬車內立馬就安安靜靜沒聲兒了,江妙斟酌了一會兒,才道:「二哥不喜歡霍大哥嗎?」

  江承許淡淡道:「我喜歡一個男子做什麼?」

  江妙忍不住笑。這麼一本正經講笑話,真的好嗎?江妙歪著腦袋看著自家二哥,眨眨眼道:「二哥放心,我知道分寸的。不過方才,我聽到一件事兒,我有些擔心。」她見自家二哥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也沒怎麼賣關子,一臉認真道,「……祁澄這幾日會去薛家提親。」

  江承許薄唇微微一抿。

  她悄悄打量著身旁之人的反應,見他面色如常,仿佛當真不在意。饒是她這個親妹妹,若非事先知道這事兒,也絕對看不出來,她二哥喜歡今月的。江妙繼續若無其事的說道:「那祁澄,我也見過幾回,總覺得他不想面上看著這麼簡單,怕今月當真嫁給她,會吃虧……」她問江承許,道,「二哥,你覺得呢?」

  江承許沒說話。

  江妙又道:「噯,這事兒今月不許我說的,只是我不放心那祁澄,所以忍不住同二哥你說了。你可不許告訴別人,不然今月下回一定不和我說了。」

  江承許點頭,道:「我知道了。」

  江妙嘴角翹翹,伸手撩起簾子,看著馬車外邊的風景。

  兄妹二人剛回府,喬氏就拉著江妙到邊上說話,問道:「那桔子是怎麼回事兒?」

  桔子?江妙起初還沒反應過來,聽著喬氏一番話,才恍然大悟。方才他們走得急,事先長公主說了要她拿幾籃桔子回去,倒是忘記了。未料長公主竟然派人送過來了。

  江妙將今日在明秀山莊遇見長公主,和長公主一塊摘桔子的事兒同喬氏說了。喬氏聽後,才擔憂的蹙起了眉頭。誰都知道長公主的交情難攀,她從不收禮,更別提主動送臣子們禮了?在喬氏看來,她閨女這幾年鮮少出門,同長公主也是頭一回見,再這麼著,也不會這麼客氣,所以大抵是對鎮國公府客氣。

  正說著,江正懋也進來了。

  如今已是鎮國公的江正懋,比之年輕的時候,多了幾分溫和。到底是官場上磨礪出來的,甭管多大的官,一味端著架子,總歸會影響名聲。江正懋穿著一襲寶藍底玄色步步高升團花繭綢直裰,身上極有文官的沉穩,又因自小習武,擁有武將一般的硬朗腰板。

  他看向閨女,笑容滿面道:「妙妙回來了?」

  江妙開心的叫了一聲「爹爹」,然後從籃子裡拿了一個橘子剝了起來,給江正懋和喬氏一人一半,道:「爹爹,娘,你們嘗嘗,這桔子可甜了。」

  喬氏憂心忡忡,有些吃不下,倒是江正懋,三倆下吃完了孝順閨女剝的半個桔子,對著妻子道:「不過是幾籃桔子,不用想太多。咱們不過是沾了妙妙的光罷了。」

  聽著夫君這般說,喬氏也松了一口氣,吃了一瓣,抿了抿唇道:「的確很甜。」

  原以為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哪知次日一大早,江妙就被喬氏叫醒去了前院。

  走到前院,江妙看著眼前的小鹿,見它脖子上系著一個錦布包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正是一副剛剛被打包送過來的架勢。昨兒在鹿園見它的時候,江妙一眼就喜歡上它了,若非突然遇見陸琉,她興許還能多同它玩一玩了。

  江妙伸手摸了摸小鹿的腦袋,笑吟吟看著喬氏道:「娘,這是怎麼回事兒?」

  喬氏走了過去,道:「我倒要問問你呢。許嬤嬤同我說的,有個小廝領著這鹿進來,說是送給你的。你可認得?」

  江妙詫異,點點頭道:「認得,這是長公主的鹿……」說著,又心下不解,喃喃道,「怎麼,無端端送給我了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0:41 AM

第054章:

  這鹿江妙雖然喜歡,但是昨兒在明秀山莊聽那位叫芙蓉的丫鬟說,這小鹿可是長公主的愛寵啊。江妙摸了幾下,看著喬氏,詢問她的意思。喬氏原本就因為昨日長公主送的幾籃桔子有些犯愁,今兒又送來一頭活生生的鹿,的確是太奇怪了。

  喬氏想了想,說道:「娘也曉得那鹿不好收下,可方才送來的那小廝說了,若是你不喜歡,就扔了,或者宰了吃鹿肉,別送回去了。」

  小鹿昨兒還趾高氣揚的,如今好像是聽懂了喬氏的話,立馬諂媚的蹭了蹭江妙的手臂,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就這麼可憐巴巴的看著它。江妙瞧著,心都軟了。這小傢伙,居然這般有靈性。

  江妙輕輕拍了幾下,安撫道:「你放心,才捨不得把你吃了呢。」

  小鹿歡快的甩甩尾巴。

  江妙沒養過小動物,如今突然來了一隻大的,倒是絲毫都沒覺得不適應。而小廝那番話,顯然就是長公主的語氣,未料送禮都是這般霸道的。江妙開心的沖著喬氏道:「娘,既然如此,那咱們就養著吧,總不好拂了長公主的面子。下回若是有機會見著長公主,女兒親自感謝她。」

  喬氏點了點頭,覺著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法子了。不過喬氏喜歡乾淨,素來不喜歡這些動物,瞧著閨女同小鹿走得這般近,略微蹙眉道:「別離這麼近,當心把衣裳弄髒了。」

  江妙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哪有?小鹿很乾淨,娘你瞧瞧,洗得乾乾淨淨……」她摸摸小鹿的毛髮,笑吟吟道,「剛洗過呢,對吧?」

  見閨女同小鹿有說有笑的,喬氏吩咐了一番,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下午的時候,喬元寶專程過來了。

  喬元寶已經九歲了,穿著一身綠油油的錦袍,帶著一頂瓜皮小帽,個頭比同齡的男孩子略矮些,不過他生得唇紅齒白,眼眸明亮,雖不像幼時那般圓滾滾的,卻也小臉圓潤,算得上是個白白嫩嫩的小胖子。

  江妙是見過他上輩子九歲時候的模樣,可比現在胖多了,這輩子,她可是督促他少吃點兒多運動,這才胖得沒這麼誇張。喬元寶看著江妙院子裡養的小鹿,喜歡的不得了,伸出小胖手摸了摸,沖著江妙興奮嚷嚷道:「小表姐,這是哪兒買的?元寶也想要。」

  江妙道:「今兒長公主送來的,才不是買的。」

  買不到啊。

  喬元寶略略垂眸,卷翹濃密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有些失望。他年紀雖小,卻也明白君子不奪人所好的道理,而且是小表姐的鹿,他就更不能向她要了。喬元寶越看越喜歡,暗暗握緊小拳頭,決定以後多來鎮國公府看小表姐。

  江承諺也跟著過來了,瞧見自家妹妹和喬元寶一起拿著草喂小鹿,也上前想親近親近。哪知這鹿還是有脾氣的,怎麼都不肯讓江承諺親近。

  江承諺惱得雙手環著手臂,嘟囔道:「不識趣。」

  喬元寶洋洋得意,沖著江承諺道:「小鹿只喜歡我和小表姐,不喜歡三表哥呢。」

  江承諺嗤了一聲,之後一雙眸子略略含笑,拉著喬元寶過來,神秘兮兮的對著他道:「你瞧那是什麼?撿起來看看。」

  什麼呢?喬元寶眨了眨大眼睛,朝著離小鹿不遠處的地方,有一堆黑黑的東西,一顆顆圓圓的,小棗似的。喬元寶本就好奇心重,瞧著這堆東西,拿了一顆,然後屁顛屁顛跑到江承諺旁邊,舉高高問道:「三表哥,這是什麼呀?」

  江承諺捂著大笑。

  江妙原本是在喂小鹿的,待聽到自家三哥的聲音,才轉過頭看了看,瞧見喬元寶手裡拿著的東西,才知道她三哥又捉弄她這個胖表弟了。

  喬元寶不明所以,跑到許嬤嬤面前問,許嬤嬤同喬元寶說了,這才趕緊將手裡的東西扔掉,氣衝衝朝著江承諺跑去算帳,胖臉擰成一團,控訴道:「三表哥壞人!」

  自打養了小鹿,江妙的日子過得愈發充實。這小鹿生得聰慧機靈,極通人性,曉得自個兒成了它的新主人,在她面前乖巧的不像樣子,可若是換做旁人,想要親近它,便會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驕傲模樣,就如那日她在鹿園看到的那般。

  這一日,薛今月突然約了她一道去法華寺。

  每回江妙出門,都是由三個哥哥陪同的,只是一道出行陪著太過招搖,所以都是輪著來的。這回本該輪到她三哥,可江妙出於私心,便讓二哥陪著。若是上回她透露的話她二哥聽進去了,這回就是最好的機會,若是像上輩子那般,等到今月都定親了,那可就太晚了。

  兄妹二人先到了法華寺,二人在涼亭內等薛今月。

  江妙坐在自家二哥的面前,瞧著自家二哥今兒一身靚藍色綾鍛袍子,戴著墨玉發冠,長眉入鬢,五官硬冷,身量頎長,氣質絕塵,儼然一副極出色的貴族公子哥模樣。今兒前來上香的小姑娘也極多,瞧著她家二哥,有不少小姑娘忍不住駐足多看一眼。這令江妙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

  「妙妙。」

  是今月的聲音。

  江妙起身去看,瞧著穿著一身兒淺藍色素面妝花褙子、梳著雙平髻的薛今月走了過來。薛今月生得嬌俏可人,目下含著笑意,自然一副人比花嬌的模樣。

  江妙白皙的小臉上也是笑吟吟的,待看到薛今月身旁的年輕男子,登時就笑不出來了。

  薛今月身旁的男子,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穿著一身兒月牙白錦袍,生得高高瘦瘦,模樣斯文儒雅,面容白皙清秀,眉宇間滿是笑意,瞧著就是一副偽君子模樣。

  江妙袖中的手一攥,心道:祁澄這偽君子怎麼來了?

  可嘴上卻沒說什麼,畢竟人家小姑娘這會兒還中意他呢,她不能當著今月的面露出對祁澄的不滿。

  薛今月走到江妙和江承許身邊,朝著祁澄介紹了二人,又朝著二人介紹道:「這是我祁表哥,剛好遇見的,祁表哥擔心我,就親自送我過來。」

  江妙也客客氣氣,叫了一聲「祁公子」。

  祁澄身為薛今月的表哥,自然是見過江妙和江承許的,只是每回瞧著江妙這小姑娘,都是看到她被三個哥哥護著,他都沒機會說上幾句話。祁澄面上斯文君子,可到了這般的年紀,也是嘗過男女之事的,目下瞧著面前這小姑娘明媚嬌美,一雙眼睛漂亮的像是會說話似的,心裡自然有些癢癢的。祁澄故意裝作不經意的多看了幾眼,忍不住想摸摸這張嫩生生的小臉,心道:嘖嘖,這張小臉,生得比他身邊這位小表妹還要好看。

  江妙的眉頭蹙了起來。

  薛今月卻沒察覺,只握著江妙的手,小聲道:「這幾日我娘親身體一直不大好,我就想替娘親求個平安符。我原本想叫你和阿璿的,但是你也知道,阿璿平日裡事情多,就咱們倆了。」

  江妙道:「嗯,我也想替我祖母求個平安符。」

  薛今月笑了笑,沒怎麼看江妙身邊的江承許,只轉過頭看著祁澄,說道:「祁表哥,這兒有二表哥在,你就放心吧。你朋友還等著,過去吧,不用再陪著我了。」薛今月的語氣乖巧懂事,個子嬌小玲瓏,加之她本就是模樣出眾的小姑娘,這副聽話的樣子,更加激起人的保護欲。

  祁澄知道小姑娘好騙。而這位小表妹,心思單純,對他素來是言聽計從的,他需要攀上薛家這門親事,所以早就明白,她日後會是他的妻子。不過這小表妹,不需要他花什麼心思,就乖乖聽他的話了。在祁澄眼裡,這位小表妹哪哪兒都好,就是太死板——都要談婚論嫁了,都不曾給他嘗過一點兒甜頭。

  今日,倒是個好機會。

  在佛門清淨之地,做偷香竊玉之事,也算是一樁風流雅事。

  祁澄心裡想著風流之事,面上卻笑容溫和,對著薛今月道:「沒關係,你從小就粗心,我不放心,就陪你一塊吧。」

  這般的溫柔體貼,倒是叫薛今月的臉頰有些紅,她不敢看祁澄的臉,急急忙忙錯開眼,無意間撞上了江承許冷冰冰的眼睛。她一見他就害怕,這會兒表情一滯,瞬間就冷靜了下來,哪裡還有什麼羞赧可言?

  薛今月忙走到江妙邊兒上,讓倆大男人跟在後頭。

  越是看到薛今月在祁澄面前嬌羞,江妙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兒。可轉而一想,她二哥若是瞧見自己喜歡的姑娘在別的男子面前露出這副嬌羞的模樣,還無動於衷的話,那她就真的不幫他了——她不會讓今月嫁給祁澄,但也不會強行撮合她和二哥,這媳婦兒,還得他自己親自出手。

  江妙同薛今月坐在前頭,倆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聊得很是起勁兒。

  祁澄走在後頭,目光落在倆小姑娘身上,想好好逡視一番,可一想到身邊還有一個江二公子,便端出一番君子風範,目光直視,不敢亂看。

  江妙同薛今月挨個兒大殿拜了菩薩,之後才到後院的客房休息。

  江妙坐在窗邊的紅木雕平頭桌旁,接過寶巾手裡的天青色汝窯白瓷茶盞,吹了吹,問道:「今月呢?」

  寶巾回道:「方才我瞧見薛姑娘好像出去了。」

  出去了?江妙斂了眉,沒心思在喝茶。今兒在這裡遇見祁澄,純屬偶然,祁澄那傢伙,上輩子她是見過他翻臉不認人風流無度的模樣,也見過今月被這個混帳欺負後的委屈樣子,畢竟要令性子軟弱的今月狠下心和離的,定然是這祁澄做得太過分了。

  江妙想了想,將嘴湊到寶巾的耳畔,吩咐了一番。

  寶巾對江妙忠心耿耿,自然是姑娘吩咐什麼,她就照做,可這會兒聽到這個,倒是令她有些詫異。她翕了翕唇,蹙眉道:「姑娘,這樣……不好吧?若是被薛姑娘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

  江妙卻道:「你放心,我就是為了今月。你趕緊去安排。」

  寶巾福了福身,便過去安排了。

  過了兩刻鐘時間,寶巾就回來稟告,道:「奴婢已經安排好了。」

  江妙點點頭,跟著寶巾一道走了出去。法華寺她從小打到來過好多次,自然熟得很,主僕三人走到放生池邊的假山後,偷偷從縫隙中看。過了約莫半刻鐘,便見祁澄獨自一人過來了。

  寶巾朝著寶綠對視一眼,而後朝著江妙低聲道:「姑娘,這位祁公子,果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啊。」

  方才寶巾想法子給這位祁澄寫了一封信,上頭滿是小姑娘仰慕翩翩佳公子,今日在寺中遇見,抑制不住激動之情,欲見面討教詩詞的內容。若是祁澄是正人君子,收到這等來歷不明表達愛慕的信,定然會不理不睬,可若是動了色心,想瞧瞧這位小姑娘,肯定會偷偷出來與佳人私會的。

  祁澄手裡捧著一枝桂花,站在樹下等人,等了半刻鐘,就有人自身後用布團堵住他的嘴,而後將麻袋套到他的身上,最後扔到地上,一頓拳加腳踢。

  被套在麻袋裡的祁澄發出「嗚嗚」的聲音。

  正在揍祁澄的,是今兒跟著江妙和江承許一道來的鎮國公府的侍衛。江妙出門時陪同的侍衛,自然一個個都是功夫不錯的,這拳腳功夫了得,揍起人來也是實打實的。江妙並不是粗魯之人,可覺得,對於祁澄這種偽君子,甭說什麼,只管往死裡揍就成。

  總算是出了一口氣。

  江妙抿唇偷樂,一張小臉笑容洋溢。

  瞧了一會兒,江妙便笑吟吟的轉身,準備回客房,哪知剛一回頭,卻看到處立著一個錦袍男子,正目光淡然的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江妙登時就斂了笑,趕忙走過去,朝著他行禮:「王、王爺。」

  陸琉看著面前小姑娘一副極乖巧的樣子,因她生得嬌小,眼睛又大又亮,這般乖乖巧巧的模樣,還真讓人覺著她是個文靜聽話的小姑娘。可前一刻,還像只小狐狸似的偷著樂呢。

  江妙頭一回做壞事兒,就被逮個正著,有些局促不安。卻見陸琉仿佛沒注意似的,只隨意同她說著話,朝著客房的方向走去。

  江妙一面回話,一面悄悄打量他的表情,見他果真與平日無恙,才確定他壓根兒就沒瞧見她派人揍祁澄。

  江妙胸前一起一伏,長長松了一口氣。

  雖說她同陸琉並無往來,可她好歹是鎮國公府的嫡女,若是被一個外男看到她這般粗魯的模樣,她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走了一段路,江妙身上的緊張感漸漸消除。跟在江妙身後的寶巾和寶綠,也松了一口氣,畢竟這可是影響姑娘閨譽的事兒。

  江妙嘴角一彎,像個極乖巧溫順的小輩,語氣尊敬的對著陸琉道:「王爺日理萬機,沒想到也有空來這兒。」

  陸琉點頭「嗯」了一聲,輕啟薄唇道:「本王今日同元印大師有約,方才一道喝了茶……」說著,忽然停下了步子,漆黑狹長的眸子看了一眼身邊略略低頭的小姑娘,盯著她腦袋上的發旋,長輩般關心道,「……剛才那男子,欺負你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0:50 AM

第055章:

  江妙怔怔的望著面前的男人,反應過來後,耳根子有些燙,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若說是祁澄欺負了她,那便有損她的閨譽;可若是說沒有,好端端的,她派府中侍衛揍人家,顯得她仿佛是個悍女一般。她雙頰粉嫩,咬了咬唇,猶豫道:「倒是沒欺負我,只是……只是有旁的事情。」

  說著,又尷尬的笑了笑,「……讓王爺笑話了。」

  她坦坦蕩蕩的回答,倒是令陸琉有些驚訝。原本他就問得不妥,可問出口了,便也不打算收回。他是個不愛笑的,饒是生得再俊美,因這些年攢下的壞名聲,也極少人能親近他,更別提如現在這般閒聊了。目下他見眼前小姑娘,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又一副拘謹的模樣,表情稍稍放柔了些。至於方才的事情,她不想說,他也不勉強。

  陸琉頷首,道:「快晌午了,元印大師那兒的素齋飯不錯,若是你沒用過,就隨本王一道過去吧。」

  江妙見陸琉不提那事兒,表情自然也緩和了一些,待聽到這話,蹙了蹙眉,然後斟酌了一番,道:「王爺,過了年,我就十三了。」

  「……嗯?」

  陸琉看著她,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江妙認真道:「同王爺剛認識那會兒,我才六歲,所以那麼多規矩,王爺若要請吃飯,自然沒什麼。可如今……」她快十三了,已經是大姑娘了,可眼前這陸琉,仿佛當自個兒是個孩子般,完全沒有意識到男女之別。他的身份是其次,可他是個男子,她再如何不知規矩,也該明白避嫌的道理。

  陸琉仿佛是懂了。他垂眸深思了一會兒,而後靜靜看著她,若有所思道:「本王明白了。」說著,對著身後的陸何道,「你替本王送江姑娘回去。」

  陸何正打算上前,江妙卻道:「不麻煩王爺了,走幾步就到客房了。」她面頰含笑,舉止得體,微微屈膝行了禮,帶了自己那倆丫鬟回去了。

  陸琉看著遠去的小姑娘的背影,略微低頭,攤開手掌。

  掌心是一隻剛剛編好的螞蚱,生動活潑,栩栩如生。

  ***

  一回客房,江妙先去了薛今月的屋子。裡頭薛今月的丫鬟香蕊正出去打水,瞧著江妙進來了,忙行了禮:「江姑娘。」

  江妙點頭走了進去,見薛今月坐在窗前的軟榻上,雙手擱在膝上,垂著小腦袋,肩膀微顫,仿佛正在哭鼻子呢。江妙又想到先前的祁澄,忙過去,握著薛今月的手,急急問道:「今月,怎麼了?」她見薛今月不說話,心裡著急壞了,下一刻,便見她抬起了頭,一雙大眼睛哭得紅彤彤的,哭得妝容花亂。

  妝容這倒是其次,江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紅腫的唇瓣。

  她登時心一揪,「……是祁澄欺負你了?」

  說到祁澄,薛今月忙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是祁表哥,祁表哥他不會……」仿佛想到了什麼,薛今月一下子沒了底氣,只雙手不安的攥了攥,喃喃道,「不是他。」

  不是祁澄。江妙看著眼前被欺負的小姑娘,再看她此刻的反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是被祁澄欺負了,是被她二哥欺負了。

  江妙曉得,甭管今月是被誰欺負了,她這個當表妹的,都該護著她才是,可知道是她二哥,又想到上輩子今月是她的二嫂,心下忍不住有些慶倖。可是,一瞧著今月委屈,她就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忍不住就暗暗唾駡了一番。

  江妙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我二哥他……他真親你的嘴了?」

  正在傷心的小姑娘,一聽到江妙這話,旋即抬頭看著她,眼神有些詫異。也難怪薛今月會詫異了,江妙比她還小兩歲,平日裡也沒見她議論過哪家公子,饒是親近一些的霍硯,可她也沒見她說到霍硯時,有什麼害羞之類的表情。她原以為她是不知道的,這會兒聽著她大大咧咧說出「親嘴」二字,羞得薛今月臉頰一陣通紅。

  是呀。她這個又冷漠又嚇人的二表哥,竟然親她了。想起之前,她被男人壓在假山後,被堵著嘴用力親吻的場景,薛今月就心裡發慌。她從來沒看到過二表哥那個樣子,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這會兒屋裡沒有只有她們二人,丫鬟們送來熱水後,都很識相的出去了。江妙瞧著薛今月這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樣,便親自擰了巾子替她擦臉,說道:「這事兒是我二哥做得不對,我讓他待會兒向你道歉,成不成?」她的確想讓他二哥有反應,可是這反應也太大了些,若是小姑娘嚇怕了怎麼辦?

  江妙小心翼翼的替薛今月擦著臉,擦到她唇瓣時,原是水潤潤的唇瓣,都被啃腫了,心下也忍不住罵了幾句。

  卻聽薛今月堅定搖頭,道:「不,不要。」薛今月一把握著江妙的手,緊張兮兮道,「妙妙,這事兒你別提。別問二表哥,也別告訴任何人。」

  薛今月眸中蓄淚,表情卻很是認真。

  江妙一瞧這表情,心裡就明白了。今日這事兒,是她哥哥欺負人在先,若是他二哥道歉了,又被她娘親知道了,以娘親的性子,肯定會狠狠教訓一番二哥,然後上門提親的。今月不讓她說,忍氣吞聲,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情一旦鬧大,她就得嫁給她二哥。而她不願。

  江妙道:「今月……你就這麼討厭我二哥嗎?」

  薛今月知道,她同江妙是表姐妹,可江妙是二表哥的親妹妹,關係到底不一樣。她道:「妙妙,其實我知道,二表哥是好人,他今日……今日肯定是太生氣了,所以才……」

  「你惹我二哥生氣了?」

  「不是的。」薛今月又點了點頭,「可能是吧。」她對上江妙疑惑的眼睛,索性將今日的事情,一股腦兒都告訴了江妙。

  今日薛今月在屋裡歇息的時候,祁澄約她出去走走。薛今月本就對這位表哥有好感,加上日後興許是要做夫妻的,自然沒有拒絕。哪知二人走到一處假山後,祁澄突然要親近她。這個時候,不知江承許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二話不說直接揍了祁澄兩拳,祁澄跑了,薛今月怨江承許無緣無故打人,結果被氣惱的江承許壓在假山上親了一通。

  雖然薛今月說得簡單,可江妙還是能明白,能把她二哥給氣著,想來那祁澄肯定是混帳的可以,而今月也是糊塗。

  江妙道:「那這麼說起來,今兒若不是我二哥,祁澄就要欺負你了。」

  薛今月雙手交纏,話都說出來了,好像也沒有這麼害羞了,她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祁表哥不會對我做什麼的,而且二表哥他才……」

  江妙明白。最後祁澄沒欺負成,反倒讓她二哥給欺負了,說來說去,還是她二哥占了便宜啊。她是先入為主知道祁澄不好,偏向二哥;可今月不是,她偏向的是祁澄。江妙也不好給她二哥說好話,畢竟的確是他二哥欺負人。

  她道:「那你別生氣了,我替我二哥向你道歉,他大概,是怕你被祁澄欺負,所以才……」

  薛今月點頭,嘀咕了一句:「才不是呢……」腦子裡,突然想起江承許鐵青著臉,攥著她的腕子說她不知羞恥的樣子。她也沒想到祁表哥會這樣,若是曉得祁表哥想要同她親近,她今日也不會出去啊。他覺得她是個不知羞恥的姑娘,那還親她做什麼?

  薛今月越想越委屈,又想哭了,憋得眼睛紅紅的,朝著江妙道:「妙妙,你得答應我,這件事情不許和任何人提。我不想嫁給二表哥,這事兒沒人知道,過幾天就沒事兒了。」她怕江妙幫著自家二哥,氣鼓鼓道,「你得保證。」

  江妙忙道:「好了,我保證還不成嗎?」她瞧著薛今月破涕為笑,歎道,「其實啊,我挺想你當我二嫂的,我二哥也挺好的呀……」瞅著薛今月耷拉著小臉,江妙趕緊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你不肯嫁,我不勉強。」

  都到這份上了,她還能勉強什麼呢。今月不肯嫁,這件事情,該著急的人不是她,而是她二哥才是。若是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卻不想法子哄人家開心,只曉得用強的,那她也不幫二哥了。

  薛今月梳妝後,除卻眼睛有些紅紅的,倒是看不出別的了,而唇瓣抹了點鮮豔些的口脂,那紅腫也瞧不出。

  二人準備回去,待聽到祁澄已經回去了的消息,江妙也並感到驚訝。這祁澄今日挨揍,也是因為他起來色心,若是這件事情追究起來,他的名聲也不好聽,今兒只能打斷了牙往肚子裡吞,哪裡還要嚷嚷什麼。

  而薛今月,她原本是極關心祁澄了,可今日祁澄的舉止,也令她生出了幾分不舒服,所以也沒多問關於祁澄的事兒,日後也不敢單獨和他相見了。

  將薛今月送走,兄妹二人上了馬車,一直寡言少語的江承許才開了口:「她同你說了?」

  江妙轉過頭,瞅著自家二哥英俊的臉龐,目光落在他破了皮的薄唇之上,自然曉得這是怎麼弄的。她沒說話,卻聽江承許繼續道:「你放心,我會讓爹娘去薛府提親的。」

  「二哥。」江妙忍不住開口,說道,「可是……可是今月不想。」

  江承許看著自家妹妹,道:「今日之事,我並沒有後悔。」江承許就是江承許,欺負了人家小姑娘,還能這般冷靜,坦坦蕩蕩。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腦袋,說道,「妙妙,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江妙搖搖頭,說道:「我興許的確不懂,可是二哥,你不要勉強今月,好不好?你若是喜歡今月,那你想法子讓她也喜歡你,而不是這樣欺負她。我是你妹妹,本就偏向你,都覺得今日這事兒做得不對,若是別人,定覺得你更加不好了。二哥,今月性子單純,你若是好好對她,她也不會這麼怕你的……」

  江承許想了想,從善如流道:「我知道了。」想著今日在他懷裡委屈抽泣的小姑娘,還有小姑娘柔軟嬌嫩的唇,江承許眉宇舒展,素來表情淡淡的俊臉,也染上了些許溫和笑意。

  回了府,江承許原本欲送妹妹回錦繡塢,可江妙卻讓他先回去。行至遊廊,江妙看著迎面而來弱柳扶風的女子,眉尖下意識斂了斂。

  面前這謝姨娘,因六年前那回不慎小產,之後這身子便難以受孕,再沒懷上過孩子。她三叔這些年,可花了不少銀子,給她請了許多名醫。瞧著她這身打扮,低調簡單,絲毫不像一個受寵姨娘的裝扮,白皙精緻的瓜子小臉上,含著淡淡的笑容,看見誰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客氣模樣。可江妙明白,這些年,若非謝姨娘在三叔面前吹枕邊風,她爹爹和三叔的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

  謝姨娘盈盈福身,也在打量眼前的江妙。眼前的小姑娘,年紀輕輕的,舉手投足間就是一副世家閨女的氣派,瞧瞧,這髮髻上簪著的南珠,腕子上戴著的鐲子,樣樣都是好東西。

  江妙沒說什麼,直接走了過去。

  謝姨娘的笑容僵在臉上,瞧著江妙過去了,便站直了身子。謝姨娘身邊的綠衫丫鬟青芽陰陽怪氣嘀咕道:「姨娘,這小祖宗脾氣可真大。」

  謝姨娘笑了笑,道:「有這麼一大家子寵著,當然有脾氣。」說著,想起了自己數年未見、遠在平州的妹妹謝茵,問向青芽,「二姑娘那兒有消息嗎?」

  青芽含笑說道:「嗯,想來這幾日就會動身。平州到咱們望城,走水路最對一個月的路程,今年過年,姨娘總算可以見著二姑娘了。」

  說起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妹妹,謝姨娘也開心。這六年來,三爺雖然派人照拂著,可她這個親姐姐終究不在她的身邊。如今成姑娘了,該談婚論嫁了,總得由她這個姐姐親自把把關才好。望城繁華,人傑地靈,有三爺在,一定會給她妹妹尋一門好親事的。

  謝姨娘心中喜悅,可想著方才走過的江妙,忍不住歎了一聲。也難怪當初她妹妹心裡會不舒服,同這麼一個養尊處優的嬌姑娘相比,她都會覺得老天不公,何況當時才七歲的妹妹。

  ***

  晚上一家子用晚膳,桌上滿是豐盛的菜肴。江承諺因這段日子被夫子誇獎,這腰杆可是挺得直直的,在江正懋這個爹爹面前說話,也有底氣了。這會兒江承諺正親自給妹妹剝蝦。許是做慣了這種事兒,江承諺剝起蝦來動作熟稔,將一隻只帶著蝦尾的蝦仁整整齊齊擱在鬥彩蓮花瓷碟中,而江妙從碟中夾起雪白的蝦肉,蘸了料汁兒自顧自吃著。

  江承諺一邊剝,一邊瞅了瞅二哥江承許的嘴,大大咧咧問道:「二哥,你嘴怎麼了?」

  江妙夾著蝦肉的筷子頓了頓,朝著自家二哥看了一眼。

  江承許還沒開口說話,倒是喬氏先說了:「許是蟲子咬了,沒什麼打緊的,待會兒塗點藥膏就好了。你趕緊用飯,少說話。」

  江承諺有些委屈。他就關心一下嘛。他轉頭看著妹妹,道:「妙妙……」

  江妙眨眨眼,聲音甜潤道:「聽娘親的。」

  喬氏和江正懋是過來人,自然曉得自家兒子這嘴到底是怎麼弄的。只是這種事情,哪好放在席上說,也不怕人笑話。不過,喬氏原先還擔心自己兒子不肯成親,如今曉得兒子心裡是有人了,嘴角也忍不住翹了翹。畢竟在喬氏的心裡,對自家兒子的人品有保證,不會想到兒子是強迫人家小姑娘的。

  除卻江承諺和江妙這兩個小的,一向沉穩的老大江承讓,也是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江承讓身為三胞胎中出生最早的,這親事也是三兄弟中唯一一個定下的。雖說他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子,親事不好馬虎,可江承讓對自己這位出身名門的未婚妻還是頗有好感的。如今想著,他這心情寡淡的二弟,怕是也該定親了。

  一頓飯吃下來,除卻稍稍安靜些,倒是與往常無意。不過在場人人心裡都是明澄澄的,唯有整天就知道玩兒、性子活潑的江承諺一頭霧水。

  晚上江妙沐浴完,正坐在榻上由寶巾擦頭髮、寶綠伺候她抹潤膚脂膏,就見喬氏進來了。

  喬氏從寶巾的手裡接過巾子,讓二人出去做事兒,自己親自給閨女擦頭髮。喬氏低頭看著攏在巾子裡半幹的烏黑頭髮,這頭髮細軟光澤,被養得極好。

  而江妙,見自家娘親一直不說話,這才小聲問道:「娘,您今兒來,是同女兒有話說嗎?」

  對上自家姑娘清澈水亮的大眼睛,喬氏笑了笑,似是無意道:「今日你說和今月一道去拜菩薩,可還有別的姑娘?」

  聽喬氏這般問,江妙便知自家娘親心裡在盤算什麼了。她娘親不先去問她二哥,倒是先來她這邊探探口風了。江妙想著,既然今兒她答應了今月,不把這事兒告訴她娘親,她自然會說到做到的,可如今,仿佛她說不說也不打緊了。

  江妙如實道:「原本是要叫上璿姐姐的,不過璿姐姐今兒沒空。」

  喬氏起初就有所察覺,如今越發篤定了幾分——看來她這二兒子,的確是看上今月那姑娘了。

  薛今月是喬氏親眼看著長大的,喬氏也是真心喜歡這孩子的,可這孩子心思單純,膽子有些小,平日裡一副很懼怕她二兒子的模樣,那麼今日這事兒……怕是她兒子強勢主動的。喬氏心裡有主意是一回事,但行不行動又是一回事。倘若她兒子當真喜歡,是個負責任的男子漢,就該將這件事情告訴她,她再安排提親的事兒。

  可若是他不說,那就另當別論了。

  喬氏又問道:「今日在法華寺,可有其他事情發生?」她這二兒子,好端端的,若是沒事情激他一下,哪裡會做出這種事情?

  江妙搖搖頭。

  看著閨女這副一無所知的呆愣模樣,喬氏也知道閨女還小,對於男女之事不大瞭解,也就沒有再多問,只叮囑閨女早些休息。

  可江妙哪裡睡得著?

  她在榻上翻來覆去,上輩子二哥和今月的畫面,和今日她看到今月受委屈的模樣,交織在一起,愁得江妙這小眉頭都擰緊了幾分。

  之後又想到她派人教訓祁澄的時候,被陸琉逮了個正著……

  想了許久,江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之後便做了一個兩輩子都沒做過的夢。

  她夢見今日在法華寺,她出去找今月,走到假山後,卻看到了今月被他二哥欺負的場景。只是二人仿佛沒有察覺到,仍在繼續。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轉身就走。

  未料一轉身,就看到陸琉站在她的身後。

  陸琉俊臉含笑,低頭看著她,手上拿著一串糖葫蘆,把她當成六歲的小孩子一樣。她想說自己已經長大了,卻見陸琉頓了頓,扔掉了手上的糖葫蘆,下一刻,他的唇就壓了下來,一副要親她嘴的架勢。

  醒時江妙背脊汗涔涔的,嚇得大口大口的喘氣。

  寶巾端著洗漱工具進來,瞧著榻上的姑娘,穿著一襲玉蘭色寢衣,一張小臉雙頰粉嫩,額頭沁著細密的含住,遂問道:「姑娘做惡夢了?」

  那是什麼惡夢,這就是……那什麼夢啊。

  江妙努力不去想,可她腦子裡的畫面愈發的清晰,清晰到幾乎能察覺到他的溫熱呼吸。江妙伸手拍了拍自己微燙的臉,覺著就算做這種夢,要夢,也該夢到霍硯啊。

  江妙搖搖頭,看著外頭天亮了,聽見院子裡的呦呦鹿鳴,才道:「沒事。」

  江妙剛洗漱完,在吃早膳的時候,寶綠開心的跑了進來,圓圓小臉含著燦爛笑意,同江妙說了一個剛剛打聽到的消息。

  祁府嫡長子祁澄,在昨兒回府的半道上,被人打斷了雙腿。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1:00 AM

第056章:

  半月後江妙的外祖父喬太傅六十大壽,江妙到了喬府,見過外祖父外祖母和幾個舅舅舅母之後,便到院子裡同一道前來賀壽的薛今月提了祁澄的事兒。

  薛今月這段日子都是消瘦了不少,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就跟她院子養的小鹿似的。那小鹿,她胖表弟給它起了一個名兒,叫長福。那鹿有靈性,起初死活不肯應,後來他胖表弟每叫它一聲不應的話,就不給草吃,次數多了,長福自然也接受了自個兒這個俗氣的名字。

  二人坐在院子角落的石凳上,薛今月耷拉著臉道:「我沒想到祁表哥是那種人……」

  祁澄是哪種人?

  那日祁澄被人打斷了腿在府上養傷,之後就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前去探望,說自己已經和祁澄私定終身了,一聽祁澄快不行的消息,就過來看他。後來才知,這幾個小姑娘都是望城外頭的村落裡的,年紀大多在十三四歲的模樣,最大的,也不過十六。原來這祁澄不敢在望城尋花問柳,一直保持自己謙謙君子的模樣,饒是身邊有美貌通房,也忍不住想嘗嘗外頭的小姑娘,於是就盯上了那些村子裡生得年輕水靈的小姑娘。村裡的姑娘單純好騙,祁澄又是生得俊俏,打扮貴氣,說上幾句哄人的好話,自然占了不少的便宜。

  只是祁澄不傻,並沒有透露真實姓名。

  可這幾個小姑娘卻仿佛約好了似的,不但知道了他的真名和身份,而且還同一天都找上門來了。祁澄身為祁府的嫡長子,受了傷,本就令祁父祁母心疼了,又鬧出了這等事兒,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事情鬧大了,祁澄的名聲也毀了,原來斯文謙和的祁大公子,竟然也是個風流紈絝!

  這事兒一鬧,原本祁府和薛府的親事,自然連八字唯一的一撇都沒了。

  薛今月雙手絞著擱在膝上的帕子,嘟囔道:「得虧我上回沒被他欺負。」

  薛今月瞧著但單純天真,可還算有救,她原本對祁澄就是兄妹之情多餘男女之意的,上回祁澄魯莽行事差點輕薄了她,已經在薛今月的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了,之後祁澄的醜事被抖了出來,薛今月氣惱傷心了一陣子,也就沒多想了。譬如現在,同著江妙說這事兒,可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只是稍稍有些氣憤罷了。

  江妙道:「若不是祁澄突然被人打了,這事兒能這麼快抖出來嗎?你呢,上回還想著嫁給他呢,瞧瞧,就這種男人,你若是嫁過去了,哭都來不及。」

  說這話時,江妙心裡卻是開心的不得了。上輩子今月就是沒看清祁澄的為人,傻乎乎的嫁了過去,如今祁澄是嫁不成了,那她二哥的勝算自然也大了些。

  薛今月也是極慶倖了,末了抬眸看著江妙,問道:「妙妙,祁表哥是不是二表哥派人打的?」

  她二哥?

  江妙蹙眉:「我二哥他……他不是這種人。」其實這時候,江妙心裡也沒底。

  再說了,若這事兒真是她二哥做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而且,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兒呀。

  薛今月是個窩裡橫,平日裡有些怕江承許,可這會兒江承許不在,便撇撇嘴抱怨道:「你是他妹妹,當然向著他了。妙妙你都不知道,二表哥平日裡瞧著脾氣古怪,卻也是講道理的,沒想到他壓根兒不講理,上回瞧見祁表哥就上去打了兩拳,可用力了。我覺得這事兒肯定是二表哥做的……」

  江妙沒想到自家二哥在今月的心裡印象已經這麼差了,本想著替二哥說幾句好話,可一抬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男子,這才愣愣的喊了一聲:「二哥。」

  薛今月嚇得臉都白了。

  倆小姑娘齊齊起身,乖乖的叫了人。

  江承許面色淡然,朝著江妙道:「娘讓我同你說,今兒人多,別到處亂跑。」

  江妙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下一刻,就瞧見自家二哥冷著臉走了,江妙側過頭,看著邊上的薛今月,用胳膊碰了碰她的手臂,道:「今月……」

  薛今月也是叫苦不迭,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怎麼知道,二表哥就在身後啊。

  薛今月也是個有教養的,知道背後不敢說人壞話,而且細細想來,二表哥對她也挺好的。她猶豫了一番,抬頭瞧著江承許越走越遠,這才一咬牙,對著江妙道:「我去找二表哥道歉還不成嗎?」說著,便跟個小媳婦兒似的跟了上去。

  薛今月離開後不久,江妙就聽到有人在叫她。

  她轉過頭,看著過來的倆小姑娘,左邊那個衣著鮮豔、髻上發飾璀璨,生得精緻鵝蛋臉的小姑娘,正是她的表姐喬慕宜,而她身邊小姑娘瞧著比她略年長一兩歲,著一襲橘色襦裙,面容秀美,端莊可親,正是甯遠侯府的嫡女宋鸞,亦是江妙上輩子的大嫂,這輩子,也已經順順利利和她大哥定親了。

  江妙過去喊了人。

  宋鸞親切的叫了一聲江妙的名字,之後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忍不住朝著江妙的身邊逡視了一番。

  喬慕宜聰慧,曉得宋鸞在看什麼,笑吟吟打趣兒道:「你若是要找大表哥,就直接問妙妙好了。」

  宋鸞是望城數一數二的大家閨秀,她的娘親,是先皇表妹昭華郡主,如今極受景惠帝尊重。宋鸞的性子像昭華郡主,待人友善溫和,是望城這閨女圈子裡,難得出身高貴、長得好,且人緣又好的。小時候她就對這個多些照拂,如今和江妙的大哥江承讓定了親,對江妙自然比一般的小姑娘好上許多。

  目下被喬慕宜打趣兒,宋鸞俏臉一紅,啟唇道:「慕宜可不許說這種話了。」

  喬慕宜愛胡鬧,性子直,可這種玩笑,自然也不是隨便開的,只是如今在場的三人,都是極好的姐妹,日後又都是親戚關係,說句玩笑話,自然也不打緊。只是喬慕宜從來不服人,偏生對宋鸞是真心實意的敬佩,把宋鸞當親姐姐看到,這會兒瞧著宋鸞害羞了,趕忙討饒。

  江妙也忍不住笑,朝著宋鸞眨眨眼,道:「我大哥他們在前院呢,鸞姐姐進來的時候沒碰著嗎?」

  碰著了又如何,不過是看上一眼罷了。宋鸞面上害羞,沒有繼續說話。

  江妙同宋鸞和喬慕宜說了一會兒話,瞧著適才去向她二哥賠不是的薛今月還未回來,一時倒是有些擔憂了。上回他二哥親了今月,這回若是再欺負人家,那今月肯定就不理他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江妙還是不明白的。江妙朝著宋鸞和喬慕宜道:「鸞姐姐,宜表姐,我去前頭找我娘親,你們先聊。」

  說著,便去了朝著前院走去。

  喬太傅德高望重,今日大壽,望城有頭有臉的人家泰半都來了,院子裡圍著好些穿著綾羅綢緞的世家小公子及小姑娘們。江妙瞅了瞅,倒是沒有瞧見喬元寶——平日裡她一來喬府,喬元寶保准纏著她。

  待走過曲折長廊,穿過月洞門時,江妙才在湖邊看到穿著綠油油小袍的喬元寶。

  不過喬元寶身邊還有人。

  是宣王陸琉,還有喬府長房嫡孫,喬大公子,也就是她的表哥喬循。

  方才她在後院,就聽到今日宣王陸琉也來了的消息,這會兒見到,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江妙是去找薛今月的,這會兒雖然碰見了人,可陸琉和喬循都是背對著她的,她若是不打招呼路過,倒也沒什麼。奈何她步子一頓,一貫眼尖的喬元寶立馬瞧見了她,伸著胖手臂沖著她招了招手,雀躍道:「小表姐,大哥哥也在呢。小表姐過來,一起陪元寶和大哥哥玩兒。」

  喬元寶的聲音又脆又響,正在說話的陸琉和喬循自然都聽見了,齊齊轉身看她。

  江妙堪堪對上了對方的眼睛。

  江妙錯開眼,眉頭一蹙,瞧著喬元寶那張白白胖胖的臉蛋,就想上前狠狠擰上一把。她緩步過去行了禮,舉止得體,極符合一個有教養的世家姑娘。

  喬循去年剛成親,如今漸漸走入官場,清俊儒雅的臉上,除卻往昔大哥哥般的溫和外,越發是多了幾分沉穩。他知身邊的這個男人手上捏著多大的權力,今日在場之人,要和他攀關係的,不僅僅是他一人,可他獨獨給了他面子,自然令喬循受寵若驚。喬循腦子轉得快,這會兒瞧見小表妹過來,原本不覺得什麼,可一側頭,看見身邊的男人清冷的眉宇忽然緩和了幾分,心下自然多了幾分想法。

  喬循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表妹。

  雖說她這位表妹過了年才十三,可這張小臉,比他的姑母生得還要好,再過上兩年,怕是美得不成樣子。這男人吧,總歸是喜歡美人兒的,這位宣王陸琉,素來不近女色,可喬循覺著,不過是眼界太高了。

  喬循心裡明白,可他不會犯糊塗,這小表妹的身份擺在那兒,鎮國公府寶貝著呢,他可不敢打什麼主意。

  可想著宣王興許對他表妹好感,令喬循的腰杆也直了直,心裡登時有底氣似的。就像是原本處於弱勢的他,忽然間抓著了對方的把柄,一下子有了談判的籌碼。

  江妙不知自家表哥心裡頭在盤算什麼,只站直身子後,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面前男人的臉,瞅著他微微抿著的薄唇,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她做得那個荒唐的夢……

  喬循尋了個原由去了前頭。

  喬元寶蹲在不遠處的大樹下數螞蟻。

  陸琉看了一眼喬循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面前扮乖巧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若非小姑娘的身份特殊,那喬循巴不得將這位小表妹雙手奉上。陸琉想了想,才出言提醒道:「妙妙,你這位表哥心術不正,日後離他遠些。」

  江妙一怔,聽著這語氣,仿佛她和他很親近似的,還這般直接的說她表哥的壞話。她表哥心術不正是一回事兒,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是另一回事兒。

  陸琉伸手輕輕戳了戳她光潔的腦門,眉梢染著些許笑意,音色清潤道:「你放心,本王不會害你。」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1:02 AM

第057章:

  喬循走到長廊拐角處,借著面前的樹木遮擋自己的身子。

  喬循瞧著湖邊二人,嘴角翹了翹,眉梢含喜,心裡正盤算著什麼。

  「循哥兒。」

  正當這時,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喬循嚇了一跳,轉過頭看著站在身後的美貌婦人,這才定神,笑笑道:「娘,您這是要嚇死兒子我啊。」

  張氏看著長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黛眉一攏,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喬循本欲阻止,可瞧著張氏已經抬頭朝著不遠處看去了。他曉得瞞不住,這才如實同張氏說了,「……娘,您瞧著宣王,身份尊貴,儀錶堂堂,至今都沒成親。妙妙馬上要說親了,過兩年就可以嫁人了,若是這宣王真上心,肯定願意等的。您看看,妙妙生得多好,也聰慧,又是您的侄女,若是她成了宣王妃,那日後——」

  「日後什麼?」

  張氏一張俏臉板了起來,眉頭蹙得緊緊的。她咬牙切齒,低沉斥責道,「混帳東西!平日裡那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我告訴你,你打誰的注意,都不許打妙妙的注意。」

  張氏同喬氏是從小打大的手帕交,後來成了喬氏的大嫂,二人關係愈發的好。張氏知道喬氏有多疼這個閨女,而她也是從小看著這個小侄女長大的,哪裡容忍的了自己的兒子這般算計她?

  喬循被罵得俊臉羞赧,趕忙賠不是,連連道:「娘,您別生氣,是兒子的不是。」

  張氏深吸一口氣,心下氣得不行。在她看來,這小侄女年紀還小,而宣王這般的身份地位,斷斷不會對一個青澀稚嫩的小丫頭感興趣。再說了,宣王又不是能隨便算計的人,她兒子若是敢打這主意,而宣王果真對小侄女上心,怕是她兒子是討不到好果子吃的。當真是自作聰明!

  張氏又道:「你趕緊過去。若是這事兒被你姑母知道了,我和你爹爹定然不會護著你。」

  喬循忙說著好話,抬手扶著張氏的手臂,一派伏低做小狀,道:「好了好了,今兒這事是兒子的不是,兒子送您回前院,然後就過來把妙妙帶回去,您放心。」嘴上這麼說著,心裡頭卻有些不舒坦,總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若是能好好利用,日後他定然是前程似錦。

  張氏信兒子,覺著兒子是一時糊塗,這才放心,任由兒子送她去了前院。

  而湖邊。

  陸琉對上小姑娘水亮清澈的眼睛,收回了手,道:「是本王失禮了……」他話語一頓,緩緩道,「你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

  原先在法華寺,她還不覺得這話有什麼歧義,可目下從他嘴裡說出來,叫江妙渾身不舒服。那日做夢夢見和陸琉親近,其實並沒有什麼。她在書中看到過,這是姑娘家成長的正常現象。就像她的身體一樣,一天天長大,都是必經的過程。

  江妙抿了抿唇,錯開男人溫和的目光,小聲道:「還是謝謝王爺關心,我記下了。」

  她知自己同陸琉待在一塊兒不宜太久,福了福身,就領著倆丫鬟走了。

  喬元寶這才從地上站起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小表姐走了,又看了看陸琉的表情。他小小年紀就察覺到了什麼,忙過去安慰道:「大哥哥,下回元寶帶你去小表姐家玩兒吧。小表姐養了一隻小鹿,很可愛的。」

  聽到鹿,陸琉看了一眼喬元寶,問道:「你小表姐很喜歡嗎?」

  喬元寶點頭:「是呀是呀,很喜歡很喜歡的。」

  陸琉眉眼舒緩,伸手摸了摸喬元寶的腦袋。

  江妙去前院找江承許和薛今月,可在前院找了老半天,都沒瞧著二人的身影。江妙估摸著,二人許是還在後院。她又折回後院,在路上遇見了霍家的三兄妹——霍硯跟在後頭,霍璿和霍薇正在說話。

  幾人聚到一塊兒打了招呼,江妙問道:「薇姐姐璿姐姐,你們可瞧見今月了?」

  霍璿和霍薇搖了搖頭。

  瞧江妙擔憂的模樣,霍璿仗義道:「要不這樣吧,我派我的丫鬟去尋。」

  自從法華寺之後,江妙就怕她二哥對今月做出什麼越距的舉止來,今兒若是讓霍璿的丫鬟找到了,瞧見二人關係親近,那可是會影響今月的閨譽的。江妙不敢冒險,而且今月跟著她二哥,大抵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江妙笑笑道:「不用這麼麻煩,咱們坐下說話會兒吧。」

  霍璿是個聰明人,自然也不多說。

  霍硯面頰含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自己的心上人。

  江妙也是注意到霍硯的眼神的。每每她不小心對上,瞧著霍硯乾淨純粹的目光,就覺得自己在他的眼裡,仿佛是個世間罕有的寶貝似的。上輩子她同霍硯來往少,霍硯都對她這般癡情,這輩子她從小就和霍璿玩在一會兒,經常去平津侯府玩,同霍硯接觸多了,他怕是越發的喜歡她了。這本是江妙喜歡見到的結果,畢竟她尋來尋去,也尋不著比霍硯和適合她的男子,可是……一想到那夢裡,她夢見的人是陸琉而不是霍硯,江妙心下就有一種嫁為人妻後卻不守婦道的微妙感。總覺得有些對不起霍硯。

  霍硯看她,她也多看了幾眼霍硯,希望下回再做那種糊塗的夢,那對象是霍硯。

  說起來,她和霍硯八字還沒一撇,這少年雖然把「愛慕她」這幾個字寫在臉上,可到底還沒真正說出口。

  江妙雙手交纏著,神情有些恍惚。

  在霍璿看來,便覺得目下江妙的表情,就仿佛是在心上人面前害羞的模樣。霍璿打從心底裡開心,覺著這事兒有戲,遂笑容熠熠的隨意說道:「方才我聽人說,今兒宣王也來了。喬太傅面子可真大呀。」

  宣王行事低調,極少出席這種場合。

  有了話題,江妙也聊了起來。她道:「嗯,方才我還瞧見我循表哥和宣王一道說話呢。」

  江妙和霍璿平日裡嘰嘰喳喳話最多,而霍薇性子文靜,大多是不說話了,眼下一聽「宣王」兒子,一雙眼睛就亮了亮,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說了一會兒話兒,一旁的霍硯才低低喚了一聲江妙的名字。

  江妙看著眼前這個清俊陽光的少年,微微一笑,問道:「霍大哥有話要同我說嗎?」

  霍硯點頭,表情有些靦腆,一雙眼睛緊緊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緩緩啟唇道:「下月初九是我的生辰,妙妙,你……你能來嗎?」

  霍硯生辰。若非他說起,江妙還真給忘了。

  往年霍硯生辰,江妙也是每回都去的,可今年霍硯倒是有些奇怪,專程來問她了。江妙道:「霍大哥生辰,我自然會去的。」

  瞧著自家哥哥這副傻樣,霍璿有些想笑,說道:「妙妙素來最給面子,禮數也是最周到的,哥哥你就算不特意說,帖子送到了,妙妙肯定也會來的。」怕自家哥哥不信,霍璿又側頭問江妙,道,「妙妙,你說是不是啊?」

  江妙笑著點頭嗯了一聲。

  她抬頭看向霍硯,瞧他這副略帶憨然的表情,也覺得有些可愛。說實在話,有這麼一個優秀的男子喜歡著她,她心裡肯定是開心的。甚至想過日後嫁給霍硯,過著相夫教子的日子時的場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1:07 AM

第058章:

  霍硯生得斯文雅致,眉目溫和,身姿高挑頎長,如挺立的翠竹一般,今兒穿一襲月牙白杭綢錦袍,儼然俊俏的不成樣子。院子裡也有不少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正在看他,一會兒偷偷看上一眼,一會兒低頭竊竊私語,一個個小臉都紅彤彤的。

  霍硯將兩位妹妹送到,又同喜歡的小姑娘說了話,自然知曉不該多留,遂對著霍薇和霍璿道:「阿薇阿璿,我去前頭了。」末了,又看了一眼江妙,眸色清淺,聲音放柔了些,「妙妙,我過去了。」

  霍硯闊步離開後,霍璿才朝著江妙擠眉弄眼。

  江妙心下無奈。壓根兒就沒什麼事的,如今倒覺得她和霍硯當真有什麼了。她展顏一笑,之後又朝著霍璿氣鼓鼓道:「璿姐姐不許笑話我。」這清脆的聲音,聽得人甜到心坎兒裡。

  霍璿只是笑,並沒有再繼續說什麼,更不敢隨便開玩笑。省得將這位小嫂嫂給嚇跑了,那她上哪兒找一個這麼招人喜歡的小嫂嫂賠給她哥哥呀?

  而霍薇,瞧著這江妙和霍硯,覺得二人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且她對江妙也是喜歡的,自然希望霍硯能娶到她。只是,她為自家堂兄高興的時候,也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可她想嫁的人……想到這兒,霍薇雙眸黯淡,彎彎柳眉蹙攏了幾分,一時秀麗清雅的嬌容染上了些許愁色。

  過了一刻鐘,江妙才見薛今月回來。

  她擔心自家二哥會欺負她,可見薛今月小臉粉撲撲的,眼睛沒紅,臉上也沒有淚痕,自然放心了。只是,江妙還是尋了一個原由,拉著薛今月到邊上問了問。

  薛今月眼睛睜得大大的,朝著江妙道:「我向二表哥道歉了,二表哥他也原諒我了。已經沒事了。」她雙手攥著衣袖,小聲說著。

  只要她二哥不欺負今月,江妙自然也不擔心旁的。這會兒聽著今月的語氣,江妙倒是覺得她對二哥的成見少了些。江妙雖然好奇他們二人說了什麼,可到底只是他們倆的事兒,她不好多問。

  江妙臉頰含笑,說道:「那就成,若是我二哥敢欺負你,你下回一定要告訴我,我可是站在你這邊兒的。」

  薛今月小臉忽然一紅,沒有說話,只木木的點了點頭。

  ***

  宣王府。

  前院,秀麗淡雅的菊花傲然綻放,微風拂過,送來縷縷幽香。陸玲瓏在屋子裡做了一會兒繡活兒,一見娘親孟氏出去忙活了,便偷偷溜出來踢毽子。旁的大家閨秀,到了陸玲瓏這般的年紀,自該安靜待在閨閣中學習女紅,可偏生陸玲瓏嬌縱跋扈,素來是坐不住。陸玲瓏踢了一會兒毽子,身旁的丫鬟們知曉她愛聽好話,便一個勁兒的誇讚,使得這陸玲瓏笑靨如花,如孔雀般挺直腰板,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樣。

  陸玲瓏眼睛一瞥,瞧著長廊上的男子,立馬將手裡的毽子扔給了身邊的丫鬟,之後提著裙擺,急急忙忙跑了過去,嘴裡喊著:「三叔三叔。」

  陸琉身後的陸何步子一頓,他略微皺眉,朝著陸琉道:「王爺?」

  陸琉闊步走著,對陸玲瓏的聲音置若罔聞。

  陸玲瓏在後頭追了一會兒,瞧著陸琉又對她不理不睬,直接回自己的玉磐院,氣得咬牙,狠狠的跺了跺腳。

  身後的倆丫鬟追了上來,其中一個略矮些的,叫香菊。香菊見陸玲瓏面色不悅,安撫道:「姑娘,王爺公務繁忙,今兒撥冗去了喬府給喬太傅賀壽,自然沒時間同姑娘說話。不過姑娘見不著,二姑娘自然也見不著……」

  香菊口中的二姑娘,是宣王府二爺陸懌之女陸芃芃。陸懌喜歡遊山玩水,先前一直在外頭遊歷,直到聽到老王妃病重的消息才匆匆趕回來,可到底還是沒能見上老王妃最後一面。那會兒陸懌不但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一個女兒陸芃芃,而陸芃芃的生母在生她時難產而亡。

  陸玲瓏原本極受前宣王寵愛,可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堂妹,瞧著祖父經常誇讚堂妹聰慧,陸玲瓏自然受不住,便事事同陸芃芃比較。前宣王沒了之後,這宣王府就由陸琉當家,饒是陸玲瓏先前瞧不起陸琉這個三叔,可到底還是個識時務的,一個勁兒的親近陸琉,卻每每碰壁。

  陸玲瓏耷拉著小臉,一聽丫鬟這般說,登時有了信心,握緊拳頭道:「是啊,三叔不理我,也不理那丫頭啊。」說著,又瞧了一眼陸琉漸漸遠去的背影,嘟囔道,「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個喪門星!」若非他的身份,她才不會理他呢。

  陸琉回書房處理公務,看了一些景惠帝批閱好的摺子,用沾著紅色墨汁的毛筆將不妥之處圈起來,做了備註,之後整整齊齊擱在另一邊。

  過了一個時辰,陸何進來了,將剛剛收到的信封交到陸琉的手裡。

  陸琉拆開看了看。

  陸何在自家王爺的身邊待得久了,自然也有些摸清他的脾氣。他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臉色,小聲道:「這位喬公子,可是要約見王爺?」

  陸琉「嗯」了一聲,將信封擱在書桌上,薄唇輕啟道:「明日未時,太和樓。」

  許是見慣了這種事兒,陸何清秀斯文的臉上帶著些許笑意,說道:「那送信的小廝還在外頭候著,可要小的替王爺回絕?」

  陸琉思忖半晌,踱步走到窗邊。

  這窗戶口擱著一個紫檀木長匣,裡頭是編織好的各種螞蚱、蜻蜓等小玩意兒,林林總總,約莫有幾十個。擱在下頭的,早就泛黃,上頭的還有幾個是翠綠色的,仿佛是近幾日編的。陸琉隨手拿起一個捏在手中把玩,對著陸何道:「你讓人同喬循說,本王明日會準時赴約。」

  倒是奇了。陸何心中詫異,待抬頭,瞧見自家王爺手裡的螞蚱,登時就明白了,忙道:「小的明白了。」

  ***

  剛回鎮國公府,江妙就跑去院子裡瞧了瞧小鹿長福。

  這會兒長福正在石階旁低頭吃草,邊上有幾個粗布丫鬟看著,丫鬟們瞧見江妙,立馬齊齊屈膝行禮。

  江妙提著裙擺站在石階上,衣著粉嫩,俏臉含笑。她伸手摸了摸長福的腦袋,碰了碰它硬邦邦的鹿角,同它玩鬧了一陣,這才吩咐下人們好生照顧著它,自己回屋小憩一番。

  江妙在榻上休息了半個時辰,之後寶巾進來,對著江妙道:「姑娘,喬大公子的信。」

  循表哥?

  江妙睜大了眼睛,甚是驚訝。幼時喬循這位表哥待她不錯,可如今關係倒是普通,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如今給她寫信,倒是奇了。江妙一張白皙嬌嫩的小臉,因剛剛歇息過,使得這臉色粉嫩緋紅,豔如桃花,雙眸更是含著瀲灩霧氣,端得一副慵懶姿態。

  她拆開信瞧了瞧,臉上的疑惑越發的凝重了些。

  寶巾瞧著,小聲問道:「喬大公子又什麼要緊的事兒嗎?」

  江妙慢慢將手中的信合上,說道:「倒是沒具體說什麼事兒,只說是關於舅母的。」江妙同張氏這位舅母感情極深,舅母待她如親女,為著這個,喬慕宜還經常說舅母偏心,對侄女好過對自己閨女,好在喬氏這個姑母對喬慕宜也疼愛,二人也算是扯平了。而她同喬循雖是表兄妹,可她到底是大姑娘了,不該私下見他,只是……若循表哥真的因為舅母的事情找她幫忙,她沒有不去的道理。

  江妙有些犯愁,可一瞧這信中她循表哥仿佛很著急的樣子,也就決定明兒出門見他一回。

  晚上江妙就去找了喬氏,關於明日出門一事。她自然沒說是喬循約她見面,可無緣無故,喬氏是不肯放她出門的。

  江妙抱著喬氏的手臂央了許久,喬氏這才問道:「你同娘說實話,娘就讓你出門。」

  江妙垂眸,暗下思忖,這才看向喬氏,支支吾吾說道:「霍大哥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去給他選個禮。娘,成不成啊?」

  喬氏神情緊繃,捉著閨女的手臂道:「你對霍硯……」

  江妙一說謊就臉紅,目下一張小臉燒得跟猴兒屁股似的,在喬氏看來,就是小姑娘害羞的表現。喬氏是過來人,曾經也做過替心儀的表哥選生辰禮的事兒,最是明白這份心情。這會兒看著閨女這副模樣,才覺著恍然大悟,也不繼續說下去,省得閨女害羞,只道:「那成,娘讓許嬤嬤給你去庫房拿些銀票。」

  放她出門,已經是恩賜了,她哪敢再要銀票呀?

  江妙搖搖頭,乖巧道:「娘,不用了,女兒自己有銀子。」一聽喬氏答應,江妙旋即露出了笑容,「娘放心,女兒一定早些回來。」

  喬氏伸手刮了刮閨女的鼻尖兒,又絮絮叨叨的叮囑了一番,才肯放閨女回去。

  次日用了午膳,江妙便出了門。因離喬循約定的時間還在,江妙特意去了一趟珍品鋪子,相中了一塊做工精緻的扇墜。這小小的扇墜,價值四百兩,倒是貴得令人咂舌。可江妙是個揮霍的主兒,買東西要的就是眼緣,相中了,甭管多貴,她都眼睛不眨一下的買下。

  買好了扇墜,江妙就去了太和樓。

  按著喬循在信中寫的,太和樓的夥計領著她們上了定好的包間。江妙隱隱覺著有些不對勁兒——為何喬循不親自出來迎她?

  江妙一進去,就瞧見窗戶邊立著一個著一襲墨綠錦袍的男子。

  江妙以為是喬循,上前喊了一聲:「循表哥。」待見那人緩緩轉身,對上來人的眼睛,江妙才面色一怔。

  根本就不是喬循,而是陸琉!

  陸琉正靜靜看著她,倒是沒顯露出詫異的樣子。

  今日喬循約她是何目的,這會兒江妙若是再想不明白,那可是說不過去了。

  原先江妙將陸琉當成長輩,加之又是陸琉對她有救命之恩,在她心裡,自然覺著陸琉是好人。可除卻好人之外,陸琉還是個男人,江妙並未覺著陸琉會看上她這個青澀稚嫩的小姑娘,可今兒看陸琉這表情,倒是很難不讓她往那處想了。這般想著,江妙對陸琉連平日的客氣都沒了,臉上一惱,轉身就往外頭走。

  哪知她剛轉身,喬循就進來了。

  喬循著一襲青蓮色圓領長袍,端得一副斯文模樣,見小表妹氣惱的出來,忙上前哄道:「妙妙,你聽我說……」

  江妙年紀小,可到底是千嬌百寵的主兒,鎮國公府一大家子寵著她,她平日裡的確性子好,可不代表她不發脾氣。

  江妙不肯聽,直接朝著樓梯走去。

  喬循沒想到小表妹的反應這般激烈,忙疾步追了上去。

  二人到了一拐角處,喬循將她攔住,急急道:「妙妙,我同你有要事相談,恰好我同宣王也有事情相商,你看,這不湊到一塊兒了嗎?既然見著了,你好歹同人家王爺打個招呼,你說是不是?」

  江妙哪裡會信喬循的話?她怒目看著眼前的喬循,氣得眼眶都紅了。

  她厲聲道:「你讓開!」

  喬循不讓,見小表妹一副要氣哭的架勢,忙小聲說著軟話,之後才低聲道:「妙妙,你想啊,過了年你也該開始說親了。宣王位高權重,模樣又生得好,若是日後你嫁給了他,成了宣王妃,那是何等的威風。」在喬循看來,沒有比這門親事更好的了。他這小表妹這般美貌,若是配個普通的世家公子,那便是委屈了。而且,今日宣王肯來,就足夠證明他對小表妹的心思。

  喬循細細打量自己的小表妹,眉眼烏濃,唇紅齒白,項如瓊玉,發如去鬢,當真是個蛾眉分翠羽,明目發清揚的嬌嬌美人兒。

  見小表妹不說話了,喬循以為她是心動了,嘴角噙著笑,繼續道:「你看,昨兒你同宣王聊得不是挺好的嗎?今日這——」

  話還未說完,眼前的小姑娘,就揚起手臂朝著喬循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喬循被打得有些懵。他沒想到看著嬌弱的小表妹,性子竟然這般剛烈。待喬循反應過來,眼前的小表妹,已經提著裙擺下了樓。

  喬循捂著臉,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道:這丫頭下手可真狠!

  坐在馬車內,江妙心裡早就將喬循罵了個百八十遍。她知道喬循這位表哥自小就性子急,長大之後,更是急功近利。可他到底是飽讀詩書的,也該明白什麼叫禮義廉恥。她信他,所以今日才會赴約,沒想到他心裡打得是這個算盤。

  別說江妙氣,江妙身邊的寶巾和寶綠也氣得牙癢癢。

  寶綠自家姑娘委屈的模樣,眼睛都紅了,怨道:「這喬公子真不是個東西!」她家姑娘這麼信他,他竟然做出這種事、說出這種話!

  江妙的確怨喬循,心裡想著,日後再也不要理會這個表哥了。

  江妙坐在馬車內,胸前一起一伏,氣了一陣子,倒是舒服多了。

  待過了一會兒,馬車一陣動盪,忽然停了下來。

  江妙眉頭一蹙,朝著寶巾問道:「怎麼了?」

  寶巾撩起馬車簾子往外頭瞧了瞧,見路邊停著一輛黑漆平頭馬車,而擋在他們馬車前、騎在馬上的清瘦男子,寶巾是認得的——正是宣王的隨身侍從陸何。寶巾暗暗發愁,畢竟這位宣王是得罪不起的。

  馬上的陸何生得白淨斯文,瞧他眉目含笑,極禮貌的開口:「我家王爺想同江姑娘道個歉,江姑娘可否下來?」

  江妙剛剛壓制的怒火又騰升了起來。

  寶巾回頭看她,為難道:「姑娘,您看……」

  江妙想說不下去,卻聽外頭傳來陸琉清冽溫和的嗓音。

  「妙妙,下來。」

  江妙不肯下去。今日她生氣惱怒,一方面是因為喬循,另一方面,也有陸琉的緣故。畢竟幼時她同他也算有情分,長大後的幾次見面,他待她也是客客氣氣,如長輩般關愛。可今兒卻聯合他表哥一起算計她。她能不生氣嗎?

  外頭的人又道:「若是你不下來,那只好本王上來了。」

  聽到步子聲逼近,江妙一咬牙,板著臉下了馬車。

  下去之後,江妙才朝著四周瞧了瞧,見這地兒沒人,兩邊都是樹木,在這兒說話,倒也沒人會看見。

  她抬頭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雙手攥著衣袖,小嘴抿了抿,語氣冷淡道:「王爺何事?」

  陸琉的目光在她臉上逡視一番,之後看了一眼邊上的馬兒,嘴角勾了勾。見他將袍子一撩,動作利索的翻身上馬,而後俯身,長臂一攬,直接勾住小姑娘纖細柔軟的腰肢,將人提上了馬車。

  最後,抱著懷中之人,夾緊馬腹揚長而去。

  動作太快,寶巾和寶綠倆丫鬟張嘴怔了怔,待反應過來,聽著遠去「嘚嘚嘚」的馬蹄聲,才著急的想要去追。

  陸何闊步上前,擋在二人面前,語氣溫和的安撫道:「兩位姑娘放心,我家王爺不過同江姑娘說幾句話。說完了,就會把人送回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1:10 AM

第059章:

  耳畔是呼呼的風聲和噠噠的馬蹄聲,道路兩旁種滿了桂花樹,馥鬱的香味兒聞起來清新怡人。

  江妙騎在馬上,整個身子都被身後的男人抱在懷裡,那手臂更是霸道的橫在她的腰肢上,硬邦邦的,不似他外表看起來那般清瘦文弱。

  騎了許久,馬兒的速度才慢了起來,之後在一處小路上悠哉悠哉的慢慢踱步。

  江妙被身後男人的手臂錮得胸腔悶悶的。那手臂只是護著她,防止她摔下去,倒是規規矩矩的,可到底還是碰著了她剛剛發育的小籠包邊沿。有點疼。饒是小時候,江妙都覺得不自在,如今這身子長大了,更曉得這舉止太過親密。

  她動了動身子,語氣平靜的開口道:「今日之事,是我表哥犯糊塗,希望王爺能看在往日的交情上,當做沒發生過。」

  陸琉鳳眸微眯,倒是有些詫異她此刻的平靜。這般年紀的小姑娘,若是換個人,這會兒隨隨便便被他擄了去,怕是早就委屈的哭鼻子了。

  說實話,他還挺想看她哭鼻子的模樣。

  江妙動了動身子,發頂不小心碰著了什麼,目下這個姿勢,大抵是他的下巴。江妙不敢動了,略微低下腦袋,看著眼前的馬兒鬃毛,還有握著韁繩的男人的手。因為知道陸琉是好人,所以她並不擔心他會傷害她,所以此刻才能這般平靜。見他久久未說話,江妙疑惑的攏了攏眉:「王爺?」

  身後的男人低低的「嗯」了一聲。

  原來不是沒聽見,而是故意不理人。

  陸琉道:「今日喬循約見本王,本王事先不知他的安排……」他頓了頓,誠實道,「不過本王能想到。」

  那不就成了嗎?江妙有些窘迫,若今日喬循安排的人不是陸琉,而是旁人,她興許就能像上回對於祁澄一樣,將他套進麻袋狠狠揍他一頓出出氣。

  陸琉又道:「昨日本王就提醒你,離你那喬表哥遠一些,你呢?把本王的話當做耳旁風,轉眼就跟著他出門了。本王就是想,你到底會不會過來。你瞧,今日若非是本王,換做旁人,你興許就被你表哥給賣了。」鎮國公府的寶貝嫡孫女又如何?私下會見外男,傳了出去,最後還不得認命嫁了。年紀小,識人不清,脾氣還挺大。

  這話說的,好像還是他有理了。

  江妙低頭瞧著自己的手,說道:「循表哥是我的親表哥,他……」

  「……別說是親表哥,就算是親哥哥,這種事情也多的是。」陸琉有些恨鐵不成,繼續教育道,「今日這事,就算是吃一塹一長一智,你放心,本王不是那種愛嚼舌根之人。」

  江妙發覺陸琉要不就不說話,一說起話來,滿口的歪理。她壓根兒就說不過他。先前他可不是這樣的。

  不過江妙也是是非分明的,聽了陸琉的話,甚有誠意道:「多謝王爺。」

  年紀小容易輕信他人,倒不是什麼大毛病,加之她能聽進去他的話,也算是孺子可教。陸琉心下稍稍安慰,夾緊馬腹,繼續慢慢往前走,只是懷裡的這個,嬌軟的一個,仿佛一用力就給捏碎了。

  陸琉低頭看了一眼,最先入目的是一截白皙纖細的脖子,優美的鎖骨沒入領子。她微微喘著氣,胸腔一起一伏……小姑娘的確生得漂亮,可如今這副青澀的小身板,還真沒多少看頭。可就是奇了,偏生他忍不住看了許久。

  陸琉挪開眼,目光落在小姑娘嫩生生的左耳垂上,上頭戴著一個玉兔搗藥紋金玉耳墜,兔兒小只,卻栩栩如生,眼睛上點綴著米粒大小的紅寶石,相當的精緻可愛。

  陸琉靜靜看著這一晃一晃的耳垂,許久未說話。

  而江妙,察覺到男人呼出的氣息徐徐噴在她的臉頰上和頸脖處,有些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回去吧。」她聽身後的男人嗯了一聲,登時松了一口氣。之後一低頭,感覺到耳垂處仿佛被什麼東西給纏著了。騎了這麼久的馬,她頭髮自然有些亂了,耳墜晃動,大抵是頭髮纏住了。

  江妙抬手去摸,卻聽身後的男人道,「……別動。」

  他說別動,她還真不動了。

  陸琉看著纏著耳垂上的髮絲,抬手替她弄了出來,而後理了理。做完了這些,他才牽引著馬兒慢慢掉了頭。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動靜,陸琉低頭,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一個白玉扇墜,這才道:「坐穩了。」

  他翻身下馬,將扇墜拾了起來,端詳了一番,而後重新上馬,攤開手道:「你的?」

  這是她給霍硯選得生辰禮物。

  江妙急急忙忙伸手一抓,胡亂點了點頭。

  陸琉倒也沒問什麼,只說道:「今日之事,若你還不開心,本王向你道歉。至於那喬循……」

  若是喬循落在陸琉的手裡,那還得了。江妙急急道:「這件事情,我想自己處理。」喬循的確太過分,可他畢竟是她的親表哥,而且她舅舅舅母對她又疼愛,看在他們二人的面子上,她也不能真的把喬循如何。只是喬循不對在先,日後就別指望她給他好臉色看。

  陸琉自問不是愛管閒事之人,淡淡道:「那成。」

  正在原地等待的寶巾和寶綠,伸長脖子巴巴的望著,眼看都過去半個時辰了,一個個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陸何也覺得自家王爺這麼做不大厚道,可他覺著,王爺不會對江姑娘如何,遂安慰著倆丫鬟,道:「兩位姑娘放心,有王爺在,江姑娘不會出事兒的。」

  就是因為有宣王在,才可怕啊!

  孤男寡女的,若是被人瞧見了,她家姑娘的名聲也就完了。寶綠一張圓圓小臉擰成一團,眼眶紅彤彤的,她家姑娘先是被表哥欺負,如今又被宣王給拐跑了,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寶綠抬腳狠狠的在陸何的鞋背上踩了一腳,見陸何吃痛,她才覺得出了幾分氣,憤懣道:「若是我家姑娘出了什麼事兒,我一定和你拼命!」

  想到方才江妙動手打喬循的場景,陸何心歎:真是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丫鬟,忒不好惹。

  這時寶巾興奮的喊了一聲:「姑娘回來了。」

  寶綠抬頭,果真見不遠處宣王帶著她家姑娘回來了。

  倆丫鬟著急的迎了上去,江妙自馬上下來,朝著陸琉行了禮,之後趕緊上了馬車。

  寶巾上下打量了一番,紅著眼關心道:「姑娘,宣王可有……」

  可有什麼?江妙忙搖搖頭,道:「放心,我沒事。」她想了想,又道,「今日這事兒,你們不許同任何人說起。」

  這個她們自然曉得。寶巾長籲一口氣,道:「姑娘沒事就好。」

  寶綠也道:「是啊是啊,姑娘放心,這事兒奴婢打死也不會說的。」

  倆丫鬟能在江妙身邊伺候,覺著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可若是姑娘出了什麼差池,她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如今姑娘沒事,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江妙回了鎮國公府。她一回府,就先去找喬氏請安,順便解釋今日為何回來的這般遲。

  哪知江妙一到前廳,就看見自家娘親和喬循相談甚歡。

  喬氏見閨女回來了,笑吟吟道:「妙妙回來了,你瞧,你循表哥特意來看你了。」她指了指幾上的幾個油紙包,「還給你帶來你最愛吃的糕點和蜜餞。」

  喬氏對喬循這個侄兒,也是好得沒話說,喬循能娶到如意嬌妻,這裡頭喬氏也是出了大力氣的。江妙也是,對喬循這位表哥甚是信任,所以今日才會被他算計。目下江妙看著含笑的喬循,只覺得他面目可憎,絲毫都不想搭理他。

  喬氏瞅著,以為是閨女沒買到喜歡的禮物,小姑娘發脾氣呢。

  可喬循卻明白小表妹為何生氣,他朝著喬氏恭敬道:「姑母,侄兒有事兒想同表妹說。」

  喬氏素來開明,起身道:「那好,我正好有事兒,你替我說說她,這小脾氣,都是被她爹給慣的。」

  喬循笑笑,說了幾句江妙的好話。他伸長脖子,見喬氏走遠了,這才趕忙起身,朝著江妙拱手作揖。

  江妙一惱,不悅道:「表哥這是做什麼?」

  這下好了,親近的「循表哥」直接變成了冷冰冰的「表哥」了。喬循態度誠懇道:「今日之事,的確是表哥我做得不對,妙妙,你就原諒表哥一回,好不好?」

  江妙當然知道喬循心裡頭在想什麼。他專程在這兒守株待兔,就是擔心她向爹娘告狀。江妙對喬循這個表哥越發失望,語氣冷冷道:「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我不會告訴我爹娘的。」

  喬循忽的松了一口氣。

  卻聽江妙道:「不過若有下回——」

  喬循趕緊道:「妙妙你放心,我哪敢再有下回?」

  他抬頭看著自家小表妹俏生生的小臉蛋,只覺得可惜。

  這漂亮的小腦袋,怎麼就想不明白呢?那宣王多好?一表人才,手握重權,還至今未娶。喬循自認為今日這事兒並沒有哪裡不對,他也是真心為表妹好。若宣王是個風流濫情之人,他自然也不會把自己的親表妹往火坑裡推。可宣王哪哪兒都好,簡直挑不出錯,他表妹成了宣王妃,依著宣王如今的權勢,那簡直比當皇后還威風。可這番話,喬循可不敢說,生怕火上澆油。只是他沒想到,這素來乖巧的小表妹,發起火來,脾氣還挺大的。

  想到了什麼,江妙又道:「除了我之外,你可有對宜表姐……」

  喬循急得「哎呦」的一聲,說道:「在你心裡,表哥難道是這種人?」

  江妙目光直直的看著他。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她道:「反正我不管,日後表哥不許這樣算計我,也不許打宜表姐的主意。若你敢,我就將這事兒告訴爹娘。」她故意破罐子破摔威脅道,「名聲壞了也無妨,我這輩子乾脆去清心庵當姑子得了……」喬慕宜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若是他表哥又想使這種法子,利用自己的妹妹攀點裙帶關係,那她一定將他的事情抖出來。

  只是喬慕宜是個人精兒,喬循素來瞭解這個親妹妹,哪裡敢打她的主意?只是這回,他倒是低估了這位小表妹。再說了,他這妹妹模樣生得雖然俏麗,可這種顏色,在望城的貴女圈子裡,也是一抓一大把的,哪比得上他這小表妹明媚俏麗,美貌無雙?

  喬循好說歹說,這才令江妙滿意。臨行前,還有些不放心,叮囑道:「妙妙,你可得記住,一定不能讓姑父姑母知道……」

  瞧著窩囊樣兒!江妙黛眉一擰,惡狠狠剜了他一眼,說道:「知道了,你趕緊走吧。」

  喬循這才笑盈盈出去,出門剛好碰著進來的喬氏,忙客客氣氣朝著喬氏道了別。

  喬氏面上犯疑,進屋看見自家閨女捧著茶盞在喝茶,便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問道:「你同你循表哥發脾氣了?」

  江妙嘟囔了一句:「女兒沒有。」

  喬氏疼閨女,沒說什麼責備的話,只歎息道:「你循表哥年紀輕輕的,如今能坐上這個位置,也不容易……」說著,喬氏盯著閨女的耳朵,疑惑道,「你的耳墜呢?」

  耳墜。

  江妙擱下茶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發覺那玉兔搗藥耳墜果真不見了。江妙忽然想到,方才她和陸琉共騎,他替她弄纏在耳墜上的頭髮……

  是他拿了?

  可是——

  他一個大男人,拿她的耳墜做什麼?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1:33 AM

第060章:

  這廂陸琉瞧著鎮國公府的馬車走了,看了一會兒,便去了一趟皇宮。

  行至御花園,陸琉遠遠就看到前邊熱熱鬧鬧的,隱約還有鳥兒清脆的叫聲。那正在逗鳥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明黃色繡五爪金龍錦袍,白皙如玉的俊臉上漾著燦爛的笑意,眉目微眯,端是一副極開心的模樣。

  正是景惠帝。

  而景惠帝旁邊,穿著絳紫色金絲繡菊瓣紋宮裝、戴纏絲點翠金步搖的女子,是當今莊太妃。莊太妃自景惠帝生母孝昭太后,也就是昔日的榮妃病逝後,就將景惠帝和明河長公主這倆姐弟養在膝下。景惠帝繼位後,昔日莊妃自然成了莊太妃,且景惠帝將莊太妃當成親母對待,甚是孝順。這會兒莊太妃同外甥女一道來看景惠帝,景惠帝便放下手頭的奏摺,逗畫眉鳥討莊太妃的歡心。

  莊太妃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生得端莊嫺靜,因身子有些弱,身上自有一股嬌柔平和之態。

  景惠帝孩子氣的朝著莊太妃道:「母妃你瞧,這畫眉鳥多有趣兒啊?母妃的永壽宮太冷清,就該養只這種愛鬧騰的小傢伙,早晨起來逗一逗,保管母妃一整日心情都好。」

  莊太妃卻是笑笑。

  紫檀鑲金絲鳥籠中叫聲悠揚婉轉的鳥兒,鳥兒兩側眼邊各有一條白眉,白眉延伸至頸部,狀如蛾眉,便是畫眉這名兒的來歷。

  她道:「恒兒知道母妃不喜聒噪,若是養了這鳥,那可就沒安生日子了。」

  景惠帝朝著畫眉鳥吹了幾下口哨,說道:「朕倒是喜歡這小傢伙……」正說著,景惠帝身邊的元福道,「皇上,宣王過來了。」

  堂兄來了!

  景惠帝登時將手頭的鳥籠遞給了元福,看著正朝這邊走來的陸琉,笑臉盈盈上前:「堂兄。」語氣頗為親近,並無半點帝王架子。

  陸琉闊步上前,朝著景惠帝和莊太妃行了禮。

  莊太妃身邊還有一個穿蜜合色遍地金褙子的小姑娘。小姑娘約莫十四五歲,梳著隨雲髻,皮膚白皙,模樣端麗秀氣,一雙杏眼又大又亮,甚是水靈。

  這小姑娘,正是陳府七姑娘——長房嫡女陳凝蕎。

  陳凝蕎的娘親是莊太妃的親姐姐,莊太妃無所出,膝下除卻景惠帝和明河長公主外,也就這位外甥女陳凝蕎常進宮來陪陪她。

  陳凝蕎施施然上前,蜜粉色鑲銀絲蘇緞長裙裙擺逶迤,舉止優雅的行了禮,聲音清甜道:「臣女見過王爺。」

  陸琉淡淡掃了一眼,薄唇輕啟道:「不必多禮。」

  意料之中的冷漠。陳凝蕎面上有些失落,不過之後就立馬恢復了正常神態,乖乖巧巧的站在莊太妃的身旁,偶爾抬眸打量一下眼前這位高大俊美的男子。都說這位宣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可偏偏卻生得一副仙人模樣。陳凝蕎已經十四,過了年就十五了,如今家裡正為她說親,可選來選去,也沒個中意的。

  偷偷瞧了幾眼,陳凝蕎一張臉兒泛紅,俏麗如春日海棠。

  莊太妃看在眼裡,嘴角微揚著,心下已經有了一個主意。

  知道宣王同皇上有事相商,莊太妃朝著景惠帝耐心的叮囑關切一番,便領著外甥女回自己的永壽宮。

  人走了,景惠帝才上前朝著陸琉擠眉弄眼,說道:「你瞧,朕這位小表妹,今年十四,這家世模樣,若是當你的王妃也是使得的……」見男人神情冷漠,景惠帝機靈,曉得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成,朕不提這事兒還不成嘛。不過堂兄,朕真的勸你一句,早些娶個媳婦兒,那小日子過得才美。」

  說著,又想到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小表妹,景惠帝臉上充滿青春朝氣。可惜,他還是得委屈了表妹。

  聊了一會兒閒話,二人走在御花園青石鋪就的小徑上,這才說起了正事。

  景惠帝道,「……禮部儀制司朗中,堂兄可有什麼想法?」他見陸琉沒說話,繼續說道,「朕瞧了瞧,倒是覺得喬循不錯,年輕有為。」

  陸琉未多想,步子一停,說道:「喬循年紀尚輕,且有些心浮氣躁,皇上若想重用,還得磨練幾年。」

  景惠帝原本沒什麼主意,只是想到昨兒這堂兄去了喬府給喬太傅賀壽,這才想著,既然喬循是喬太傅的嫡孫,那不如選他——未料堂兄並沒有這個意思。

  景惠帝從來不會對堂兄的意見有所懷疑,點頭贊同道:「堂兄說得有道理,是朕想得不周全……」他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又道,「要不選蔡歧吧。蔡歧這人雖然不出挑,但也算是勤勤懇懇,是個實在人。」

  陸琉點頭贊同。

  ***

  江妙還在為耳墜之事發愁呢。畢竟這等女兒家的物件,不能落在男子的手上。可那人是陸琉,她卻有些莫名的信任感。

  只是信任歸信任,耳墜若真在陸琉的手裡,她得要回來才是。

  可這回之後,喬氏就不允許江妙出門了。

  直到這一日,江承許半夜高燒不止,說是得了風寒,江妙看完病怏怏的二哥之後,才想著找薛今月。江妙知道這樣不好。可就是因為上輩子薛今月是她的二嫂嫂,所以在江妙的心裡,明白她二哥是不會真的欺負人家小姑娘的。

  他二哥平日話少,可生病了,最是需要人關心,特別是喜歡的人的關心。

  江妙以出門給二哥買蜜餞為由,纏著喬氏點了頭,去了長興街的果脯鋪子。

  出門前,特意給薛今月捎了信。

  她二哥瞧著冷冰冰的,站在他面前一貫有安全感,可就是這麼一個高大英武的男人,偏生是個怕苦的,每回若是生病要喝藥,得像小姑娘似的準備蜜餞。反倒是她這個打小的藥罐子,喝藥就像喝開水似得,眉頭都不皺一下。

  進了鋪子,江妙正選著果脯呢,就見外頭有一男一女走了進來。

  進來的年輕男子,穿天青色圓領長袍,高高瘦瘦,長眉入鬢,眉目風流,正是鎮國公府三房庶子江承寒。江承寒是謝姨娘所出,幼時生得聰慧機靈,江三爺原本就愛屋及烏,對這個兒子甚是寵愛,兒子聰明,越發對江承寒寵溺至極了。

  不過這江承寒的確像極了江三爺,生性風流,早早的開了葷,如今身邊的美貌丫鬟,個個都是被他破了身的。

  江妙同三房的兩個嫡出堂兄倒是關係不錯,同江承寒卻接觸不多,目下瞧著,倒是客氣的喊了一聲:「七哥。」

  小姑娘的嗓音清甜悅耳,江承寒心情愉悅的笑了笑。

  雖說近幾年江三爺同江正懋的關係不大好,而且謝姨娘對喬氏也存著幾分怨恨,按理說江承寒對江妙也應不喜。可恰恰相反——江承寒同府中的其他幾位兄長一樣,對江妙這個堂妹喜歡的緊。

  江承寒上前,桃花眼兒含笑,道:「妙妙也在。買果脯嗎?喜歡什麼,今兒七哥請客。」

  江承寒客氣,且這果脯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江妙自然沒矯情,大大方方的選了幾樣,朝著江承寒道:「謝謝七哥。」

  江承寒點點頭,這才一拍腦袋瓜子,仿佛是忘記了什麼要緊事兒,朝著一旁同他一道進來的小姑娘道:「瞧見妙妙,我就把姨母給忘了,這鋪子的果脯味兒不錯,姨母可以先嘗嘗看。」

  江承寒的姨母,除卻謝姨娘的親妹妹謝茵,還會有誰?

  江妙也沒想到,謝茵居然回來了。不過,江妙早些時候還是聽到一些消息的,如今謝茵到了要說親的年紀,謝姨娘自然會想法子替謝茵在望城尋個夫家,日後姐妹往來也好方便些。江妙淡淡掃了一眼,瞧著謝茵衣著素雅,頭飾簡單,靜靜站在那兒,漂亮得恍若空谷幽蘭一般惹人憐愛。

  ……倒是和上輩子沒什麼區別。

  總歸是年紀大了些,不像幼時那般沉不住氣,謝茵朝著她禮貌的含笑頷首:「江姑娘。」

  江妙也叫了一聲:「謝姑娘。」

  江妙要在這兒等薛今月,江承寒和謝茵買了果脯就出去了。

  二人剛出去,薛今月就進來了。

  薛今月的記性倒是不差,拉著的衣袖指了指走出去的謝茵,小聲道:「妙妙,那不是謝茵嗎?她怎麼回來了?」

  江妙語氣懶洋洋的說道:「謝茵就謝姨娘一個親姐姐,若是回來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兒。」

  薛今月撇撇嘴,道:「我小時候就不喜歡她,現在瞧著她,還是覺著討厭的緊……」她順手從江妙手裡捧著的紙袋子裡拿了一顆杏脯,往嘴裡一扔,說道,「你不是不喜歡吃杏脯的嗎?怎麼今兒買了?」

  江妙正想法子準備開口呢,一聽薛今月這般問,便幽幽歎氣,攏了攏眉道:「我二哥病了,這果脯是買給他吃的,你也知道,我二哥最怕苦了。」

  「……病了?」

  薛今月嚼著嘴裡的杏脯,小聲問道,「二表哥病得嚴重嗎?他沒事吧?」

  聽著這般關切的語氣,江妙心下暗暗偷笑,覺著有戲,說道:「昨兒燒得挺嚴重的,今日燒倒是退了,不過還躺在榻上呢……噯,今月,正巧你陪我一道去看看我二哥吧。我二哥看見你,肯定會很開心的。」

  見二表哥啊。薛今月心下小小的猶豫了一下,抬眸對上江妙水亮亮的大眼睛,木木的點頭道:「好、好吧。」心裡卻擔憂著,二表哥平日瞧著挺體格挺好的,大抵不會很嚴重吧。

  江承許住在綴景院,院子外頭種著一片翠竹,環境倒是雅致清幽。

  江妙領著薛今月進屋,裡頭有一個美貌窈窕的小丫鬟侍奉左右。這丫鬟名喚卷碧,是綴景院的大丫鬟,倒是將綴景院的一切事物管理的井井有條。

  卷碧著一襲普通的碧綠比甲,美貌能幹,行事也落落大方,瞧著江妙和薛今月進來,屈膝行禮:「姑娘,薛姑娘。」

  薛今月抬眸朝著卷碧看了一眼。她並非一無所知的小姑娘,知曉貼身伺候的丫鬟意味著什麼,又見這位卷碧生得這般清麗可人,想起那日在喬府江承許對她說得話,心裡突然有些悶悶的,眉頭微微蹙了蹙。她看了一眼榻上的江承許,瞧他一臉病態,的確有些憔悴。

  「你下去吧。」江承許的聲音有些暗啞。這話是對卷碧說的。

  江妙也是個識趣兒的,笑吟吟道:「我同卷碧一道去廚房看看藥煎好了沒。」說著,就朝著卷碧使了一個眼色,同她出去了。

  薛今月愣愣站在原地,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江妙給騙過來了。她抬眸怯怯的看著榻上的病弱男子,忽然有一種進了狼窩的感覺。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聽得男人開口說了二字,這才小心翼翼挪步走了過去。

  江妙同卷碧出去,問了自家二哥的情況,聽得卷碧回答的有條不紊,這才露出贊許的目光。

  她知她二哥優秀,卷碧又是年輕輕的小姑娘,朝夕相處,難免會生出情愫來。而且大戶人家公子的貼身丫鬟,本就有那方面的安排,加之卷碧容貌出眾,能力過人,若說心裡只想著一輩子甘心當一個小丫鬟,她也是不信的。

  不過她信得過他二哥。

  饒是上輩子,今月嫁人,她二哥也沒有碰過身邊的丫鬟。今月成親,他還去喝了喜酒。那會兒她見二哥情緒平靜,同往常無異,還以為對今月沒那麼上心,後來還是卷碧告訴她,她二哥經常徹夜不眠,坐在榻邊發呆,亦或是一個人喝酒。喝醉了,還不許人近身伺候。有一回,有個新來的丫鬟,瞧著她二哥喝醉,偷偷爬上了她二哥的床,最後卻被他二哥扔了出去。這些事情,都是卷碧哭著告訴她的,她還求她去將今月找來,安撫一下她二哥。可那時候,今月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之後今月嫁給他二哥,二人夫妻關係不合,可卷碧並未趁虛而入,而是專心伺候這位夫人,忠心耿耿。

  今日她帶今月過來,以卷碧這般的聰慧,定然會猜到他二哥非今月不娶。若是能早些斷了念頭,也算是一件好事。

  江妙在院子裡待了一會兒,瞧著時候差不多了,這才走進屋去。總不能讓二人待得太久。

  江妙一進去,薛今月就跑到了她的身邊,抓著她的手臂,腦袋略微低著,臉頰紅彤彤的。她支支吾吾道:「妙妙,我還有事兒,我先回去了。」

  江妙想說送送她,可她卻走得匆忙,說完就走了,甚至沒和她二哥打聲招呼。

  江妙眨了眨眼,心下犯疑,眼睛朝著榻上穿著白綾寢衣的二哥看去,見他俊臉柔和,此刻心情倒是不錯。

  江承許朝著自家妹妹招了招手。

  江妙乖乖的過去。

  江承許伸手撫了撫自家妹妹的小腦袋,眼眸溫溫和和,道:「妙妙,謝謝你。」

  江妙笑笑。她有什麼好謝的?她是他親妹妹啊,而且,她也沒做什麼。

  自薛今月來過之後,江承許的風寒便很快好了起來,若非江妙親眼看見過她二哥病弱的模樣,還真以為她二哥是裝病呢。

  這日江妙在院子裡喂小鹿長福。雖說不能像長公主一樣給它單獨弄了院子,可江妙琢磨著,找個時間帶它出去遛一遛。不過這長福倒是個有脾氣的,平日裡只肯親近她,在其他人眼裡,樣子別提有多高傲了。

  她喂著長福吃草,寶綠跑了過來,悄悄在她耳畔道:「姑娘,今兒宣王來咱們府上了。」

  陸琉。

  她還想找他要回耳墜呢,他這是……

  下一刻,便聽寶綠道:「國公爺同宣王仿佛有要事商量,這會兒二人在書房談事呢。」

  不是專程來找她的。江妙突然有一種自作多情的尷尬感。想著如今陸琉的身份,的確不會像小時候那般,專程來看她。而且男女大妨,也是不合禮數。

  江妙若有所思,邊上原是沉默的小鹿倒是忽然鬧騰了起來,見它掉了個頭,甩了甩尾巴,就雄赳赳氣昂昂的直接跑出了院子。

  寶巾和寶綠忙上前去追。江妙也提了提裙擺追了上去。江妙心道:平日長福乖巧聽話,今日這是怎麼了?

  她怕驚嚇到它,沒有命其他人追,而是自己悄悄的跟了上去。

  走過長廊,穿過月洞門,一直到了前院。

  追了整整一刻鐘,江妙才見那小鹿在前頭挺了下來。她額頭滿是汗,微微張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著不遠處桂花樹下,小鹿親昵的蹭著男人的手臂,一如初見時那般的諂媚。

  陸琉低頭瞧著這鹿,倒是覺著這幾日養胖了不少,看來鎮國公府的伙食倒是不錯。他抬頭,看著不遠處跑得氣喘吁吁的小姑娘,眉目忽然溫和了一些。

  既然遇著了,江妙乾脆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她站在陸琉的面前,沒像平日那般乖巧行禮,而是伸手,掌心朝上。

  一副要債的架勢。

  陸琉低頭看著眼前小姑娘這纖細嬌嫩的小手,又抬頭靜靜瞧著她粉嫩嫩的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明知故問道:「什麼意思?」

  江妙鼓了鼓腮幫子,不滿道:「王爺把耳墜還給我。」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1:35 AM

第061章:

  大抵是覺著陸琉對自己沒有端過王爺的架子,江妙自然而然將他當成好脾氣的長輩,這會兒若是換個人,她也不可能用這種語氣同他說話。

  她抬起頭瞧著他,卻見男人啟唇欲說話,可朝著她的身後看了一眼後,卻捉著她的腕子,往一旁的假山後的樹叢拖了過去。

  江妙欲掙扎,才聽身邊的男人道:「別出聲。」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嗯?

  江妙抬眼望去,瞧著那頭一個穿半舊秋香色褙子的嬤嬤同一個綠衫丫鬟走了過來。這嬤嬤和丫鬟江妙認識,正是平日裡照顧長福的。這嬤嬤姓劉,她選人的時候,一聽這劉嬤嬤有養鹿的經驗,就將平日照顧長福的任務交給了她。而那丫鬟叫.春枝,生得圓潤結實,是個嗓門大、力氣也大的姑娘。另外,江妙還選了一個叫.春柳的丫鬟幫著劉嬤嬤一道照顧長福。

  方才長福跑了出來,她同寶巾和寶綠分頭找,想來劉嬤嬤和春枝也是來找長福的。

  江妙不敢轉過臉。兩人挨得近,生怕會碰著。只是這會兒她也明白了,劉嬤嬤和春枝到底不像寶巾寶綠那般能信任,若是被瞧見她同陸琉在這兒說話,傳了出去,那她這私會外男的名聲是跑不了了。

  江妙靜靜瞧著,等劉嬤嬤和春枝走了再出去。

  劉嬤嬤瞧著桂花樹下的鹿,滿臉欣喜的同春枝一道走了過去。

  長福平日裡性子高傲,不過劉嬤嬤和春枝喂了它不少好吃的,盡心盡力的照顧著,倒是沒怎麼發脾氣。劉嬤嬤一張臉兒笑著,瞧著眼前的鹿,看了一眼身後的春枝,歎道:「你瞧瞧,這鹿養得多好,平日裡好吃好喝的,比咱們還金貴。」

  春枝附和道:「是啊,不過這可是咱們姑娘養的,就算是畜生,咱也得當主子養……」她環視四周,看著沒什麼人,才小聲對著劉嬤嬤道,「不過咱們姑娘可真真是羨慕死人了,闔府上下都寵著,脾氣好長得好,這家世在,以後定然能嫁給好人家……」

  江妙急著回去,不想在和身邊的男人單獨相處,可她越想著劉嬤嬤和春枝快些回去,這二人仿佛存心跟她作對似的,乾脆吃著瓜子嘮起嗑來。

  春枝一雙圓圓的眼睛眯了眯,用胳膊肘頂了頂身旁的劉嬤嬤,笑吟吟道:「嬤嬤,你覺著咱們姑娘會嫁給那位公子?」見劉嬤嬤擰眉不知,春枝道,「我覺著啊,平津侯府的大公子同咱們姑娘倒是登對,平日裡來往也多。嬤嬤你瞧啊,每回霍大公子瞧著咱們姑娘,就挪不開眼了,那害羞樣兒,這位姑爺可真招人喜歡吶……」

  說到霍硯,劉嬤嬤也贊同:「是呀,咱姑娘平素不和那表哥表弟來往,可對霍大公子卻不一樣,每回霍大公子找咱們姑娘出去看花燈,咱姑娘不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去的嗎?完了霍大公子還親自將人送回來,咱姑娘笑眯眯的,可開心了……」

  簡直胡說。她哪裡是和霍硯出去?她每回出去,都是霍璿約她的,這霍硯不過是跟在後面,陪霍璿這妹妹罷了。只是江妙起初並未察覺,如今聽二人胡言亂語一番,倒是有些明白,興許……興許霍硯真的是因為她。

  江妙平日裡待在錦繡塢,身邊的丫鬟都是聰明機靈的,她也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些嚼舌根的話。今兒頭一回兒聽到,未曾想聊得卻是她,而且……感受著身旁男人均勻的呼吸,江妙一時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燙。

  霍硯喜歡她是一回事,如今被別人聽去,是另一回事。小小年紀就想著男女這檔子事兒,他不知會怎麼看她。

  江妙又氣又惱,想著待會兒還是想法子把劉嬤嬤和春枝給換了,省得……省得教壞了長福。

  約莫過了半刻鐘,江妙見劉嬤嬤和春枝還在聊,邊上的鹿摔了摔尾巴,長長的臉上,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劉嬤嬤和春枝,一副認真聽著二人說話的八卦模樣。

  春枝嗓門大,覺著自個兒已經壓低了聲音,可江妙這兒,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咱姑娘和霍大公子青梅竹馬自然相配,姑娘什麼都好,若是這身子再好些,那就好了。甭管這模樣是不是長得天仙一樣,成了親,能生兒子才實在……」

  劉嬤嬤卻不同意,認真道:「以我多年的經驗,咱姑娘屁股又圓又翹,肯定是個好生養的……」

  提到這種事情,春枝害羞的捂嘴笑笑,可一雙眼睛卻是巴巴的看著劉嬤嬤,仿佛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江妙簡直要羞死了。

  她的……屁股。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1:47 AM

第062章:

  劉嬤嬤和春枝又說了一會兒話,就領著小鹿回錦繡塢去了。

  人倒是走了,可江妙覺著,自個兒這臉也被這兩人丟得差不多了。她小臉紅潤,眼睫兒又密又長,臉頰是沒法掩飾的羞赧,轉過頭看了一眼面前沉默的男人,雙手攥著衣袖,說道:「王爺,我那耳墜……」把耳墜還給她,她就走了。她瞧著陸琉沒出聲兒,俊美的臉龐面容淡然,眉宇間也盡是淡漠之色,遂又啟唇提醒,「王爺?」

  陸琉這才開口。他低頭看了一眼身旁這個堪堪到他胸膛的小姑娘,說道:「本王拿你的耳墜做什麼?」他見小姑娘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露出詫異,道了一句,「你不信?」

  江妙當然不信。

  那日在馬上,她的耳墜還在,他替她弄了纏在耳墜上的頭髮,回來之後就發現耳墜不見了。若不是他拿的,還會有誰?可這會兒江妙瞧他眸色清明,坦坦蕩蕩,還真是一副說實話的樣子。江妙心下半信半疑,卻也不敢真的說不信他。再說了,那耳墜雖然值些銀子,可他是堂堂王爺,還能缺這點錢不成?

  她低頭「哦」了一聲,而後覺著自己的語氣太敷衍,便小聲道:「是我弄錯了,許是在別的地兒弄丟了。」

  陸琉嗯了一聲,道:「你年紀輕輕的,記性倒是不成。」他低頭看著她漂亮的小臉蛋,道,「找耳墜的時候,得擦亮眼睛好好找。」

  好端端的,怎麼說話陰陽怪氣的?江妙見過他人前冷冷冰冰的模樣,可私下他對自己的態度還是挺可親的,只是這會兒……不過她也不指望一個位高權重、能力出眾的王爺對她這小姑娘好脾氣。平常陸琉同她爹爹素無往來,今兒登門,想來也是件不小的事兒。江妙不敢得罪他,揚起小臉朝著他客客氣氣的:「那王爺先走吧,我待會兒再出去。」

  以防萬一,他倆還是分開出去比較好。

  聽了她的話,陸琉低頭嗯了一聲,旋即抬腿走了出去。

  江妙蹙起了眉。

  她說這話是真心實意的,可這會兒見他毫不猶豫的先出去,倒是覺得他也太沒風度了。換成是霍硯,肯定會謙謙君子般讓她先出去的。

  過了半刻鐘,江妙看了看四周,這才提著裙擺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她整理了自個兒身上的衣裳,然後直接回了錦繡塢。

  陸琉自樹後走出,目光落在小姑娘嬌小的身板上,沿著她的背脊到她的腰肢,一路往下……目光才頓了頓。

  ***

  江妙一進院子,寶巾和寶綠就迎了上來。

  寶綠急急道:「姑娘這是去哪兒了?」聽這語氣,可是急壞了。

  江妙道:「我找長福呢,沒找著……」她看見不遠處正在乖乖吃草的鹿,眼眸一亮,開心道,「呀,回來了。在哪兒找著的?」

  寶巾臉頰含笑,瞧了一眼正上前行禮的劉嬤嬤和春枝,沖著江妙道:「姑娘,是劉嬤嬤和春枝找著的,找了好久呢。」

  ——哪裡是找了好久,分明是找著之後偷了好久的懶。

  江妙見劉嬤嬤和春枝靦腆憨態的笑容,又想到方才二人大大咧咧的私下聊她,還一道討論她的屁股大不大,翹不翹,好不好生養呢……江妙點頭嗯了一聲,過去摸了摸長福的腦袋。

  卻見吃著草的長福抬起了腦袋,一雙水汪汪的鹿眼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腦袋一低,輕輕頂了頂她翹生生的屁股。

  這是……

  若是擱往常,江妙定然是覺得這長福在親近她,可今兒長福可是認認真真聽了劉嬤嬤和春枝二人的嘮嗑兒……江妙臉一燙,趕緊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方才在假山後的樹叢裡待了太久,江妙怕身上有蟲子,就讓寶巾和寶綠準備熱水沐浴一番。

  洗完後,江妙穿著乾淨的衣裳披著頭髮出來。

  她站在屋內半人高的西洋鏡面前,鬼使神差的側過頭看了看自己翹挺圓潤的小屁.股……江妙小臉赧然,不得不承認,雖然不大,可的確挺翹的。

  喬氏進來的時候,江妙剛剛穿戴好。江妙正想去找自家娘親呢,趕忙熱情的挽著喬氏的胳膊,將要換掉劉嬤嬤和春枝的事情同她說了。喬氏聽了,沒多問什麼,點頭道:「嗯,我待會兒讓許嬤嬤給你去物色幾個聽話的。」

  江妙抬眸,問了一句:「娘不問為什麼嗎?」

  喬氏伸手揉了揉閨女的腦袋,說道:「你長大了,自己有主意,娘犯不著多問。」

  是呀,過了年,她就十三了,可以開始說親了。江妙稍稍彎了彎唇,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好奇的湊了過去,問道:「娘,聽說今兒宣王來找爹爹有事兒商量,宣王不是同咱們鎮國公府沒什麼來往麼?」

  喬氏道:「這事兒娘也不曉得,只是官場上的事情,娘也不好多問。」喬氏是個知進退的,雖然這些年被江正懋捧在手心疼愛,可也不會過問公事。今兒她雖好奇,可他不說,她就不問。

  江妙點頭「哦」了一聲,倒是沒再繼續問了。

  她會覺得奇怪,也是因為上輩子鎮國公府同宣王府就如前幾年那般,而她唯一接觸的,也不過是宣王府的陸行舟。這輩子她同陸行舟自小就斷了往來,按理說是半點交集都沒有了的。

  卻聽喬氏歎道:「不過這人瞧著就是不一樣,年輕輕的,連你爹爹站在他的身邊,都沒他惹眼。」

  這點江妙倒是贊同。

  「……這孩子,還是和之前一樣,是個懂禮的。甭管如今是什麼樣的身份,瞧著娘這個內宅婦人,也是客客氣氣的。若是他娘親知道自己兒子這般有出息,肯定也是欣慰。」喬氏的語氣,仿佛覺著這陸琉是她瞧過最出眾的年輕人。可還別說,今兒看著氣質如玉的陸琉,喬氏的確是眼前一亮。先前在喬府也是瞧見過的,可沒近距離說過話。

  說著,喬氏又看了自個兒閨女一眼:「妙妙,你可有同宣王見過?」

  江妙怔了怔,垂眼小心翼翼道:「就那日在長公主的莊子裡碰見過,說了幾句話,還有就是那日外祖父壽宴,瞧見循表哥同他在說話……」

  喬氏將喬循視如親子,一聽這話,倒是歎道:「若是宣王能幫襯一下循兒,那也是他的福分。」

  江妙心道:你這乖侄兒,可差點將你寶貝閨女給賣了呢。

  ***

  陸何見自家王爺一回府就去書房忙活,遂出去準備茶水。陸琉一進書房,倒是沒開始處理公務,而是坐到窗邊的紫檀束腰摺台方桌,如平日閒暇般,從一旁拿起兩根棕櫚葉,低頭編了一會兒。

  平日裡連著編上幾個,他都能平心靜氣,目下陸琉看著手裡這個剛編到一半的,就感覺有些心浮氣躁。

  他將編了一半的螞蚱擱到桌上,起身走到書桌後,將右手邊抽屜內的小盒子拿了出來。

  打開,裡面是一個玉兔搗藥紋金玉耳墜。

  他靜靜摩挲著,腦子裡是今日小姑娘俏生生的臉蛋,水汪汪的眼睛,嬌嬌軟軟的聲音。

  ***

  翌日,喬氏就找著了合適的人選,將江妙院子裡的劉嬤嬤和春枝給換了。

  新的嬤嬤姓成,年紀比先前的劉嬤嬤大些,做事也牢靠些,面相喜慶又愛笑,照顧起小鹿來也是一把好手。至於代替春枝的丫鬟,叫碧桃。碧桃性子內斂,模樣生得普通,安安靜靜站在那兒不打眼,可江妙是瞧見過她給小鹿認真刷毛時的樣子,倒是很滿意這個安靜踏實的丫鬟,還讓寶巾多照顧她一些。

  至於霍硯生辰,前一晚江妙剛好發了燒,次日就沒去平津侯府,只讓寶巾將準備好的生辰禮物送了去。

  次日霍璿就過來看她了,見江妙小臉蒼白,一副憔悴的模樣,這才忍不住拉著江妙的手,蹙眉道,「好端端的,怎麼生病了呢?你都不知道,昨兒我有多擔心你,還有我哥哥,他也是,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生病沒去給霍硯慶生,江妙倒是松了一口氣。

  那日劉嬤嬤和春枝的話雖然有些胡說八道,可她這些年同霍硯走得近,卻是事實。她既是大姑娘了,就該避諱些,就算……就算真的想嫁給霍硯,也該保持些距離。

  她原本就猶豫,要不要去,昨兒病了,倒是松了一口氣。

  江妙攥著身下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身上穿著一件玉蘭色寢衣,略帶嬰兒肥的小臉揚起了笑意,說道:「也就普通的風寒,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原本答應了人家,可最後沒去成,江妙對霍硯有些歉疚,那應有的祝福,改日得補上才成。

  霍璿道:「你沒事兒就好。」說著眼眸一彎,繼續道,「那成,你好生歇著,我過幾日就過來看你。」

  江妙點點頭,讓寶巾送霍璿出去,自個兒乖乖的躺下休息。

  霍璿出府後,上了停在一旁的黑漆平頭車,剛撩起馬車簾子,就聽裡邊的人擔憂的問道:「阿璿,妙妙沒事吧?」

  裡邊的年輕男子著一襲蓮青色暗紋錦袍,頭戴白玉發冠,模樣生得斯文俊俏,正是霍硯。霍璿笑吟吟進去,坐好後才道:「哥哥放心,妙妙沒事。」她見哥哥長籲一口氣,問道,「哥哥為什麼不和我一塊兒進去看妙妙呢?」

  霍硯卻道:「男女有別,終究不大方便,你代我去看過了,也一樣。」

  其實,是不是一樣的,霍硯心裡再清楚不過了。他也想親眼去看看,她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瘦了,憔悴了。可他再糊塗,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是她的哥哥,也不是她的……她的未婚夫。

  想著自己心尖尖兒上的小姑娘,霍硯便盼著,時間過得再快些——等她再長大些,他就讓爹娘去提親。這麼一想,霍硯低頭摸著手裡溫潤的視若珍寶的扇墜子,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在霍硯霍璿兩兄妹的馬車離開後,後面又跟上來一輛華蓋翠帷馬車。

  這裡頭坐著的,是當今明河長公主陸毓秀。

  馬車停下,長公主撩起簾子出來,瞧著剛離開的馬車,忽然眯了眯眼。

  ……平津侯府的馬車。

  江妙沒想到,剛送走了霍璿,卻迎來了長公主這尊大佛。長公主一來,鎮國公府闔府上下都前來迎接,就連老太太,也被攙扶著過來見客。長公主忙說自己只是來看江妙的,讓人送老太太回屋休息,自己親自來了江妙的錦繡塢。

  喬氏領著長公主過來,雖好奇閨女同長公主的關係何時這般好了,卻也明白小姑娘之間有話要說,便識趣兒的離開了。

  江妙欲下榻行禮,長公主一把按住她的小肩膀,客氣道:「你好生躺著,我今兒就是來看看你。」她低頭細細端詳一番江妙的小臉,眉頭一斂,說道,「倒是瘦了些。」語氣還有些心疼。

  不過是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罷了,江妙這小身板登時就沒法動了。

  這長公主,不愧是自小習武的。

  長公主也意識到了,訕訕收回手,笑道:「我力氣大,弄疼你了吧?」

  江妙笑著說了一句沒事,又見長公主性情隨和,同她說起話來,倒也輕鬆自在。她抬眸看著長公主英氣的眉眼,秀挺的鼻樑,這臉蛋俏麗明媚,雖是不塗脂抹粉的,卻也是天生麗質。

  想到了院子裡的長福,江妙才笑吟吟道:「上回長公主將小鹿送給我,便想親自謝謝長公主,卻一直找不著合適的機會……」

  「……我送的?」長公主喃喃道。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12:45 PM

第063章:

  長公主走後,喬氏才坐到江妙的榻邊,替閨女掖了掖身上的錦被,語氣甚是好奇:「妙妙,娘瞧著——怎麼長公主待你好像有些不一般?」之前是送橘子送鹿,如今閨女不過小小風寒,長公主就親自上門來探望。這等殊榮,饒是那衛府的衛寶鈴,也是沒有的。

  江妙說道:「長公主待人和善,脾氣也好,女兒倒是同她挺投緣的。興許長公主也是這麼認為罷。」

  至少這位長公主,雖是女兒身,卻巾幗不讓鬚眉,簡直就是另一個昔日榮妃。上輩子,長公主因為駙馬薛騰的關係,有些不喜歡她,偶爾在薛府見著面,她也不曾給她好臉色看。只是她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心裡不喜歡,面上自然也不會虛與委蛇,可同理,饒是再不喜歡,也不會做出仗勢欺人或者背後算計的伎倆來。

  行事坦蕩,這一點江妙尤為欣賞。

  想著適才長公主的容貌氣度,喬氏也點了頭,又問:「那長公主可同你說了別的事兒?」

  江妙笑著看向喬氏:「長公主約我三日後去宮裡出席賞菊宴,女兒答應了,到時候璿姐姐也會來。娘,你放心,女兒能處理好的。」

  去宮裡,喬氏倒是沒什麼意見,畢竟往年這種宮宴也多,閨女總是要多接觸接觸的,日後就算嫁人了,也免不了交際。既然長公主和閨女投緣,多多接觸,也不礙事。喬氏伸手摸了摸閨女白嫩的小臉蛋,見有些虛弱,心裡疼了疼,說道:「那你這幾日多休息休息,精神養足些。宮裡的禮儀,都記在心裡了罷?」

  喬氏自幼教導江妙,而江妙是個聰明的,凡事都一學就會,倒是令喬氏省了不少的心。

  江妙點頭,說道:「女兒記著了。」

  這頭長公主離了鎮國公府,便順道去了宣王府。長公主不比普通的閨閣女子,也不似一般的皇室貴胄,腰杆挺直,腰肢纖細盈盈一握,整個人英姿勃發,走起路來亦是腳下生風。

  一路暢通無阻進了陸琉的玉磐院,就見一襲青衣長袍的陸何立在廡廊下,宛若清雅挺立的翠竹。

  陸何看到進來的長公主,瞧著這秀氣的遠山眉芙蓉臉,卻端得一副男子才有的英氣,露出幾分欣賞,上前行了禮,笑容溫和道:「長公主來找王爺?」

  長公主點了頭,朝著書房看了看,問:「堂兄在裡頭?」

  陸何頷首道:「王爺正在處理公務,小的帶長公主進去罷。」卻見長公主已經大大方方走了進去,陸何抬頭看著女子纖細秀氣的背影,笑了笑,也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長公主闊步走到陸琉的書桌旁,雙手環臂氣鼓鼓道:「我還納悶呢,上回你分明嫌棄那鹿,我好生幫你養著,你沒個原由的要了去,原來為著討小姑娘歡心的。堂兄,你真是忒不厚道了。」

  陸何聽著長公主一副算帳的語氣,也就沒敢上前,繼續安靜的站在角落。

  倒是陸琉停了筆,抬眸看了一眼長公主,道:「你去鎮國公府了。」

  長公主拿起書桌上的摺子隨意把玩著,語氣隨意道:「是呀。我惦記那小姑娘,聽說她身子不適,就去瞧瞧,好在是普通的風寒,只瞧著臉色差了些,倒也沒大礙。人家小姑娘也是客客氣氣的,還專程感謝我送她鹿來著,你倒是說說看,我何時送過她鹿了?」

  陸琉淡淡道:「你說了?」

  長公主搖頭,將摺子「啪」的一下放下,雙手撐在書桌上,道:「你堂堂王爺,無端端送一隻鹿給人家小姑娘,若是人家知道了,哪裡會收?」這等不良的居心,若是收下,那不等同於默認了嘛。她眨了眨眼,道,「而且這鹿本就是本公主的,若她這份感激要算在我頭上,也不為過。」

  又見陸琉不在意的模樣,長公主低聲道:「噯,堂兄,你當真不在意?」送鹿給小姑娘,不就是讓人家知道嗎?若是人家小姑娘不知道,那這禮不就是白送了嗎?

  陸琉道:「誰送的都一樣。」

  長公主扁扁嘴,道了一句:「虛偽。」長公主聰慧,早就察覺出陸琉待江妙有些不一般,若說是因為小時候的情誼,那如今江妙都長大了,她堂兄也該避諱。如此明目張膽的送禮,雖是借她的名義瞞著不說,待日後小姑娘和小鹿生出感情了,再「一不小心」讓她知道這鹿是他偷偷送的,人家小姑娘還不芳心大亂?只是,她先前還擔心他這輩子都是孤家寡人,如今能有個上心的、肯花心思的,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她走到窗邊,低頭瞧見匣子裡的小螞蚱,拿起一隻低頭細細瞧著,歎道:「……堂兄,我有些擔心子恒。若他能有你一半的能力和手腕,那我就知足了。只是如今我還能在他身邊幫襯些,日後我嫁了人……」想到薛家,長公主眉尖一蹙,看向陸琉,「堂兄,我能不嫁嗎?」

  陸琉抬起臉看著她,道:「薛騰不會虧待你。」

  于陸琉而言,這已經算是極高的評價了。長公主笑容燦爛,說道:「成,我聽堂兄的。」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三日後賞菊宴,我也請了妙妙。」她見男人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心下篤定他會去一般笑容爽朗的走出了書房。

  三日後進宮赴宴。

  江妙穿了一身新制的櫻粉色團花刺繡對襟褙子,下邊是一條乳白色柔絹曳地長裙,外罩雲錦累珠披風。這身打扮倒是不出挑,只能算得上是中規中矩。江妙並不喜歡出風頭,進宮自然是越低調越好,可穿戴太素淨,也不合禮數,這身倒是剛好。

  江妙看了看鏡子裡梳著雙垂髻的小姑娘,白嫩的臉頰還有些肉肉的,倒是一憨態可掬的小姑娘模樣,瞧著就年紀小,青澀的很。

  只是——

  江妙摸了摸耳垂處的明珠耳鐺,倒是有些想念那對玉兔耳墜,那可是她最喜歡的耳墜。

  馬車上,寶巾和寶綠也略顯局促。寶巾道:「今兒薛姑娘有事去不成,不過霍姑娘在,倒是能陪著姑娘。」

  江妙見寶巾一副比自己還緊張的模樣,笑笑道:「你放心,不會有什麼事兒的。」既是長公主相邀,這賞菊宴,想來不會出什麼岔子。

  一路緊張的到了宮門口,遞了牌子進去,下了馬車之後,旁邊的華蓋馬車上,也有兩個小姑娘剛下來。

  江妙側過頭一看,瞧見一紅一藍兩道身影,倒是認識的。

  穿紅色襦裙梳隨雲髻的小姑娘,江妙只見過兩回,不過也有些小小的印象,是陳府的七姑娘陳凝蕎。因陳凝蕎的姨母是當今的莊太妃,這陳凝蕎來宮裡來得更勤快。她從薛今月那裡聽過,許是因為有莊太妃,而陳凝蕎又是陳府長房嫡女,這陳家選婿的眼光高了些,求親的人都快踏破門檻了,可陳府一直沒個滿意的。

  而那穿藍色裙子的,抬眸堪堪對上江妙的眼睛就笑了,生得大而明亮的杏眼,是個長相俏麗笑容討喜的。江妙也沖著她笑了笑,親切的叫了一聲:「陳姐姐。」

  這位是陳府嫡出五房的姑娘陳凝芷。

  小時候江妙就經常同她玩兒,陳凝芷也是霍璿從小到大的手帕交,到如今關係一直都不錯。陳凝芷為人仗義,性子倒是同霍璿差不多,只是不及霍璿大氣些,做事有些魯莽,當朋友倒是不錯。

  陳凝芷看到不遠處俏生生如初綻粉荷般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覺著忒養眼,遂欣喜的迎了上去,道:「妙妙。」

  陳凝蕎也抬頭看了一眼,聽到陳凝芷的稱呼,便曉得這位就是鎮國公府的姑娘江妙了。她過去,也跟著落落大方的打了招呼。

  素白半月水波腰封襯得小姑娘的腰肢如柳枝一般,只是江妙到底只是個將滿十三的小姑娘,小身板還沒完全長開,這要雖細,可胸前不過稍稍突了突,倒是沒多看看頭,加之個子矮,生得再漂亮,也只能算個容貌出眾的女孩。

  可陳凝蕎就不一樣了,十四五歲的大姑娘,本就比江妙大了兩歲,而且也不曉得是怎麼養的,生得前凸後翹,高挑婀娜,只是她眉眼間盡是長房嫡女的風華,瞧著倒是個端莊賢淑的。

  陳凝蕎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小姑娘的臉,稍稍一頓,又見她這身穿著打扮,便知道她是個不愛出風頭的,倒是對她高看了幾眼。這年頭,但凡模樣生得有五六分容色的,一出門,便使勁兒把自己拾掇成八九分美貌,一出場就恨不得豔壓群芳、鶴立雞群,如今見著這位,陳凝蕎倒是覺的有些意思。

  江妙年紀最小,只能乖乖的叫了人,而後同熱情的陳凝芷有說有笑。

  三人走了一段路,就聽得後面有嘚嘚的馬蹄聲和駕馬的聲音。能將馬車行到這裡頭,這身份尊貴自然是不言而喻了,三位小姑娘識趣兒的站到了一旁,微微低頭。

  等馬車過去了,陳凝芷才道了一句:「是宣王的馬車,可真威風啊。」

  一聽是陸琉的,江妙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一眼。

  而一旁娉娉嫋嫋的陳凝蕎,想到昨兒莊太妃同她說的話,又想著今兒的安排,漂亮的小臉有些發燙,登時露出了羞赧之色。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1:03 PM

第064章:

  陳凝蕎是三個姑娘中年紀最大的,行事自然要穩重些。她瞧身旁這倆小姑娘嘰嘰喳喳說著話,而泰半都是她九妹妹陳凝芷說著,鎮國公府的小姑娘在一旁乖乖聽著。

  陳凝蕎倒是知道二人為何這般投緣——幼時她這九妹妹差點就成了鎮國公府三公子的未婚妻了,奈何她是個福薄的,這樁親事無福消受。

  陳凝蕎道:「好了,咱們趕緊過去罷。」

  陳凝芷乖乖閉上了嘴,朝著江妙眨了眨眼睛。

  江妙心領神會,跟著陳凝蕎一道朝著長公主的玉明宮走去。

  長公主是景惠帝胞姐,景惠帝寧可虧待了自己,也不會虧待長公主。近些年大樑國庫空虛,長公主這玉明宮卻是鎏金銅瓦、富麗堂皇,隨處可見面容秀麗、蓮步姍姍的綠裳宮婢。因明年長公主就要出嫁,這兩年經常在宮內設宴邀請望城貴女,江妙這身份,按理說也是在常邀名單之內的,可因她幼時身子病弱,不宜出門,久而久之,外人皆道鎮國公府的嫡女江妙身嬌體弱,若是沒重要的事情,倒也不會來請她。江妙自個兒倒是不打緊,她平日裡有薛今月、霍璿之類的玩伴,倒是不大喜歡這種場合。

  三位小姑娘進了玉明宮。

  來的倒是不巧,長公主剛好有事出去,接待三人的是衛寶鈴。

  衛寶鈴端得一副天真嬌態,年紀輕輕的,粉嫩嫩的臉上就抹了一層厚厚的粉,妝容雖然精緻,可於她這個年紀來說,倒是有些過於莊重了。不過年輕美貌就是好,一襲芙蓉色廣袖寬身上衣使得本就嬌花般的衛寶鈴越發的明媚奪目。

  衛寶鈴熱情道:「兩位陳姐姐……」漂亮的大眼睛看向江妙,「妙妙。方才莊太妃身子有些不適,表姐孝順,立馬就過去瞧了。」

  衛寶鈴倒是一派主人的架勢。

  陳凝蕎俏臉一白,擔憂道:「姨母沒事罷?」

  衛寶鈴看了陳凝蕎一眼。不得不說,陳凝蕎的容貌也是極出挑的,加之她的姨母是莊太妃,這身價自然有些不一樣。衛寶鈴堅信景惠帝這個表哥會對自己始終如一,可她表哥身為皇帝,總要有三宮六院的。加之她表哥孝順,莊太妃對他有養育之恩,若是莊太妃開口,讓自己的外甥女進宮,那她表哥肯定會點頭的。

  已經有了一個棘手的霍璿,衛寶鈴自然不想多陳凝蕎這個強勁的對手,可這段日子……陳凝蕎進宮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比她都多了。

  衛寶鈴不喜歡陳凝蕎,可面上卻噙著笑容,安撫道:「陳七姐姐放心,太妃娘娘沒事。」

  陳凝蕎面上忐忑,說道:「要不——我還是過去看看姨母罷。」

  衛寶鈴忙說不用。

  陳凝蕎一臉疑惑的看著衛寶鈴。

  衛寶鈴知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遂解釋道:「……今兒是表姐設宴,陳七姐姐是表姐的客人,我理當好生招待才是。陳七姐姐若是擔心姨母,等待會兒表姐回來了,我替你問問就成。若是太妃娘娘玉體有恙,等宴席散了,陳七姐姐再去探望也不遲。」

  這會兒她表哥也在莊太妃的永壽宮,若是陳凝蕎過去了,豈不是要遇上了?

  一想到那日他表哥將近些日子最喜愛的畫眉鳥賞給了陳凝蕎,衛寶鈴心裡就堵得慌。

  都說到這份上了,陳凝蕎也不好執意去看莊太妃,便隨衛寶鈴一道進了殿內落座。只是陳凝蕎是個端莊的,可陳凝芷卻性子活潑,拉著江妙的手,偷偷道:「咱們到院子裡走走吧。」

  江妙也想出去透透氣,便起身同陳凝芷一道出去了。

  走到外頭,陳凝芷才四處張望了一番,見沒什麼人,才小聲沖著江妙嘀咕道:「妙妙,你瞧衛寶鈴那樣兒,覺得每個人都要和她搶皇上似的。分明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沒名沒分的,就整得跟個主人家似的。」

  陳凝芷說話直,心裡有不痛快的,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江妙也知,方才衛寶鈴的舉止太過好笑。可偏生景惠帝就死心眼喜歡這個小家子氣的小表妹,當真是令人想不明白。若說景惠帝當局者迷看不清衛寶鈴的性子,可景惠帝的身邊還有長公主啊。長公主生得一顆玲瓏心,不可能沒看出一絲端倪。

  又聽陳凝芷道:「不過我七姐姐才不會想著進宮當皇妃呢,她心裡頭有喜歡的人。」

  江妙倒是好奇,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著陳凝芷。

  陳凝芷神秘兮兮道:「我在七姐姐的房間裡,看到過宣王的畫像……上回不小心被我瞧見了,我七姐姐那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陳凝芷捂著嘴笑,這才「呀」了一聲,急急道,「妙妙,這事兒我只同你一個人說,連阿璿都沒講,你可不許告訴其他人。若是被我七姐姐知道了,肯定得怨死我。」

  江妙也知,這種事情關乎姑娘家的閨譽,不能亂說的。她趕忙點頭道:「你放心,我保證。」

  陳凝芷信她,這才撫了撫心口,長籲了一口氣,之後擰眉道:「我這心裡頭藏不住事兒的毛病可被我娘教訓過好幾遍,可就是記不住,吃了教訓,下回還犯……」她低頭纏著手指,喃喃道,「若再這麼下去,就真像我娘說的,把我的嘴縫住算了,省得亂說話。」

  江妙咯咯直笑,伸出手,一副要縫陳凝芷小嘴的架勢。陳凝芷被逗樂了,倆小姑娘家花叢裡跑來跑去,倒是全無一點貴女的端莊。

  正當倆小姑娘玩鬧的時候,霍璿也到了。

  霍璿提著裙擺上前,歡喜道:「你們倆說什麼話呢,我也要聽?」

  陳凝芷同霍璿熟,沖著她做了一個鬼臉,撅了撅嘴道:「這是我和妙妙之間的秘密,不告訴你。」

  霍璿耷拉著小臉,上前擰了一把陳凝芷的胳膊,道:「好啊,什麼時候你同我也有小秘密了。」雖是生氣的話語,可霍璿素來大度,才不會因這些小事生氣。她笑盈盈的,又去捏江妙的臉蛋,一捏著,就不願意撒手了,看著小臉被自個兒捏成小豬頭一般的江妙,霍璿道,「妙妙這小臉是怎麼養的,忒嫩了。」

  捏完一鬆手,霍璿見江妙小臉有些微微泛紅,怔了怔,驚詫又歉疚道:「怎麼紅了?我都沒使多大勁兒,沒事兒吧?」

  江妙摸了摸自己的臉,大大方方道:「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霍璿這才松了一口氣,道:「那就成。不像阿芷,是個皮糙肉厚的,怎麼捏都成。」

  這話陳凝芷就不愛聽了,故意板著臉道:「誰皮糙肉厚呢?」說著,就伸手去撓霍璿的癢癢。

  霍璿怕癢,登時被陳凝芷撓得笑出了眼淚。

  霍璿被追得亂跑,堪堪撞上了進來的長公主,一瞧長公主的臉,霍璿立馬斂了笑,一旁的江妙和陳凝芷也走上前朝著長公主行禮。

  許是因為今日設宴,長公主穿著一身天水碧絲繡宮裝,梳著精緻華麗的飛天髻,整個人頗有一番皇家貴氣。

  長公主也是一愣,平日見著的霍璿,大多是端莊的貴女風範,未料今兒瞧見一個活潑俏皮的。長公主勾唇笑了笑,心下自然有了斷定。暗道:這樣的姑娘,若是她弟弟能上心,也是一樁好事。

  長公主客客氣氣的,倒是沒說什麼。

  幾人跟著入了殿,江妙察覺到衣袖被什麼東西牽扯著,側頭一看,才見是霍璿再拉她的衣袖。霍璿一張小臉染著愁色,顯然是不想讓長公主看到她這副瘋癲活潑的樣子。畢竟日後她可是要當一國之母的。

  江妙抬手捏了捏她的手背,用口型同她說了一句「不礙事」。

  殿內的衛寶鈴正在招待,見長公主進來了,便開心的迎了上去,甜甜的叫了一聲「表姐」,不過看到後面跟著的霍璿,衛寶鈴小臉一僵,半晌才不情不願的叫道:「霍姐姐。」

  霍璿抬頭,淡淡道:「衛妹妹。」

  霍璿和衛寶鈴的關係,在場之人最是清楚不過,長公主瞧著也有些頭疼,遂叫二人入席,不過這二人的位置倒是刻意錯開的。

  宴席過後,小姑娘們都到院子裡賞菊。

  長公主偏愛菊花,玉明宮的前院及通往宮殿的長廊上都擺滿了拔蕊怒放的菊花,有純白無暇的白牡丹,有雍容華美的瑤台玉鳳,有淡黃綿長的玉翎管,更有朱紅大氣的墨牡丹……菊花品種繁多,花團錦簇,千姿百態,美不勝收。

  陳凝芷指著陶瓷刻蓮瓣花盆內的一株白菊,沖著江妙道:「妙妙,你瞧,這菊花真好看。」

  江妙低頭一瞧,見這菊花呈雪色,花瓣收攏,生得像雪球一般,笑笑道:「這叫‘雪海’,的確好看。」

  陳凝芷對賞花不大瞭解,又問了問其他菊花的品種,見江妙都能一一答出,倒是有些佩服。其實江妙對菊花也沒有太多研究,只是她娘親喬氏有個花圃,裡面有各式各樣的珍貴花草,都是她爹爹想法子給她弄來的,她瞧得次數多了,自然也能下意識記住了。

  二人在賞花,而衛寶鈴這兒幾個小姑娘,倒是玩起了葉子牌。不過多時,不少小姑娘們都圍了上去,江妙同陳凝芷也跟了過去。

  見石桌邊坐著四人,依次是長公主、霍璿、衛寶鈴和陳凝蕎。

  葉子牌在望城的貴族圈子裡極流行,平日裡大戶人家設宴,用完席,男賓們玩投壺射覆,女眷們則賞花玩葉子牌。江妙倒是沒玩過,目下瞧著四人手裡拿著葉子牌,挨個兒出牌,雖沒人給她講規則,可連著瞧了幾回,心裡倒也有些底了。

  這四人中,葉子牌打得最好的當屬衛寶鈴了。

  又贏了,衛寶鈴笑吟吟的收了銀票,說著不好意思的話,可面上卻是滿滿的得意笑容。

  長公主側過頭,瞧見了睜著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的江妙,說道:「妙妙,你過來替本宮玩幾回吧。」

  她來?

  江妙並不是扭捏之人,況且瞧著的確有些手癢癢,可這玩意兒她沒玩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釋道:「我沒玩過這個……」

  「沒關係的,這葉子牌很簡單的。」衛寶鈴也熱情的開口了,「既然表姐有事要忙,妙妙你就幫表姐打吧。」

  江妙點頭道:「那成。」

  長公主起身,領著江妙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俯身在她的耳畔道:「放心,輸了算我的,贏了歸你。」

  長公主這般大方,江妙笑笑道:「嗯,我努力不給長公主丟臉。」

  衛寶鈴見長公主走了,才笑著給江妙講葉子牌的規則。她精通此道,知曉這葉子牌並非一下子能學會的,她可是自小在娘親的身邊耳濡目染,看了好幾年,也玩了好幾年,放眼整個貴女圈子裡,她算是上乘。

  她一面說著,一面瞧著江妙一張懵懂無知、一頭霧水的小臉,心裡有些發笑,道:「好了,咱們要開始了,妙妙你聽明白了嗎?」

  畢竟這麼多人在場,衛寶鈴不可能故意說錯。她將規則講得清清楚楚,加之江妙剛才看了幾輪,心裡大概有個數,又聽衛寶鈴講了,更是一下子明白了。

  江妙點頭:「嗯,明白了。」

  不懂裝懂。衛寶鈴心裡暗暗嘀咕了一句。

  別說是衛寶鈴不信,就連一道玩的陳凝蕎,也不信江妙光是聽上一邊就清楚了。不過小姑娘愛面子,這道理她也明白的,換做是她,她興許也會硬著頭皮不懂裝懂。

  四人依次取八張牌,其餘的,擱在中間,出一張抓一張。

  因上一輪是衛寶鈴贏的,這回是她先出牌。

  葉子牌按著「萬勝千,千勝百,百勝錢」的規則。

  起初江妙雖然明白了規則,卻也的確有些手忙腳亂,可她記性好,出過的牌都記在腦子裡,瞧著三人的出牌狀態,幾輪之後,能大概猜出她們手裡拿的是什麼牌。她不會打,但是會記,最重要的是運氣好,每回上家出的牌,她都能捉到。這幾回下來,除卻剛開始墊了兩回底,後面的幾輪,每回都是江妙贏。

  霍璿贊道:「妙妙打葉子牌還挺有天分的。」

  贏了好些銀票,江妙有些不大好意思。

  而陳凝蕎因為心裡頭想著別的事兒,打葉子牌時並沒有多少專注,甭管是衛寶鈴贏還是江妙贏,她都沒多大意見。

  可衛寶鈴一張臉可難看的很,陰沉沉的,連強顏歡笑都笑不出來了。也難怪衛寶鈴會難受,每回玩葉子牌,她都是最起勁兒的一個,因為她每回都是贏的最多的,今兒竟然輸給了剛玩的江妙,叫她怎麼能笑得出來。

  衛寶鈴霍然起身,陰陽怪氣道:「江姑娘玩得這麼厲害,還說是第一回玩,真是謙虛了。」

  這意思就是說,江妙是故意說不會玩的。

  衛寶鈴說完這話,就轉身走了,同她要好的幾個小姑娘,忙上去安慰。畢竟在今日這群貴女中,大多數還是向著日後要當皇妃的衛寶鈴的,沒人會幫剛融入這個圈子不久的江妙。

  霍璿氣惱的扔牌:「什麼玩意兒!」

  陳凝芷也安慰江妙,道:「妙妙,你別和衛寶鈴計較,她那人就這樣……」

  陳凝蕎瞧著江妙這個小妹妹,也覺得她受委屈了,畢竟被衛寶鈴欺負過的,江妙並不是頭一個。她怕拍江妙的肩膀,道:「別放在心上。」

  江妙眨眨眼,將手裡的葉子牌擱在石桌上,小臉含笑道:「我沒事兒。」她的確沒生氣,也沒覺得委屈。

  江妙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的確沒有委屈的掉眼淚。只是她年紀小,又生得嬌小,若是安安靜靜不說話,加上剛才衛寶鈴的發火,旁人自然是覺得這小姑娘被欺負的委屈慘了。哪回想到,江妙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而且,能氣到衛寶鈴,她心裡還挺開心的呢。

  霍璿見江妙果真沒委屈,爽朗笑笑道:「你果真心大。」她捏捏江妙的臉,道,「罷了,我也玩累了,咱們還是去看看花兒罷。」

  霍璿領著江妙繼續賞花,陳凝芷朝著陳凝蕎道:「七姐姐,咱們也去罷。」

  陳凝蕎有些心不在焉,朝著陳凝芷道:「九妹妹,你先和霍姑娘江姑娘她們一道走吧,我在這兒再坐一會兒。」

  陳凝芷未看出端倪,笑著點頭:「那成,我就在這兒走走,不走遠。」

  陳凝蕎看著小姑娘們都走遠了,這才對著身後的丫鬟朱翠道:「同我一道去永壽宮瞧瞧姨母。」

  朱翠低聲稱是,跟著陳凝蕎走出了玉明宮。

  走了一段路,陳凝蕎突然「啊呀」一聲,沖著朱翠道:「我的帕子落在剛才的桌子上了,你替我去取來。」

  朱翠沒多想,趕忙折回去取帕子。

  陳凝蕎嘴角一揚,疾步朝著御花園走去。

  行至御花園的蓮花池,陳凝芷抬眸,見池邊的八角涼亭內,立著一個頎長高大的身子,見他穿一身墨綠錦袍,容貌生得俊美無雙。單單是這麼瞧著,陳凝芷的心就按捺不住「噗通噗通」跳著,都要從心口跳出來了。

  她面頰一燙,見四周果真一個巡邏的侍衛都沒有,遂緩步走到池邊。

  蓮花池蓮花開敗了,池水幽深,透著一股瘮人的寒意。

  陳凝蕎攥了攥手,小臉上有些害怕,可想著今日的安排,還是一咬牙,作失足狀「噗通」一聲跌落池中。

  陳凝蕎在池中不停的掙扎呼救。她的身子起起伏伏,而這池水的寒意,叫陳凝芷凍得渾身麻木——她會水,可是她要忍住,等那人來救她。

  此處安靜,陳凝芷的動靜顯得格外的大。

  陸琉自然也看到了。他一雙漆黑的眸子,看著池中呼救的姑娘。忽然想到之前,他也看到過一個小女娃落水,瘦巴巴小小的一隻,太過可憐,可憐得叫他都動了惻隱之心。那回他破天荒的好心救了人,如今想來,可算是一輩子都丟不開這個小麻煩精了。

  這種事情,一輩子一回就夠了。

  水中的陳凝蕎難以置信,他分明是看到了,卻走了……

  走了。

  陳凝蕎進退兩難,不顧矜持忙呼救道:「王爺,救救我,救救我……」

  許是宣王未看清她是誰,若知曉她是陳府嫡女,莊太妃的親外甥女,他一定會救她的。

  ***

  這廂,陳凝蕎的丫鬟朱翠拿著帕子,急急的朝著霍璿等三人道:「姑娘不見了……」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聲音帶著哭腔,「……我拿著帕子折回去,姑娘就不在原來那地方了。」

  陳凝芷一下子擔憂起來。倒是霍璿淡定些,忙吩咐人去找,而後對著陳凝蕎和江妙道:「咱們也出去找找,不過得記著,別和丫鬟走散了。」若是找到了一個,又丟了一個,那就麻煩了。

  江妙點點頭,二話不說就領著寶巾和寶綠出去找人。

  路上,寶巾擔憂道:「這皇宮這麼大,怎麼找啊?而且陳七姑娘也不像是會胡亂走的人啊。」

  江妙來過幾回皇宮,加上上輩子的記憶,倒是記得路,並沒有胡亂找。

  她沿著玉明宮的長廊一路走出,又在御花園找了一會兒。

  江妙步子急,走得快,在御花園的小徑上走,突然瞧見前面的冒出來一個人,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已經撞上去了。

  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牆。

  江妙吃痛的揉了揉鼻尖,被撞得淚眼汪汪看著面前的男人,驚訝道:「王、王爺?」

  陸琉也有些意外,他見小姑娘的鼻尖兒都被他撞紅了,想伸手替她揉揉,但是想到她一本正經說自己已經是大姑娘了那番話,也就沒有伸手,只問道:「不好端端在玉明宮待著,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他頓了頓,想到了什麼,耐心問道,「尋不著路了?」

  江妙搖頭說不是,剛想解釋,便聽不遠處隱隱約約有陳凝蕎的呼救聲。江妙的小臉登時一繃,抬頭看著陸琉:「王爺可看見陳七姑娘了?」

  陸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咱們過去說話。」

  聞到陸琉身上的酒味兒,江妙察覺到了不對勁,想要掙脫陸琉的鉗制,奈何他的力氣太大,她壓根兒沒法掙脫。聽著陳凝蕎的呼救聲越來越弱,江妙忙沖著身後的寶巾和寶綠道:「你們趕緊過去瞧瞧陳七姑娘。」

  寶巾和寶綠有些為難。若是她們過去了,這兒就剩下她家姑娘和宣王兩人了。可見自家姑娘一副態度堅決的模樣,又知宣王並不是傷害她家姑娘,寶巾和寶綠猶豫過後忙跑了過去。

  瞧著寶巾和寶綠過去了,江妙揚起一張小臉,才惱道:「王爺見死不救。」

  陸琉望著面前這張小臉,又想起昨晚那個旖旎的夢,二話不說,就將人拉到了身後的小樹叢裡。

  雖覺得陸琉鐵石心腸,可江妙還是本能的相信他不會傷她,目下被她拉到樹叢裡,背脊抵在樹幹上,江妙才忍不住道:「王爺——」

  「……本王的確見死不救。只是你可知,今日是那陳七姑娘想要設計本王娶她為妻。若是今日本王下水救了她,下一刻莊太妃安排的人會出現,目睹本王同陳七有肌膚之親。」

  陸琉並不是那種喜歡解釋的人,而江妙同陳凝蕎的交情也不過是泛泛之交,不知她的為人,這話事情有些荒唐,可她還是本能的相信陸琉,而且之前陳凝芷也同她說過陳凝蕎喜歡陸琉。

  江妙信他,只是嘴上卻忍不住道:「可是,可是王爺若是不救——」

  「……放心,陳七會水。」

  真的掙扎呼救,還是刻意為之,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鬧了一個大臉紅,江妙登時就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了。可她是個知錯就改的,態度誠懇道:「我不是故意的,王爺你別生氣。」她知道自己有些是非不分了,可若是換個人,遇到這種狀況,也很難不懷疑他。

  半天未聽陸琉有聲音,江妙怯怯抬眸,見他眉目清明,試探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噯,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叔叔輩的人,心眼兒也忒小了罷。跟她一個小丫頭計較什麼呢?

  因為尷尬,小姑娘的臉蛋紅霞滿天,粉嫩嫩的好看極了,陸琉低頭,對上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嗅到她身上的淡淡甜香,陸琉忽覺一陣煩躁,遂毫不猶豫俯下身,張嘴含住那張小嘴兒。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1:08 PM

第065章:

  江妙深吸了一口氣,鼻翼間滿是男人身上清冽的氣息及濃烈的酒味兒。

  她木木的靠在身後的樹幹上,聽著耳畔呼呼的風聲和樹葉簌簌的響聲,待樹上有片葉子掉落,堪堪落在她的臉上,癢癢的撓過,江妙才意識到自己該做些什麼。她一隻手被他抓住,掙脫不出來,只能用另一隻手去推他胸膛,可惜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燙得厲害。她用力推了幾下,卻發現對方的身軀像座大山一般巋然不動。

  落水的陳凝蕎仿佛已經被人救上來了,因為她聽到了外邊寶巾和寶綠的腳步聲,及她們著急的呼喊聲。

  她的丫鬟就在小樹叢外邊,正著急的尋她,而她卻被一個男人壓在樹幹上,任由他親著嘴。

  ……這種感覺,太羞恥。

  江妙又使勁兒急急的推了幾下。

  陸琉這才收手。

  他略略抬起頭,見小姑娘一張紅成胭脂色的小臉,意識到自己做得的確有欠妥當。

  陸琉覺得,自己今日的確有些喝多了。

  瞧她抬頭了,水亮的眼睛就這麼看著他,陸琉下意識伸手,輕輕將掌心覆在她的眼睛上,啞聲道:「……別這麼看著本王。」

  江妙臉一燙。分明是他冒犯了她,竟是這般的態度。只是,她並沒有像一般的小姑娘那般委屈落淚,亦或是狠狠扇他一耳光。她重活一世,有些事情想得很明白,可對於這種事情,她的確是頭一回碰到,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上輩子,就算是和她定親的陸行舟,她也沒有讓他親過,而如今……江妙抬手,將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掌拿開。

  她固然極力想努力鎮定,可終究是個小姑娘,面對這種事情,若說是一點羞赧之一都沒有,那可是騙人的,至少江妙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很燙。

  她咬了咬唇,語氣平靜的問道:「長福,也就是那小鹿,是王爺送的?」

  不知她忽然問這個,倒是令陸琉這個不喜形於色之人也有些愣住。他怔怔的望著她,啟唇道:「是。」

  江妙倒是沒有多少驚訝。那日她感謝長公主,長公主的反應有些奇怪,仿佛不知道似的,雖然事後她敷衍過去了,她並未多問,可還是記在心裡了。她年紀小,模樣乖巧,並不意味著她容易糊弄。

  江妙點點頭,動了動被陸琉握著的腕子,待對方將她的手腕鬆開了,她才下意識的纏著手指,垂了垂眼睫,又問:「祁澄的事情,也是王爺派人做的?」

  陸琉點頭:「是。」

  江妙頓了頓,繼續問:「王爺知道,今日我會進宮嗎?」

  陸琉低低的笑了,說道:「你是想問,今日本王是不是因為你才進的宮?」

  被看穿了心思,江妙原本就緋紅的臉頰又燙了三分。

  陸琉見她通紅的耳根子,連原是白皙的玉頸上都紅得厲害,知道她終究是年紀太小,就算裝得再鎮定,這會兒也是羞得不成樣子了。

  他沒有繼續打趣兒,認真回答:「……本王知道。」

  江妙嗯了一聲,心中豁然開朗。

  話說到這份上,若是她還不明白陸琉的意思,那她當真是太蠢了——他果真是對她上了心。那她該怎麼做?江妙蹙眉想著,而後從袖中拿出一塊玉蘭色繡粉牡丹絲帕,擦了擦嘴。被他親得那麼用力,這口脂肯定是花了,待會兒肯定會被人瞧出端倪的,還不如全部擦乾淨。

  陸琉倒是沒想到小姑娘會這麼安靜,瞧見她淡然的舉止,他伸手從她手裡將帕子拿過來,又見她露出詫異之色,才伸手擦了擦她弄到唇邊的口脂。只是她唇瓣粉嫩豐潤,就算不抹口脂也是極漂亮的。他小心翼翼的擦拭乾淨,瞧著她櫻桃般的小嘴,道:「好了。」聲音一頓,又道,「……本王以為,你會哭鬧。」

  方才親的時候,他倒沒想太多,親完了,就想:小姑娘被輕薄了,許是要哭鼻子了。完了,他都不曉得該如何哄她。

  未料竟是這般平靜的神態。

  江妙沒接話,收拾好了,轉身欲走。陸琉卻伸手,一把握著她的手腕。江妙回頭一看,忍不住蹙起了眉頭,說道:「王爺既然親了,我再哭鬧也沒任何用處。幼時王爺曾救我性命,我記在心裡,所以也相信,王爺不是那種人。今日之事,就當做……當做王爺一時犯了糊塗事兒。王爺把手鬆開成嗎?」

  陸琉松了手,見小姑娘像小兔子一般飛快的逃走了。手心登時一片空蕩蕩的,這才慢慢的垂下。心裡一時有些糊塗了,究竟誰才是被輕薄的那個?

  江妙提著裙擺小跑了一段路,之後才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想到方才在樹從裡的舉止,江妙覺著自己的臉又燒了起來。

  這時候,在邊上尋著的寶巾和寶綠才走了過來。二人急急走到江妙的面前,問道:「姑娘,你去那兒了?沒事兒吧?」

  江妙道:「我沒事。」又問,「陳七姑娘如何了?」

  寶綠心思簡單,並未多想,說道:「陳七姑娘不慎落了水,現已經被救上來了,正在玉明宮的偏殿休息,長公主她們都在。」

  江妙點點頭,道:「那我去瞧瞧。」

  寶巾的目光,卻落在自家姑娘不染口脂的唇上,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登時蹙了起來。她見姑娘走了,經由身旁的寶綠提醒,才幾步跟了上去。

  玉明宮的偏殿,陳凝蕎剛泡了一個熱水澡,這會兒正裹著大紅色繡牡丹被褥躺在黃梨木雕花架子床上。被褥鮮紅,襯得她的小臉越發蒼白如紙,可這副模樣,比剛救上來那會兒凍得發紫的樣子好多了。

  江妙進去的時候,殿內好些小姑娘都到了,陳凝芷眼眶紅彤彤的,坐在陳凝蕎的榻邊,一副擔心壞了的樣子。

  江妙瞧見了站在一旁的霍璿,遂將霍璿拉到一旁,小聲問道:「陳七姑娘身子如何了?」

  霍璿認真道:「剛才大夫來瞧過,只是受了寒,虧得陳七姑娘底子好,好生調養一段便無礙了。」說著,又問江妙,「妙妙,你剛才做什麼去了?」

  江妙一怔,好半天,才說道:「我找陳七姑娘的時候,和寶巾寶綠走散了,所以……」

  「……陳七姑娘這般安靜之人,都出了這檔子事兒,日後你若是要進宮,我得寸步不離的看著你才成。你若是出了事兒,你那三個哥哥,指不定都怨到我身上來。」霍璿大姐姐般的說道。

  江妙小腦袋如搗蒜般,目光卻忍不住看向了榻上可憐兮兮的陳凝蕎。

  若是她不知原由,興許還會生出幾分擔憂,可一想到適才在樹叢裡,陸琉對她說得話,她就對陳凝蕎同情不起來了。費這麼大的心思,不惜犧牲自己的閨譽,都想當宣王妃,這陳凝蕎的確是深藏不露。只是,陸琉也真是硬心腸。按理說陳凝蕎的條件不錯,又有莊太妃這個姨母撐腰,若要當個王妃,還是使得的。可江妙又想,以陸琉如今的地位和作為,想來也不需要娶一個有後臺的妻子。

  今日的賞菊宴只進行到一半,可發生了陳凝蕎這種事情,自然也是進行不下去了。

  長公主命人送今兒出席的貴女們出宮。至於陳凝蕎,永壽宮那邊也得了消息,身體抱恙的莊太妃據說要親自來看一看這外甥女。

  陳凝芷要陪著陳凝蕎,是以江妙和霍璿又在殿內待了一會兒,待陳凝芷讓她們二人回去,二人才走出了玉明宮。

  走到外頭,莊太妃正好過來,霍璿和江妙退到一旁行了禮,瞧著莊太妃一臉擔憂的進了玉明宮。

  陳凝蕎瞧著莊太妃進來,便紅著眼哭嚷著撲倒她的懷裡,憋著這麼久,這會兒金豆子掉的厲害,楚楚可人的一個,正裹著錦被顫著身。

  莊太妃把人摟住,道:「究竟出了什麼岔子,宣王沒去麼?」她是以長公主的名義給宣王捎了信,按理說應當會去的。

  陳凝蕎哽咽著搖頭,抬起頭,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來,搖頭道:「宣王去了,只是……只是他瞧見我落在水裡,頭也不回的走了。姨母,他……他竟這般狠心。」陳凝蕎容貌清麗,家世出眾,怎麼說也算的上天之驕女,從來都是她選人的,如今主動貼上去,已經算是破天荒了,未料對方根本不顧她的性命。

  莊太妃也吃了一驚。按理說像宣王這般的男子,不可能對美色一點都不動心,她這外甥女生得美貌,配他可是一點兒都不吃虧的。就算不動心,瞧著小姑娘落水,他也理當下水救人,畢竟這是她的親外甥女。

  莊太妃暗歎陸琉的狠心,一把摟住嚶嚶啼哭的外甥女,曉得她今兒受委屈了,忙柔聲安撫起來。

  這頭江妙同霍璿分開,回了府,將今日的事情告知了喬氏。喬氏聽後,也暗道這宮裡水太深,心疼閨女的人家,哪個捨得送寶貝閨女進宮活受罪?宮裡的榮華富貴,不過是面上光鮮罷了。喬氏道閨女今兒興許有些受驚,便命寶巾和寶綠好生照顧。

  江妙進了錦繡塢,瞧著「呦呦呦」湊上來的小鹿,抬手摸了摸它腦袋上的角,只是目下瞧著它,就想到這鹿是陸琉送的,一時又忍不住想起樹叢裡那荒唐事兒來。

  進屋後,寶綠出去沏茶,寶巾才忍不住問道:「姑娘,今日宣王可有對姑娘……」她怕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不說實話,道,「奴婢瞧著姑娘嘴上的口脂沒了,所以才……」

  話說得這般清楚,令江妙的臉火辣辣的燙。寶巾一瞧嚇得魂都丟了,急急道:「宣王真的欺負姑娘了?」先前寶巾對這位王爺的印象不錯,未料他竟是這種人!

  江妙到底是個姑娘家,臉皮薄,如今寶巾問得直白,她曉得自個兒能瞞得過寶綠,卻瞞不過心細如塵的寶巾,遂抬眸道:「你放心,只是碰了一下,他沒……沒怎麼欺負我。」其實她也想不明白,陸琉堂堂王爺,竟連她這顆青澀的果子都下得了嘴。又想到今日陸琉喝了酒,江妙便解釋道,「他今日喝得有些多,所以才會……你放心,以後不會了。」

  姑娘家被人親了嘴,哪是一件小事?可寶巾也明白對方的身份,若真的鬧起來,肯定是姑娘家吃虧。落到最後,若是一頂小轎抬進了宣王府,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寶巾忿忿不平,可這事兒終究是息事寧人為好,又見姑娘也仿佛沒放在心上,心裡忍不住:姑娘真是心寬,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兒。

  其實並非江妙不計較,只是曉得計較也計較不出什麼結果來。晚上她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今日樹叢裡發生的事兒。她自己最清楚不過了,自個兒不過是面上裝得淡定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江妙才沉沉得睡了過去。

  待到次日清晨,江妙覺著小腹處有些脹鼓鼓的,掀開被褥一瞧,見褻褲和褥子上沾了紅梅般的點點血跡,這才頭疼的撫了撫額頭。

  上輩子,她到了十五還未行經,這也是她除卻身體原因外,比旁的姑娘家出嫁的原因之一。那時她和陸行舟定親了,她娘親因為她久久未行經的這事兒,可是擔憂了許久。最後她終於來了初潮。為著這事兒,她娘親簡直高興得要燒香了。

  因江妙經歷過這檔子事兒,自然不像一般小姑娘那般手足無措,極為淡定的喚來了寶巾和寶綠。

  只是她沒想到,昨兒被陸琉這麼一親,竟將她親成了大姑娘。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1:15 PM

第066章:

  江妙躺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床厚厚的大紅雲錦五蝠捧雲團花錦被,小腹處用湯婆子捂著,略帶嬰兒肥的白皙臉蛋此刻有些恍神。

  喬氏俏臉含笑,正絮絮叨叨的叮囑著,低頭瞧著閨女一副壓根兒就沒聽進去的模樣,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道:「你呀,得好生聽著。這事兒對姑娘家來說可是大事。」畢竟姑娘家的月事,可是同日後的子嗣息息相關的。

  江妙哪裡不知?只是喬氏說得這些話,她上輩子都聽了好幾遍了。她素來格外愛惜自己的身子,就算她娘親不說,她也會好好注意的。

  江妙略略抬眼,將剛才喬氏說的話完完整整的複述了一遍,末了才眉目含笑,道:「娘,您瞧,女兒認真聽著呢。」

  閨女記性好,喬氏也沒話說,趕忙掖了掖她肩膀處的錦被,說道:「那好,娘呀不煩你了,你好生休息。」她得將這好消息告訴老祖宗去。說著便起身,朝著寶巾和寶綠交待一番,這才出了錦繡塢。

  次日薛今月過來看江妙。

  一聽寶巾說江妙身體不適躺在榻上,還以為是又病了,未聽寶巾解釋,就急急忙忙跑進了江妙的臥房:「妙妙,你……」薛今月步子一頓,看著站在榻邊的三個容貌相似的俊美男子,想著自個兒方才這麼大的嗓門,登時有些不好意思。她朝著中間的江承許瞧了一眼,而後錯開眼看向笑容燦爛陽光可愛的江承諺,喊道,「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我、我來看妙妙。」

  三兄弟中,江承諺同薛今月的關係是最好的,幼時玩得很投緣,只是這幾年薛今月長大了,同表哥之類的自該避嫌,也少了來往。可江承諺顯然對男女之事不大避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瞧著薛今月,就跑了過去,開心道:「今月也來了,你放心,妙妙沒事。倒是你,怎麼瞧著又瘦了些……」見薛今月乖巧的不說話,江承諺笑了,「怎麼?跟我還害羞呢?小時候你不是還嚷嚷著要嫁給我嗎?」

  薛今月臉一燙,嘟囔道:「三表哥……」

  老大江承讓見自家三弟一副缺根筋的樣子,忙過去搭住他的肩,道:「胡說什麼呢?趕緊向今月道歉。」

  江承諺也知道自己這玩笑開過頭了,可他素來沒什麼分寸,加之幼時同薛今月的關係的確好,除卻江妙這個妹妹外,他最疼的就是這個表妹了。江承諺伸手撓了撓臉,道:「是我不對,今月你別生氣呀。」

  薛今月倒也大度,搖搖頭說沒事,卻因江承許站在江妙的榻邊,她就不敢走過去了。

  這屋子裡頭,江承讓是知道自家二弟的心思的,而江妙也是心知肚明的,唯有江承諺這個二愣子,心性還像個孩子般,沒有意識到這些事兒。江承讓朝著江妙說了幾句話,而後對著江承諺道:「走,陪大哥一起練拳去。」

  江承諺登時露出為難之色,他是三兄弟中武功最差的,不滿道:「大哥平日不是喜歡和二哥一起練拳嗎?」

  傻弟弟。

  不顧江承諺的反對,江承讓擰眉將自家弟弟拎了出去。

  江承許低頭看了一眼妹妹,柔聲道:「那我先出去。」

  江妙點點頭:「嗯,二哥去忙吧。」

  江承許眉目柔和,寵溺的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轉身走了出去,待走到薛今月的面前,才客客氣氣道:「表妹。」

  薛今月愣了愣,抬眸看著江承許一本正經的模樣,若是沒見過他私下對待她的樣子,還真以為他是個性情冷淡的正人君子呢。她也乖乖道:「二表哥。」

  「嗯。」江承許頷首,緩步走了出去。

  薛今月面頰一燙,走到江妙的榻邊,在繡墩上坐了下來,一抬頭就對上了小姑娘笑盈盈的大眼睛,耳根子越發燙了幾分,嗔道:「妙妙你不許笑我。」她這麼聰明,肯定想到……想到她和二表哥之間的事情了。

  江妙道:「好好好,不笑你,二嫂嫂。」

  薛今月嗯了一聲,突然發覺不對勁兒,猛地反應過來,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伸手捏江妙的小臉蛋,又羞又惱道:「好啊,你又笑話我了,早知道我就不過來看你了。」知江妙身體不舒服,她自然不敢使大力氣,緩緩住手,耷拉著小腦袋道,「……妙妙,你都不知道,我瞧見二表哥就有些害怕。」

  江妙倒是不明白了,如今二人的情況,不是挺好的麼?她道:「你不討厭我二哥了,是不是?」

  薛今月誠實的點頭,說道:「嗯,我本來就不討厭他的。只是……只是他每回見了我就動手動腳的,只會欺負我。」她身邊沒什麼交心的人,這些話她又不能告訴自己的娘親,只能同江妙說了。薛今月的腦袋垂得低低的,不滿道,「他就仗著我不會告訴我娘。」

  的確是她二哥不對,眼下還未定親,就這般占小姑娘的便宜。江妙有些不大好意思,伸手扯著薛今月的衣袖,道:「好姐姐,我二哥的確不對,那你若是能早些嫁給我二哥,這一切不就解決了嗎?」

  薛今月撇撇嘴,底氣也足了些,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他說娶就娶,我才不嫁呢。」

  這意思是……

  「……我二哥同你說過了?」江妙問道。

  薛今月點點頭,說:「那回二表哥在法華寺親了我,我的確很生氣,原本這輩子都不想見他了。可是……可是之後在喬府,二表哥聽完我的道歉之後,他也向我賠不是了。他說待我是真心的,若是我點頭,他就讓人來提親……」他是真心想娶她的。可她膽子小,又這麼笨,二表哥到底看上她什麼了呢?

  不過——

  薛今月看著江妙,認真道:「我原以為二表哥只是存心占我便宜的,沒想到他是真的打算娶我。」心思單純的姑娘也有心思單純的好處,譬如這會兒的薛今月,就因江承許一番負責任的話,令她不再追究他輕薄自己的事情。她臉頰緋紅的笑了笑,道,「……我是好人家的姑娘,還沒說親呢,哪能這麼隨隨便便被一個男子親了嘴。這讓我……讓我以後怎麼嫁給別人啊?」

  只是,二表哥負責任是一回事,她嫁不嫁是另一回事。

  聽了薛今月這番話,江妙的臉頰也燙了幾分。她原以為,這沒什麼的,原來……她抬手摸了摸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又想到了那日陸琉親她的嘴,一時又煩惱了起來。他呢?他只是想佔便宜,還是……還是別的?

  「妙妙,你怎麼了?」薛今月抬手摸了摸江妙的臉,道,「怎麼這麼燙啊?你身子到底如何了?」

  江妙回了神,將自己來了月事的事情告訴了薛今月,薛今月聽了,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是姑娘家的私密之事。薛今月小臉紅撲撲的,也害羞道:「你還算好呢,我那會兒簡直嚇哭了,以為自己要死了呢。」說到這等糗事,薛今月也有些不好意思。

  說著,見榻邊小幾上擱著的茶涼了,才道:「小日子的時候,肚子暖暖的才會舒服,我娘有個泡茶的小妙方,喝了保准管用,你等我會兒,我去廚房給你泡。」

  江妙想說不用麻煩,卻見活潑的薛今月已經起身走出去了。

  她笑笑,捏了捏手下的被褥,心裡亂糟糟的一團。

  這廂薛今月一出屋子,走進小廚房,瞧見一個人也沒有,正想開口喊個丫鬟,忽然瞧見暗處走出來的男子,嚇得她手裡的杯盞都掉了下來:「二表哥……」

  江承許眼疾手快,穩穩當當將青瓷冰紋茶盞接住,擱到一旁的黃梨木小方桌上。

  薛今月第一反應就是轉身。

  江承許伸手攬住她的腰肢往身邊帶,道:「我就說幾句話。」

  說幾句話,需要摟著說嗎?

  薛今月本就羞惱,想著這地兒,隨時都有丫鬟進來,更是害怕。若真要和她親近,就不能找個隱蔽點的地方!薛今月急急的踩著江承許的腳,已經很用力了,見對方沒有聲響,不敢再踩用力,只委屈道:「那你把我放開,會……會被人看見的。」

  江承許道:「放心,她們不會進來。」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來,面對面看著她,問道,「我上回同你說得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薛今月咬了咬唇,想了想,道:「我再想想。」她見江承許斂了眉,急急道,「你若是著急,娶別人就成了。」她可是知道的,大表哥的親事定下之後,姨母就一直為他安排親事,相看了好多姑娘。這其中不乏有比她聰慧、比她美貌的。他若是這點耐心都沒有,那他也有沒多少誠心想娶她。

  江承許聽了,目光定定的看著她。

  薛今月一愣,覺著有些不對勁,她素來膽子小,下意識就往後面了幾步。

  之後卻是「嘭」的一聲,毫無預兆的被男人壓到了門板上……

  寶綠正打算去廚房,瞧見廚房的門忽然關上了,趕忙走了過去,半道上,一個高高瘦瘦的青衣小廝忽然出現,攔住了她的去路。寶綠一瞧,見對方是二公子身邊的長隨俞進,才驚訝道:「俞大哥?」

  俞進客客氣氣道:「寶綠姑娘,這兒沒事,你進屋去瞧瞧姑娘吧。」

  寶綠想說屋子裡有寶巾姐姐在,可她也不是個傻的,曉得許是有些事情不好讓她知道,也就沒過去。寶綠朝著俞進福了福身,道:「那俞大哥,我先進去了。」

  江妙在屋子裡等了許久,才見薛今月慢吞吞的走了進來。

  她捧著薛今月用妙方泡的茶,一打開茶蓋,就聞到一股棗香味兒,眼眸晶亮,忍不住贊道:「這茶可真香。」她見素來聒噪的薛今月不說話,抬眸仔細瞧了瞧,見她一張小嘴兒微微嘟起,好似正在和誰賭氣似的。

  而且江妙細心,曉得方才薛今月嘴上抹得是淺粉色的口脂,這會兒小嘴紅通通的,像是塗了一層厚厚的胭脂一般,又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啃的。

  江妙捧著茶小口小口的喝,心裡頭明澄澄,忍不住低低笑了笑。

  薛今月本就做賊心虛,目下一聽江妙笑了,便知又被她知道了,惱羞成怒急急道:「不許笑不許笑,你們兄妹倆都是一個德行,慣會欺負人!」

  江妙抿著嘴不笑,好說歹說的說了一大堆軟話哄這位二嫂嫂。

  待半月後,江妙聽到她爹娘要請榮國公府老太太去薛家給她二哥提親時,心下自然也沒多少驚訝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1:23 PM

第067章:

  有榮國公府的老太太出面兒,這門親事自然順順利利的說了下來。

  加之兩家本就是表親,鎮國公府的二公子江承許又是容貌能力都是挑不出錯的,同薛今月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沒有比這門親事更合適不過的了。

  而且喬氏先前也曉得了二兒子的心思,同薛府的林氏,也就是薛今月的娘親提過。林氏本就欣賞江承許年紀輕輕身上那股沉穩勁兒,知道他中意自己的閨女,也覺得這平日不動聲色的少年甚有眼光。

  一番考慮,加上鎮國公府親了這麼一個媒人上門說親,這門親事也算是給足了誠意,豈有不答應之禮?

  林氏一想到先前差點將閨女許給了祁澄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想起來都有些後怕。想來瞧著文質彬彬的男子,並不一定是表裡如一,像江承許這種不愛說話的,興許才更會疼人。

  親事定下來了,薛今月在自個兒的閨房捂臉害羞。

  林氏一進來,看著閨女這般羞答答的小模樣,笑盈盈道:「怎麼?先前不是說你二表哥凶,挺怕你二表哥的嗎?」小時候薛今月的確怕江承許,可她又喜歡江妙和其他兩位表哥,所以每回去鎮國公府玩自然有些糾結。

  薛今月護短道:「哪有?二表哥挺好的。」至少他說話算話,雖然霸道了些,但是還是挺負責任的。

  林氏原本還擔心女兒心思單純不懂事,這會兒一聽對江承許的看法有了改觀,她心裡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林氏低頭看著女兒,說道:「今月,你放心。你二表哥是你表姨夫一手教出來的,這人品錯不了。你瞧,你表姨夫到現在身邊就你表姨母一人……」男子若是要一輩子隻妻子一個女人,那是不大可能的,可偏生江正懋就做到了。若是江承許和他爹爹一樣,那便是她女兒的福分了。

  薛今月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可她知自家爹爹身邊也是有姨娘的,好多大戶人家的老爺公子,都有嬌妻美妾的。一想到日後她同江承許成親,江承許興許還會有別的女人,他會像對自己一樣,親她們,抱她們,薛今月一張小臉就沉了下來。

  上回她答應他之前,應該提要求的。她怎麼給忘了呢?真是笨死了。

  這廂薛今月正煩惱稀裡糊塗就答應了江承許的提親,而鎮國公府的動作又這般快,只半個月,就上門提親了,後悔答應的太輕易。

  而鎮國公府這邊,老太太卻盼著,幾個孫兒能早些成親。

  老太太眉目慈祥,坐在寶藍色雲龍捧壽坐褥的禪椅上,看著坐在一旁的孫兒,笑吟吟道:「定了親,這成親自然也快了。待明年讓哥兒的親事辦完之後,就輪到給你辦喜事兒了。今月那孩子,乖乖巧巧的,我素來喜歡,成親之後,你可不許欺負人家。」

  因鎮國公府就江妙一個孫女,老太太對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格外偏愛,而薛今月又是經常來鎮國公府的,每回同江妙二人在老太太身邊說些討人喜歡的話,老太太就歡喜得不得了,早就將她當成親孫女了。

  江承許道:「祖母放心,孫兒明白。」

  江妙正低頭剝著松子,聽了自家二哥一番話,一雙亮亮的大眼睛忍不住看向江承許。她這二哥,比她爹爹還要冷淡沉默,平日裡是個不喜形於色的,這會兒乖巧的回著祖母的話,耳根子都燒了起來。

  紅通通的,是害羞了。

  江妙覺著有趣兒,忍不住彎了彎唇。

  馮氏是個眼尖的,一見江妙露出盈盈笑意,便道:「唷,妙妙也笑了。」說著看向老太太,道,「老祖宗,過了年咱們妙妙也十三了,這親事吶,得早些準備才是。咱們妙妙選婿,那可是要擦亮眼睛的。」

  好端端的,怎麼說到她身上來了?江妙臉頰一燙,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老太太也知寶貝孫女已經是個大姑娘了,目下這麼一瞅,見孫女生得水靈美貌,眼兒含著水汪汪的霧氣,小臉兒稚氣未脫,卻也能預見日後的顏色了。可大戶人家的主母,大多不會選太過漂亮的,先前喬氏這門親事,老太太起初也是有些不滿的,只是江正懋自己喜歡,他又是個癡情種,老國公爺點了頭,老太太也不好說什麼了。可這麼多年下來,老太太對喬氏這個長媳相當滿意。只是,她尚且如此,旁人家大抵也是這般想的。

  江妙見老太太盯著她瞧,便知老太太當真在考慮了,忙將手裡的松子放回碟內,坐到老太太身邊,抱著老太太的手臂,嬌嬌道:「孫女不嫁,孫女要一輩子陪著祖母。」

  好聽的話誰不愛聽,特別是上了年紀的。

  老太太摟著懷裡的小孫女,微笑著,臉上是一道道歲月留下的痕跡。她道:「妙妙放心,祖母一定給你選個好的。」

  江妙小臉紅撲撲的,乖巧的沒有接話。

  其實上輩子,她同陸行舟定親,她這祖母,也是不喜歡的。不過祖母也覺得陸行舟是個好孩子,只道陸行舟的娘親孟氏是個難纏的,祖母怕自己嫁過去之後會吃虧,畢竟陸行舟是孝子,一貫不會違背孟氏的意思。

  可這些擔憂的事情還沒發生,她卻已經沒命嫁給陸行舟了。

  如今想來,江妙覺著這興許也是一樁好事——前世她病弱,橫豎活不了多久,與其成了陸行舟的妻子,不過乾乾淨淨的走。只是難為了她的親人為她傷心了。

  從老太太的尚恩堂出來,喬氏同馮氏戚氏分開了,才拉著江妙說話:「……臘月初五平津侯府辦百日宴,你隨娘一道去。」她瞧瞧江妙漂亮稚嫩的眉眼,叮囑了一句,「就穿上月錦繡坊剛送來的那件芙蓉錦襖子。」

  那件粉色繡蘭花芙蓉錦短襖雖然不算太過鮮豔惹眼,卻也有些精心安排的成分。喬氏不會無端端叮囑的,而江妙是個一點就通的,自然就想到了喬氏心裡的打算。

  她低頭纏著手指,心想:看來她娘親真的打算早些給她定親了……

  ***

  臘月初五的這一日,江妙早起梳妝,喬氏也仿佛刻意叮囑了寶巾和寶綠,這倆丫鬟將自家姑娘打扮的端莊大方。不過江妙年紀小,正是活潑可愛的年紀,倒是有些不適應這番打扮了。

  只是這圈子裡的人,若要選兒媳,最重要的可是穩重,決計不會是美貌。

  江妙身為鎮國公府的嫡女,親事本就不用太擔心。只是喬氏先前鮮少帶閨女出門,如今倒是不能再藏著掖著了。

  喬氏同領著江妙到平津侯府的時候,這平津侯府早已賓客盈門熱熱鬧鬧的。

  平津侯夫人的芳雅院已經坐滿了衣著光鮮珠環翠繞的命婦貴女。

  江妙乖乖巧巧的跟在喬氏身後。

  霍璿正圍在自家娘親朱氏的身邊,看著繈褓中白白胖胖的小弟弟,一抬眼看見喬氏後面的江妙,登時眼睛一亮,起身走到江妙的身邊。霍璿是個懂禮的,先甜甜的叫了喬氏,而後才拉著江妙道:「妙妙也來看我家小弟弟嗎?」

  平津侯夫人朱氏孕有霍硯霍璿兩個孩子,如今又喜得麟兒,的確是一樁喜事。

  江妙點點頭。因鎮國公府自她之後再也沒有堂弟堂妹,江妙倒是沒有同小娃娃接觸的機會,最近的,也當屬如今已經八歲的喬元寶。她有些好奇,抬眼見朱氏懷裡的小奶娃,依稀能瞧見他胖嘟嘟的側臉。

  這倆月難得見江妙來平津侯府,霍璿朝著她眨眨眼道:「走,我帶你去瞧瞧。」說著,就拉著江妙過去了。

  朱氏素來喜歡江妙,目下見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喊了人,小臉粉嫩嫩的,穿著打扮端莊大方,漂亮得不得了,越發瞧著挪不開眼了。

  喬氏也同朱氏說了幾句話,目光落在朱氏含笑的眉眼上,便知朱氏對閨女的喜歡是真心實意的,心裡忍不住道:若是當真尋不到更好的,霍硯也不錯。

  而江妙倒是沒注意旁的,目光悉數落在朱氏懷裡戴著虎頭帽、掛著長命鎖的小奶娃身上,見小傢伙生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白白肉肉的臉蛋,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的臉,而後張著小嘴巴,咿咿呀呀叫了起來,晶瑩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朱氏笑笑,忙溫柔的給兒子擦口水。

  霍璿忍不住歎:「弟弟很喜歡妙妙呢。」

  江妙上輩子同子嗣無緣,可姑娘家仿佛生來就對小孩子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目下瞧著胖嘟嘟可愛的小奶娃,江妙心裡特忍不住想:若是這輩子,她也有個這麼可愛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一想到這輩子自己的身體無礙,健健康康的,日後若是成了親,生孩子也不成問題,江妙對親事仿佛也多了幾分期盼。

  霍璿領著江妙出去。

  外頭冷,霍璿還體貼的替江妙攏了攏斗篷。江妙看著身旁這個大姐姐一般照顧自己的霍璿,笑吟吟道:「謝謝璿姐姐。」

  霍璿道:「你同我客氣做什麼?」她又說起了薛今月的親事,「……你同今月從小一起長大,她當你的二嫂嫂,倒是不錯。」

  聽霍璿語氣中有些羨慕,江妙便知她是不願嫁入皇宮的,可是這樁親事,對整個平津侯府來說,太重要。她是個知輕重的,面上自然開開心心的應下,可心裡頭,怕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只是再過半年,她就得入宮了。

  江妙點頭,不提這事兒,說道:「嗯,這大嫂和二嫂嫂我都喜歡,就等這三嫂嫂了。」

  霍璿笑笑,步子一頓,看著江妙道:「若是我沒婚約,我就嫁給你三哥,當你三嫂嫂。」

  江妙瞧著霍璿臉上的笑容,倒是愣住了,心下「咯噔」一聲,眼神木木的看著她,暗道:難道霍璿真的對三哥……

  瞧著江妙這副認真樣兒,霍璿「噗嗤」笑出了聲兒,用指頭輕輕戳了戳江妙的小腦門,道:「開玩笑的,你這個傻丫頭,難不成當真了?」

  江妙也是一陣赧然,道:「也是,我三哥孩子氣,璿姐姐才瞧不上眼呢。」

  霍璿倒是對江承諺沒多少看法,畢竟接觸的不多,只是景惠帝在她心裡的印象太差,令她覺著,隨便拉出一個男子,都比他好得多。

  若她真的能選,肯定選擇嫁給江承諺——至少江承諺,沒有青梅竹馬捧在手心寵愛的小表妹。

  只是霍璿覺著這等煩惱之事,實在不宜告訴江妙,這個傻丫頭,還是適合被一大家子寵著開開心心過日子。

  走了一段路,霍璿和江妙就碰見了霍硯。

  霍硯穿寶藍色雲紋棉袍,高大挺拔,斯文有禮。

  只是,霍硯一見江妙,就有些緊張。可到底是多日未見,他還是忍不住細細打量她一番,見她這小臉兩側還是肉肉的,沒有憔悴,心裡的擔憂也少了幾分。他微笑道:「妙妙。」

  江妙也叫了一聲霍大哥。

  霍璿挽著江妙的手,嗔道:「哥哥只看到妙妙,都看不到妹妹了。」

  這話說得霍硯面紅耳赤,有些害臊道:「不許胡說。」

  霍璿吐了吐舌頭,沒胡說了,省得她家哥哥在心上人面前出糗。她朝著江妙身後的寶巾和寶綠道:「我院子裡新養了一隻小狗,兩位姐姐要不同我一道去瞧瞧?」

  這聲姐姐,寶巾和寶綠可是承受不起,畢竟面前這位,可是馬上要當皇后的。只是霍璿私下素來不計較這些,待身邊的丫鬟也極好。可這會兒這意思,是最明白不過的了。

  寶巾看向江妙,用眼神詢問她的意思。畢竟有了上回宮裡那事兒,她可不敢離開自家姑娘半步。

  江妙雖然有些不大好意思,可瞧著霍璿這般積極賣力,也只能點頭道:「你們同璿姐姐去瞧瞧吧,我待會兒就過來。」

  霍璿知道江妙給面子,忙帶著寶巾和寶綠走了,倒是霍硯,有些喜出望外,一時言語無措,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怔怔看著眼前嬌小美貌的姑娘,啟唇道:「妙妙,你……你身體好些了嗎?」

  江妙有些想笑。霍璿隔三差五來看她,大抵也有他的關心在。她爹娘哥哥們關心她,是因為彼此是親人,如今霍硯這個外人對她心心念念,她的確該感激的。江妙回道:「多謝霍大哥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他知道她沒事。

  霍硯笑了笑,又道:「你上回送我的扇墜,我、我很喜歡……」

  對上男子清泉一般乾淨明澈的眼睛,江妙忽然覺著有些歉疚。她原本的確想過嫁給他的,所以才沒有拒絕他一直以來的關心。只是,陸琉也對她上心了……目下她還不知他對她上心到如何程度,至少她二哥不小心輕薄了今月之後,馬上就朝她道歉並且提親,而他……

  江妙垂眸,淡淡道:「霍大哥喜歡就好。」

  霍硯一怔,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低頭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妙妙,長平街有間新開的鋪子,是賣糖炒栗子的。他家的特別好吃,我同阿璿經常去,若是待會兒你有空,咱們可以一起去嗎?」他怕她誤會,忙道,「……阿璿也去的。」

  糖炒栗子剛熱乎的時候才最好吃,江妙那三個哥哥,平時也帶她出去過。

  江妙認真的想了想,最後還是點了頭。

  霍硯神色緊張,手心都有些冒汗了,待瞧見小姑娘點頭,才笑容燦爛了起來。

  之後霍硯送江妙去了霍璿的院子,霍璿瞧著江妙安安靜靜的,以為她生氣了,才將她拉到一旁,解釋道:「妙妙,你別生氣呀。我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對,可是我……我哥哥他真的很擔心你。妙妙,我下次絕對不會了,你就信我一回。我哥哥他、他,沒欺負你吧?」

  雖說她哥哥不是那種人,可到底太喜歡江妙了。

  江妙忙道:「你想到哪裡去了?」她笑了笑,又道,「不過這話是你說的,不許有下一回了。」

  霍璿瞧著沒事兒,才松了一口氣,可聽著江妙這番話,又暗暗後悔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了。她心下懊惱,只是想著眼前這小姑娘是個心軟的,凡事說上幾句好話就成,也就釋然了。

  宴席過後,江妙同喬氏說了要和霍璿一道出去買糖炒栗子,喬氏倒是沒反對。

  倆小姑娘坐在馬車裡,江妙怕冷,直接縮成一團,懷裡捧著熱乎乎的手爐。

  霍璿不怕冷,可掀開簾子,看著邊上披著藍色斗篷騎在馬上的哥哥,倒是有些心疼壞了。

  好不容易到了長平街。

  坐在馬車上的江妙,遠遠的就聞到了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兒。

  倆小姑娘下了馬車,霍硯下馬走到二人的身旁,朝著不遠處生意興隆的小鋪子一指,說道:「就是那兒,咱們一道過去吧。」

  江妙同霍璿點點頭,裹緊了身上的斗篷,直接走了過去。

  這糖炒栗子極香,剛炒出來的,一個個深褐色的,熱乎乎的。霍硯讓她們坐到一旁的小桌子旁,自己親自過去排隊買栗子。

  霍璿靠了過去,沖著江妙道:「我這哥哥,就是太老實了。」

  江妙看著人群之中鶴立雞群、風度翩翩的霍硯,也展顏露出了一絲笑容。的確,像霍硯這種謙謙君子,的確是少見。

  過了半刻鐘,霍硯同小廝拿著幾包栗子過來了,江妙和霍硯眼巴巴的看著,本就有些饞,目下也顧不得矜持,拿起一顆熱騰騰的糖炒栗子,就開始自己剝。

  霍硯關切的叮囑道:「慢慢吃,先吹吹,小心燙。」

  江妙吹了幾下,輕輕鬆松將栗子殼剝了一般,露出金黃飽滿的栗子肉,她開心的咬了一口,突然臉色一變,半顆栗子含在嘴裡,急急道:「燙、燙燙燙……」

  霍硯的臉色也變了,自然不顧男女有別,直接將手掌伸到了江妙的下巴處,道:「趕緊吐出來。」

  舌頭燙著了,江妙哪裡還想這麼多,一聽霍硯的話,就立刻將半顆栗子吐了出來。

  堪堪吐在了霍硯的手掌上。

  可霍硯卻半點都沒嫌髒,只擔憂的看著她的嘴,問道:「燙著了嗎?」

  江妙低頭,看著霍硯掌心帶著口水的半顆栗子,臉上火辣辣的燙,搖搖頭道:「沒事。」

  不遠處的黑漆平頭馬車上,陸琉沉著臉慢慢將簾子放下。

  邊上的陸何試探的問道:「王爺?」

  陸琉道:「回府。」

  大老遠親自繞到這裡來買糖炒栗子,這就……這就回去了?陸何有些難以置信,可以前對面舉止親密的二人,陸何也明白了自家王爺心情不悅的原因。正當陸何上了馬車,卻聽裡頭之人又道:「去長興街。」

  長興街,那不是……陸何笑笑,心中釋然。

  守株待兔。他懂的。

  ***

  「姑娘,讓奴婢瞧瞧,舌頭還疼嗎?」回鎮國公府的馬車內,寶巾關心的問道。

  江妙伸手撫著嘴,喃喃搖頭道:「沒事,明兒就好了。」她舌頭的確被燙著了,所以連糖炒栗子都不想吃了,就想回府。

  寶巾心疼道:「方才讓奴婢給姑娘吹吹就成了,瞧姑娘急的。」

  江妙也是後悔。不但沒吃著,而且還在霍硯的面前出了醜,也難為他不嫌棄她了。

  說了一會兒話,馬車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江妙同寶巾面面相覷。寶巾反應快,立馬探出腦袋去看,一瞧又是宣王的馬車,嚇得臉都白了。她忙沖著自家姑娘道:「姑娘,是宣王……咱們怎麼辦?」

  寶巾是知道宣王欺負自家姑娘之事的,自然不會像以前那般覺著宣王是個好人,更不會覺得他不會傷害她家姑娘。

  江妙倒是沒慌張,只讓寶巾下去瞧瞧。寶巾下了馬車,同陸何說了話,才哭喪著臉重新上來,道:「宣王讓姑娘上他的馬車,姑娘,這不成……咱們還是想法子回去吧。」

  江妙垂眸想了想,覺著這麼多天過去了,陸琉應該是想清楚了,今兒大抵是要給她一個交代。江妙行事素來不拖泥帶水,絲毫沒有猶豫,對著寶巾和寶綠道:「你們放心,我過去一下。若是有什麼動靜,我會喊你們的。」

  寶巾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寶綠也跟著點頭。

  陸琉正坐在馬車內,修長的雙手隨意的擱在膝上,右手食指百無聊賴的輕輕敲著,待察覺到有人上馬車的動靜,才抬頭一看。

  穿著石榴紅織錦斗篷的小姑娘進來了。陸琉的目光不經意的打量了一番,卻瞧小姑娘今日的打扮,竟比那日進宮還要莊重。

  ……不過是平津侯府,一個小小的百日宴罷了。

  陸琉淡淡道:「坐罷。」

  江妙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乖巧的坐下,舉止甚是淑女。

  可她屁股剛碰到下邊的軟墊,便察覺到馬車行駛了起來,江妙嚇得白了臉,道:「王爺!」

  她是相信他才上的馬車……

  陸琉見她一副被嚇著的模樣,解釋道:「放心,只是尋一處僻靜的地方談話,左右不過半刻鐘,本王一定放你回去。」

  江妙這才松了一口氣。她雙手死死攥著斗篷一角,小臉緊繃著,表情有些不滿,語氣也冷淡了幾分:「王爺想談什麼?」

  見她生氣了,陸琉也意識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對,估摸著是嚇壞她了。依著往常,他興許還能開口賠不是,可這會兒一張嘴,卻道:「方才你和霍硯在做什麼?」

  江妙蹙眉,不滿的看著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莫不是剛才的場景,恰好被他瞧見了?而且他這語氣,讓江妙覺得自己像是被自家夫君捉姦的妻子……這種感覺太荒唐,可江妙不喜歡有誤會,沒有扭捏的直接解釋道:「我吃栗子的時候舌頭不小心燙著了……」

  燙著了?

  陸琉的表情沒有絲毫舒緩,眉頭反倒蹙得更緊。他極快的坐了過去,低頭看她:「讓本王瞧瞧。」

  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江妙未想太多。她輕抬下巴,緩緩張開小嘴,方便他看清自己不小心被燙傷的舌頭……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1:26 PM

第068章:

  陸琉捏著她的下巴,沒有太用力。覺著小姑娘的皮膚細膩溫滑,像剝了殼的雞蛋,嫩得有些過分了。她張了嘴,他低頭瞧了瞧,見果真是燙到了。

  好在不算嚴重。陸琉用指腹摩挲著她唇瓣周圍的皮膚,待對上她水亮亮的大眼睛,和微微啟著的粉嘴,令他登時想到了什麼,黑眸一沉,忍不住俯下身去……

  上一回是她毫無防備,這回有了經驗,江妙哪裡還會隨意被他輕薄?

  她腦袋一縮避了開來,男人的唇恰好落在了她的發頂。溫溫熱熱的,江妙覺著頭皮有些發麻,伸手去推他,卻被他用力的握住腕子。她本來是想好好和他談談的,沒想到他竟然對她……又想到自家二哥和今月,江妙忍不住想:是不是平日裡不愛說話的男人,私下都這樣?

  江妙的腦袋上戴著毛絨絨的兔兒臥,兔兒臥是用雪白的珍貴貂毛製成的。

  是以,陸琉不慎吃了滿嘴的毛。

  他眉頭蹙了蹙,而後將唇挪開一下,落到小姑娘的頭皮上,才眉目舒緩了一些。他握著她的手腕,音色低沉的問道:「你同霍硯的關係不錯?」

  江妙撇撇嘴道:「我同璿姐姐親如姐妹,霍大哥自然對我關愛有加。」她見他半天不說正事兒,心裡有些惱,抬頭問他,「王爺問這個做什麼?若是王爺今日找我,是問這些瑣事之事,那王爺還是放我會去罷。」

  他知她家教甚嚴,本就不打算同她多說。霍硯的事情,他不再多問,反正遲早會知道的。陸琉思忖片刻,說道:「那日之後,本王想了很多……」他拍拍她的小腦袋,卻見她挪了挪小屁股,同他離得遠了些,他面色不悅,道,「過來些,當心摔下去。」

  江妙不動,動了動被他握著的手,揚起小臉道:「那王爺先放手。」

  陸琉沒放,直接將人拖了過來。十幾歲的小姑娘能有幾分力氣,陸琉一用力,就被他輕輕鬆松就挪到了身邊。他知她是個聰慧的,直接道:「那日的事情,的確是本王不對,若你點頭,待年一過,本王就找人上門提親,你覺著如何?」

  江妙一頓,愣愣的看著他,仿佛要從他的臉上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可是他的表情太平靜,端得一副長輩模樣,好像他說了要提親,她就得屁顛屁顛嫁給他似的。不過,總歸沒讓她看錯人。

  她嘴角翹了翹,認真想了一番,倒也沒太害羞,說道:「容我考慮考慮。」

  他沒打算她一下子答應她,只是如今聽她說要考慮,心裡的確有些不是滋味。他並不想表現出來,可還是忍不住問道:「本王身上有什麼令你不滿的嗎?」

  江妙年輕輕的,卻是個有主意的,聽了這話,才道:「太多了。」

  陸琉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江妙大著膽子,說道:「王爺你雖然身份尊貴,可我好歹也是鎮國公府的嫡女,享慣了榮華富貴,不在意這些東西。而且我爹娘想讓我嫁給老實上進踏踏實實的夫君,王爺您……明顯不是。而且王爺想著身處高位,身邊有太多人盯著,我還沒這個自信,能站在您的身邊。」如今陸琉的權力有多大,危險就有多大,他至今未成親,無妻無子,沒有軟肋,大抵也有這個原因在。「……王爺你也知道,上回的事,我不敢聲張、不敢發脾氣,有極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顧忌你的身份。我不敢得罪。」

  若換作旁人,她哪裡會這麼好脾氣?江妙事後也想過,若是換做其他人親她,她會如何?結果是,她對陸琉的態度是最寬容的。

  陸琉定定的看著她,發覺小姑娘年紀雖然小,可心裡頭比誰都看得通透。不過他得承認,她說得這些,每一條都是有道理的。

  只是,陸琉的眉眼忽然溫和了些,問道:「那除卻那一大部分原因之外,還有小部分原因,是什麼?」

  江妙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一時怔住,臉頰慢慢燙了起來。

  江妙覺著,她再如何聰明,在他的面前,這聰明仿佛不夠用。

  陸琉忽然松了手,而後伸手將人攬入懷中,見她掙扎就用力箍緊,將唇瓣抵在她的發頂,喃喃道:「你倒是說說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1:46 PM

第069章:

  她的腦袋抵在男人炙熱的胸膛上。

  他輕笑著說話,震得她耳朵有些嗡嗡作響。

  江妙有些懵。自幼良好的淑女教養告訴她,小姑娘家這般和男子摟在一起,簡直不成體統。可偏生陸琉總是愛對她動手動腳——仗著她的力氣小,不是他的對手。

  小姑娘紅著臉,擰著眉,陸琉瞧見了,也不再逗她,將她放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道:「好了,本王不問便是。那你好生考慮一番,等過了年,給本王一個答覆。」他見她心不在焉,伸出指頭在她的光潔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可聽見了?」

  江妙吃痛,蹙眉揉著腦門,黑漆漆的眼睛不滿的看著他,不情不願的點了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陸琉心情好了些,瞧著她身上毛絨絨的兔兒臥和斗篷,又道:「上月本王狩獵,打到一隻白狐,那狐狸毛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改日我給你送來,好做個披肩。」

  江妙忙道:「我不要。」她見陸琉乜著眼看著她,忙往後面挪,恰好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她聽到外面寶巾和寶綠的聲音了,遂沖著面前的男人道,「王爺留著自個兒做披肩好了。」說笑著,就提著裙擺極快的下了馬車。

  竟跑得這般快。陸琉心下無奈,抬手捏了捏眉心,嘴角卻漾起一絲和煦的笑意。

  重新回到馬車,寶巾和寶綠完全是嚇壞了。得虧只離開了一刻鐘左右,若是時間再久些,倆丫鬟還不嚇死。

  寶巾將手爐捂在江妙的懷裡,倒是沒開口問,只細細打量一番。見自家姑娘衣衫整齊,妝容未花,口脂也在,便曉得方才沒發什麼不好的事情,自然長籲了一口氣。

  江妙捧著手爐取暖,耳畔聽著車輪子軲轆轆的聲音,一抬頭,瞧著寶巾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便曉得她心裡在想什麼。她不好意思的錯開眼,心下更是狠狠責駡了一番罪魁禍首。

  回府之後,江妙剛下馬車就看到自家三哥直挺挺的立在那兒。江妙甜甜的喊了一聲「三哥」,江承諺才迎上來,一雙狹長的黑眸看著妹妹被凍得紅通通的鼻尖兒,心疼道:「怎麼才回來?」

  江妙一面同江承諺說著,一面進府,道:「同璿姐姐多說了一會兒話,就耽擱了。」她轉過腦袋望著江承諺,笑容燦爛道,「……三哥,長平街的那家鋪子的糖炒栗子味道不錯,改明兒我們一塊兒去罷。」

  妹妹笑得甜,江承諺自然點頭應下了。可他是知道的,今兒妹妹和霍璿一道出去,身旁肯定跟著霍硯。那霍硯對他妹妹的心思,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一想到霍硯溫溫和和的笑容,還有他爹爹對霍硯欣賞的眼神,江承諺就開心不起來了。

  江妙倒是明白三哥這副表情。上輩子她要嫁給陸行舟時,她三哥也是這副模樣。安撫好了三哥,江妙回自個兒院子,就見裡頭喬氏正坐在屋子裡頭。

  江妙過去,坐到喬氏的身邊,挽著喬氏的手臂,道:「娘。」之後又喋喋不休的同喬氏說了今兒同霍璿一道吃糖炒栗子的事兒,「……娘您瞧,女兒還給你帶來了呢。女兒給你剝。」

  見閨女一副要親自給她剝栗子的架勢,喬氏哪裡捨得?她這寶貝閨女一雙玉手,十指不沾陽春水,平日裡吃栗子,除卻身邊的丫鬟嬤嬤,有三個哥哥在,也是不需要她動手半分的。

  喬氏知道閨女孝順,忙制止道:「不用了,回頭我讓你爹爹給我剝,我待會兒帶過去就成了。」

  也成。江妙曉得她爹爹素來疼娘親,這栗子,自然也不需要她這個女兒動手了。她爹爹給娘親剝,才是夫妻間的甜蜜事兒。

  江妙臉頰染笑,瞧自家娘親一直看著她,之後才疑惑道:「娘,你有事兒要同女兒說嗎?」

  喬氏說沒有,只如往常般叮囑了幾句,就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正懋散衙回府,一進屋就看見妻子坐在綢榻上。他見桌上擱著一袋糖炒栗子,曉得近幾年妻子倒是被閨女帶得有些愛吃了,便動作熟稔的剝了幾顆栗子頭,而後坐到妻子的身邊,自身後將人摟住,抬手喂了一顆。

  江正懋素來性情冷淡,唯有對妻女寵溺無邊。喬氏倒是習慣了自家夫君的濃情蜜意,如今四個孩子都這麼大了,這夫妻二人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如膠似漆。

  喬氏吃了一顆,柳眉彎彎,之後稍稍蹙攏。

  江正懋撫著妻子的眉心,湊過去在妻子的臉上香了一口,聲音溫柔道:「怎麼了?」

  喬氏順勢偎在自家夫君的懷裡,說道:「今兒妾身帶著妙妙去了平津侯府出席百日宴,那平津侯夫人待咱們妙妙倒是真心好,阿璿和妙妙也像親姐妹似的,之後妙妙說要同阿璿一道出去買栗子,妾身答應了——」

  江正懋卻是懂了,道:「霍硯也去了?」

  到底是心有靈犀的夫妻,一點就通。喬氏點頭:「嗯。方才妙妙回來,我瞧著她挺開心的,就像……就像當年我和表哥你一樣……」說到後面,喬氏的聲音低了些。

  江正懋笑笑,問道:「哪樣?」他瞧著妻子的臉都紅了,心下了然,遂抬手輕撫,說道,「霍硯的品行我信得過,就算妙妙同她走得近些,也不會做出越距的舉止,你大可放心。」想著年輕那會兒,他倆還沒定親,他相方設法約妻子出來,亦或是裝作頻頻偶遇,如今回想起來,也是一樁極美妙的事情。他們是過來人,這些都懂的。閨女長大了,總歸要有心儀的男子。

  喬氏抬頭,歎了一口氣,說道:「妾身承認,霍硯那孩子的確好,配咱們妙妙,是不吃虧的。只是妾身總覺得,咱們妙妙還能尋著更合適的。可今兒見妙妙這般開心,妾身倒是覺得,興許表哥你的決定是對的。」之前江正懋很中意霍硯,可喬氏欣賞霍硯,卻沒將他當成女婿人選,而今日——若是閨女自己喜歡,那她還有什麼異議?

  江正懋道:「那你的意思是,若是明年平津侯府的人來提親,咱們就答應?」

  喬氏笑笑,點了頭,說道:「咱們自然要擺擺姿態,不過也不能太過分,若是把人家嚇跑了,咱們閨女興許要哭鼻子了……」

  這話倒是說出了姑娘家的心聲。江正懋笑意更甚,低頭抵著妻子的額頭,四目相對,眉目深情道:「當年我來提親,岳父大人起初不答應,你是不是也著急壞了?可有哭鼻子?」

  聽著自家夫君打趣兒的話,喬氏臉一紅,嬌嗔著伸手捏了他一把。

  這男人,真是年紀越大越不安份。

  ***

  臘八這一日,長公主忽然派人給江妙送了東西過來。

  有了前面幾次,加上長公主親自來過一回,這次送東西,倒是不像之前那般驚訝了。

  喬氏瞧著手裡這張狐狸皮全身雪白,正是少見的白狐。雖說喬氏也是見過世面的,可這狐狸皮講究的是一份心意,長公主對閨女這般上心,她當然高興。

  喬氏往江妙的身上比了比,道:「娘讓人給你做件披肩,你看成不成?」

  江妙瞅了幾眼,心裡頭明白,這狐狸皮才不是長公主送的,而是陸琉以長公主的名義送的。

  她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娘,咱們能送回去嗎?」她只答應陸琉考慮考慮,這節骨眼上,不好再收他送的東西。

  哪知江妙話音剛落,喬氏一雙美眸就瞪了她一眼,說道:「長公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送出去的東西,若是還回去,那不是擺明瞭不給她面子嗎?」她沒給江妙開口的機會,直著腰板道,「就這麼定了,下回你若是有機會見著長公主,多謝謝她就成。」

  她娘親雷厲風行,江妙也不好說什麼,只木木的點了頭。

  年關將至,鎮國公府自然也忙碌起來。江正懋和三兄弟都放了假,一家子待在一塊兒,時間過得自然是快。每年這時候,都是闔府上下最忙的時候,過年守歲,完了江妙要跟著爹娘一塊兒去長輩家拜年。

  初二的這一日,江妙就隨爹娘到了喬府,給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兩位舅舅拜年。

  過了年,江妙就十三了。

  十三歲的小姑娘雖然略顯稚嫩,卻也是亭亭玉立,初綻少女的風華。喬慕宜同江妙的關係好,一見她來,就熱情的將她往自己的院子裡帶。

  經過長廊的時候,江妙恰好遇見了喬循。

  今兒江妙穿了一身胭脂紅點赤金線緞子小襖,披肩圍著脖子的那處是一圈毛絨絨的雪色貂毛,襯得小姑娘這張俏臉越發的粉嫩可愛。上回的事情,江妙可是記在心裡的,這會兒雖然氣消了,可有過這麼一回,她同喬循這位表哥自然也下意識保持了距離。

  江妙叫了聲:「循表哥。」

  喬循笑笑點頭。前段日子,他原以為禮部儀制司朗中非他莫屬,最後卻選了個碌碌無為的蔡歧。這究竟是景惠帝的意思,還是其他人的意思,最是清楚不過了。可這也令喬循明白,這位小表妹,日後可不能得罪了。說不準,還真能成為宣王妃呢。這麼一來,喬循對江妙的態度越發殷勤了幾分。

  喬循走了,喬慕宜瞧著喬循的背影,才沖著江妙小聲嘀咕道:「我大哥怎麼對你這麼客氣?」她盯著江妙的臉,歪著腦袋不解道,「難不成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還是被你抓住了把柄。」

  江妙覺著,她這位宜表姐,就是太聰明,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可這事兒,江妙可不敢說,只裝作一臉懵懂,道:「我同循表哥都沒什麼機會見面,哪能有什麼事兒啊?」

  喬慕宜摸著下巴想了想,的確覺得在理,而且江妙這張小臉太無害,看著就不想是會說謊的,自然也就信了。她伸手拍拍江妙的肩膀,道:「那就成。我雖是我大哥的親妹妹,可他若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兒,我一樣站在你這邊。」

  江妙笑笑。若是被她宜表姐知道她差點被喬循給賣了,興許她正會幫著她一道揍喬循。倆表姐妹說著話,就瞧不遠處一個綠油油的小胖子跑過來了。江妙一看,正是喬元寶。

  過了年,她胖表弟都九歲了呢。

  看到喬元寶,喬慕宜就笑吟吟的對江妙說道:「這些日子,元寶天天哭鬧,可丟人了。」喬慕宜最喜歡和別人說弟弟的糗事兒,每回瞧著弟弟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她就樂呵。

  這會兒江妙倒是沒笑,見喬元寶耷拉著腦袋,肉肉的雙下巴都出來了,才問喬慕宜:「元寶怎麼了?誰欺負他了嗎?」

  喬慕宜道:「欺負倒談不上,只是先前宮裡來了旨意,等過了年,元寶就得進宮當瑞王伴讀。」

  瑞王。

  江妙倒是知道一些。瑞王是先帝的第十三個皇子,也是最後一個皇子。瑞王的母妃祺嬪在生下瑞王后就血崩去世,這瑞王自幼養在皇后身邊。瑞王比她胖表弟還小一歲呢,卻是個專橫霸道的主。奈何景惠帝現下還年輕,沒有子嗣,這宮裡就屬他最威風了。這麼一個小霸王,她胖表弟能應付的來嗎?

  再看她的胖表弟,如今撅著嘴,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怎麼瞧都是一副被欺負的樣子。

  江妙也是擔憂,道:「能不讓元寶去嗎?聽說那瑞王脾氣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啊。喬元寶忍不住道:「他一直都和我做對,可是每回娘都幫他,只教訓元寶,元寶不喜歡他。」

  人家是王爺,身份擺在那兒,誰敢教訓他呀?就算真的是他不對在先,她舅母也只能數落自己兒子。可喬元寶是嬌生慣養,被一大家子寵著,哪能忍受得了瑞王?

  喬元寶伸手拉著江妙的衣袖,一臉窩囊的小媳婦兒樣,喃喃道:「小表姐,元寶不想進宮。」

  喬慕宜笑了,雙手環臂道:「你不想進宮,和妙妙說有什麼用?皇宮又不是鎮國公府。」

  喬元寶不滿的哼了一聲,怒氣衝衝道:「壞姐姐,不和你說。」他抱著江妙的手臂,道,「還是小表姐最好了。」

  喬慕宜念叨道:「沒良心的東西,就該進宮讓瑞王欺負,到時候被欺負了,你可別找我哭訴。」喬慕宜佔有欲強,這親哥哥親弟弟,一個個都對表妹表姐比對她這個親的要好,她心裡一時有些不舒服。可偏生,她自個兒也喜歡江妙。

  這倆姐弟素來不對頭,江妙也是見怪不怪了,可她的確有些不放心胖表弟進宮。那瑞王,豈是好惹的?可她再擔心,也沒什麼辦法。

  除非……

  除非他能幫忙。

  傍晚的時候,鎮國公府一家六口從喬府回來。

  這頭二房馮氏也剛剛從娘家回來。

  江二爺同仨兒子走在前頭,馮氏走在後頭,同親自送他們回府的侄兒馮玉泉說著話。

  馮玉泉今年二十,模樣不算太出挑,卻也算得上周正斯文。目下著一襲竹青色棉袍,腰際佩戴玉佩香囊等小玩意兒,又生得比一般男子白皙些,瞧著也耐看了些。馮玉泉嘴甜會說話,馮氏素來喜歡這侄兒。這會兒,他正略略低頭聽著馮氏的叮囑,之後目光一瞟,瞧見長廊處經過的小姑娘。

  小姑娘套著毛絨絨的雪色披肩,身姿娉娉嫋嫋,模樣生得清麗絕倫,正同一旁丫鬟打扮的姑娘笑盈盈說著話,一雙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漂亮。

  看得馮玉泉眼睛都直了。

  馮玉泉面上斯文,實際上卻是個色胚子,這一點,馮氏這個姑母也是清楚的。這會兒馮氏聽侄兒沒聲了,順著他的目光一瞧,落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忙伸手在侄兒的腦門上拍了一下,道:「別瞧了,這位小祖宗可不是你能惦記的。」

  馮玉泉當即回了神,笑呵呵的應了聲,見那小姑娘的背影消失了,才露出幾分遺憾之色,看向馮氏:「方才那小姑娘,是——」

  馮氏道:「咱們府上,還有第二位小祖宗嗎?」

  馮玉泉自是明白,這位便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女江妙了。這江妙,他曾經也是見過幾回的,想當初他爹爹升官,闔府上下都搬來望城,那時候他還駕著馬車不小心衝撞了她呢。後來他被爹爹拎著前來負荊請罪,他就看見那胖嘟嘟的小女娃乖乖巧巧的偎在她娘親的懷裡,聽了他的道歉,她小小年紀,倒也大度的原諒了。可小姑娘脾氣好,那三兄弟卻是個難纏的主兒,被三兄弟揍了一頓之後,馮玉泉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陰影,但凡聽到三兄弟的名字,就繞道走得遠遠的,可不敢再招惹了。

  如今,昔日白白胖胖還缺倆門牙的小女娃竟出落得這般美。

  馮玉泉斟酌片刻,才道:「姑母,若是侄兒能娶到江妙,那對您在鎮國公府的地位也有幫助呀。」

  馮氏倒是知道喬氏這些日子已經在考慮江妙的親事了,可是國公爺和喬氏都是眼高於頂的,上頭的老太太,可是把江妙放在心尖尖兒上疼愛。她這侄兒,沒什麼本事,哪能如得入他們的眼?

  馮氏立馬搖頭道:「咱們馮家廟小,可是容不下這尊大佛的。你還是聽你爹爹安排,早些成家,別再胡鬧呢。」

  馮玉泉心癢癢,曉得姑母最疼他了,忙伸手拉著馮氏的衣袖,道:「姑母,侄兒是真喜歡這位江妹妹的,您瞧,肥水不流外人田,您不說說江妹妹平日裡同你最親近嗎?您就……您就不能幫幫侄兒嗎?」

  馮氏能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這幾年江妙這小侄女同她越發生疏,倒是同戚氏那悍婦極為親近。她原本盼著能生個閨女,討老太太歡心,可這幾年肚子不爭氣,沒半點動靜。馮氏側眸瞧了一眼自家侄兒,這容貌,的確也算是清秀俊雅,可比起府中的幾位公子,卻遜色許多,若是同長房的三位一比,那便是差了一大截兒了。

  再怎麼著,她這小侄女,也不可能看上他的。

  只是,馮氏想著方才侄兒說的那句話,倒是有些心動了。目下見侄兒不依不饒的纏著,馮氏遂蹙眉將自個兒衣袖扯了出來,煩惱道:「成,容我想想。」

  一聽這話,馮玉泉便知有戲,忙眼睛一亮,樂呵呵道:「就知道姑母最疼侄兒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1:52 PM

第070章:

  春雪融融,一輛朱輪華蓋車快速的行駛在道路上。

  雪天路滑,剛一拐彎,車夫瞧見路中央有人,馬車速度太快,驚得那小姑娘花容失色,這麼一驚,堪堪倒在地上。車夫趕忙停下馬車,馬兒前蹄高高抬起,重重落下,踏下時地上的雪花濺得到處都是,也落在路中央的穿藏青色斗篷的小姑娘身上。

  車夫瞧著前頭摔倒的姑娘及她身邊的丫鬟,臉色登時煞白,慌慌張張沖著裡頭的人道:「大公子,大姑娘,咱撞上人了。」

  這高調的朱輪華蓋車,上頭掛著宣王府的牌子。馬車行駛在望城道路上,誰人敢不讓路。

  而裡頭坐著的,正是宣王府的陸玲瓏。今兒陸玲瓏正趕著去姨夫姨母家,這會兒一聽撞到了人,便擰了眉,脫口而出道:「哪個不長眼的?」

  與陸玲瓏一道去的,正是陸玲瓏的哥哥陸行舟。陸行舟雖是宣王府庶長子所出,可他學富五車、溫潤如玉,這般的謙謙君子,在望城可是出了名兒的。陸行舟知妹妹脾氣驕縱,可若不是方才妹妹讓車夫快些,也不會出這檔子事兒。

  陸行舟是個好脾氣的,安撫了陸玲瓏,再道:「我下去瞧瞧。」

  陸玲瓏撅著嘴「嗯」了一聲,叮囑道:「定然是訛銀子的,姨夫姨母還在等著咱們呢,哥哥你就隨便給些銀子打發得了。」

  陸行舟想說並非所有人都是視財如命的,可她這個妹妹素來不講道理,也就沒說,只點了頭,而後下馬車瞧瞧。

  他見雪地裡,一個穿著半舊淺綠襖子、丫鬟模樣的小姑娘正撫著受傷之人。受傷的是個極年輕的小姑娘,生得高挑嬌弱,瞧著穿著打扮,甚是體面,想來出身也不會太差。陸行舟見小姑娘的腿受傷了,忙過去,拱手作了一個揖,態度謙和道:「衝撞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在下瞧著姑娘的腿仿佛受傷了,不如讓我送姑娘到就近的醫館醫治?」

  這小姑娘並不是別人,正是今兒難得出門的謝茵。適才謝茵被馬車嚇得花容失色,目下一聽這清潤悅耳的聲音,忍不住抬頭瞧了瞧。

  見眼前的男子清俊儒雅,端得一副書卷氣息,生得一副難得的好樣貌。

  謝茵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俊俏的男子她不是沒見過,比眼前這位生得風流多情的,她也遇到過幾個,可他溫潤如玉,瞧著就是那種不會發脾氣的,看上一眼,就叫人心生好感,再也發不出脾氣來。

  謝茵記性好,雖然已經六年了,陸行舟的樣貌改變了許多,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再加上這馬車上宣王府的牌子,她自然是篤定。

  謝茵搖頭說沒事,音色婉轉悅耳,道:「小傷而已,公子不必掛懷。」她見陸行舟要說什麼,忙對著身旁的丫鬟道,「紫扇,咱們走吧。」

  叫紫扇的丫鬟稱是,扶著謝茵就走了。

  陸行舟看了一會兒,之後上了馬車,裡頭的陸玲瓏忙抬頭,道:「我就說吧,這種事情,給銀子就方便多了。」

  陸行舟思忖片刻,待見車夫要重新駕馬了,才忙道:「等等。」說完這話,陸行舟就拿起小幾旁的桐油傘下了馬車,跑到走了一段路的主僕二人前。

  謝茵看著跟上來的陸行舟,蹙眉道:「公子?」

  陸行舟將傘遞給了她,道:「姑娘不願同在下共車,在下自然不勉強,只是這雪大了起來,姑娘還是把傘拿著吧。」到底是他們衝撞在先。陸行舟是個善良敦厚的,自然不好一點事情都不做,就讓她們這樣走了。

  謝茵猶豫了半晌,見陸行舟目光真誠,才伸手接過,含笑道:「謝謝公子。」她接了傘,瞧著陸行舟回到了馬車上,便覺著這少年果真如那會兒一樣,是個善良的。想起陸行舟,謝茵就不得不想起陸玲瓏了,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傘,嘴角稍稍翹了翹。

  謝茵身旁的丫鬟紫扇提醒道:「姑娘,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不然三爺和姨娘都要擔心了。」

  這大過年的,江三爺除卻初二的時候陪著嫡妻戚氏回了娘家,其餘時間都陪著謝姨娘。先前幾年,謝茵一直待在平州,謝姨娘過年的時候掛念妹妹,可除了看妹妹寄來的信,旁的也不能做什麼了。江三爺疼愛謝姨娘,今年謝茵來瞭望城,江三爺便領著謝姨娘和謝姨娘所出的庶子江承寒一道到謝茵住的宅子裡過年。宅子裡熱熱鬧鬧的,他們四個,仿佛才像是一家人。

  謝茵點頭,將傘給了身旁的丫鬟,點頭道:「嗯,回去吧。」

  初三過後,江三爺就整日不在府中,竟陪一個姨娘在外頭過年,可是將老太太氣得不輕。謝姨娘剛進鎮國公府的時候,也算是老實守本分,奈何六年前不慎小產後,就有些恃寵生嬌起來。老太太也不是沒想過法子,可每回她對謝姨娘做些什麼,江三爺就急著求老太太,怎麼著都不能傷害他的心肝寶貝。

  老太太是過來人,曉得男人不可能不沾花惹草,當嫡妻固然風光,可有些委屈,只有自個兒心裡明白。這麼一來,老太太一面命兒子不許再得寸進尺,一面安撫戚氏。

  可如今,這江三爺竟做出這等過分的舉止來。

  戚氏倒是沒多少在意,唯有在老太太面前,才低眉順眼一副乖巧狀:「老祖宗當心,別氣壞了身子,待三爺回來,妾身一定好好同他說說。」戚氏脾氣火爆,她曉得江三爺不是個東西,但是老太太這幾年,對她好得簡直沒話說。這個婆婆,不嫌棄她驕縱的脾氣,把她當親女兒看待,她哪能不知恩圖報?反正她有兒子,這夫君去別人那兒也成,同他一道行房事,她都覺得噁心。

  喬氏也是站在戚氏這邊的。

  江三爺被謝姨娘迷了心竅,同江正懋這個大哥也生出了罅隙,多年的兄弟情,還比不過一個女人。可喬氏還是明事理的,江三爺是江三爺,戚氏是戚氏,並沒有因為江三爺的緣故,而疏遠了三房。

  而江妙,也時常去戚氏那兒,比起馮氏這個凡事隔著一層的二嬸嬸,江妙還是更喜歡戚氏這個三嬸嬸。

  這廂江妙剛從戚氏的菡萏閣出來,就碰著了馮氏。

  因正值新年,馮氏穿得很是明媚喜慶,只是到底是歲月不饒人,再如何的打扮,也不如年輕時候那般嬌美。馮氏見著江妙,面上也掛著熱情的笑意,問道:「剛從你三嬸嬸那兒過來吧?」

  江妙乖乖點了頭,馮氏又道:「妙妙,我同你也好久沒說說話了,要不去我的梧桐苑坐坐,陪二嬸嬸說說話。」

  江妙平日裡去馮氏的梧桐苑去的少,可這會兒她剛從戚氏那兒出來,陪了三嬸嬸說了話,卻不陪這個二嬸嬸說話,難免有些厚此薄彼。

  江妙應下,隨馮氏一道過去了。

  一路上,馮氏問著關切的話,江妙一一作答,態度並不冷淡,也沒多少熱情。

  行至梧桐苑外頭,江妙才見院子前有兩個錦袍男子,正說著話。

  穿著寶藍色錦袍,個頭高高,生得略壯實的,正是馮氏的長子江承欽,鎮國公府的四公子。至於旁邊那個穿綠色袍子的清瘦男人,江妙就不認識了,不過看著架勢,大抵是馮氏的侄兒外甥之類的。

  到底是外男,江妙當下就蹙了眉,卻見二人轉身過來,朝著馮氏行了禮。

  江承欽看了一眼馮氏身旁的江妙,笑容一揚,道:「妙妙。」

  江妙開口叫了一聲「四哥」,卻見江承欽邊上的男子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正巧被她逮著了。

  馮氏作恍然狀,道:「瞧我這記性,都忘了你倆也在。」她看向江妙,道,「妙妙,這位是你玉泉表哥,小時候你倆見過的,可還記得?」

  馮氏這麼一說,江妙倒是想起來了。這馮玉泉,小時候差點要了她的命,若非陸琉……若非陸琉相救,她估計就命喪馬蹄之下了。後來她三個哥哥把這個不可一世的五十兩少年揍得連親娘都不認識,第二天馮鶴就領著馮玉泉這兒子上門賠禮來了。當時若非她爹娘在場,她三個哥哥,估計又將他狠狠揍上一頓。

  這幾年馮玉泉同馮氏這個姑母甚是親近,可每回來鎮國公府,都是挑三兄弟不在的日子,生怕撞上,又是一通挨揍。

  馮玉泉是典型的紈絝子嗣,江妙對他沒有半分好感,如今長大了些,倒是生得人模人樣,可一眼看上去,還是一副紈絝樣。江妙不喜歡和這種人待在一塊兒,而她也知,馮氏不是那種健忘之人,今兒故意讓她和馮玉泉見面,這馮玉泉又笑吟吟沖著她瞄來瞄去,江妙自然明白馮氏是個什麼意思。

  一時江妙連客氣都不願客氣了,一張小臉旋即斂了笑,沖著喬氏道:「二嬸嬸,我剛想起來方才祖母讓我陪她去下棋,那我就先過去了,改日再過來同二嬸嬸說話。」扔下這句話,連馮玉泉一眼都沒看,轉身就走了。

  好不容易近距離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見她一張宜嗔宜喜的小臉比遠遠瞧著還要美,馮玉泉的魂都被勾走了,忙沖著馮氏道:「姑母,您瞧,好端端的,怎麼走了?」說著,一副要追上去的架勢。

  馮氏趕忙見他攔住,道:「急什麼?今兒就是讓你在她面前露露臉,你以為這位小祖宗脾氣有那般好?一大家子寵著她,你若是真想娶到她,就聽姑母的,慢慢來,總歸有法子的。」

  馮玉泉心裡急得很。可這件事,他只能靠馮氏這個姑母,目下也只能聽她的話,乖乖的站在原地,一雙眼睛卻依依不捨的看著小姑娘遠去的背影,越看越喜歡,心道: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若真嫁給他當他的媳婦兒,他哪裡還會出去沾花惹草啊?他身邊的那些,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江妙憋著氣回了錦繡塢,寶巾和寶綠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一進屋,寶巾就小聲道:「姑娘,這事兒要不要告訴夫人?」

  江妙搖搖頭,說:「不用了。」說到底,今兒她二嬸嬸也沒做出格的事兒,只是讓她「不小心」遇到了馮玉泉,她若是要告狀,她娘親是信她的,可單單這點事兒,她娘親也沒法為她出頭。只是,一想著方才人模狗樣的馮玉泉,江妙心下就明白,這段日子,她得好生提防她這個二嬸嬸才是。

  防人之心不可無,經歷了喬循的事情之後,江妙越發明白了這個道理。

  待到用晚膳的時候,喬氏才親自過來,笑吟吟的同江妙道:「方才長公主派人傳話過來,說上元節約你一道出去玩兒。妙妙,長公主待你不薄,下回出去,你得好生感謝人家,多陪人家說說話。」

  江妙正在喝茶暖肚子呢,一聽自家娘親的話,忍不住抬眸看著她,見她家娘親嬌容染笑,模樣開心的很呢。

  只是——

  江妙捧著手裡的青花纏枝紋茶盅,心道:約她出去的,才不是什麼長公主呢。不過,若是她娘親知道了是何人,還能這麼開心的讓她感謝對方,陪對方說說話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1:58 PM

第071章:

  很快就到了上元節。

  這一日江妙出門前,喬氏特意來錦繡塢看了看。穿得光鮮亮麗的喬氏一雙眸子在閨女的身上逡視了一番,才蹙起眉頭道:「怎麼穿這身?」

  江妙低頭看了看。

  她身上穿的是一身淺粉色素面杭綢小襖,外邊披著一件蓮青色翠紋斗篷,她的衣裳料子素來好,是世家貴女該有的打扮,且這身打扮也是端莊大方,並無什麼不妥之處。只是這衣裳比之先前幾日穿的,顏色沒那麼鮮豔罷了。江妙知道她娘親自己愛美,從小到大,也喜歡把她這個閨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今兒她並不是去見長公主,她並不想打扮的過於莊重,顯得她很想見他似的。

  江妙敞開手,道:「娘,這不是挺好的嗎?」

  喬氏卻說不成,忙走到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立櫃前,打開來瞧了瞧,選了一件石榴紅雲錦累珠斗篷,親自給閨女換上,說道:「小姑娘家,又是大過年的,是該穿顏色鮮豔些的衣裳。你模樣隨了我,怎麼就不學你娘親我愛打扮的好習慣……」系好了斗篷帶子,喬氏又捏了一把閨女嫩嫩的小臉,嫌棄道,「白白糟蹋了這張好臉蛋。」在喬氏看來,姑娘家打扮得好看是一樁悅己之事,就算不是為何人,也絕對不能虧待自己。

  穿得低調,怎麼就成了糟蹋她這張臉了?江妙有些哭笑不得,卻也不敢再同娘親講道理。江妙道:「娘,我得走了,去晚了可不好。」

  喬氏道:「成,娘不念叨了,你過去吧。」

  江妙登時如蒙大赦,接過寶巾手裡的饕餮紋玉手爐就出門了。

  長公主約定的地點是太和樓三樓雅間,今兒送江妙過去的,是老二江承許。過了年已經十八歲的江承許,已然俊俏得不成樣子,而今兒他仿佛是刻意拾掇過得一般,穿著一身寶藍色雲紋錦袍,烏髮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盡數被墨玉發冠固定,一張臉龐五官精緻,棱角分明,素來沒有表情的眉宇間,也稍稍染著喜色……

  到了太和樓下邊,江妙便沖著江承許道:「二哥你不用送我上去了。」

  上元節本就是最適合年輕男女相約見面的節日,她二哥這般喜歡今月,二人又定了親,今兒她二哥精心拾掇,肯定是約了見面的。而且,若是被她二哥瞧見,約她的人並不是長公主,而是陸琉,也可就完了。

  今日江承許的確約了心上人,不過離約定的時間還早。只是他想提前給小姑娘買些愛吃的零嘴,又知今兒長公主約的都是些姑娘家,他不適合上去。江承許眉目溫暖,伸手替妹妹整理了一下腦袋上的兔兒臥,道:「那我待會兒來接你。」

  江妙點點頭,上了太和樓。

  走到二樓樓梯口時,江妙一抬頭,倒是碰見了熟人。

  風度翩翩的江三爺含笑走了下來,身邊是弱柳扶風的謝姨娘,還有年輕美貌的謝茵。

  江妙面不改色,喚道:「三叔。」

  江三爺對江妙這個小侄女,素來是疼愛的,雖說這幾年他和江正懋的關係有些不好,可這絲毫不影響他對小輩的疼愛。只是這會兒他碰著小侄女,倒是有些心虛,笑容僵了僵,道:「妙妙……」

  江妙笑笑,說道:「三叔,這幾日祖母一直念叨著你,三叔若是忙完了,就回去看看祖母,祖母一定會很高興的。」江妙固然覺著她這三叔做事糊塗,可她再氣惱,也始終是個小輩,有些話不好說。

  江三爺也知,侄女這話算是客氣了。他這幾日沒回去,老太太豈止是念叨,估計要罵人了。可江三爺怕身邊這位小心肝兒心思敏感,聽了之後會自責難過,忙敷衍道:「成,我知道了。妙妙,三叔還有些事兒,就不多說了。今兒外頭人多,妙妙你也記得早些回去。」說著,便領著謝姨娘和謝茵下了樓。

  江妙站在一邊,看著自家三叔這副模樣,不滿的蹙了蹙眉。也難為她三嬸嬸受得住了,她三叔當真把家安在外頭了。

  寶巾和寶綠也替戚氏抱不平,可到底是下人,不好背後嚼舌根。寶巾小聲提醒道:「姑娘,咱們上去吧。」

  江妙點了頭,同倆丫鬟一道上了去,到了雅間外頭,才見有個侍衛模樣的人正候著。

  這侍衛生得甚是高大英俊,行禮後替她開了門,將她迎了進去。

  江妙緩步進去,抬頭看了看,裡頭立著一個沉香木雕四季如意屏風,透過屏風,能看到坐在裡頭那人的身影。頭髮高高豎起,戴著發冠。雖然江妙先前就知道,這回定是陸琉借著長公主的名義約她,可如今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正想著該說些什麼,待抬頭看見坐在玫瑰椅上喝茶之人,才愣了愣,忙行禮:「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執著杯盞,穿著碧綠錦袍,正是一身男裝打扮,且她打小喜歡穿男裝,這會兒並無半點違和。她笑盈盈的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道:「妙妙來了。不用客氣,坐吧。」

  江妙愣愣的坐下,表情有些拘束。

  長公主聰慧,瞧著小姑娘這番模樣,便打趣兒道:「見著我很驚訝?」

  江妙正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尷尬呢,聽了長公主的話,忙搖了搖頭:「能陪長公主過上元,是臣女的榮幸。」到底是臉皮薄的小姑娘,說著,耳根子卻有些燙。

  長公主莞爾一笑,道:「小嘴真甜。」她親自給江妙倒了一杯熱茶,撅了撅嘴說道,「今兒是個熱鬧的日子,可我發現,我壓根兒就找不到一道過上元的人。不過我挺喜歡你的,就想到同你一道過了。妙妙,你在我面前不用拘謹,就把我當普通朋友,成嗎?」

  這番話,倒是令江妙有些心疼了。她點點頭,抬眸悄悄的打臉她。換做往常,她身邊至少還有一個親弟弟,可今兒這種日子……景惠帝怕是陪青梅竹馬的小表妹去了吧。江妙也喜歡長公主的性子,今兒約她的是長公主,倒是令江妙松了一口氣。

  她道:「只要長公主喜歡,日後可以經常找我,我家中只有哥哥,沒有其他姐妹,能同長公主交朋友,我也很開心。」

  長公主見她目光真誠,遂道:「那好,我就不客氣了。」她單手撐著下巴問她,「小鹿可還聽話?那小傢伙素來頑皮,只聽堂兄的。」

  江妙回道:「挺乖的,好吃好喝的,還胖了一大圈。」

  長公主同面前這小姑娘說話的時候,也抬眸再靜靜打量她,見她一雙眼睛笑吟吟亮晶晶的,像是會說話似的,看著就讓人喜歡。至於江妙,面對這位友善直率的長公主,雖然沒有太過拘束,可人家這身份擺在那兒,她也不敢太隨意。兩人聊著天兒,漸漸就熟絡了起來,「……瞧你這小身板,還會騎馬?」

  江妙挺了挺腰板,自豪道:「長公主別瞧不起人,我爹爹還誇我有天分呢。」

  鎮國公年輕時文武雙全,起初是武將,後來成了家,才當了文官,小姑娘是鎮國公嫡女,上頭那三個哥哥也是望城數一數二的貴公子,一個個都是打小就習武的,這般看來,她騎術精湛也沒什麼奇怪的了。長公主露出幾分欣賞之色,忽然想起她那嬌滴滴的小表妹,笑意稍稍斂了斂……有些事情她看得很明白,可她弟弟偏生是個當局者迷。

  江妙的聲音明顯輕鬆了些。她瞧著長公主,心裡頭念叨著她胖表弟進宮當瑞王伴讀之事。若是她將此事告訴長公主,以長公主的性子,興許會幫她。只是,她和長公主的交情不深,加之瑞王是太后那邊的人,同長公主之間隔著一層,叫她壓根兒就開不了口。

  江妙沉思一番,還是決定自己再想想法子。

  長公主見她忽然安靜了,便道:「怎麼了?你有話同我說?」

  江妙搖搖頭,說沒有。

  這時,跟在長公主身邊的那位年輕英俊的侍衛走了進來,在長公主的耳畔說了幾句話。長公主聽了,才斂了笑,起身朝著江妙道:「妙妙,我有些事,先出去一下,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江妙跟著起身,點頭送長公主出去。

  長公主走後,江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沂水兩岸的花燈。太和樓下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男男女女手上提著各色花燈,臉上帶著面具,還有一個個熱鬧的小攤,有賣糖炒栗子的,還有賣烤地瓜和賣雲吞的。

  耳畔是「砰砰砰」的煙花聲,煙花在夜空綻放,照的整個沂水兩岸如白天一般。

  江妙略微仰著頭,看煙花正看得入神,沒聽到開門聲和腳步聲,待有些近了,江妙才忽然回過了神,轉身就對上了身後男人漆黑的眼睛。她驚訝道:「王爺?」

  陸琉披著厚厚的玄色大氅,白皙俊臉陷在大氅領子邊毛絨絨的皮毛間。襯得他的唇色有些蒼白。許是來得急,他顯得有些風塵僕僕,聽了江妙的話,便淡淡的「嗯」了一聲,並沒有像往常那般靠近,而是右手握拳置於嘴邊,略微低頭咳了幾聲。

  江妙這才看明白,聲音也溫和了些:「王爺病了?」

  陸琉抬眸看了她一眼,說道:「風寒而已,不嚴重,過幾日便好了。」

  江妙不笨,陸琉忽然會來這裡,肯定和長公主有關。她並不認為,自己真能這般出色,得長公主的青睞,這其中定然有陸琉的緣故。想著長公主興許知道她和陸琉私下有往來,又聯繫她剛進來時長公主問她的話,江妙覺著,以長公主和陸琉的關係,這些事情,肯定是陸琉同她說的。也不知,長公主她會怎麼想她。畢竟她和陸琉此刻的關係,說的難聽點,就是私相授受。

  江妙咬了咬唇,見寶巾和寶綠不知何時出去了,屋子裡就只剩下她和陸琉二人。這般輕輕鬆松支開她身邊的丫鬟,于他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事兒。

  她沒說話,走到紅木雕平頭桌前,替他倒了一杯熱茶。

  待江妙要轉身給他送過去時,陸琉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她的身後。他伸手環著她的腰肢,兩人的身體緊緊挨在一起,聲音因為風寒顯得比平時暗啞些,問道:「上回本王同你說的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2:06 PM

第072章:

  江妙的雙手一頓,轉過身看著他,堪堪撞上男人幽沉沉如寒潭般的眼眸。她舉起杯盞,如敬重長輩般乖巧道:「王爺先喝口熱茶吧。」她見他一雙眸子直勾勾的盯著她看,令她有些不自在,又喚了一聲,「王爺?」

  陸琉抬手接過她的杯盞,低頭一飲而盡。

  江妙剛想說有些燙,卻見他全都喝完了,登時嚇得她有些不敢說話了。她見過他好脾氣時候的樣子,可仿佛還沒見過他生氣時候的樣子——他對她,從來都是態度溫溫和和的。她雖是鎮國公府的嫡女,兩輩子加起來,也活了二十多年了,可在男女這檔子事兒,完全是個沒見過世面的。

  陸琉撇開臉,重重的咳了幾聲,一張臉都有些紅了。

  之後將腦袋抵著她的額頭,輕輕蹭了幾下。

  江妙有些受不了這樣的舉止,可偏生他不鬆開。她有些慫了,垂眸道:「王爺,咱們不能這樣……」她一本正經喃喃道,「這樣不好。」

  陸琉想了想,將人鬆開,認真反思後,才道:「好,以後沒有你的允許,本王不碰你。」

  他忽然退步,倒是令江妙有些詫異。她想了想,就交纏這雙手,開口道:「我的確承認,我對王爺你有些好感。那日聽王爺說要來提親,我便覺得王爺是一個有擔當負責任的人。可是我對你要好感,和要嫁你是兩回事兒。咱們這樣……這樣好上了,日後就算成了親,王爺你也會看不起我的……」她頓了頓,又道,「我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

  陸琉仿佛是懂了。只是他沒怎麼同小姑娘家接觸過,不曉得她心裡頭究竟在想什麼。不過,聽到她對他有好感,陸琉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

  他好脾氣道:「那成,本王給你時間,你想怎麼擺架子都成。」

  他這麼一說,江妙有些想笑,覺得這樣有些矯情,可若是不矯情,那就顯得太隨便了。江妙煩惱了一會兒,又想到了什麼,啟唇道:「還有一件事兒,就是……其實我、我先前想過嫁給霍大哥。既然你想要娶我,我也信你,就把事情全都告訴你,不想有任何的隱瞞。如果你接受不了,那咱們就一拍兩散……」

  一拍兩散。

  陸琉覺著額頭突突直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同霍硯無名無分,沒有成親,沒有定親,甚至八字都沒一撇,你就把自己當成他的人了?」

  唔,被他這麼一說,好像真是這麼一回事。

  江妙見他有些生氣,步子往後挪了挪。

  她同霍硯無名無分是事實,可在她的心裡,一直把霍硯當成夫君的人選吶。她知道他有多喜歡他,所以這輩子不想負他。她也知道自己對他沒法產生男女之情,可夫妻相敬如賓,就已經足夠了。若是她嫁給霍硯,她能保證,霍硯這輩子都會對她好的。因為有了上輩子的陸行舟做比較,霍硯越發顯得好了些。可她……她沒想到陸琉會看上他呀。

  小時候陸琉就對她格外的好,長大了,他的身份不一樣了,可對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小姑娘家都有虛榮心,他名聲不好,性情冷淡,卻獨獨對她上心,她若說一點都不在乎,那是騙人的。她也想被人喜歡,被一個位高權重、年輕俊美的男人喜歡,當然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所以那日陸琉親了她,她除卻羞赧之外,心裡還是有點喜歡的。

  一個沒嘗過男女之情、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太容易被這樣的男人誘惑了,她也不能免俗。

  江妙抬起眼看著他俊美的臉,靜靜看了許久,這才彎著唇笑了起來,眼眸彎彎,笑得像月牙兒般。

  陸琉正覺得心裡不舒坦呢,見笑容燦爛,便道:「怎麼了?」

  她搖搖頭說沒事,然後上前主動,伸手環住他精瘦的窄腰,說道:「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

  她想了這麼多,猶豫了這麼久,患得患失,不就是意味著,她對他已經上心了嗎?說來說去,她也和她娘親一樣,是個看臉的。

  這等主動投懷送抱,令陸琉有些受寵若驚。

  他愣了片刻,才抬手把人虛虛抱在懷裡。

  江妙道:「罷了,就當我年幼無知,禁不起誘惑,若是日後什麼報應,我也沒什麼好後悔的。」上輩子安安分分過了十六年,又如何?這輩子她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自私也好,無知也罷,她現在有些喜歡他,就想嘗嘗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兒。她做事喜歡權衡利弊,如今這事兒,足以影響她一輩子,可她還是想試試。

  陸琉擁著她,說道:「日後離霍硯遠一些。」

  得,她還沒和他怎麼著呢,他就管起她來了。

  江妙抬起腦袋,說道:「我雖然和霍大哥沒有名分,可這些年,我的確沒有拒絕過他對我的好,所以這件事情,是我不對在先。我下回見著他,會同他講清楚。」

  陸琉沒說話,許久,才淡淡道:「我下月就來提親。」

  江妙臉一燙,搖頭道:「不成,你會嚇到我爹娘的。而且……而且咱們還都不大瞭解,你瞧,這些年咱們都沒怎麼見過面,我不知道你的性子,你的習慣,若是處了一會兒,咱倆不適合,也可以好聚好散。」

  陸琉哭笑不得,道:「若是散了,你再嫁給霍硯?」

  他竟這般想她。江妙也是有小脾氣的,惱得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可她的胳膊太硬,她擰不動。既然這個時候,她選擇了他,那麼日後不管她和他發什麼事情,她都不可能再有嫁霍硯的念頭了。

  江妙想了想,又道:「咱們的事,我怕我爹爹不同意……」

  若是這樣時候他去提親了,她爹爹不答應,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有些喜歡他的確沒錯,可爹娘在她心裡的位置太重,若那會兒真的要選擇,她知道自己肯定會選擇家人的。剛剛才下定了決心,她不想又動搖了。

  陸琉環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緊了緊。

  小姑娘雖然沒有直接說,可他已經聽得很明白了。她的確是太誠實,都不願說句好聽的話哄哄他。其實他也沒指望這會兒自己在她心裡能超過她的家人,可這會兒從她的嘴裡說出來,他聽著自然不舒服。小姑娘已經很勇敢了,他不奢望什麼。陸琉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認命道:「本王明白了。」

  江妙眨眨眼,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陸琉低頭,說道:「你想讓我討好你爹爹,是不是?」

  江妙小臉「騰」的一下紅了,沒說話,卻也沒否認。

  對上她水光盈盈的大眼睛,陸琉忽然有些想親親她,可念著自己有些風寒,便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額頭。

  過了半個時辰,江承許來接妹妹。

  江妙有些做賊心虛,待瞧著自家二哥一副春風滿面的模樣,便知她二哥同今月肯定玩得很開心。也得虧江承許心不在焉,所以才沒看出自家妹妹的異常,只平平安安把人接了回去,旁的也沒問什麼。

  晚上江妙躺在榻上,想著今日自己的大膽舉止,臉上一陣滾燙,可眉眼間卻是情竇初開時的喜色。

  她穿著一身玉蘭色寢衣,抱著大紅色綾鍛大迎枕吃吃的笑了笑,然後將身體捲進錦被中,朝著床榻裡頭滾去。

  滾來滾去。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2:29 PM

第073章:

  一夜好眠,次日江妙一張小嫩臉紅光滿面。

  用早膳時,江承諺側眸看著自家妹妹,手裡拿著一個芸豆卷,俊臉揚起笑容,打趣兒道:「妙妙今兒胃口不錯,都吃了三個螃蟹餡餃了。」這螃蟹餡餃鮮香油嫩,肉質爽口,江承諺素來愛吃,只是他曉得妹妹早膳不愛吃這等油膩的,今兒倒是破天荒了。

  江妙是因為心情好。昨晚同陸琉說開了,這心裡猶猶豫豫了整整一月的事情,總算有了決定。她沒想過心裡頭念著一個人,是這種滋味兒,仿佛想著他,就忍不住想笑。人開心了,這胃口也好了些。

  三個哥哥都是她打小最親近的人,可偏生這種事情,她不能同他們說。這會兒聽著江承諺的話,江妙生怕自個兒被他們看出端倪來,忙舀了一口棗兒粳米粥,含糊說道:「昨晚有些餓了,不過想著已經是晚上了,就沒吃,所以今早才忍不住多吃了點。」

  喬氏一聽,立馬道:「你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餓了就多吃點。姑娘家晚上吃點東西沒什麼打緊了,餓壞了可就不好了。小時候你多能吃啊,六歲前還是瘦巴巴的小不點,之後胃口好了,不到半年就吃的白白胖胖的,多好啊。」

  江正懋擱下筷子,也道:「你還說妙妙呢,你自己不也整天餓著不吃嗎?」就這一點,江正懋多年來都不贊同,妻子用了晚膳之後,就不在進食,就算晚上累了餓了,肚子咕嚕咕嚕叫,她也忍著不吃。

  喬氏剜了自家夫君一眼,道了一句「吃你的。」在孩子們面前說這個做什麼。

  江正懋笑笑,倒是極給面子的住了嘴,之後沖著閨女說了一句:「聽你娘的。」

  江妙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這年一過,闔府上下自然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江正懋每日去吏部當值,三兄弟要去書院念書,江妙也要跟著女先生讀書。

  教江妙的女先生姓謝,單名一個曇字。謝曇自幼穎悟,熟通書史,這般素質聰慧,博學高才的女先生,可是喬氏特意托喬太傅這個爹爹,才替閨女求來的。得虧江妙自個兒也爭氣,入得了謝曇的眼,這幾年謝曇在鎮國公府教江妙讀書習字,也算得上是孜孜不倦,傾囊相授。

  謝曇並不像一般的女先生那般,只教些姑娘家該讀的書。

  譬如今兒,讀的便是《史記》七十列傳。

  謝曇執著書籍,頓了頓,低頭看了一眼坐在書桌前梳著花苞髻的小姑娘。小姑娘眉目柔和,表情木木的,仿佛有些神遊。

  謝曇蹙眉,這才輕咳了一聲。

  江妙旋即回神,抬眸看了一眼面前著鸚哥綠潞緞褙子的書香女子,以為是讓她背方才講的內容,這才起身,將謝曇講得內容完整流暢的背了出來。

  謝曇卻沒露出笑容,只淡淡道:「可還記得我頭一日給你上課,學得是哪篇?」

  江妙自然記得,乖巧說道:「謝先生給學生講得是臨川先生所著文集中的一篇——《傷仲永》。」

  謝曇點頭,又道:「可還記得裡面的內容。」

  江妙說記得,聽謝曇讓她背一遍,便開口背了起來:「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余聞之也久。明道中,從先人還家,于舅家見之,十二三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她頓了頓,一下子明白了,臉上一陣滾燙,聲音低了些,「……又七年,還自揚州,複到舅家問焉。曰:‘泯然眾人矣。’」背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弱。

  謝曇點頭「嗯」了一聲,而後轉身收拾教學書籍,收拾完了,才走出了屋子。

  江妙連忙追了上去,急急道:「謝先生。」

  謝曇並未轉身,只說道:「今日就到這裡。你回去之後,把這篇抄寫一百遍,明日我要檢查。」

  江妙這才松了一口氣,乖巧道:「學生明白。」她目送謝曇遠去,心裡卻是懊惱的不成樣子。她素來乖巧,不驕不躁,這也是謝先生欣賞她的地方,可今日卻神遊了,還被謝先生逮了個正著。得虧謝先生只是罰她抄書,若是一氣之下走了,她都沒法向外祖父和娘交代。

  這麼一想,江妙便趕緊讓寶巾和寶綠收拾一番,回自個兒的院子抄書去。

  江承諺自書院下學回來,到錦繡塢看妹妹時,就瞧見自家妹妹姿態端正的坐在書桌後頭寫字兒。

  他上前一瞧,才忽然明白,蹙起眉頭道:「謝先生罰你抄書了?」因江承許經常被先生罰抄書,所以最瞭解了。可他曉得妹妹素來乖巧,謝先生雖然嚴厲,誇讚雖少,卻從未罰過她。

  江妙低頭認真寫著,點頭道:「嗯。今日我上課不專心,謝先生有些生氣,就讓我把這篇抄寫一百遍,明兒上課交給他。三哥你也回去寫功課吧,我得趕緊抄寫,沒法招呼你。」

  江承諺素來護短,一聽這個,登時變了臉色,說道:「一百遍,那你今晚是不用睡了,不成,我得找她好好說說去——」說著,便一副要出門理論的架勢。

  江妙瞧著不對勁,忙擱下手頭的筆,跑過去將人攔住,抬頭說道:「三哥,你別胡鬧。謝先生教了我整整五年,這愛之深責之切的道理,三哥你也是明白的。謝先生對我寄予厚望,我今兒卻令她失望了,本就是我的不對。噯,你不許去,若是你去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那哪成啊?江承諺一聽立馬就蔫了,忙道:「好好好,我不去說……」他想了想,笑吟吟的拉著妹妹走了過去,說道,「可是這一百遍太多了,要不這樣,我幫你一起抄。」

  江妙簡直拿他沒轍,說道:「三哥你的字跡同我不一樣,謝先生又不是傻子,若是被她看了出來,那她估計得被我給氣走了。」

  江承諺想了想覺得在理,提議道:「那……讓寶巾和寶綠幫你抄?」

  寶巾寶綠雖是丫鬟,可二人也是讀過書的,加之這些年跟在江妙的身邊,在謝先生邊上旁聽,自然漲了一定的見識。飽讀詩書倒是說不上,可比起一般大字不識一個的下人,也算是有點墨水的。二人喜歡讀書寫字,江妙這個主子是支持的,還親自教她們寫字。幾年下來,這倆丫鬟的字跡,倒是同她有幾分相似。

  江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今兒誰都不許幫我,我自己會抄完的。」說著,便自顧自回到了自己的書桌上,朝著江承諺招招手,意思是他可以回去了。

  江承諺知道妹妹脾氣倔,也不再說什麼了,只關切的叮囑了幾句,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江妙抬眼,見自家三哥終於出去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才抄了六遍。

  江妙蹙眉,捏了捏自己發酸的胳膊,暗暗將這筆賬算在了陸琉的手上——誰讓她無端端就想起他的。

  江妙執著筆,在空白的紙上畫了一個豬頭,腦袋上添了一個他平日戴的發冠,然後輕輕在面無表情的豬頭的臉上用墨汁兒點了一下,眉眼彎彎,笑盈盈嗔道:「……都怪你。」

  次日江妙早早的站在平日上課的綠野堂等謝曇,待她進來,便恭恭敬敬將昨夜抄好的一百篇交給她檢查。

  謝曇看似不近人情,可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小姑娘是她一手教出來的,目下見她小臉白皙,眼下隱隱泛著青黛,便知昨夜怕是一宿沒睡,自然是心疼的。

  謝曇將厚厚一遝紙收好,對著江妙道:「這回就饒了你。你也累著了,今日就不上課了,放你一天假。」

  江妙知謝曇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忙揚起笑容道:「謝謝先生。」而後從身後的寶巾手裡,將紅木雕花食盒接了過來,擱到一旁的小幾上,端起一疊精緻的糕點,送到謝曇面前,「謝先生嘗嘗吧,這是學生親手做的。」

  謝曇的容貌不似喬氏那般精緻,也不如戚氏那般明媚,生得普通,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可她身上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氣質,從容淡定的風範,這是許多男子都及不上的風華。謝曇笑笑,低頭看了一眼掐絲琺瑯黃底紅花碟中的榛子酥,拿起一塊,說道:「你這是在賄賂我?」

  江妙笑笑,道:「學生哪敢?學生是在向先生賠罪,望先生海涵,不要生氣。」

  皆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這小姑娘模樣生得嬌美可愛,脾氣又好,謝曇心裡哪裡還有什麼氣?她吃了一塊,覺著味道不錯。江妙這才將菊瓣翡翠茶盅遞到謝曇的眼前。謝曇伸手接過茶,飲了一口,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

  之後謝曇依舊如往常一般教她。

  只是江妙每日的課業不及三個哥哥繁重,先前每每有閒暇時候,江妙便喜歡同霍璿、薛今月一道玩。可霍璿還有小半年就要入宮,這段日子忙得很,江妙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過她了,連帶著霍硯也未曾見上一面。至於薛今月,如今和江承許定了親,自然要避嫌,不好像先前那般,經常來鎮國公府玩兒。而且要出嫁的小姑娘,平日裡有好多要學的東西,閒暇時間便不再那麼寬裕了。還有就是她的胖表弟喬元寶,過年之後就進宮給瑞王當伴讀,也是一整天都在皇宮待著,到傍晚才送回喬府。

  這麼算起來,閑的只有她一個人。

  江妙正托著下巴在羅漢床上看著書。如今已經仲春,小姑娘身上穿著一身淺粉色春衫,領口和衣袖處繡著精緻的芙蓉花,這般懶洋洋趴在上頭,領口微微敞開,正在發育的小身板,倒是比之前玲瓏了些。

  江妙打了一個滾,才聽得寶巾進來,道:「姑娘,元寶公子過來了。」

  喬元寶啊。

  江妙旋即將書擱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出去見胖表弟。走到外頭,見穿著綠色錦袍,打扮貴氣的小胖公子坐在玫瑰椅上晃著腿,如今小嘴不滿的撅起,正是一副剛被人欺負過的模樣。

  江妙倒是聽喬氏說過,胖表弟這回進宮,可沒少被瑞王欺負。可人家那是王爺,又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她胖表弟只能忍著。

  喬元寶看到江妙,才抬頭叫了一聲:「小表姐。」然後就開始哭訴自己在宮裡的種種遭遇,依著她胖表弟的話來說——那瑞王簡直是個難纏的小魔王。

  江妙安慰了一陣,喬慕宜才上門來找弟弟。

  喬元寶哪裡肯走?撒潑打鬧,就差在地上打滾了。可喬慕宜是個雷厲風行的,直接命小廝將喬元寶抬上了馬車。

  原本江妙還想著,這瑞王再如何的頑皮,也總不至於一直欺負她胖表弟,可如今看來,她胖表弟受的委屈要比她想像的多。上回知道胖表弟要進宮之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找陸琉幫忙,可之後她想明白了,若要真說起來,如今陸琉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這件事情找他幫忙,仿佛也有些為難他——畢竟瑞王是養在太后膝下的。

  可這會兒,她胖表弟這麼慘……

  正當江妙想著要不要找陸琉幫忙,長公主那兒倒是來了信——讓她明兒進宮陪她做繡活兒。

  長公主自幼習武,對於女紅一竅不通,可景惠帝大婚之後,就要輪到她和薛騰的親事了。這年一過,素來跳脫的長公主,也不得不乖乖待在玉明宮做繡活兒。

  長公主讓她進宮陪她做繡活兒,江妙自然沒拒絕的理由。至於喬氏,也是贊同閨女和長公主多多往來的。畢竟人家隔三差五的送東西。若非長公主是個姑娘家,喬氏怕是要往別處想了。

  次日長公主就命侍衛駕著馬車來接人。

  江妙一進長公主的玉明宮,便聽見裡頭長公主唉聲歎氣的聲音。

  江妙過去行禮,長公主見著她,卻是一把將她拉到了繡架旁坐了下來。長公主姿勢奇怪的拿著繡花針,伸出十個手指抱怨道:「妙妙你瞧瞧,我這手指……這繡花比射箭打拳難多了。」

  江妙見長公主十指纖纖,指腹果真戳破了好多地方,紅彤彤的,這才勸道:「長公主做繡活兒的時候別急,慢慢來,這種事情需要平心靜氣,和射箭打拳當然不一樣。」她見長公主態度隨和,話也多了起來,將自己剛學女紅時的經驗告訴她,「……我剛學的時候也經常戳到手,越急就越容易弄傷的。」

  長公主蹙眉歎氣,一盤的嬤嬤倒是開了口,說道:「江姑娘說得對,長公主切莫心急,慢慢來。日後長公主嫁到薛府去,只要長公主的心意到了,薛閣老和薛夫人自然會體諒長公主。而且……薛駙馬肯定也捨不得長公主經常做繡活兒的。」

  大樑女子,這繡藝是極其重要的一門功課,夫君的貼身衣物,大多由親自親自做的。可長公主的身份不一樣,只要意思意思就成了,這會兒臨時抱佛腳敷衍過去,日後這薛騰也不可能讓貴為長公主的妻子給他縫製衣裳。

  江妙點點頭,贊同這位嬤嬤的話。這幾年薛騰征戰沙場,今年過年都每回來。可幼時她同這位薛表哥也經常見面,知道他的性子隨和,素來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情。這種事兒,心意到了自然足夠了。

  只是——

  她抬眼看著面前嬌美英氣的姑娘,這位長公主,嘴上說著不願嫁給薛騰,可上輩子二人成親之後,她脾氣雖然驕縱,卻並未端公主架子,而是住到薛府當個孝順兒媳。如今能這般認真的學習繡活兒,已經算是對薛家的一種尊重了。

  長公主身邊的宮婢,跪在地上,替她的手指上了藥。

  江妙靜靜待在一旁,沒說話。

  長公主側過頭,看著坐在身邊的小姑娘,開口道:「……上元夜那晚,我的確有事,這才托堂兄照顧你。妙妙,你沒生我的氣吧?」

  說起陸琉,江妙有些不好意思。可說實話,連著一月沒見著他,她心裡還是有些想他的。甚至想著,這回進宮,能不能遇見他,遠遠看上一眼就成。

  江妙忙搖頭,靦腆的笑了笑,道:「沒有,我沒生長公主的氣。」

  長公主道:「那就成。不過你放心,我堂兄君子守禮,我還是信得過的。」

  哪裡什麼君子守禮?他對她,從來都是毛手毛腳的。可這種事情,不情不願,他就是登徒子,相互有好感,便是兩情相悅。她沒什麼好計較的。

  江妙將手擱在膝上,抬眸看著長公主。曉得長公主其實都知道的,只是沒點破,給她留面子而已。瞧著這麼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卻是生得一顆玲瓏心,倒是難得。

  這一上午,江妙都陪在長公主身邊看著她做繡活兒。江妙雖不算精通此道,可在長公主這個一竅不通的面前,也勉強能當半個師傅了。小姑娘之間好說話,江妙這麼一幫襯,自然比單單嬤嬤教的時候好多了。漸漸的,長公主也能靜下心來好好做繡活兒了,不會一不留神就戳到她的指腹上。

  長公主瞧著自個兒繡出來的幾瓣梅花,不似先前那般歪歪扭扭,倒是有模有樣了。費盡心思做成一件自己原本覺得不可能做成的事兒,自然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兒。長公主也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這會兒笑得開心,沖著江妙道:「多虧了妙妙你。」她忽然道,「……呀,你陪我坐了這麼久了,怪悶的,出去走走吧。」

  江妙想說不用,卻見長公主已經招來了一個宮婢,道:「如意,你陪妙妙去御花園走走……」說著看了江妙一眼,笑容燦爛道,「你放心,子恒年紀還小,這後宮沒什麼人,你不用太拘謹。」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江妙自然點了頭,跟著這位叫做如意的宮婢走出了玉明宮。

  不過江妙是來過皇宮的,又不止一次,加上她記性好,所以不需宮婢帶路。

  綠衣宮婢笑盈盈道:「先前奴婢也曾領過幾位世家姑娘逛過御花園,可沒一個像江姑娘這般熟路的……」

  出了玉明宮,跟在江妙身後的倆丫鬟也自在了些。寶綠自豪道:「那是因為咱們姑娘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走過一回,這路就印在腦子裡了,想忘都忘不了。」

  宮婢登時露出驚訝之色,細細打量了眼前這位漂亮嬌小的姑娘,歎道:「江姑娘可真厲害。」

  寶綠挺了挺胸脯,道:「那是。」

  江妙被自家丫鬟這般的自賣自誇,說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臉頰燙了燙,抬頭看著御花園內的姹紫嫣紅,如今這御花園的海棠和牡丹都開了,端得一派春光融融的景致。

  江妙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徑一路往前走,聽到前頭似有小孩子的聲音,這才頓了頓,抬頭看去——

  見八角涼亭內,一綠一紫兩個小男孩扭成一團在打架,邊上的幾個宮婢嬤嬤們,卻站在一邊沒上前將兩人分開。

  若是旁人,這等宮闈之事,江妙不好管,可她瞧仔細了,見被壓在下面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胖表弟喬元寶。

  跟在江妙身旁的宮婢也瞧見了,小聲朝著江妙提醒道:「江姑娘,前頭那是瑞王,咱們還是別過去了。」見江妙沒聽,那宮婢又道,「瑞王這性子,可是被太后給慣壞了,這才多大,伴讀就換了十幾個了,如今這位……」宮婢話一頓,忽然眼睛一亮,想到這次瑞王的伴讀正是喬太傅的嫡孫,而眼前這位江姑娘,是喬太傅的外孫女……

  喬元寶素來乖巧,哪像瑞王這般性子野,這廂被死死的被壓在地上,哭得慘兮兮的。

  江妙心疼胖表弟,忙匆匆走了過去,袖中的拳頭緊了緊,朝著那位穿著紫色錦袍、戴著金冠的小少年道:「臣女見過瑞王。」

  「……小表姐。」喬元寶眼眶紅彤彤的,委屈的哭了起來。

  瑞王不過九歲,比喬元寶還要小上一歲,生得眉清目秀,倒是繼承了皇家男子一貫的好容貌。他一雙眸子瞥了一眼江妙,一聽這喬元寶的稱呼,才知這位是他的表姐,便撇撇嘴道:「怎麼?想以多欺少?」他高傲的抬了抬下巴,「本王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江妙長這麼大,還沒遇見過這麼不可一世的小少年,不過聽他這般語氣,也知道平日裡是如何的飛揚跋扈,也難怪剛才那宮婢勸她繞道走了。若今兒被欺負的不是她的胖表弟,她說不準真的心一狠走人了,可她當表姐的,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表弟被人欺負吧。

  江妙細細斟酌了一番,耐心道:「不知元寶何事惹惱了王爺?王爺若是生氣,讓他道個歉就成,犯不著動手啊。」

  瑞王認認真真的想了想,騎在喬元寶的身上,撇撇嘴道:「他太胖了,本王看著不舒服。」

  江妙袖中的手擰了擰,有些想直接撩起袖子狠狠揍這個不聽話的小男孩,打得他屁|股開花,看他還敢不敢隨便欺負人。可一想到他的身份,江妙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耐心的教導他。

  小孩子嘛,還是很好哄的。

  江妙點點頭,微笑道:「的確,我這表弟,卻是胖了點。王爺果真英明。」

  瑞王平日裡被人捧在手心寵著,這宮裡沒人敢得罪他,可頂多是誇讚他聰明之類的云云,還沒人說過他「英明」呢。瑞王聽了,漆黑的眸子「蹭」的一下亮了,開心的咧了咧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嘻嘻道:「哈哈,還行吧……」他抿了抿唇,看向眼前這位漂亮的姐姐,問道,「那個……你真覺得本王英明?」

  見這小魔王露出了笑容,江妙就知道這招有用,忙豎起了大拇指,語氣真誠道:「是呀,王爺可英明了。」她想了想,又道,「王爺若是能起來,咱們好好說說話,那就更英明了。所以……王爺先站起來,成不成?」

  瑞王到底只有八歲,要說有什麼壞心思,還真沒有。不過就是嫌宮裡煩悶,想找找樂子罷了。他聽了江妙的話,乖乖的起來,之後眨了眨黑漆漆的大眼睛,覺著不對,便怒氣衝衝道:「不對,你是想幫這個小胖子……」說著,他腰一彎,腦袋朝著江妙的肚子頂了過去。

  瑞王雖然是小孩子,可忽然這麼一頂,力氣也有些大。江妙踉蹌了幾步,直接撞到了身後的柱子上。得虧她及時穩重,撞得倒是不重。不過後腦勺一個包怕是免不了了。

  欺負他的小表姐,這下真是惹到了喬元寶。平日裡受氣包一般的喬元寶,立馬齜牙把面前的瑞王打到在地,胖身子坐在瑞王的身上,揮舞著小拳頭,急急道:「不許欺負我小表姐!不許欺負我小表姐!」

  被壓在身下的瑞王沒法動彈,直接一口咬在了喬元寶的手臂上。喬元寶吃痛,哭著又打了他幾下。

  江妙正揉著腦袋,一瞧這陣仗,趕忙上前去阻止。瑞王身邊的宮婢嬤嬤,也跟著上去把倆孩子拉了開來。

  把喬元寶拉了過來,江妙一低頭,看著喬元寶小胖手上的牙印,被咬得血肉模糊的,登時將江妙心疼壞了。她把人護在懷裡,抬頭看了一眼正抹著眼淚的瑞王。

  怕是從來沒人敢怎麼欺負他,瑞王哭得很傷心。他紅著眼抽泣了一陣,委屈道,「敢欺負本王,本王一定讓母后好好責罰你們……」之後瑞王看見了朝著涼亭走來的男人,忙話語一頓,「噔噔噔」跑了過去,抓著那人的手,哭嚷道:「堂兄堂兄,有人欺負惇兒。」

  來人正是剛從禦書房出來的陸琉。

  陸琉抬眸,靜靜看著紅著眼的小胖少年和沉默的小姑娘。

  有了後臺,瑞王的底氣一下子足了。他挺直腰板,抱著陸琉的手,指著不遠處的倆表姐弟,惡狠狠的控訴道:「堂兄,就是他們兩個,他們欺負惇兒!」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2:37 PM

第074章:

  惇兒是瑞王的小名。素來霸道的瑞王在陸琉面前自稱小名,又是一副委屈的告狀姿態,儼然同陸琉這個堂兄關係不錯。瑞王登時沒了方才被喬元寶壓在地上挨揍時的委屈模樣,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撅著嘴,趾高氣揚的,就等著自家堂兄為他出氣。

  哼,他堂兄可厲害了!

  瑞王抱著身旁之人的胳膊,待察覺到堂兄將胳膊抽出來時,才想到堂兄素來不喜人親近。他黑亮的大眼睛看了一眼陸琉,而後乖乖巧巧的收回手。可他知道,堂兄是個面冷心熱的,平日裡待他像親弟弟一樣,這回肯定也會幫他的。

  他道:「堂兄,你一定要狠狠教訓他們!」

  瑞王齜牙咧嘴,加重了「狠狠」二字,年紀小小的,倒是頗有氣勢。

  至於喬元寶,起初看到陸琉的時候仿佛是見到了救星。畢竟陸琉是他崇拜的大哥哥。可之後聽到瑞王對他的稱呼,才突然明白——大哥哥是瑞王的堂兄,若是真要算起賬來,他肯定是幫著瑞王的。這麼一來,喬元寶連帶著陸琉都有些不喜歡了。

  喬元寶一張清秀的白皙臉蛋肉肉的,不滿道:「是他先撞小表姐的。他頂小表姐的肚子,把小表姐撞到柱子上,小表姐的腦袋都撞疼了……」

  陸琉這才變了臉色,看了一眼一直不說話的江妙,而後低頭,問瑞王:「你撞了?」

  瑞王雖然頑皮,卻是個實話實說的孩子。他點點頭,自豪道:「是呀是呀。堂兄,惇兒是不是很厲害?」他眼睛亮亮的,一副希望被誇讚的表情。

  陸琉伸手摸了摸瑞王的腦袋,對著瑞王身邊的蔣嬤嬤道:「把他帶回廣陵宮,換身乾淨衣裳。」廣陵宮是瑞王的住所。

  蔣嬤嬤忙上前,朝著瑞王道:「王爺,老奴帶您回去吧。」

  瑞王撇撇嘴,顯然有些不滿意。他不願走,看著陸琉道:「堂兄,他們……」堂兄還沒教訓他們兩個呢。

  陸琉看著江妙和喬元寶,說道:「你們也過來。」

  喬元寶表情一頓,登時有些害怕。

  瑞王卻是得意的笑了笑,覺著這回堂兄肯定會好好教訓他們的。得意的小少年嘿嘿笑了幾聲,然後乖巧的跟著蔣嬤嬤回了廣陵宮。江妙看了一眼懷裡愁眉苦臉的胖表弟,伸手捏捏他的臉蛋,道:「放心,咱們過去吧。」

  喬元寶點點頭,也跟著過去。

  一行人到了廣陵宮,喬元寶因為方才的打鬧,衣裳髒兮兮的,便被帶去換衣裳。江妙獨自坐在廣陵宮的偏殿,身邊有寶巾和寶綠陪著,而方才跟著她一道出來的宮婢如意,這會兒已經過去將此事告知長公主了。江妙在殿內等了片刻,才聽到身後有一陣腳步聲。她聞聲抬頭,入目的是男人的玄色雲紋錦靴,還有一身華貴的深紫色錦袍。

  她見他身後沒有其他人,乾脆沒有行禮,就這麼巴巴的看著他。她倒要看看,他想怎麼幫著瑞王欺負她。

  寶巾和寶綠卻是有些嚇到,二人雙雙行禮,待聽到陸琉讓她們下去,才猶猶豫豫抬眼看了看自家姑娘。

  江妙沖著倆丫鬟道:「你們出去吧。」倆丫鬟這才緩緩退出了偏殿。

  陸琉過去,低頭靜靜看了一會兒,正當江妙想著自己的臉上是不是長出了花來時,才見陸琉伸手覆在了她的後腦勺上。他輕輕揉了幾下,幽沉的眼眸目光溫和的看著她,問道:「撞到這兒了?」

  江妙原本不在意了,被陸琉這麼一碰,倒真有點疼。她黛眉一蹙,點頭嬌氣道:「嗯,有點兒。你輕點兒。」她這麼一說,陸琉果真輕了點。他伸手摸了摸,摸到小姑娘後腦勺的確腫了一個包,他慢慢替她揉著。江妙享受他的溫柔舉止,略微仰頭看著他,說道,「其實元寶剛進宮的時候,我就想找你幫忙,我怕他應付不來瑞王……」

  陸琉的動作一頓,問道:「那後來為何不同我說?」

  江妙不好意思道:「我不想欠你太多人情。」他倆的身份,已經有些不平等了。若是她又托他處理這種事情,又得欠下一個人情。說著,她看了他一眼,見他下巴緊繃著,這才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試探的問道,「噯,你生氣了?」

  陸琉捉著她的小手,實話實說道:「有點。」不過他也明白她的顧慮,說道,「其實惇兒的品性不壞。不過——今日之事的確是他不對,我會好好處理的。你放心,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是……站在她這邊的意思了?

  江妙心裡甜滋滋的,有些小小的欣喜。想著那小少年得意洋洋的搬來救兵,卻不料是她這兒的人。她自然明白,陸琉是因為她。自古以來,對付男人最有用的就是美人計了,可謝先生經常告誡她,女子切忌以色侍人。可這會兒呢,她是不是也算是用了美人計,把陸琉騙到她的陣營裡來了。

  江妙沒有矯情的給瑞王求情,在他看來,像瑞王這般霸道的小魔王,的確該好好收拾收拾才成。只是她有些擔心,便問道:「太后不會對你有意見吧?」

  陸琉道:「你放心。」

  他說放心,她就放心了。她點頭「嗯」了一聲,分明有些念著他,可這會兒見面了,卻不曉得該同他說些什麼才好。其實,就這樣待在一塊兒,靜靜的不說話,也是可以的。她正想著,覆在她後腦勺的手掌稍稍用力,將她帶入了他的懷裡。

  陸琉的身上氣息清冽,既有一股獨特的男人味兒,聞起來又讓人舒坦。兩輩子加起來,她也就同他這麼一個外男親近過。她將手抵在他的胸前,鼻子忍不住嗅了幾下。

  陸琉瞧她這副小狗般模樣,忍不住笑了笑,又想到剛才瑞王頂了她的肚子,才將手覆到她的小腹上,揉了幾下。江妙曉得他是好意,可這般摸著她的肚子,倒是令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抬眼愣愣的看著他,見他一雙眼睛落在她的胸前,這才紅著臉急急道:「你看什麼呢。」

  來了月事,江妙就是大姑娘了,這身體也漸漸發育,不過到底還是太青澀,這胸前的倆充其量不過是乾癟的小籠包,能有多少看頭?陸琉雖然對她上心,能下的去嘴,可這手,還真下不去。他輕笑著沒說話。江妙旋即反應過來,是她自作多情了,一時臉頰火辣辣的燙,卻也忍不住咧嘴笑。

  陸琉揉著她肚子的手一頓,江妙下意識看向他:「嗯?」

  陸琉抿唇,忽然道:「妙妙。我想親親你,成不成?」

  他倆都這樣了,他倒是客氣了起來。江妙有些不習慣,不過見他能尊重她,顯然是將她擱心裡頭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抬手比劃了一下,道:「就一下。」

  嗯,一下就一下,總比沒有的親要好。

  他就不客氣了。陸琉當即俯下身,含住她的小嘴吮了幾下,又甜又嫩,叫他想一口吞了她。他連著親了幾口,而後抵著她的腦袋,問著今日進宮之事。江妙臉頰微燙,將事情都一五一十同他說了,「……長公主的脾氣很好,我挺喜歡的。不過她性子野,做繡活兒當真有些為難她。」想起今兒她看著長公主姿勢彆扭的拿著繡花針,她就覺得好笑。

  陸琉握著她的手,道:「你繡活兒很好?」

  江妙做這種需要平心靜氣的活兒總是很有天分,不過她也不敢自賣自誇,只小聲道:「還成吧。」她見陸琉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心下了然,卻明知故問道,「你看我做什麼?」

  陸琉道:「妙妙,給我繡個荷包吧。」

  江妙癟癟嘴說不要,可見他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才退步道:「再說吧。」她覺著二人待得時間也夠久了,便催促道,「你趕緊出去吧,若是被人瞧見了就不好了。」

  陸琉知道小姑娘臉皮薄,也沒怎麼逼她,只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轉身就走了出去。

  江妙雙手覆在自己滾燙的臉上,羞得不成樣子。待聽到長公主進來了,江妙這才迎了上去。說起瑞王,長公主也是瞭解他的性子的,說道:「……惇兒就是被母后寵壞了,這幾年沒少折騰人。」她知瑞王撞了江妙,瞧著江妙瘦弱的小身板,問道,「妙妙你沒事吧?」

  江妙笑盈盈說沒事兒。

  這頭喬元寶也換好衣裳進來了。小小年紀的喬元寶,入宮前可是專門學了宮裡的規矩,目下瞧著長公主,忙乖乖巧巧的行禮,動作倒是有模有樣的。長公主見喬元寶一張白皙的小臉上有些淤青,右手上也纏著紗布,便尷尬道:「惇兒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你放心,本宮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喬元寶沒說話,只乖巧的站在江妙的身邊。待喬府的人如往常般來接喬元寶,江妙才領著喬元寶出了偏殿。倆表姐弟走到外頭,便聽到內殿傳來陣陣哭嚷聲。江妙同喬元寶不約而同的停下步子,面面相覷,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才依稀聽到「救命」、「堂兄,我再也不敢了」之類的字眼。

  喬元寶先前還以為陸琉站在瑞王那邊的,這會兒聽到是陸琉在教訓瑞王,登時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沖著江妙道:「小表姐,大哥哥真棒。」

  他挺了挺腰板,得意洋洋道,「就知道大哥哥最疼元寶了。」

  江妙見胖表弟終於笑了,心下自然也開心。

  不過……陸琉疼得是她呢。

  將喬元寶送上馬車之後,江妙也同長公主道了別,回鎮國公府。

  只是好巧不巧,馬車恰好在半道上壞了。江妙同倆丫鬟在一旁等著車夫修車,過了一會兒,卻見一輛黑漆平頭車駕了過來,上頭走下來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只是這位年輕公子眉目風流,瞧著就是個紈絝子弟。

  可偏生,還是江妙認識的紈絝。

  馮玉泉上前,道:「唷,江妹妹的馬車壞了。」他熱情道,「瞧著天色不早了,要不讓我送江妹妹回去吧。」

  江妙被馮玉泉這一聲「江妹妹」喊的蹙起了眉,淡淡道了一句:「不用。」

  馮玉泉不依不饒,說道:「江妹妹放心,你坐車裡頭,我坐外頭,成不成?」前些日子,馮玉泉一直纏著姑母馮氏替他製造機會,可每回馮氏都說讓他別著急。只是馮玉泉素來性子急,況且這等事情,他能不著急嗎?今兒他打聽到,江妙要去宮裡,便在這兒守株待兔,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好不容易讓他等到了,哪裡還捨得放她走啊?

  馮玉泉的眼睛在江妙的身上瞄來瞄去,倆丫鬟瞧著真想將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奈何他也算是半個表公子,不敢招惹他,只上前擋在自家姑娘的面前。瞧不見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馮玉泉眉頭蹙了起來,暗道這倆丫鬟真沒眼力勁兒。

  正當這時,又有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馬車簾子一打開,旋即露出一張清麗嬌美的俏臉來。

  這馬上的小姑娘,正是江妙鮮少往來的表姐梁青萱。梁青萱是個聰明人,一眼就瞧出了端倪,且她也是識得馮玉泉的,曉得此人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梁青萱含笑解圍道,「我正要去白鷺書院找我大哥,同鎮國公府倒是順路。妙妙,要不我捎你一程吧。」

  江妙旋即點頭,心下甚是感激,道:「那就麻煩萱表姐了。」她一眼都不願看身後的馮玉泉,直接被寶巾寶綠攙扶著上了梁青萱的馬車。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2:41 PM

第075章:

  江妙的娘親喬氏,和梁青萱的娘親蘭氏是自小就針尖對麥芒的表姐妹。而蘭氏嫁入慶國公府十餘年,膝下只有梁青萱一個嫡女,至於這會兒梁青萱口中所說的大哥,是去年才從二房過繼過來的梁實。

  梁實所在的白鷺書院,算是望城數一數二的好書院,與之可以比肩的,當屬江妙三個哥哥念書的嵩山書院。

  江妙曉得梁青萱是個冰雪聰慧的,一上馬車,便感激道:「多謝萱表姐。」

  梁青萱氣質清麗,面容姣好,容貌生得比她娘親蘭氏還要出色。且她的性子溫溫婉婉端莊賢淑,絲毫不像蘭氏那般刁鑽刻薄。能養出梁青萱這般優秀的閨女,這蘭氏也算是好本事。梁青萱同江妙也只是過年的時候才見上一回,平日裡極少打交道。目下看著面前的小表妹,梁青萱微笑道:「妙妙你不用同我客氣。那位馮公子瞧著並非善類,妙妙你日後離他遠些……」許是覺得自己說這話有些突兀,她尷尬的笑了笑,道,「妙妙不會覺得我多管閒事吧?」

  哪會?

  江妙旋即搖頭,捉著梁青萱的手道:「咱倆雖然見面的次數少,可也是表姐妹,萱表姐這是為我著想。不過……這馮玉泉的確討厭,萱表姐也聽說過他?」

  梁青萱點頭,說道:「先前聽說過一些他的事兒,都是些入不得耳的,就不同妙妙你說了。」

  這倒是實話。關於馮玉泉的,大抵是一些風流事兒,的確不適合她們姑娘家打聽。因著上輩子,江妙對這位癡戀她二哥的表姐存著好感,可如今她二哥都同今月定親了……梁青萱和今月,她總歸是幫今月的,且她哥哥心裡中意的也是今月,她更加不好插手什麼。

  江妙同梁青萱聊了一陣,很快就到了鎮國公府外頭,因梁青萱要去白鷺書院找梁實,江妙也不留她進府了。

  江妙剛下馬車,便聽到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

  棕色大馬上,年輕公子穿著一身嵩山書院統一的青衣長袍,眉目含笑,朝氣蓬勃。江妙看了一眼,笑得開心,喊道:「三哥。」

  三兄弟中,每回下學回府最早的,就是江承諺了。

  江承諺自馬上下來,走到馬車旁邊,看著妹妹,又瞧了一眼邊上的梁青萱,「萱表妹。」

  梁青萱也叫了一聲「三表哥」。

  十四歲的姑娘,嬌柔美貌,婉約雅致,宛若靜靜綻放的一株空谷幽蘭,倒是令素來不開竅的江承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只是梁青萱臉皮薄,瞧著江承諺這般俊朗陽光的臉,耳根子稍稍燙了燙,打了招呼,便轉身上了馬車。梁青萱上了馬車,身旁的碧衣丫鬟才小聲卻興奮道:「大姑娘,這位江三公子,生得可真俊吶,比咱們大公子還要俊,笑起來真好看。」

  想著剛才男子俊朗的臉龐和和煦的微笑,梁青萱擱在膝上的雙手下意識攥了攥。她今兒穿著一身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裙上精緻的梅花卻不及她擱著的纖纖玉手來得美妙。

  梁青萱眉目含笑笑意,朝著自家丫鬟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許再說了。

  大門外頭,江妙見自家三哥呆愣愣的看著慶國公府的馬車離去,才小聲提醒道:「三哥在看什麼呢?咱們得進去了。」她這三哥有些孩子氣,還沒見他對哪個姑娘有過好感。可今兒她這三哥,卻有些不對勁兒。她想著梁青萱俏麗的容貌、端莊的舉止,又想起上輩子,她容顏憔悴、奄奄一息時對她說,她從沒後悔喜歡過她二哥……

  梁青萱是好,可若是她心裡頭喜歡的人是她二哥,她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三哥對她動心。

  可若是,這輩子同上輩子不一樣呢?若是梁青萱也能喜歡她三哥,興許就是皆大歡喜了。可是,她三哥上輩子的妻子還沒出現呢。她那個活潑可愛的三嫂,得要到她大哥成親時,才會同她三哥見面。

  江承諺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笑著撓了撓臉,岔開話題道:「妙妙,怎麼今兒你和萱表妹一道來,你不是進宮陪長公主了嗎?」說著,同妹妹一道進府。

  江妙心裡亂糟糟的,將事情的經過解釋了一番。江承諺一聽到馮玉泉這三個字,登時惱火,雙手環臂道:「那傢伙竟然敢纏著你。你放心,明兒我就去好好收拾收拾他,看他還敢不敢出現在你面前。」

  起初江妙是看在馮氏的面子上,可今兒馮玉泉的確有些過分。既是他胡攪蠻纏,她自然也不客氣了。江妙覺著自己的確太過命好,家裡有三個哥哥撐腰,到了宮裡,陸琉也護著她。若是再這麼下去,她只怕能在望城橫著走了。不過江妙做不來這種嬌縱跋扈的舉止,只心裡頭想著歡喜歡喜罷了。

  江妙擔心她三哥會喜歡上樑青萱,可之後沒聽她三哥再提起過梁青萱,便知三哥只是一時有好感,睡一覺,明兒就忘記了。

  至於喬元寶,自那日之後,喬元寶不需再進宮當瑞王的伴讀了,這些日子,太后已經在替瑞王選新的伴讀。因這種事情不是頭一回,像喬元寶這種被瑞王欺負回府的,自然也沒什麼好稀奇的。畢竟喬元寶看著好欺負,能在瑞王身邊待一個月,已經算是難得了。

  這廂太后又親自給瑞王挑選伴讀,擬出了幾個,讓瑞王自己選,哪知瑞王卻是撇撇嘴,不滿道:「我不要。」

  這一日,江妙從長公主的玉明宮出來。長公主今兒開心,還特意送了她一盆玉璽映月。行至長廊,江妙才停了步子,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的樹叢,道:「誰?」

  江妙走近了幾步,又問道:「誰在那兒?」

  綠油油的樹叢窸窸窣窣響了響,這才從後面走出來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少年。小少年穿著一身絳紫色錦袍,穿戴貴氣,一張稚氣的俊臉完全沒有平日的霸道,見他雙手交纏著,瞧著倒是有些靦腆。

  江妙一怔,沒想到瑞王這個小魔王竟然跟著她。江妙以為,上回陸琉打了他,興許這回是來算帳的,待她剛要行禮時,卻見瑞王跑了過來,拉著她的衣袖道:「姐姐,我能和你商量個事兒嗎?」

  姐姐。

  這稱呼,江妙哪裡擔待的起?可見瑞王舉止有些怪異,江妙不曉得這小魔王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小心翼翼應付道:「王爺何事吩咐?」

  瑞王臉頰白淨,眉眼烏濃,是個相當秀氣的小少年,若非平日裡太過飛揚跋扈,怕是極招人喜歡的。瑞王一改往日態度,乖巧的喃喃道:「上回的事情,是我不對,堂兄已經教訓過我了……」想到那日堂兄下得狠手,瑞王想起來都覺得後怕。他抬眸看著眼前的姐姐,道,「你是那小胖子……唔,喬元寶的表姐,你能和他說說,讓他進宮陪我念書嗎?」

  像是很希望江妙答應,瑞王一臉認真的保證道:「我一定不欺負他了,行不行?」

  說實話,瑞王的表情太過無害,若非江妙見過他欺負她胖表弟時候的模樣,還真覺得他是一個乖巧的少年。只是——一想到那日氣焰囂張的小魔王,江妙絲毫沒有動搖,態度堅定的搖了搖頭。

  瑞王努了努嘴,表情有些委屈,抬起一雙水漉漉的眼睛,扭捏道:「其實,我挺喜歡和那小胖子玩兒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3:05 PM

第076章:

  就瑞王這話的意思便是——他是因為喜歡同喬元寶玩兒,才經常欺負他、捉弄他。

  江妙倒是能理解這番話。

  小孩子嘛,這樣彆扭的心思挺正常的。而且喬元寶本就生得討喜。

  小姑娘本就心軟些,目下瑞王生得精緻漂亮,又這般乖乖巧巧同她說話,已經令江妙對他的態度改觀不少。江妙斟酌了一會兒,便道:「王爺喜歡和元寶玩兒,是元寶的福氣。只是元寶膽子小,這宮裡怕是不適合他……」

  瑞王自信滿滿道:「你放心,有本王在,不會讓別人欺負小胖子的。」

  江妙微微一笑,說道:「我自然相信王爺。不過,若是王爺真的把元寶當朋友,該自己同他去說,是不是?」這些話同她說沒用啊。她見眼前的小少年露出失望的神色,忙道,「要不這樣,我明兒去一趟喬府,同元寶說說,看他自己的意思。」

  瑞王眼眸一亮,忙抱著江妙的手臂,歡呼雀躍道:「姐姐你真好。」

  瑞王瞧著單純,大抵是因為少有人管教的緣故,性子比同齡的貴族子弟更為活潑。他嚷嚷著要拉著江妙去廣陵宮玩兒。饒是江妙說了急著出宮,他也是一副殷勤的樣子。小少年太熱情,江妙拿他沒轍。不過,許是因為見過他單純天真的一面,眼下瞧著這瑞王,她還挺喜歡的。

  走了一段路,便聽得後面有人叫了一聲「惇兒」。江妙聽出那人的聲音,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側過頭去看他,果真見他穿著一身錦袍,芝蘭玉樹般立在那兒。

  瑞王瞧見陸琉,倒是沒過去,只開口道:「堂兄,我想和江姐姐玩兒。」先前還撞人家呢,這會兒倒是喜歡和人家玩了。

  陸琉緩步過去,見瑞王獨自一人,便曉得他是偷偷溜出來的。他轉過頭對著身後的陸何道:「送瑞王回去。」

  瑞王撇撇嘴,一臉倔強道:「我不!」

  陸琉面無表情,語氣淡淡的說道:「聽皇上說,這幾日你的功課不按時完成,還頂撞了先生。這般下去,下月我就不好同太后說,帶你去看嵩山書院的蹴鞠比賽了。」

  瑞王雖然在宮裡橫行霸道,所有人都順著他,可唯有一點不如意——那就是不能經常出宮。就連景惠帝,身為九五之尊,也極少有閒暇出宮去。出宮之事,太后那邊管得嚴,瑞王自然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陸琉的身上。因陸琉帶他出去過幾回,所以瑞王對陸琉這位堂兄越發的尊重。

  下月嵩山書院舉辦的蹴鞠比賽,瑞王早就嚷嚷著要去看了,雖然宮裡的公公宮婢們,也努力學習蹴鞠踢給他看,可終究比不上書院中那些意氣風發的少年的比賽來得精彩。

  瑞王是個聰明的,一聽這話,便抿了抿唇,乖乖妥協道:「那好吧……」他依依不捨的看著江妙,沖著她眨了眨眼,「江姐姐答應惇兒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啊。」

  當然。

  江妙笑了笑,保證道:「王爺放心。」

  小少年露出滿意的笑容,隨陸何一道回廣陵宮去。

  之後江妙略微抬眼,撞到面前男人溫溫和和的目光。

  江妙被陸琉帶到一處偏殿。雖說這段日子她經常進宮陪長公主,陸琉也時常待在宮裡,可她同陸琉倒是沒怎麼碰見過。目下她見他氣定神閑的替她倒茶,才走過去,煞風景道:「我得回去了。」

  陸琉有些不滿,一張臉沉了起來。

  江妙笑笑,過去伸手捏捏他的臉,好聲好氣道:「我若是回去遲了,我爹娘會擔心的。」

  陸琉不管,捉著她的手,問道:「方才惇兒同你說什麼了?」

  江妙倒是沒瞞他,道:「瑞王說他挺喜歡元寶的,希望元寶能繼續入宮當他的伴讀。不過這事兒我沒法答應,得問問元寶的意思。」不過以江妙看來,她的胖表弟這麼討厭瑞王,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反正她將話帶到就成,至於兩人能不能成為好朋友,那不是她能管得了的。江妙又道,「瑞王好像很聽王爺的話?」

  按理說,瑞王的身份該比他尊貴些,可他們二人,卻像是普通人家的堂兄弟一般。倒是有些稀罕了。

  陸琉伸出手指,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說道:「我救過他的命,之後這小子自然有些敬重我。」

  皇室子嗣並不單單只有瑞王一人,可陸琉偏偏願意救瑞王,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江妙曉得,瑞王的生母祥嬪,在生下瑞王之後就難產死了,而陸琉也是。說到底,他看著不近人情,其實還是存著憐憫之心的。這麼一想,江妙倒是有些心疼起這個男人來。上輩子她雖短命,卻也是一家人嬌寵著長大的。可他不一樣,整個宣王府,沒一個能交心的人。

  江妙握著他的手,將自己的臉貼到他的手背上,輕輕蹭了幾下,見他有些驚訝她突然親昵的舉止,江妙的臉燙了燙,卻沒有鬆開。

  她垂了垂眼,道:「陸琉,你再等等我……再等我一下。」她雖然有些喜歡他,可一輩子的事情,她總得好好考慮考慮。她揚起臉看他,笑容大方道,「今天給你親兩下。」

  陸琉哪裡不知小姑娘心裡在想什麼。他把人抱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蹭了幾下,道:「本王只是想見見你,今兒就不占你便宜了。」

  這人真是……江妙又羞又惱,心裡暗暗決定,下回若是他再要親她,她就不給他親了。

  江妙回了鎮國公府,用晚膳的時候,才聽三兄弟說起下月書院的蹴鞠比賽。她這三個哥哥文武雙全,又是三胞胎,自然有些心意相通,比賽場上配合默契,已經為嵩山書院蟬聯三年的魁首了。

  江妙本對這些不感興趣,可今兒她聽瑞王這般好奇,也湊上去,沖著江承諺道:「三哥,我能去嗎?」

  江承讓也有些驚訝,看著自家小妹,笑容溫和的說道:「妙妙不是只愛看書嗎?什麼時候對蹴鞠也感興趣了?」

  說得她好像是個書呆子似的。江妙不滿道:「早前一直就聽說哥哥們踢蹴鞠很厲害,我雖然瞧見過,卻沒見過真正的比賽。怎麼?大哥怕了?」

  江承諺也發話了,道:「怕什麼?妙妙你都不知道,咱們仨若是得第二,那就沒人敢得第一。反正那日來得小姑娘也挺多,妙妙你來咱們書院當然可以,回頭我給你占個好位置,讓你瞧瞧你的哥哥們是如何的英武。」

  三個哥哥這邊,自然好說話,可江妙怕她娘親不答應,遂一雙大眼睛沖著喬氏眨了眨,語氣嬌嬌道:「娘……」

  喬氏是過來人,哪裡看不出閨女並非是因為三個哥哥。

  霍硯同三兄弟是同一個書院的,這些日子江妙除了待在府中,就是入宮陪長公主,倒是一回都沒去過平津侯府。喬氏覺得,應當是閨女想去見見心上人,畢竟閨女同霍硯的確沒什麼機會見面。喬氏並非死板之人,加上對霍硯的人品信得過,自然覺著,若是日後閨女真的要嫁給霍硯,婚前多接觸接觸也好。

  這般想來,喬氏自然點了頭。

  可江妙心裡,念得自然不是霍硯。今兒見過陸琉,她便想著那日答應他的事,給他做個荷包。只是宮裡人多眼雜,她不好同他見面。若是下月陸琉也能來嵩山書院,他定然會想法子同她見面的。約莫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她那荷包偷偷摸摸已經繡了一小半,還是能趕得及完成的。

  次日江妙不用去宮裡陪長公主,乾脆去了一趟喬府。

  她見過外祖父和外祖母之後,就去喬慕宜的院子裡,等喬元寶下學。

  喬慕宜是個聰慧的,一瞧江妙這架勢,語氣有些酸溜溜的,說道:「得,原來不是看我來著,是看元寶。」

  早料到喬慕宜會是這般表情,江妙忙將準備好得小盒子遞了過去,說道:「宜表姐,這玉容散是我娘的獨門秘方。宜表姐先試試看,若是用了喜歡,下回我再給你帶。」

  喬慕宜愛美,也知喬氏自有一套保養秘方,這事兒在望城的貴族女眷中都傳來了,誰人瞧見喬氏那張嬌顏,都好奇喬氏是如何保養的。喬慕宜雖說只有十四,卻也明白自小保養的好處,瞧她這位小表妹,嫩生生的,她倆一同跑過溫泉,所以喬慕宜曉得她這小表妹身上沒一處是不好的,連那一頭烏髮都令人羨慕。

  喬慕宜嘴角一翹,打開小盒子聞了聞,立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這還差不多。」

  今兒喬元寶申時就下學了,回到喬府,一聽今兒小表姐來了,忙興奮的跑進了院子。喬元寶白嫩嫩的臉蛋有些紅紅的,因為跑得快,額頭還有些細密的汗珠。小少年身上穿得是一身青綠素袍,腦袋上戴著一頂同色的錦緞瓜皮小帽,襯得他得臉格外的水嫩。當真是個眉清目秀的小胖子。

  喬元寶見到江妙很開心,可一聽江妙是來為瑞王傳話的,忙蹙起了眉頭,說道:「我不要。」他最討厭瑞王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江妙也沒什麼驚訝的,道:「那成,下回我若是見到瑞王了,就這麼答話。」

  「嗯。」喬元寶點了點頭,猶豫了一會兒,好心提醒道,「小表姐,瑞王最會欺負人了,你下回見著他躲遠些。」

  江妙想說,其實瑞王還是蠻乖的,只是她知道瑞王給她胖表弟的印象太差,怕是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江妙沒打算留在喬府用晚膳,瞧著時辰差不多了,便打算回府去。只是喬慕宜和喬元寶送江妙到了前廳,便見張氏一臉緊張的走了過來,沖著仨孩子道:「宣王同瑞王過來了,趕緊隨我一道去前廳。」

  無端端的,這兩尊大佛怎麼來了?

  喬慕宜癟癟嘴道:「我去換身衣裳。」

  因今兒宣王和瑞王要見的人是喬元寶,所以張氏聽了也沒說什麼,瞧著倆小姑娘道:「那你們收拾完了趕緊過來,我先帶元寶過去。」

  見自家娘親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喬慕宜挽著江妙的手優哉遊哉的往自己的院子裡走,回房之後換了一身漂亮的桃紅色蝴蝶穿花妝花褙子。

  坐在妝奩前,一面梳妝一面說道:「上回宣王給祖父祝壽,我倒是遠遠見過一回他的背影,瞧著高高瘦瘦的,器宇軒昂。雖然人家才二十出頭,可這身份不一樣,氣質也與眾不同……」她念叨著,好奇的看著江妙,說道,「我聽說啊,宣王打算在皇上大婚後才成親。大傢伙都在猜,宣王怕是會娶平津侯府的霍薇,不過也有人說,莊太妃想把自己的外甥女陳凝蕎許給宣王。」

  喬慕宜的話語一頓,忽然來了興致,眼眸晶亮道:「妙妙,我覺得這宣王妃多半是陳凝蕎了,你覺得會是誰啊?」

  說起陳凝蕎,便令江妙想起那日陳凝蕎耍的下三濫手段。

  喬慕宜正抹著口脂,見漂亮的小表妹一臉呆愣,便無趣的歎息道:「也是,我問你有什麼用。你一個小女孩,哪裡懂這些?」

  她哪裡不懂!

  江妙心道:陸琉想娶的人是她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3:41 PM

第077章:

  清俊寡言的年輕男子靜靜坐在黃花梨六螭捧壽紋玫瑰椅上,墨綠色金絲繡雲紋玉綢袍子和鏨刻精緻圖案的羊脂玉彰顯男子的華貴氣度。

  年少的瑞王坐在陸琉的手邊,大眼睛清澈明亮,歪著腦袋撐著下巴問道:「元寶怎麼還沒來啊?」語氣頗有些不耐煩。

  前廳內,喬府一大家子都在,個個緘默不語,立在一旁。

  喬太傅頭髮花白,卻精神矍鑠。他笑吟吟的看著這個惡名昭著的小霸王瑞王,倒是覺得他活潑可愛,是個聰慧孩子。

  喬太傅道:「元寶已經過來了,還請王爺稍等片刻。」

  瑞王很乖的點點頭。他下意識對上自家堂兄漆黑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麼,又朝著喬太傅道:「謝謝太傅。」

  多有禮貌的孩子。哪裡像傳言中那般囂張可怕?在場之人大多是頭一回見瑞王,這會兒看著瑞王的表現,倒是個十足十的乖巧孩子。就連素來心疼孫兒的喬老太太,雖聽孫兒抱怨過瑞王的霸道,可眼下卻想,是不是孫兒誇大其詞了。

  喬太傅剛安撫好瑞王,就見長媳張氏帶著孫兒喬元寶過來了。

  喬元寶一張白胖臉蛋有些正經,上前同張氏一道行禮,舉止頗有些貴族小公子的風範,有模有樣的。

  瑞王笑容燦爛,忙跑過去,道:「小胖子,你來啦。」

  喬元寶看著眼前這個令人討厭的小王爺,努了努嘴,沒說話。

  這舉止顯然不大禮貌,張氏笑著同瑞王賠罪,說道:「元寶剛下學,這些日子功課有些忙,許是有些累著了,就不愛說話,還請王爺見諒。」對方雖然是個孩子,可到底身份尊貴,且今兒是宣王陪同著一道來的,更是馬虎不得。

  明顯是藉口,可瑞王心思單純,卻當真了。

  他不在意的。小胖子是當他是自己人呢。

  瑞王朝著一道跟來的貼身太監招了招手,從太監手裡接過一個檀木匣子,遞到喬元寶的面前,態度誠懇的說道:「小胖子,之前是我不對,不該欺負你。這硯臺送給你,你……你能原諒我,繼續和我做朋友嗎?」

  許是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軟話,瑞王的表情有些扭捏,仿佛是個內斂的小少年似的。

  喬元寶大眼睛也怔了怔,顯然有些難以置信。

  他疑惑的瞅著面前的小少年,雖然對方比他小上一歲,可個子同他差不多,而且打架的時候力氣也大。他,他打不過他。

  不過喬元寶出身在喬府,自幼受學識淵博的喬太傅薰陶,小小年紀就是個善良寬容的。因他生得有些胖的緣故,書院裡有好些人都愛嘲笑他,先前還欺負過他,不過如今他們不敢欺負他了,卻有些孤立他。

  十歲的小少年,正是最喜歡交朋友的年紀,目下喬元寶見瑞王態度真誠,想了想,就道:「那你……以後不許欺負我小表姐。」

  欺負他沒關係,欺負他小表姐就不成。

  瑞王也是聰明,曉得他有些原諒他了,忙點點頭道:「本王挺喜歡江姐姐的。你放心,以後你的表姐就是本王的表姐。這些天看到江姐姐經常入宮陪皇姐,本王一定好好照顧她,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年紀小小的,氣場倒是很足。

  瑞王能護住小表姐,喬元寶是信的。畢竟他看過瑞王在宮裡橫行霸道的樣子。

  喬元寶白淨的臉蛋表情舒緩,笑了笑,伸手接過瑞王手裡的匣子,勉為其難道:「那好吧,我原諒你。」接受了禮物,就表示願意和他做朋友了。

  喬慕宜和江妙進前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瑞王和喬元寶成為好朋友的一幕。

  江妙倒是不意外,畢竟她的胖表弟還是很好哄的。

  瞧見了倆小少年,江妙才抬頭看了一眼同他祖父一道坐在主位上的年輕男人。喬慕宜的目光也落在陸琉的身上,見他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目露驚豔之色,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二人上前行禮,邊上的喬老太太朝宣王介紹道:「這是老身的孫女,這位是外孫女。」

  陸琉表情淡淡的嗯了一聲,倒是沒旁的表示,甚至沒有倆小姑娘容貌出眾而多看一眼。

  喬老太太看在眼裡,心道這宣王果真不近女色。這也令喬老太太松了一口氣。她是真心心疼孩子的長輩,自然不會做那種拿府中姑娘去攀皇室親家的事情。雖說這位宣王的確年輕俊朗,待人和善。

  喬慕宜和江妙乖巧的退到一旁。江妙見陸琉目不斜視,語氣謙遜的和她外祖父說話,模樣很是正經。廳內這麼多人,自然不會說些朝中大事,只是隨意聊上幾句,陸琉雖然不善言辭,可這會兒同她外祖父倒是聊得頗為投緣,忘年交似的。

  江妙看了一會兒,這才轉過頭看著喬慕宜,見喬慕宜也在看陸琉,心裡倒是忍不住怔了怔。

  一直到了喬太傅親自領著陸琉出府中走走,喬慕宜才伸手扯了一下江妙的衣袖,竊竊道:「妙妙,你瞧見沒,這宣王模樣生得的可真好。」她眼眸晶亮,語氣中還有些小興奮。

  陸琉長得好看這一點,江妙自然是贊同了,可目下見喬慕宜如此興奮,她便小聲道:「還行吧。」

  豈止是還行?喬慕宜覺著這小表妹許是被家裡三個哥哥護著,這般的年紀,竟然對這般俊美尊貴的男子不感興趣。只是——喬慕宜想到方才她瞧宣王時的場景,悄悄對著江妙道:「我覺得啊,宣王剛才看你了,你有注意到嗎?」

  他看她了嗎?江妙小臉頓了頓,有些驚訝。她只在剛進來的時候看過幾眼,之後因為廳內人多就沒敢抬頭,倒是沒注意到陸琉看她。不過,聽了喬慕宜這話,她心裡還是挺開心的,弱弱問道:「……有嗎?」

  喬慕宜笑盈盈道:「有有有,當然有。」她看得清清楚楚的。

  江妙道:「那……宜表姐你不是喜歡他嗎?」

  喬慕宜的臉「騰」的一下紅了,連連道:「胡說,誰喜歡他了?人家長得好看,還不幸我多看幾眼嗎?」喬慕宜無奈的伸出手指戳了戳江妙笨笨的小腦袋,姐姐般教訓道,「……你一個小女孩,喜歡不喜歡的掛在嘴邊,真是不害臊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愛看美人,姑娘家看看美男又怎麼了?

  喬慕宜有自知之明,像宣王這種男人,斷斷不適合當夫君。不過,若是這宣王能當她的表妹夫,日後她在外頭,也算是面上有光吶。

  這麼一來,喬慕宜看江妙的眼神,也就不一般了。只是想到她這小表妹今年才十三,便覺著這事兒是沒戲了。

  這回之後,喬元寶雖然沒進宮繼續當瑞王的伴讀,不過二人儼然成為了好朋友。喬元寶隔三差五進宮陪瑞王一同寫功課,瑞王也令太后同意他經常來喬府找喬元寶玩兒,且還可以向喬太傅學習。太后雖然不喜歡瑞王出宮,可這一次,卻是答應了。

  日子眨眼就過了半把月。

  這日早晨,江妙洗漱後便將前幾日才剛繡好的荷包藏到懷裡,用完早膳後便出門去嵩山書院看這一屆的蹴鞠比賽。且前幾日她帶信給薛今月,曉得今兒她也是去的。

  江妙給老太太請安之後,便走出了院子,恰好遇上了過來的馮氏,才叫道:「二嬸嬸。」

  馮氏瞅了這小侄女一眼,知曉她今兒是要出門的。只是想起前些日子,她的侄兒馮玉泉半道上被人用麻袋拖進巷子裡狠狠揍了一頓,便知此事定然是那三兄弟所為。她千叮嚀萬囑咐,不許隨意行動,可偏生她那色迷心竅的侄兒不聽勸,如今倒好,在榻上休養了足足半月。

  因這件事情,馮氏看小侄女的時候,自然也不想先前那般坦蕩的,不過這會兒對上小侄女漂亮的大眼睛,馮氏還是努力揚起笑容,道:「妙妙這是去書院嗎?」

  江妙道:「嗯,我去看我哥哥們蹴鞠。二嬸嬸,那我先走了。」

  馮氏笑得溫和,連連道:「去吧,早些回來。」

  江妙朝著馮氏點了頭,攜丫鬟們出府。她知道她二嬸嬸心裡在想什麼,定是因為馮玉泉的事情。可是,她也問過她哥哥,這馮玉泉不是他們派人去打的——他們想去的時候,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許是因為記恨馮玉泉的人太多,所以想教訓他的,並非只有他們。

  依著她三哥的話便是:等馮玉泉的傷好了,他們再揍一頓重新讓他躺回去。

  江妙同薛今月到嵩山書院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已經到了。

  嵩山書院西有祁林山,南有萃秀山,三山環台,一水中流,堪稱無市井之喧,有泉石之勝。走進書院,便見其庭院廣闊,古樸典雅,青舍密密,屋宇麻麻。

  嵩山書院是望城四大書院之首,曾出過不少名儒。

  江妙的外祖父喬太傅,昔日也是嵩山書院的學生。

  倆小姑娘瞧著大門上的御筆題字,登時生出敬仰之情。連薛今月都贊道:「若是有朝一日,姑娘家也能進書院讀書,那就好了。」

  大樑重文,但凡家中有些余錢的,都願意捨得拿出來供孩子念書。可姑娘家不一樣,姑娘家注重無才便是德的,像江妙這種身在簪纓世族的小姑娘,才有幸同男孩一樣,自小就開蒙念書,若是在普通人家,只能是苦練女紅繡活,哪裡還會讓女孩子念什麼書啊?

  江妙同意道:「是呀。不過也有不少女子,才情遠勝於男子。謝先生就是如此。」說起她的先生謝曇,江妙便隱隱有些自豪。謝曇是嵩山書院唯一的女先生,雖然在書院授課的時間不長,可書院中的學生還是極敬重她的。

  二人剛進入書院,就碰到了霍璿。

  霍璿瞧著倆小姑娘,忙興奮的迎了上去,道:「妙妙,今月,你們來怎麼也不同我說一聲?」數月未見,霍璿對二人有些想念,這語氣中自有些埋怨的成分在。

  江妙也是意外,說道:「這幾月璿姐姐忙,我同今月自然不敢前來打攪,原以為璿姐姐不會來呢,未料咱們能碰上。」

  倒也難怪了,霍璿的確是忙,今兒能出來,還是霍璿央了自家娘親許久才同意的。霍璿道:「今兒我哥哥也參加,我這個妹妹,自然要出席替他助威。」

  聽霍璿這麼一說,江妙才注意到了站在霍璿身後的霍硯,見他斯文溫潤,倒是很難想像他也會參加。霍硯瞧著小姑娘在看自己,臉頰燙了燙,說道:「往年最厲害的,當屬妙妙三個哥哥,我不過是去錦上添花罷了。」

  霍硯誇讚她的哥哥們,江妙與有榮焉自然開心。可江妙也明白,嵩山書院這麼多的學生,能入蹴鞠社的寥寥無幾,想來這霍硯,也是個有本事的。而她也的的確確不大瞭解霍硯——他比她想像的還要優秀。

  這邊正說著,江妙的三個哥哥就過來了。

  江妙看著眼前英姿勃發的三人,開心道:「大哥二哥三哥。」

  江承讓同江承諺笑了笑,唯有素來不顯露山水的江承許表情淡然,不過同往常的沉默想比,如今倒是有些不一樣了。江承許瞧了一眼自家妹妹身旁嬌滴滴的小姑娘,見她打扮的異常漂亮,嫩生生的像朵嬌俏的迎春花,又想著今日書院這麼多男子,一時臉色沉了沉。

  薛今月本就是為了江承許才來嵩山書院的,為了這茬,她一大早就起來打扮,昔日笨拙木訥的小姑娘,定了親之後,也學會了女為悅己者容了。可這會兒察覺到江承許冷漠的模樣,薛今月倒是覺得委屈了起來。心道:他不喜歡她的打扮嗎?

  三兄弟同霍硯一道離開,先去蹴鞠場上適應一番。

  而江妙瞧著薛今月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便知剛才她二哥的冷漠令她有些難受,遂湊到薛今月的耳畔,喃喃的說了幾句。

  說得薛今月小臉通紅,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江妙,驚喜道:「妙妙,你說……真的嗎?二表哥他……」因為害羞,薛今月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過她也不算太笨,二表哥這麼喜歡她,肯定是像妙妙說的,想把她藏起來,不許別人看。

  霍璿也湊了上去,嚷嚷道:「你們在說什麼小秘密呢?我也要聽。」

  薛今月羞赧捂臉,嘟囔道:「阿璿你就別問了,怪難為情的。」

  如霍璿這般一點就通,自然明白了。薛今月同江承許定了親,待江承讓的親事辦完之後,就得輪到他們二人了。先前她還沒察覺呢,又知薛今月極怕她這位二表哥,未料不聲不響就定了親,果真是出乎人意料。見薛今月小臉赧然,霍璿便知她對江承許改觀了不少這小姑娘是真心實意想嫁給江承許的。這麼一來,她自然為她感到高興。

  不過——

  薛今月能這般突然的定親,霍璿倒是有些擔心起身邊的這位來,想著:她哥哥得抓緊些才成。

  見霍璿目光炙熱的看著自己,江妙便知這位熱心腸的妹妹,怕是又在替霍硯這個哥哥打算什麼了。江妙也是有三個哥哥的人,自然明白這種感覺。當妹妹的,當然希望自己的哥哥娶一個喜歡的嫂嫂,若是這嫂嫂是自個兒從小就認識的閨蜜,那是再好不過了。

  江妙心下苦惱,便念著得想個法子同她說明白。不論她日後能不能順利嫁給陸琉,都不會再想著霍硯了。

  今兒在嵩山書院舉行的蹴鞠比賽,統共有十幾座書院參加,其中當屬白鷺書院同嵩山書院旗鼓相當,其中也有較出色的崇文書院和雲山書院。這四大書院人才輩出,文武雙全,其他較之自然遜色了些。

  嵩山書院內的學生皆出自望城有頭有臉的世家,每年入學的名額統共就那麼幾個,都是靠真才實學的,不過也有用銀子砸進來,或者是托關係,可這些名額也是少數,且有私下規定的名額,畢竟書院目光長遠,明白只有學子優秀,書院才能長久而立。

  放眼望去,學子們皆穿著代表自己學院顏色的衣裳。

  嵩山書院的學生頭戴軟巾,團領江承讓著藍色窄袖袍,腰束帶,前襟掖紮起,掖在絛兒邊。其餘十幾人亦是同色,著襆頭,右衽交領袍,前襟掖紮起,著褲束帶,衣著趕緊俐落,淺藍色的衣裳,襯得年輕學子英姿勃發。

  江妙同薛今月、霍璿一道在兩側看臺入座,頭一回見到這種場景,登時有些興奮。

  今日來嵩山書院的女眷不在少數,平日裡不常出門的閨閣姑娘們,也一個個都過來替自家兄長鼓勁兒。

  江妙落座後,才見一碧衣少女翩然入席,江妙一瞧,倒是驚訝道:「萱表姐。」

  梁青萱瞧見江妙也是歡喜,說道:「今年我大哥入蹴鞠社兩年了,今年才有機會上場,非得讓我過來瞧瞧。」

  這麼一說,江妙倒是明白了。

  她朝著白鷺書院的隊形看了一眼,見幾人服飾一致,個子差不多一般高,雖然個個容貌出色,卻不相伯仲,不過江妙仔細一瞧,還是能注意道隊形中梁實略顯出挑,他高高瘦瘦,皮膚略黑些,正朝著看臺這邊看,仿佛在找梁青萱,待目光落在了梁青萱的身上,才露出溫和的笑容。

  雖說梁實並非梁青萱的親哥哥,可二人的感情仿佛不錯。

  江妙道:「梁表哥好生威風。」

  梁青萱卻是笑笑,說道:「不過一個副挾而已,那及得上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他們。」

  蹴鞠比賽設有球頭一人,驍色一人,正副二人,副挾二人,著網一人,像江承讓三兄弟這般出色的,自然是少數,可也有不少隊員,沒資格上場,只能坐在一旁當替補,如此一來,梁實已經算極出色的。

  第一場是白鷺書院對雲山書院。

  去年雲山書院就是敗在了白鷺書院這邊,今年自然有些看頭。開始時,雲山書院的球頭將滾過來的球,伸腿將球穩穩接住,一記勁踢,球直飛數丈,正中球門,當即領先得了一籌。不到一刻鐘,就進了一球,令場上的看客忍不住都驚呼了起來。

  看臺人聲鼎沸,江妙也看得出神,便聽得身旁的薛今月道:「妙妙,你瞧……」

  江妙順著薛今月的目光,朝著正上方的看臺望去,見是陸琉領著瑞王一道過來了,這才露出了笑容。

  江妙小聲朝著薛今月道:「是宣王和瑞王。」

  今日到場的大人物,並非只有他們二人,往年觀看比賽的皇室也不是沒有,甚至在這比賽場上,也有王府世子。

  只是因陸琉來了,江妙擱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攥了攥,看比賽時,也有些漫不經心了。

  待她看到坐在上方的陸琉朝著她這兒看了一眼,雖然離得有些遠,可江妙還是能感覺到,他是在看自己。

  江妙笑了笑,不再去看,繼續看蹴鞠比賽。

  未料一刻鐘後,有一個綠衫丫鬟自人群後頭走來,朝著江妙行禮道:「江姑娘,瑞王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江姑娘說,關於元寶公子的。」

  江妙看著來人清秀的面容,心裡明澄澄的——哪裡是瑞王想要見她,分明是宣王。

  江妙猶豫一番才起身,朝著薛今月幾人道:「那我先出去一會兒。」

  綠衫丫鬟領著江妙往書院的紅葉亭走去。

  紅葉亭旁流水潺潺,翠竹陰陰,江妙沿著小徑過去,到走到一處茂密的竹林旁,便見一旁突然伸出一隻手,將她拖了進去。

  江妙嚇了一大跳,待看清來人的臉,才氣惱道:「陸琉!」

  陸琉低頭,見小姑娘的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汽,便知她是真的被嚇到了,忙安撫道:「是本王不對,不該嚇你,別生氣。」

  認錯倒是快。

  江妙覺得委屈,可她的確被嚇到了。她吸了吸鼻子,半天沒說話,見他也是安安靜靜的,仿佛怕惹惱自己的樣子。江妙看了一會兒,有些破涕為笑。能讓這麼一個男人戰戰兢兢的對她,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只是江妙面子上過不去,索性擺臉色給他看,道:「你找我做什麼?」

  瞧她生氣了,陸琉的語氣放溫和些,伸手去著她的手,卻被她用力的掙脫,他笑笑,再一次捉住,不過這一次的力道重了些,沒讓她逃脫。她掙扎了幾下,便懶懶的垂了下來,任由他握著。先前她在自己的面前總是乖乖巧巧的,如今能看著她鬧些小脾氣,陸琉還是挺受用的。

  他問道:「馮玉泉的事情,你為何不告訴我?」

  男人溫厚的大掌握著她的手,雖有些重,卻是堪堪握住她,不會弄疼她的力道。她聽著陸琉的話,才一臉驚訝道:「你……怎麼知道的?」

  並非她質疑他的能耐,只是這些日子,讓她知道他是如何幫著景惠帝處理政務,這麼一個大忙人,哪有閒暇關心這事兒。

  她聲音弱了些,仿佛猜到了什麼,問道:「那日是王爺派人打了馮玉泉?」

  他沒說話。

  江妙只當他是默認,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小姑娘家,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陸琉有些猜不透,可這會兒見她笑得開心,瞅著她粉嫩嫩的唇,令他喉頭發緊,忍不住堵了上去,輕輕咬了一口。

  不過含了幾口,陸琉就放開了她,見小姑娘雙頰酡紅,眉目含羞,陸琉深吸了一口氣,把人抱入懷裡,道:「這種事情,若是日後瞞著本王,看本王怎麼收拾你。」他摟著她的腰肢,順著小姑娘嬌小的身軀,大掌輕輕在她的翹臀上捏了一把。

  江妙驚呼一聲,這才害羞的把他推開,兔兒一般的躲遠了幾步,撅嘴道:「就不告訴你。」說著,便趕忙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陸琉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微抿的薄唇彎了彎,靜靜站在原地許久,才呆愣愣的抬手撫了撫自己的唇。

  忍不住回味了一番。

  從竹林出來,江妙便見寶巾和寶綠站在原地。

  寶巾是知道內情的,而寶綠雖然大大咧咧,但不是個傻的,如今自然也是知道了。二人沒說話,只見自家姑娘噙著笑意,一副開心的樣子,便知沒受都多少委屈。且待了不過半刻鐘,想來也只是說了幾句話罷了。

  二人並未說什麼,只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令江妙這個薄臉皮的有些發臊。

  倆丫鬟陪著自家姑娘回看臺,白鷺書院和雲山書院的比賽還在繼續。

  江妙落座後,瞧著她身邊的位置空了,才問薛今月:「萱表姐去哪兒了?」

  薛今月笑了笑,江妙當即便明白了。

  江妙落座繼續看,見看臺中央的男子眉目帶著淺笑往她這裡看,心下就忍不住想到他捏她小屁股時的樣子,登時臉頰紅彤彤的,不再理他了。

  突然,見蹴鞠場上突然竄出來一匹棕色大馬,一下子打亂了比賽。

  馬兒生得高大壯實,目下仿佛是受了驚嚇,橫衝直撞,將一方的球門柱撞得七歪八倒,場上的年輕男子們,一個個避到一旁,不敢招惹這匹突然跑出來的瘋馬。

  看臺上的人忍不住站了起來,薛今月也急急道:「這馬是怎麼回事?」說著,見馬兒將其中一名雲山書院的學生撞到在地,馬蹄踩到男子的腿上,男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看得在場的小姑娘們面色煞白,心都揪成一團了。

  馬兒在場上馳騁,胡亂瘋跑,之後又朝著另一邊跑去。

  江妙順勢看去,見不遠處的週邊草地上,小姑娘碧裙翩然,亭亭玉立,正是被嚇得目瞪口呆的梁青萱。

  梁青萱在週邊走得好好的,正打算回看臺上去,突然見前面跑出來一匹瘋馬,嚇得當時就失去了反應,只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旁跑出來一個藍衣男子,一把抱住梁青萱的身子,二人一道滾到一旁。

  之後見江承讓和江承許,一人騎到馬上,一人攥緊韁繩,二人努力制服著瘋馬,場面令人心驚。

  梁青萱嚇得瑟瑟發抖,待聽到頭頂傳來的關切聲音,才淚眼婆娑的抬起眼,顫著聲兒道:「三、三表哥。」她攥著江承諺衣襟的小手緊了緊,顯然是嚇壞了。

  江承諺見她小臉煞白,心疼不已,並沒有鬆手,只開口問道:「可有哪裡傷著了?」

  因對方救了她一命,梁青萱感激不已,她心下害怕,哪裡還顧及什麼男女之別,偎在他的懷裡沒動,聲音帶著哭腔道:「我腿……腿疼。」

  江妙木木的看著不遠處,自家三哥抱著梁青萱起身,登時覺得手心一片冰冷。

  暗道:完了,這輩子她三哥的姻緣,怕是要發生變數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3:46 PM

第078章:

  梁青萱小腿受了點輕傷,旁的倒是不打緊,只需靜養數日就成。

  可江承諺就沒這般好運了。當時江承諺死死的護著懷裡的梁青萱,倒地時後腦勺和手臂處都磕在了堅硬的石頭上,當即就流了好多血。可饒是受了傷,還是忍痛抱著梁青萱去了醫館。

  江承諺受了傷,自然不好繼續參加蹴鞠比賽。不過就算沒了江承諺,嵩山書院還是又一次蟬聯魁首。

  嵩山書院設有醫館,江承諺和梁青萱都被小心處理傷口後,各自送回府上。江妙陪著江承諺回了府,喬氏一聽自家兒子受傷的消息,嚇得花容失色,趕忙命人請了大夫。雖說喬氏同梁青萱的娘親蘭氏素來不合,兩家人極少走動,可說實話,喬氏對梁青萱的印象還不錯。梁青萱差點出事,她兒子見義勇為是應該的。只是這般捨命救人,自然免不了身體碰觸,加之今日在場這麼多人都看到了,總歸影響了梁青萱的閨譽。

  喬氏坐在江承諺的榻邊,思忖一陣,才道:「諺哥兒,你同娘說,你是不是中意你萱表妹?」

  瞧著問得直接,令站在一旁的江妙都神色一怔。

  她抬起眼,見自家三哥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便知她三哥當真對梁青萱動了心。

  梁青萱溫柔賢慧,上輩子嫁錯了人,才早早的去了。這輩子,她自然希望她能嫁得好些。可是嫁給她三哥,卻是另一回事。上輩子她的三嫂另有其人,是岷州唐府的三姑娘唐櫻。唐櫻活潑可愛,嬌小機靈,和她三哥很是相配。若是不出意外,今年六月她大哥成親時,二人就會遇上。

  上輩子,她大哥大嫂相敬如賓,三哥三嫂是對歡喜冤家,這兩對是天賜的姻緣,江妙知道自己不需要做什麼,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她這輩子努力促成今月和她二哥,曉得只要今月能早些對她二哥改觀,而她二哥能主動些,二人不需要她推波助瀾,就會走到一起。如今這二人倒是成事了,不料她三哥這裡卻出了岔子。

  江承諺明白喬氏的意思。

  他雖然遲鈍,可今兒見梁青萱差點出事兒,那一刻他心裡的擔憂,遠遠超出他的預計——他很擔心她。之後他見她楚楚可人的被他抱在懷裡,他能清晰的感覺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江承諺的俊臉略略泛紅,半晌才道:「娘……你是不是不喜歡萱表妹?」

  喬氏和蘭氏的關係,江承諺也是知道的。

  這麼一說,喬氏就明白了。她神色淡然的起身,說道:「娘知道了。你好生養傷,娘會讓人去慶國公府提親的。不過——你那表姨母素來眼高於頂,若是不願將閨女許配與你,娘也不會低聲下氣去求人家。」對於素來高傲的喬氏來說,這已然是極大的讓步了。

  榻上的江承諺點頭,感激道:「多謝娘。」

  喬氏「嗯」了一聲,對著江妙道:「妙妙,你同娘出來。」

  江妙忙跟著喬氏走出了臥房。

  一到外頭,江妙就問道:「娘的意思是,要讓三哥娶萱表姐嗎?」

  喬氏歎息,說道:「你也瞧見了,你三哥明顯是對萱丫頭上心了。」說著,便疑惑道,「你三哥何時同萱丫頭接觸過,你可知道?」在喬氏的心裡,一直將三兒子當成長不大孩子,可實際上,三個孩子是一般大的,都到了要成親的年紀了。如今,二人若是沒有接觸過,哪裡會突然看上人家?

  想起那日梁青萱送她回府,恰好遇見了她三哥。江妙覺著,那時候她三哥就有些動心了吧。之後她一直覺得,她三哥應該還是會喜歡上輩子的三嫂,只要到了大哥成親的那一日,二人碰了面,這姻緣也就成了。可她沒想到,在這之前,她三哥會喜歡上樑青萱。

  說到底,還是她的緣故——若非她搭乘梁青萱的馬車,她三哥就不會同她見面。

  喬氏有些心煩,見閨女呆呆愣愣,便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江妙回神,忙說道:「娘還記得,那日女兒從宮裡出來,馬車壞了,是萱表姐送女兒回來的?」

  喬氏說記得,面色一怔,問道:「就是那一日,諺哥兒遇到了萱丫頭?」

  江妙點頭,道:「嗯。萱表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素同咱們家沒什麼往來,女兒思來想去,也就那一回吧。」

  若是真正的緣分,只要遇見了,當即就看對眼了。喬氏明白這個理,目下兒子喜歡,又生出了這等事,他們沒有理由不上門去提親。只是一想到日後興許要和蘭氏成為親家,喬氏就一個頭兩個大。

  喬氏想了想,便對著江妙道:「你明兒去一趟慶國公府,瞧瞧你萱表姐,若是你萱表姐對你三哥也上了心,下回娘就挑個好日子,讓人上門提親去。」

  江妙乖巧點頭。若是梁青萱對她三哥也有意,那她這個妹妹,沒道理不祝福哥哥。

  ***

  慶國公府

  梁青萱的住處容安居內,蘭氏冷著臉替梁青萱掖了掖被褥,瞧著閨女蒼白的小臉,略略有些心疼,但想到今兒發生的事,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不好生在臺上看你哥哥蹴鞠,胡亂跑做什麼?你瞧瞧,這下出事了吧。今兒這麼一鬧,你的名聲全完了,有哪家公子還願意上門提親?」

  說著竟這般直白,令梁青萱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她一向乖巧,這會兒被訓斥了,也不過是咬了咬唇,沉默著沒說話。想到今日令人驚心的一幕,梁青萱也是久久不能平靜,先前她欣賞的是江承許這般冷靜內斂的男子,卻不料在要緊關頭,捨命救她的竟是江承諺……

  邊上穿著青衣長袍的年輕男子,正是去年才過繼到長房的梁實。梁實見妹妹委屈,又聽蘭氏這番話,忍不住替妹妹說話:「娘,今日那是意外,再說了,若非江承諺救了妹妹,妹妹豈止是腿上這點輕傷。」原本梁實對這位孩子氣的江三公子沒多大好感,可今兒他如此果決英武,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梁實又道,「……至於妹妹的名聲,若是鎮國公府上門替江承諺提親,妹妹嫁到鎮國公府,也算是門當戶對,而且鎮國公夫人怎麼說也算是妹妹的表姨母——」

  「……什麼表姨母!」一想到喬氏那張美豔的臉,及每回喬氏出現,就奪走她的風采,蘭氏就恨屋及烏不喜她那三個兒子。

  蘭氏深吸一口氣,說道,「上月淮陰侯府不是前來提親了嗎?明兒娘會命人放出消息,那淮陰侯府的二公子,對萱姐兒甚是癡心,若是這回還願意上門提親,這門親事就定下吧。」

  蘭氏眼高於頂,膝下就梁青萱一個閨女,自小對梁青萱甚是嚴苛,梁青萱也是聰慧刻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望城的貴女圈子裡也是頗受歡迎。淮陰侯府的二公子老早就鍾情于梁青萱,數次讓人提親,可蘭氏嫌棄人家日後不能繼承爵位,自然不想委屈自己的閨女嫁過去,這門親事久久未點頭。

  且淮陰侯府的二公子,生得其貌不揚,不過人倒是老實敦厚。蘭氏覺著,閨女嫁過去,雖然不能給她長臉,卻也不會吃虧。

  梁青萱登時眼眶一熱,急急道:「娘!」

  蘭氏起身,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說道:「就這麼定了,你好生養傷。無論如何,我都不許我的女兒嫁到鎮國公府去。」

  梁青萱淚珠子簌簌滾落,哭得眼眶通紅,待蘭氏走後。梁實才坐到妹妹的榻邊,小聲安撫道:「別擔心,大哥替你想想法子。鎮國公府那邊,我會想辦法將這消息透露給江承諺,他若有心,就會早些來提親。我會讓爹爹去勸勸娘,怎麼說這也是你的終身大事,那淮陰侯府的二公子,哪裡及得上江承諺?」他拿出汗巾,替妹妹擦了擦眼淚,柔聲道,「……放心。」

  梁青萱心下感動不已,卻當真沒把握江承諺會來提親。她知道他是個心善的,今兒若是換做是其他姑娘,他興許也會出手相助吧。可一想到今日江承諺腦袋上和手臂上的血,梁青萱就期盼著,希望自己不要錯過這麼一個好男人。

  她抬眼,看著梁實,小聲抽泣著,感激道:「謝謝大哥。」

  次日江妙來慶國公府看梁青萱。

  蘭氏聽了江妙的話,一雙美眸看了一眼面前這小姑娘,見她不過十三,生得容貌嬌麗,嬌小玲瓏,比之年輕時候的喬氏還要惹眼。且小姑娘的眉宇同喬氏頗為相似,蘭氏哪裡肯給好臉色看,淡淡道:「萱姐兒正在休息,不宜見客。」

  這般不給面子,絲毫沒有主母的風範。

  倒是一旁的梁實開了口,說道:「娘,江表妹是好意,您就讓她同妹妹說說話吧。」他朝著江妙賠笑,說道,「阿萱昨兒出事,我娘太過擔憂,這會兒還沒緩過神來。若是江表妹不嫌棄,就由我帶你過去吧。」

  江妙見蘭氏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卻也沒說什麼話,便對著梁實感激道:「那就勞煩梁表哥了。」

  梁實說不客氣,便過去引江妙去梁青萱的院子。長廊上,梁實才道:「我娘就是那個脾氣,還請江表妹不要放在心上。」

  年輕俊朗的男子臉頰含笑,這容貌雖不如她那三個哥哥出類拔萃,卻也是望城排的上名號的佳公子。江妙見他待人和善,便笑盈盈道:「梁表哥放心,我沒放在心上。」

  見小姑娘的確沒在意,梁實也是松了一口氣,念著若是日後妹妹嫁過去,這唯一的小姑子,也是極好相處的。

  梁實將人送到,便識相的退了出去,留倆小姑娘單獨說話。梁青萱見江妙來看自己,也是驚喜,又聽江妙開門見山的話,咬了咬唇,便不顧姑娘家的羞赧,將蘭氏的打算一五一十同江妙說了,希望能借她的口告訴江承諺。

  對於蘭氏的狠心,江妙上輩子就目睹過。言語間,她能聽出梁青萱是喜歡她三哥的,可是她二哥呢?上輩子,她臨死前心裡念著的都是她二哥呀。到了現下這緊要關頭,江妙也沒什麼好顧及的,說道:「萱表姐是真心喜歡我三哥的嗎?我還以為,萱表姐看上的一直是我二哥呢……」說著,她細細打量了一下樑青萱的表情。

  梁青萱一聽,忙道:「妙妙,我同二表哥素無交集,怎會對他動心?」這種話題,已然令素來臉皮薄的梁青萱臉紅不已,她略微低頭,實話實說道,「先前,我的確覺得二表哥出眾,不單單是我這麼認為,咱們這圈子裡的小姑娘,也都覺得鎮國公府三位公子個個是人中龍鳳,可若要選一個最出色的,當屬二公子。可現在我覺得,三表哥性情直率,他……他很可愛。」

  是呢,孩子氣,有些衝動,可在緊急關頭,卻願意為她捨命的男子,自然是可愛的。

  梁青萱能說出這番話來,江妙自然是信了她。既然她三哥這輩子能喜歡上樑青萱,那梁青萱同樣喜歡上她三哥,也不是一件稀罕事兒了。江妙腦子裡,一下子是上輩子的三嫂唐櫻,一下子是昨兒她三哥捨身救梁青萱時候的畫面……

  也是,連陸琉都能喜歡上她,這輩子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上輩子的軌跡走。

  梁青萱以為她不信,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聽到江妙說會將她的話帶到,這才喜極而泣。

  回府之後,江妙將梁青萱的意思告訴了喬氏,喬氏一聽這倆孩子是兩情相悅的,心裡頭對蘭氏的那點成見,也算不得什麼了。因知曉淮陰侯府近期會上門提親,喬氏特意早早去了一趟喬府,讓喬老太太去慶國公府走一趟。喬老太太是江承諺的外祖母,這蘭氏又要喊她一聲姨母,怎麼說也會給老太太幾分面子。

  這一日喬氏在府中等著,待喬老太太自慶國公府回來後,忙迎了上去,問道:「娘,親事說得如何了?」

  喬老太太歎了一口氣。

  喬氏當即就明白了。怕是蘭氏不肯。

  若非事關兒子的終身大事,喬氏哪裡願意去看蘭氏的臉色,可若是他們的姿態放低些,能成全這倆孩子,喬氏還是願意拉下臉的。之後喬氏又親自約蘭氏見了一面,結果還是不歡而散。喬老太太也是個心疼外孫的,又腆著臉去了兩回,可蘭氏說什麼都不肯把閨女嫁到鎮國公府。

  整整一月,因著這門親事,喬氏夜裡都睡不踏實,江正懋疼妻子,自然也是垮著一張臉。至於平日裡最活潑的江承諺,也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無精打采,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最後,江承諺見娘親為自己這般奔波,才道:「娘,要不……咱們算了吧。」

  喬氏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知他對梁青萱有多上心,如今說算了,怕是擔心她再受氣。兒子乖巧,令喬氏欣慰不已,含淚道:「你放心,娘一定會讓你如願的。」

  正當喬氏打算再一次去慶國公府時,府上忽然來了賜婚聖旨,景惠帝親自下旨賜婚,將慶國公府的嫡長女梁青萱,許給江承諺。

  既是景惠帝賜婚,那慶國公府那邊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那蘭氏再胡鬧,還敢抗旨不成?

  因著這麼一道聖旨,籠罩了鎮國公府整整一月的陰霾,總算是散去了。

  江妙瞧著自家娘親和三哥開心的模樣,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這事兒拖了一個月,總算有了結果。只是她知道,以景惠帝的心思,哪裡會無端端給她三哥賜婚吶,定然是有人親自同景惠帝提起的。

  至於那人……

  江妙回屋,將枕頭下藏著的寶藍色繡竹紋錦緞荷包拿了出來。

  上回他欺負人,她生氣沒給他。如今,她又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她都不曉得怎麼報答了。江妙想了想,趕忙跑到書桌旁,執筆寫了信,而後喚來寶巾,將信封遞了過去,說道:「你悄悄去趟宣王府,想法子將這信交給陸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3:49 PM

第079章:

  收到了陸琉的回信,江妙粉頰染笑,而後才跑到喬氏的院子裡,央著喬氏道:「娘,明兒女兒想去一趟法華寺,成不成?」閨閣姑娘少有機會出門,江妙尋不出什麼藉口來,只能用舊法子。

  如今已是五月初,六月中旬是江承讓大婚,前些日子喬氏一直忙碌著江承諺的親事,如今得抓緊時間替長子準備。喬氏手裡拿著帳本,纖纖玉手靈活熟稔,手下的算盤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對完一頁,喬氏將帳本翻過去,才停了手,說道:「你一個人去可不成。」

  江妙大眼睛轉了轉,小心翼翼道:「女兒約了今月。」

  薛今月日後是她的兒媳,喬氏自然希望姑嫂二人能相處融洽。她想了想,便道:「那成,早些回來。」

  江妙笑笑道:「嗯,女兒一定早些回來。」

  看著閨女遠去的嬌小身影,喬氏彎唇一笑。剛下衙回府的江正懋抬腿進來,堪堪對上妻子的笑顏,眉宇間的疲憊漸消,忙走到妻子的身邊,柔聲道:「什麼事情怎麼高興?」

  喬氏喚了一聲國公爺,歎道:「前些日子為得諺哥兒的親事,忙活了這麼久,如今總算是定了親,我自然高興。」三個兒子的親事是喬氏最關心的事情,如今都定下了,長子成親之後,其他兩個自然也不遠了。「……不過操心完了三個兒子,就該輪到咱們妙妙了。」

  江正懋點點頭。其實這閨女的終身大事,也沒什麼懸念了,畢竟閨女同霍硯算是青梅竹馬。江正懋走到妻子身邊,俯身偷香竊玉一番,瞅著妻子嫣紅的臉頰,才道:「今兒我倒是遇到了平津侯,聊了一會兒,侯爺還提到了咱們妙妙。」

  喬氏一怔,道:「難不成……」

  江正懋點頭,說道:「怕是再過些日子,平津侯府的人就會上門提親了。」

  這自然是好事。喬氏也覺得,霍硯是個好孩子,日後會好好對閨女的,可她總是覺得,兩人之間少了些什麼。許是自己和夫君一路順遂,過得太圓滿,便希望兒女的親事比他們更圓滿,可這世間,哪有事事圓滿的。不過今兒平津侯,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暗示。喬氏又道:「那諺哥兒的親事,又是怎麼回事?」

  景惠帝賜婚一下子令事情峰迴路轉,著實讓喬氏驚喜了一把,只是驚喜之後,便會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說起此事,江正懋也斂了眉。他薄唇微啟,說道:「我倒是私下謝過皇上,皇上雖未明說,不過仿佛是旁人說的,這才下旨成全。至於聽何人說的……」

  喬氏面露喜色,道:「妾身想,應當是長公主。」

  景惠帝身邊沒有妃嬪,能說得動話的,自然只有這位龍鳳胎胞姐了,且長公主同他們閨女的關係這般好,有什麼好東西,隔三差五的送來,若是聽說鎮國公府因此事犯難,隨口在景惠帝身旁一說,最是正常不過了。

  江正懋卻覺得並非是長公主,卻又想不出第二人,便下意識附和道:「夫人說的是。」

  喬氏孩子氣般得意的笑了笑。

  ***

  回屋之後,江妙趴在榻上瞧著自己繡得荷包,越瞧越覺得精緻,想來陸琉肯定會喜歡的。不過一想到陸琉身份尊貴,自然不缺荷包這等小物件,也不曉得能不能入他的眼。說來也是奇怪,前世他倆並無交集,這輩子卻陰差陽錯的牽扯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就好上了。

  她翻了個身,捏著荷包,靜靜看著上頭,嘴角忍不住翹了翹。

  當天晚上,江妙便琢磨著明兒穿什麼好,既不能太隨意,又不能太莊重,這樣會顯得她是為了他才刻意打扮似的。先前江妙不會在穿戴上多花工夫琢磨,可心裡有了人,便想在他面前呈現自己最好的一面。

  只是好巧不巧,次日一大早,江妙醒來,便覺得喉頭灼熱,腦袋昏沉,背脊汗涔涔的,將寢衣都打濕了。寶巾和寶綠進來伺候,見狀立馬去叫了大夫。喬氏一大早也過來,看著榻上臉頰雪白的閨女,蹙眉道:「今兒就別出門了,好生在榻上躺著。」

  雖是小小的風寒,可因江妙身體底子不好,喬氏是絕對不允許閨女生病還出門的。江妙心下存著遺憾,卻也沒辦法,只朝著寶巾道:「你去薛府跑一趟,告訴今月,說我今兒有事,下回再去見她。」

  寶巾是個聰明的,登時就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她旋即點了頭,退了出去。

  這廂法華寺的廂房,陸琉正靜靜立在窗前,看著窗外含羞帶俏的華貴牡丹,眉眼平靜。

  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陸何進來,朝著陸琉行禮,道:「王爺,江姑娘身邊的寶巾姑娘給小的帶了消息,說是今兒江姑娘有事不來了,改日再來見王爺。」

  不來了。

  陸琉捏了捏手裡剛剛編好的青翠欲滴的小螞蚱,轉身問道:「可說了為何不來?」

  陸何道了一句:「倒是沒說。就說是府中有事。」陸何自然曉得,他家王爺今兒為了見江姑娘,可是將好些朝中大臣的約見都推掉了。別瞧他家王爺不聲不響的,今早出門前,還特意穿了一身嶄新的袍子。

  陸琉聽了沒說話。

  陸何抬頭,試探道:「王爺,那您……」江姑娘都不來了,待在這裡不算個事兒,也該回府去了。

  卻聽陸琉道:「你下去吧,本王再待一會兒。」

  分明是個大忙人,每日的時辰都不夠用的,如今倒能優哉遊哉在這兒白白耗時間。陸何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既是主子吩咐,他自然不好多說,只行禮退下了。

  到了傍晚,就開始下起傾盆大雨來。外頭是雨打芭蕉的聲兒,江妙頭昏腦漲的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只覺得這雨下得越來越大。之後晚膳吃了一些,便繼續睡。江妙身上的將錦被攏了攏,想著今晚捂出一身汗,明兒就好了。

  不知睡了多久,江妙覺得身子有些燙,便將身上的錦被踢了幾下,登時露出一小截白嫩嫩的小腿來。涼風灌入,江妙覺得舒服了些,卻察覺下一刻,腿上的被子又被捂得嚴嚴實實。

  她蹙了蹙眉,曉得是寶巾,遂喃喃道:「寶巾,我要喝水……」

  聽到動靜,江妙知是寶巾去給她倒水了,便安安靜靜的等著,之後腦袋被人略略抬起,斜斜一歪,枕到一處臂膀。唇上抵著杯盞,江妙小嘴張了張,略略低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喝了熱水,嗓子倒是舒服了些。她舔了舔嘴唇,忽然覺得這氣息有些不對勁,才驀然睜開眼睛——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3:53 PM

第080章:

  她傻愣愣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臉,覺得自個兒像是做夢一般,驚訝的欲出聲。陸琉忙伸手捂著她的嘴,俯身抵著她的額頭,沉聲道:「別出聲。」

  嗯。

  江妙眨了眨大眼睛,反應過來,自然不敢出聲。這裡是她的閨房,他一個大男人,竟然……竟然大晚上的過來了。江妙明白陸琉肯定不是大大方方進來的,可他堂堂王爺……小心臟「砰砰砰」的跳,江妙一時緊張的不得了,對上他的眼睛,小聲問道:「你……你怎麼進來的?」

  陸琉沒直說,只淡淡道:「本王自有法子。」他貼著懷裡小姑娘的額頭,探了探體溫,發覺沒那麼燙,遂松了一口氣。

  江妙咬了咬唇,趕緊道:「我沒事,你……你快出去吧。若是被人瞧見了可就不好了。」這種事情,她可不敢想像。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閨房內,三更半夜竟然出現一個大男人,二人又是孤男寡女的。

  只是——

  姑娘家最是心軟,何況她生著病,正是最需要人關心的時候,且她對陸琉也是存著心意的,他這樣的身份,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她抬眸,見他沉默著沒說話,覺得他興許有些生氣了,大半夜的跑來看她,她卻不領情。

  外面大雨滂沱,江妙想到了什麼,抬手摸了摸,察覺到男人的發梢果真濕了,身上也有水氣。她坐了起來,撫著他硬朗的五官,主動湊上去,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因晚上黑,有些看不清,他自然也瞧不見她滾燙的臉頰了。江妙又是甜蜜又是羞赧,道:「……我知道王爺是擔心我,現在人也看到了,你回去吧。」

  陸琉被氣笑了,道:「這麼大的雨,你讓本王走?」

  也是,雨仿佛越下越大了。江妙小腦袋有些沉,不知道這會兒該怎麼辦。可若是這雨不停,難不成他就不走了嗎?

  江妙不敢再想下去,只小聲道:「那就再待會兒吧。」她怕他真不走了,忙道,「……我三哥的事情,謝謝王爺。」

  小姑娘語氣真誠,是真的很感謝他。只是陸琉也聽得出她有些不想自己出現在這裡。他心下不悅,仿佛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悶悶的。

  轉過頭,借著外頭忽明忽暗的亮光,陸琉能清晰的瞧見小姑娘披頭散髮,一張臉兒白皙精緻,她穿著薄薄的寢衣坐在榻上,墨綠色繡玉蘭花的肚兜包裹著小身板,裸露出圓潤小巧的肩頭和包裹著的優美線條。

  陸琉一直覺得她還小,今年兩人沒見過幾面,未料她已經不知不覺開始成長了……也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一天一個樣變化著的。

  陸琉隨手拿過榻上的錦被,牢牢替她裹住身體,倒是沒隨便亂碰,見她的小腿露在外頭,便隨手捏住她的雙足,提到錦被中。陸琉的動作一頓,未料小姑娘的雙足又小又嫩,滑溜溜的,軟綿綿的。他倒沒瞧見過女人的腳,禁不知比男人的小上這麼多。

  江妙原本覺著陸琉體貼,任由他替自己裹著錦被,可這會兒見他捏著她的雙腳不放,炙熱的溫度自他的掌心傳到她的腳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動了動腳,以作提醒。

  陸琉一怔,說道:「有些涼。」他用力捏了幾下,將她的腳焐熱了,再放進被窩裡。

  整個人包成一團,只露出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來。陸琉這才滿意,抬手摸摸她的腦袋,說道:「等雨小一些,本王就出去……」他頓了頓,又道,「放心,一定不會影響你的閨譽。」

  這般斤斤計較。江妙心裡念叨了一句「小氣鬼」,可這會兒平靜下來,還是有些興奮。上輩子她沒做過出格的事兒,這輩子她將自己的命當成是老天爺的恩賜,這日子自然是怎麼舒坦怎麼過,畢竟經歷過生死的人,不大會將一些世俗的拘束放在眼裡。

  她好聲好氣道:「我方才只是嚇到了,噯,你不許生氣。」

  陸琉哪裡會同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麼?今日她不來,他有些心緒不寧,這才夜闖香閨前來瞧瞧。他只是想單單看看她,哪知她突然醒了。瞧著挺乖的一人,睡覺的時候卻這般愛折騰。

  江妙見他不說話,以為他生氣了,便作勢要下榻,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上只穿著寢衣,有些不方便。陸琉倒是看出來了,問道:「要拿什麼?」

  江妙瞅瞅他,指了指那邊,道:「你去打開這邊的第三個櫃子,衣服下面壓著東西。」

  陸琉讓她坐好,捏住她的手重新塞到被窩裡,自己起身走過去,到了第三個衣櫃,停了下來,瞧著裡頭都是姑娘家的衣物。他倒是沒多看,伸手探了探,摸到壓在下面的東西,薄唇下意識彎了起來。

  「……找到了嗎?」榻上的小姑娘小聲問道。

  陸琉將東西拿到手,小心翼翼的關上衣櫃門,走過去重新坐到榻邊,攤開手掌道:「給本王的?」語氣有些努力想平靜,卻壓抑不住的欣喜。

  江妙顯得不大好意思,道:「雖然不及王爺府中的繡娘技藝精湛,不過也算入得了眼吧。」話雖如此,可她的聲音低低的,慢慢的,豎起小耳朵,就想聽到他誇讚的聲音。奈何男人太過木訥,只顧著瞧手裡的荷包,一句誇獎的話都沒有。江妙有些失望,努了努嘴,道,「外面的雨好像小了。」

  的確小了些,就是提醒他趕緊走。

  陸琉心情愉悅,而且他怕打擾到她休息,自覺的確該走了。他將荷包貼身藏入懷中,而後親了親她的臉頰,道:「嗯,你好生休息。」

  江妙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陸琉起身,卻還是有些不放心,說道:「日後若碰到什麼棘手的事情,就讓你的丫鬟來找我。」

  這算是給她撐腰嗎?江妙臉兒染笑,心裡面的那小小的不痛快登時就煙消雲散了,她知男人愛面子,所以乖巧道:「嗯,我知道了。」心裡卻明白,自己能想法子解決的,還是儘量不要去找他,畢竟他倆還沒名分呢。

  想到了什麼,江妙抬起腦袋,大眼睛巴巴的看著他。

  陸琉見小姑娘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星星似的,喉頭緊了緊,問道:「怎麼了?」

  江妙道:「沒事兒,我想看著你走。」

  陸琉重新俯下身,將她按到榻上,掖了掖錦被,道:「睡吧。」

  可是她想看啊——她想看他爬窗。

  江妙假裝答應,乖乖的點頭閉眼,待瞧見陸琉走出去了,才輕手輕腳的掀開身上的被子,踩著軟底睡鞋就跟了上去。她將自個兒的身子藏在簾子旁,只探出一個小腦袋來,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見男人輕輕走到窗戶邊,抬手推開,探出腦袋朝著四周看了看,然後將衣袍一撩,動作利索的翻了出去,再小心翼翼合上窗戶。

  瞧著這般迅速的動作,江妙「噗嗤」笑出了聲,這才驚動了外間的寶巾。

  寶巾趕忙進來,看著自家姑娘衣著單薄立在那兒,嚇了一大跳,忙問道:「姑娘怎麼了?」

  江妙憋著笑,忙指了指桌上,意思是她剛喝了水。

  寶巾道:「若是姑娘要喝水,喚奴婢就是了。姑娘趕緊上榻歇著吧。」都是生病的人,可不能再穿這麼少跑來跑去。寶巾扶自家姑娘過去,見她乖乖的躺下了,這才放心的離開。

  江妙睜開眼睛,想著剛才陸琉爬窗的畫面,嘴角一翹,又憋不住有些想笑了。她雙手捏著被子,索性將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小身子窩在被窩裡顫啊顫,開心的咯咯咯直笑。

  立在窗戶外邊的男人,聽到裡頭沒良心的小姑娘笑得忒過分,無奈的彎了彎唇。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3:58 PM

第081章:

  次日雨過天青,錦繡塢院子裡的牡丹花搖曳生姿,花瓣上沾著露珠兒,悉數綻放,露出嫩黃色的花蕊來。富貴的牡丹花瓣重重疊疊,繁豔芬馥,當真是玉笑珠香,錦繡成堆。

  小姑娘穿得粉粉嫩嫩,拿著花澆澆著水,臉頰紅潤嬌俏,半點兒看不出是昨兒剛病的。

  澆完花,江妙過去同一大家子用早膳。

  一進屋,就聽到自家三哥爽朗的笑聲。江妙過去喊了一聲三哥,見她這三哥眉梢含喜,春風滿面,仿佛明兒就要當新郎倌兒似的。這不才剛定親嘛,她大哥下個月就成親了,也沒見他開心成這樣子啊。

  江承諺關切的一番。江妙笑吟吟道:「三哥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嘛,睡一覺就沒事兒了。」對上自家爹娘和其餘兩位哥哥的眼睛,江妙挨個兒過去叫人。

  一家人用完早膳,江正懋要去吏部當值,三兄弟去嵩山書院念書,只餘下喬氏同江妙二人。

  只是這段日子喬氏也忙著操心長子的親事,整日繁瑣的事情一大堆,也不像往常一般對閨女無微不至。昨兒閨女突然生病,可讓喬氏心肝兒又顫了顫,得虧閨女立馬就好了,讓喬氏這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原本今兒江妙該在榻上養病才成,自然通知了教書的謝先生,如今好得快,江妙自然是得了空。可她昨晚才剛見過陸琉,今日便沒有要求出門,只跟在喬氏身邊,幫著她處理帳本上的事兒,也跟著多學點。別瞧江妙年紀小,上輩子也沒有主持中饋的經驗,可她生得比旁人聰慧些,對數字素來敏感,能幫著喬氏對賬,令喬氏省去了不少工夫。

  只喬氏擔心閨女傷身體,便道:「成了,別忙活了。這帳本等你定了親娘再教你,現在你回去好生歇著,若是沒事兒做,就多練練繡活兒。」

  大樑閨閣姑娘,繡活兒是一門頂頂重要的學問,甭管是勳貴世家,還是窮人家,姑娘家繡活兒拿不出手,可是要被別人嘲笑了。喬氏自己就是如此,繡活兒只是個半吊子,得虧夫君不嫌棄,只是後來喬氏還是惡補了一番,勤能補拙,幾年下來,自然練到了中上水準。因自己在這地方栽了跟頭,所以喬氏自小就給閨女親了最好的刺繡先生指導。

  江妙撇撇嘴,心道她不是幫她的忙嗎?不過她心情好,也就乖乖的應下,回了自己的臥房去做繡活兒。

  ***

  鎮國公府準備著嫡長子娶妻之事,平津侯府那邊,也緊鑼密鼓的安排霍璿出嫁事宜。因霍璿是以入宮就是大樑國母,宮裡早早就派來教習嬤嬤,整日指導霍璿的禮儀。霍璿本就出身侯府,自幼有良好的教養,且早前就已定下了這門親事,有些規矩,霍璿早就爛熟於心。

  只是離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原本已經放寬心的霍璿,免不了緊張的起來。

  這日得空,霍璿便送了帖子到鎮國公府和陳府。

  江妙邀約前來時,陳府的陳凝芷已經到了,倆小姑娘正在屋子裡說著話。

  江妙湊了過去,見陳凝芷粉頰染笑,倒是好奇:「璿姐姐和陳姐姐在說什麼呢?」其實不說她也知道,能令陳凝芷這般活潑直率的姑娘臉紅的,大抵就是姑娘家的終身大事了。

  果真,陳凝芷攥著手裡的帕子,紅霞滿面道:「遠表哥同我說,過幾日就要上門來提親了……」

  陳凝芷口中的遠表哥,就是她青梅竹馬蔡青遠。陳凝芷從小就喜歡黏著她這位遠表哥。

  江妙一聽,登時就開心道:「這可是好事呀。」

  陳凝芷點了頭,又憂愁了起來,嘟囔道:「可是我怕我娘親不答應。」

  陳凝芷的娘親蔡氏是個勢利眼,覺著自個兒閨女如花似玉,該配個世家嫡子才成。奈何蔡氏本就是高嫁,可夫君陳五爺碌碌無為,沒多大出息,自然沒法提攜大舅子。依著上輩子江妙的瞭解,這素來局內的陳五爺最後還是硬氣一回成全閨女的。

  江妙道:「放心,蔡公子又自小對你好,你爹爹素來疼你,他看在眼裡,為著你的終身大事,也會替你選個疼你愛你的夫君。」

  得了安慰,陳凝芷好受多了。倒是霍璿笑了起來,道:「妙妙你年紀最小,自個兒還沒定親了,說得好像已經嫁人了似的。」

  被霍璿這麼一說,江妙有些臉紅。她被爹娘兄長們寵著,這幾年過得無憂無慮,未料時間竟過得這般快,身邊的姑娘們,一個個都定親成親了。她……也快了。

  霍璿見江妙臉紅,也不繼續逗她了,心裡只盼著,她和哥哥親事能夠順順利利的。她哥哥太喜歡她了。霍璿拉起二人的手,道:「昨兒宮裡送來了鳳冠霞帔,要同我進去看看嗎?」

  江妙同陳凝芷點了頭,進霍璿的臥房看鳳冠鳳袍。一瞧見丫鬟們將大婚時的鳳袍攤了開來,陳凝芷忍不住驚呼,顫著手摸了上去,睜大眼睛道:「這嫁衣好氣派啊。」

  姑娘家成親時的鳳冠霞帔最是精緻華美,而霍璿嫁的大樑最尊貴的男人,這鳳冠霞帔自然也要彰顯身份。這大紅色的喜宴鳳袍精緻無雙,上頭用金絲繡著栩栩如生的鳳凰,一件嫁衣上面,統共繡了九十九隻鳳凰,而背後的裙擺處,繡著最大的一隻金絲鳳凰,當真是華貴的要閃瞎眼了。

  連素來見慣了精緻衣裳的江妙,也跟著讚歎:「是呀,真氣派。」

  這鳳袍嫁衣氣派,鳳冠與其更是相得益彰。金燦燦的鳳冠龍鳳呈祥,金絲堆累,上頭用珍珠翠羽,寶石博鬢鑲嵌鏨雕而成,其精湛華麗令人咋舌。

  陳凝芷還在看鳳冠,江妙卻回了神,打量了一下霍璿,見她臉上根本就沒要嫁人的喜悅。

  也是,這鳳冠嫁衣雖是華麗氣派,嫁得也是這大樑的天子,奈何這個男人心裡早就有了心上人,換做誰都開心不起來的。只是這門親事對平津侯府來說,是天大的榮耀,事關全族榮辱。霍璿是個聰慧善良的姑娘,為了親人,自然願意主動走進那座牢籠,用自己的能力和權力庇護親人。

  江妙垂了垂眼,登時也情緒低落,有些開心不起來了。

  仨小姑娘聚了聚,陳凝芷先走,霍璿留了江妙繼續說了會兒話。霍璿看她安靜乖巧,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說道:「怎麼?我出嫁你不開心嗎?我成了皇后,以後誰敢尋你的麻煩,就只管找我來。」

  霍璿最講義氣,且自小就像姐姐般護著江妙,雖然江妙並非她看得那般柔弱。

  江妙也沒什麼好遮掩的,說道:「等明年,衛寶鈴也得進宮了。」

  霍璿笑笑,呵了一聲,說道:「我倒以為是什麼事兒呢,不就是一個衛寶鈴嘛。妙妙,我同你說,自古以來,就沒見過皇帝能專寵一人的,若要說有,我也只聽說過大齊的景和帝和沈皇后了。可人家那是夫妻,只要我有在一天,這衛寶鈴就只能是個妾,頂多不過是個寵妾,日後興許還有比她更年輕貌美,更得寵的。我只要安分做好自己,還怕她會翻天了不成。」

  這番話,倒是有一國之母的派頭了。

  江妙欣慰的笑笑,雖然她和衛寶鈴的接觸不深,卻也明白衛寶鈴這般恃寵生嬌的性子,遲早會自食其果。待日子久了,景惠帝自然能分辨出哪個才是最值得珍惜的。江妙道:「嗯,那就成。我就開開心心的看著璿姐姐出嫁。」

  霍璿問道:「鎮國公府也收到帖子了吧?」

  江妙答道:「收到了,所以那日我也會進宮,看著你風光出嫁,沾沾你的喜氣。」她有些佩服她,不過比她大上一歲罷了,就有這般的勇氣和魄力。

  霍璿笑得開心,說道:「下月你大哥的喜酒,我是沒法喝了,不過——」她看著眼前嬌滴滴的小姑娘,意味深長道,「等妙妙你出嫁了,我一定來喝你的喜酒。」說起來,霍璿就有些興奮了,只是那日她問過她,聽她回答說只將她哥哥當成兄長,只當是小姑娘不開竅,這會兒身邊年紀相仿的姑娘都挨個兒定親成親了,她再遲鈍,也總該有些反應了。

  霍璿猶豫了一下,問道:「妙妙,你同我說說,你到底……到底喜不喜歡我大哥?」若是這會兒她點了頭,那她也就能安心出嫁了。

  江妙一愣,這原是她想說的事情,未料被她先問了。既是如此,江妙沒有猶豫,直言道:「璿姐姐,我……我同霍大哥,沒那個意思。」

  霍璿倒是有些懵了,笑容一僵,複而又笑吟吟道:「這兒沒人,你同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不必害羞的。」

  江妙道:「璿姐姐,我沒害羞。說實話,我之前的確覺得霍大哥挺好的,也想過,日後若是嫁給他也不錯。可是現在,我有些弄懂了,所以我想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這輩子,她不想過得太遺憾。

  這般直白的話,從這麼一個小姑娘嘴裡說出來,實在是不容易。不過這也令霍璿明白——她是真的不喜歡她哥哥。霍璿有些著急,暗道小姑娘就是太老實了,什麼話都老老實實的交代,連修飾一番都沒有。也不知是她太直接還是太傻,先前考慮過她哥哥,之後又不想了,這話粗粗一聽,不是讓人以為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姑娘嗎?

  可細細想來,她從未表示過什麼,也從未單獨和她哥哥相處過,一切都是守著本分。

  沒有人規定,只要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姑娘,那姑娘就必須嫁給那男子。

  霍璿明白江妙的性子,看著嬌弱,卻是個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的,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會動搖。

  她翕了翕唇,問道:「妙妙,真的……真的不成嗎?」她自己也是姑娘家,明白想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男子的心情。她自己這輩子沒法如願,已經很難受了,沒道理要逼著人家和她一起難受,這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江妙點點頭,也沒法直視霍璿的目光。雖說她和霍硯沒有任何名分,這是事實,可如今的情形,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背叛的妻子一樣。霍硯和馮玉泉不一樣,若是像馮玉泉那種,她絲毫都不會有愧疚感,可霍硯……江妙眉頭蹙了蹙,道:「璿姐姐?」

  霍璿眼眶一熱,說道:「妙妙,我心裡有些難受。」她頓了頓,繼續道,「……是我不對,先前一直把你往我哥哥身邊推,硬把你倆湊成一對,是我太著急了。妙妙,你現在能先回去嗎?這事兒我會找個機會同我哥哥說說。但是我希望……希望你能找個時間親口同我哥哥說。他……他是個死心眼,不是你親口說,他恐怕會自欺欺人。」

  江妙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的。」

  霍璿點了點頭,勉強露出笑容,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正聽說自己喜歡的小姑娘今兒來了,霍硯特意換了一身袍子,急急忙忙跑了過來。站在外頭,想著找個什麼由頭進去,傻笑著呆愣愣站了許久,未料竟然會聽到這番話。霍硯木木的立著,臉上的笑容旋即僵住了,待聽到小姑娘起身的動靜,才反應過來。狼狽的,落荒而逃。

  江妙出了平津侯府,上了馬車,才鼻尖一酸,而後低頭看著自己裙擺上的花紋,久久沒說話。

  ***

  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六。

  這日是平津侯府嫡長女同景惠帝的大婚。既是帝后大婚,這親事的排場自然不必說了。江妙換了一身喜慶的衣裳,跟著喬氏一道入宮參加喜宴。在場的命婦們,也紛紛攜帶自己未定親的閨女一道入席。

  今日能受邀前來的,不是皇親國戚,也定然是簪纓世族,婦人們將沒有定親的嫡女帶來,也有讓閨女在門戶相當的主母面前露露臉的意思。若是覺著哪家的姑娘端莊賢淑,家裡又有未定親的嫡子,興許還能湊成一對姻緣。

  喬氏對著閨女叮囑道:「今兒人多,別到處亂跑。」

  江妙安安分分待在喬氏的面前,打扮的有些不起眼,乖巧道:「嗯。女兒知道了。」

  江妙剛同自家娘親一道入席,便瞧見前面的婦人貴女們都紛紛行禮。以為是有什麼大人物來了,江妙也跟著喬氏行禮。

  未料當真是個大人物。

  胖墩墩的小少年喬元寶同瑞王一道跑到喬氏的面前。穿著綠色錦袍的喬元寶朝著喬氏喊了一聲:「姑母。」如今已經和喬元寶成為好兄弟的小霸王瑞王,也極乖巧的喊了人。

  喬氏被瑞王這聲乖巧的「江夫人」喊得有些驚喜,之後眉眼笑笑,覺得這瑞王還是挺乖巧的。

  喬元寶好久沒見到小表姐了,今兒一聽她要來,便趕忙進來尋人,未料瑞王也要跟著他來。他沒辦法,只能把他帶來了。

  喬元寶蹙蹙眉,說道:「小表姐,跟元寶出去玩兒吧。這裡一點兒都不好玩,小表姐要悶壞的。」

  再過幾年就要娶媳婦兒的人了,還竟想著玩兒呢。喬氏有些無奈,可瞧見侄兒身後有瑞王撐腰,也就沒多嘴訓斥。

  這兒是皇宮,今日這麼多人,江妙不敢胡亂跑,卻聽她的胖表弟話音剛落,他身後幫胖表弟拿著糕點的瑞王也跟著幫腔:「小胖子說得對。」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4:02 PM

第082章:

  喬元寶有些不高興,撅撅嘴看著瑞王:「都說過了不許再叫我小胖子。」

  年紀小些的時候喬元寶還沒注意,如今略大些了,自然知道生得太胖不大好。因著他比同齡的小少年胖些,書院裡已經有許多同窗愛嘲笑他了。

  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瑞王樂呵的笑了笑,沒說話,也沒答應。他叫順口了,哪裡能這麼容易改掉?而且,他本來就是小胖子呀。小胖子,小胖子。

  喬氏見倆孩子投緣,也是欣慰,對上自家閨女投來的目光,這才道:「既然瑞王都這麼說了,你就出去走走吧。不過得記得早些回來,不許走遠了。」說著,又側過頭對著寶巾寶綠道,「你倆也不是頭一回進宮了,好生照顧著。」若是單單只有閨女,喬氏自然是不肯的,可畢竟有瑞王在,這宮裡頭,還不敢有誰敢得罪這位小魔王。

  瑞王也拍拍胸脯,保證道:「夫人放心,本王一定會好好保護江姐姐的。」儼然一副小男子漢的架勢。

  喬元寶也不甘示弱,分明是他的小表姐,要別人保護做什麼,忙道:「我也是,絕對不會讓人欺負小表姐的。」

  江妙的心情原本有些沉重,瞧見這倆活寶,一下子就被逗樂了。難怪這段日子她胖表弟不向她訴苦了,這瑞王當真是個好孩子呢。

  她跟著二人出去,走到殿門外,堪堪瞧見衛寶鈴進來。

  衛寶鈴怎麼也說是景惠帝的表妹,今兒景惠帝大婚,自然得來的。不過衛寶鈴同景惠帝的事兒,整個望城都是無人不知的,今兒打扮得再如何的端莊貴氣,也掩蓋不住她臉上的落寞。瞧著眼眶紅紅的,仿佛才剛哭過呢。

  她是站在霍璿這一頭的,目下見衛寶鈴不舒坦了,她心裡倒是舒服多了。甚至惡毒的想:若是日後進了宮,也這麼不舒坦就好了。

  衛寶鈴同其娘親蘇氏朝著瑞王行了禮,之後一道進了殿內去。蘇氏轉頭一看,見自家閨女耷拉著臉,正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今日是大喜日子,就算心裡再不快,也不能表現出來呀。蘇氏黛眉一擰,覺著是自個兒把閨女寵壞了,忙拉到一旁偏殿,瞧著四處無人,才低聲訓斥道:「你瞧瞧,你這樣子像什麼?你若是不想來,現在就回府去,好好睡一覺,明兒就沒事了。」

  哪裡是沒事了?

  衛寶鈴委屈的緊,她的表哥娶別人為妻了,排場弄得這般大、這般風光。本來是屬於她的鳳袍嫁衣,如今卻穿在了另一個女人身上。而她呢?她要等到明年及笄,才能進宮當表哥的妃子。表哥分明喜歡的是她啊!

  衛寶鈴看著蘇氏,喃喃道:「娘,我再同表哥去說說,讓他不要娶霍璿,成嗎?」

  蘇氏氣得不行。雖說她從小就教育閨女,什麼事情都要最好的,穿得好,吃得好,嫁得男人,自然也要是大樑最舉足輕重的。可景惠帝登基這事之事,他們衛府沒幫上什麼忙,倒是這平津侯府和薛府,出了不少的力,先前還有人站在十一皇子這邊是,就屬他們這兩家最是立場堅定,後來魏王落敗,十一皇子登基,自然要論功行賞。可人家薛府是為了什麼?九公主自幼和薛府的嫡長子薛騰有婚約在身,自然得幫著十一皇子,平津侯府功勞比之薛府更甚,任何賞賜,都不及一個皇后之位來得誠心。

  這一點上,蘇氏沒什麼好不服氣的。畢竟,若是景惠帝如今不是皇上,她這閨女想不想嫁,這事兒也說不準。

  蘇氏好聲好氣勸道:「皇后你也打過交道,幼時同你關係也不錯,等明年入了宮,好好同她相處,別太嬌氣,到時候娘可幫不了你。」蘇氏知道自家閨女是個受不得委屈的,凡事非得自己佔便宜不可。可這宮裡頭,過得日子哪能如自家府上那般舒坦?

  衛寶鈴難受極了,急得直跺腳:「那我要眼睜睜的看著表哥去睡那女人嗎?」

  「寶鈴!」蘇氏的聲音都顫了起來。未出閣的姑娘家,竟然這種事情掛在嘴邊,若是被別人聽了去,那哪裡還有什麼名聲可言?蘇氏深吸了幾口氣,說道,「若是你再說出這種話,娘日後就再也不管你了。寶鈴,人家是皇后,待你明年入了宮,就算皇上再寵你,你也該低調些。」

  這會兒衛寶鈴哪裡聽得進去?

  可見蘇氏一副要氣壞了的樣子,也就閉嘴不說話了,而且,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太過粗俗。衛寶鈴鼻尖一酸,忍不住將小臉埋進蘇氏的懷裡,弱弱道:「娘,女兒知道了,日後女兒會敬著她的。」不過是敷衍蘇氏的話,心裡卻想著,等明年她入了宮,一定要讓霍璿看看,誰才是後宮真正的主人。

  瞧著懷裡閨女的身軀顫抖著,委屈得抽泣著,蘇氏平靜下來,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撫了撫閨女的腦袋。平心而論,若是她站在閨女這立場上,怕是今兒也沒法笑出來。

  帝后大婚,饒是景惠帝崇尚勤儉,這皇家派頭還是要顧及的。走在長廊上,見高高懸掛的宮燈皆是嶄新喜慶,連沿途的花草,都纏上了紅綢喜帶,分明是晚宴,燭火卻照得整個皇宮猶如白晝。

  瑞王手裡捧著一包栗子糕,邊上的宮婢欲替他拿,他搖了搖頭說不用,然後拿起一塊遞給旁邊的小胖子。

  喬元寶習慣接過,想了想便問江妙:「小表姐要吃嗎?」

  江妙瞅了一眼自家胖表弟手裡的栗子糕,搖頭道:「你吃吧。」這會兒宮裡人多,這偌大的御花園,也不曉得會碰到什麼人,她哪裡敢吃東西呀。

  喬元寶哦了一聲,自顧自吃了起來。

  不過——

  江妙看著自己的胖表弟和瑞王相處和諧,還是挺開心的。至少以後她胖表弟被人欺負的時候,這暴脾氣的瑞王,肯定會幫自己的好朋友的。有些事情,就是要以暴制暴。說話不管用,拳頭就管用了。

  三人在御花園吃東西散步,路過一處涼亭時,瑞王才伸手一指,興奮道:「是皇帝哥哥和堂兄!」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喬元寶和江妙,道,「咱們過去瞧瞧吧。」

  喬元寶素來崇拜陸琉,目下一聽陸琉在那兒,倒也真的有些想過去。他看看自家小表姐,小聲試探道:「小表姐?」

  瑞王這孩子眼太尖,那地兒黑漆漆的,竟然也能分辨出是景惠帝和陸琉來。不過江妙是姑娘家,不好貿然過去,正打算找個由頭回去,卻聽那邊傳來一個聲音:「誰在那裡?」

  江妙步子一頓,雙手交纏著,下意識覺著這回是跑不了。她施施然跟在喬元寶和瑞王的身後,走近後,果真見一身喜袍的景惠帝和陸琉站在那兒。桌上還擺著幾個小酒罈子。景惠帝孩子氣,這種事兒仿佛也不足為奇,加之今兒他娶得皇后不是心心念念的小表妹,心裡難免不痛快。這麼一來,她忍不住為霍璿抱不平,暗道這景惠帝當真沒眼光,怎麼偏生看上那衛寶鈴了呢?

  她未多想,屈膝行了禮。

  景惠帝有些喝多了,雙眼朦朧,澄澈乾淨,一張稚嫩的俊臉還有些孩子氣,儼然還是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他聽到江妙的自稱,這才怔了怔,問道:「你就是鎮國公府的姑娘?」鎮國公府只有一位姑娘,那便是長房嫡女江妙,這個景惠帝自然只知曉的。撇開幼時的事情不說,這段日子,江妙也是時常進宮陪他皇姐做繡活兒的。景惠帝倒是看到過他皇姐的繡活兒,繡得小鴨子也是像模像樣了。

  江妙不知景惠帝為何這般問,抬眸看了看陸琉,便朝著景惠帝點頭道:「回皇上,正是臣女。」

  瑞王也附和道:「是呀是呀,她就是惇兒說得漂亮的江姐姐。」

  喬元寶轉頭看了瑞王一眼,笑了笑,仿佛是贊同他說自家小表姐生得漂亮。

  瑞王撓了撓頭,跟著笑笑。

  景惠帝到底沒太遲鈍,自然能明白,面前這個纖細玲瓏、美貌嬌小的姑娘,同衛寶鈴口中說得那個胖得過分的小姑娘不符。這位江姑娘,美得惹眼,只個頭略矮些,這臉頰兩側有些嬰兒肥,卻同胖完全不搭不上邊,饒是他欲替小表妹找藉口,也是尋不出來的。只是這于景惠帝來說,這事兒一樁小事罷了。不過,這也令他明白,原來他單純可愛的小表妹,並非事事都同他說實話的。

  一時景惠帝的心情有些悶悶的。

  江妙被景惠帝的灼灼目光看得有些發毛,只安靜的垂下眼,袖中的雙手攥了攥,不曉得這位少年天子的心裡在想什麼。

  景惠帝這才反應過來,輕咳了一聲收回目光,待側頭看陸琉時,卻見自家堂兄面無表情。也是,他堂兄這性子,哪裡會專門糾正他對江姑娘的印象。他可是從來不會主動過問他的私事兒。景惠帝打了一個酒嗝,身子有些搖搖晃晃。

  要倒下了,可離他最近的陸琉卻沒伸手扶他,一副任由他倒下的架勢。

  得虧邊上的元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景惠帝。他是景惠帝身邊的貼身太監,也是能說得上話的,忙道:「皇上,皇后還在等您掀蓋頭呢,您看……」

  景惠帝俊臉通紅,又連著打了兩個嗝。

  這時陸琉才道:「送他去坤和宮吧。」坤和宮是皇后的寢宮。

  元福曉得宣王是個能做得了主的,得了令,立馬點頭哈腰,然後喚來了暗處的侍衛,幫著將景惠帝抬到禦輦上,送到坤和宮去。

  陸琉高高瘦瘦的一人,靜靜立在那兒,大晚上的,又不說話,影子落在地上,陰惻惻的,還是挺嚇人的。喬元寶側過頭瞅了瞅瑞王,意思是讓他開口說話。瑞王會意,忙道:「堂兄,那……我們就先走了?」他問了問,瞧著自家堂兄嗯了一聲,這才沖著喬元寶和江妙笑道,「咱們走吧。」

  喬元寶和瑞王走在前頭,寶巾和寶綠在一旁替他們打著燈籠,江妙則走在最後頭。江妙也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陸琉肯定不會同她單獨說話。只是她剛轉身走了幾步,便察覺到身後男人的氣息逼近,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句:「待會兒過來,本王有話同你說。」

  溫熱的氣息拂到她的臉頰,江妙的臉登時燙的不成樣子,他太大膽,她生怕前面的寶巾寶綠會轉過頭來瞧見,剛想說不要,便察覺到男人拍了拍她的翹臀,還輕輕捏了一下,「……去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4:06 PM

第083章:

  江妙差點叫出聲來,臉兒羞得通紅,而後側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才跟著前頭的喬元寶和瑞王走了過去。

  回了席上,江妙見自家娘親同一些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命婦們正在一旁。至於主位上坐著的女子,穿著一身晚霞紫繡金絲霓裳宮裝,正和身邊的長公主說著話。瞧著女子的年紀同她娘親差不多,不過眉宇間給人一種溫和婉約之感,偏生她的穿著彰顯著皇家的氣派。

  只消一眼,江妙心下就有了斷定——這位便是昔日榮妃的好姐妹,將景惠帝和長公主養育長大的莊太妃。

  莊太妃正和平津侯夫人朱氏說著話,因今兒是霍璿大喜,朱氏也打扮的甚是喜慶。莊太妃笑臉盈盈,分明同朱氏的年紀差不多,可二人站在一塊兒,卻顯得莊太妃年輕許多。饒是莊太妃眉目溫和,大夥兒也因她在場多了些拘謹,畢竟這位莊太妃,若非不是景惠帝的親母,如今也不單單只是太妃了。說是太妃,誰人都知道,這宮裡頭,景惠帝最孝順的就是莊太妃了。

  莊太妃眼兒一瞧,瞧見了剛剛進來的小姑娘。

  見她年紀小小的,梳著花苞髻,靜靜在人群中一站,便是最打眼的一個。莊太妃微笑道:「這是哪家的姑娘?模樣生得可真整齊,來,走近些,讓本宮仔細瞧瞧。」

  江妙正欲上前行禮,一聽莊太妃這話,愣愣抬眸,才發現她真的在看自己。

  周圍的貴婦貴女們,原本都面容恭順的站在莊太妃的邊上,哪會注意到她這個小丫頭?可莊太妃話一落,殿內之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依著江妙的年紀,若是沒見過世面的,興許都會被嚇蒙了,可江妙到底是鎮國公府的嫡女,來皇宮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自然不是那等面見過世面的。

  小姑娘施施然上前行了禮,眉目溫順,聲音清甜,舉止是挑不出半分錯的。

  待聽清江妙的身份,莊太妃才看向喬氏,歎道:「原來是鎮國公府的姑娘,怪不得生得這般俊俏了。」鎮國公江正懋年輕時候可是望城出了名兒的美男子,莊太妃也是有所耳聞,之後娶得妻子喬氏,更是容貌拔尖兒的,這二人生出來的閨女,容貌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喬氏微笑道:「娘娘過獎了。」

  過不過獎,莊太妃心裡自然清楚。她招招手讓小姑娘走近些,問了一些話。

  問得大多是年紀喜好之類的,江妙一一作答,倒也算是回答得體了。且莊太妃身旁的長公主一直沖著她笑,也令江妙舒緩了不少,並不像剛才那般精緻了。

  只是原本同莊太妃說話的朱氏,看到江妙時,臉上並未露出尋常的笑容。

  莊太妃越瞧越覺得這小姑娘生得漂亮,笑容親切道:「十三了,也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了。」她問向喬氏,「這孩子可定親了?」

  小姑娘到了十三四的年紀,問問親事倒也是正常的,可今兒這種場合,莊太妃又表露出對江妙的喜歡,這裡頭的含義自然不同一般了。倒是讓人忍不住多想。

  譬如站在蘇氏身旁的衛寶鈴,才剛調節好情緒,這會兒見莊太妃對江妙喜愛有加,登時變了臉色。她知道前些日子江妙同長公主又來往甚密,如今莊太妃問起親事,自然令她聯繫到了景惠帝身上。據她所知,她原先擔憂的陳凝蕎,仿佛對她表哥無意。陳凝蕎不入宮,自然令衛寶鈴少了一個勁敵。可依著莊太妃的性子,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表哥寵她一人?

  衛寶鈴袖中的手緊緊一攥,瞧著莊太妃眼前乖巧溫順的小姑娘,惱得想上去撕爛她的臉。

  喬氏也是一怔,卻不得不如實回答道:「不曾。小女還年幼……」

  莊太妃笑道:「十三了,可不算小了。」她打斷了喬氏的話,又瞅了瞅眼前的小姑娘,將手上的玉鐲退了下來,戴到了江妙的腕子上。

  儼然對江妙甚是喜愛。

  江妙忙道:「娘娘,這……」

  莊太妃道:「本宮瞧見你就喜歡,前些日子你陪著毓秀,毓秀可是在本宮的面前說了你許多的好話。本宮就尋思著,什麼時候瞧一瞧,這不,今兒倒是瞧見了,的確是個招人喜歡的姑娘。」

  邊上的長公主也道:「是呀,既是母妃一點心意,妙妙你就收下吧。」

  有長公主在,江妙倒是放心了。她嫣然一笑,道:「臣女謝太妃娘娘賞賜。」

  莊太妃捉著小姑娘的手,瞧這雙手瑩潤白皙,指如春筍,這皓腕更是纖細柔弱,仿佛輕輕一掐,就會掐斷似的。她歎了一聲年輕真好。遂將鐲子替小姑娘戴上,又誇讚了幾句,最後道了一句:「若是日後有空,就多進宮走動走動。」

  若是先前問是否定親還不夠明顯的話,那麼此刻的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江妙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景惠帝后宮無人,莊太妃自然想替景惠帝物色幾個貴女入宮。鎮國公府在望城也算是有地位的,鎮國公江正懋執掌吏部,他的嫡女,完全有資格入宮。若是江妙同陸琉沒什麼交集,興許這會兒她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可陸琉想要娶她,是斷斷不會眼睜睜讓她進宮的。

  可喬氏卻有些嚇壞了。她一直想讓閨女嫁個老實上進的夫君,是絕對不肯把閨女送到宮裡去的,而且閨女同皇后是自小到大的手帕交,豈能共侍一夫?喬氏原本敬著這位溫婉可親的莊太妃,這會兒心裡早就忍不住,將她罵了個百八十遍。

  說了話,江妙退至一旁,低頭看著自己腕子上的玉鐲,簡直像個燙手的山芋般。她低頭蹙眉的模樣,在對面衛寶鈴的眼中看來,便是欣喜若狂,憧憬著入宮為妃了!

  衛寶鈴一肚子氣沒地兒發,一個勁兒的攥著手裡的帕子,這上好的絲帕都要被她戳出窟窿來了。

  莊太妃坐了一會兒,長公主便扶著她起身,待人走了,殿內的婦人姑娘們,才各自回到席上。一時間,同喬氏攀談的人也多了起來,大傢伙兒的目光一個個落在了江妙的身上。

  喬氏可笑不出來。她一張明豔照人的俏臉有些僵硬,側頭看了一眼自家閨女,心裡的煩躁又多了幾分。

  江妙也有些如坐針氈,感覺自個兒像是什麼稀罕的小動物似的,盡被這些人觀賞。她想了想,才同喬氏說了要去茅房。

  喬氏知道閨女這只是藉口,只是不想被這麼多人議論罷了。她心下理解,便道:「去吧,當心些。」

  江妙點點頭,待重新走了出去,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寶綠跟在江妙的身旁,再單純的小丫頭,也明白了方才莊太妃的用意,擔憂道:「姑娘,太妃娘娘的意思,難不成是……是想讓姑娘日後進宮嗎?」

  她不是霍璿,鎮國公府沒必要需要她犧牲什麼,她不想進宮,有得是法子。江妙道:「這話別亂說。」

  寶綠捂嘴「哦」了一聲,眨眨眼道:「也是,姑娘有宣王在,宣王肯定捨不得姑娘進宮的。」

  景惠帝素來敬重宣王這位堂兄,又豈會搶他的心上人。

  一說起陸琉,江妙就想到了剛才他那副壞胚子樣。分明是景惠帝多看了她幾眼,她頭也沒抬,這氣卻撒到她身上來了。這色胚子,她光是想想就有些生氣。可姑娘家都是口是心非的,念著方才陸琉的話,生怕他等久了,還是挪步走了過去。

  到了涼亭外頭,江妙才對著寶巾和寶綠道:「你們在這兒等我。」

  寶巾和寶綠心下清楚,點點頭,只叮囑早些回來。

  江妙覺著自己當真是被美色迷了心竅,有了他夜闖香閨的那回,竟覺得夜晚私會也沒什麼了。她這麼多年的書,也不曉得讀到哪裡去了。可年輕人熱乎勁兒一上來,天王老子都攔不住。

  江妙沿著石子路一路小跑著過去,待瞧見男人果真靜靜立在那兒,登時彎了彎唇,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後退了兩步,淡淡道:「你找我什麼事兒?」

  瞧瞧,分明自己巴巴的跑了過來,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姿態。連江妙都覺得自己忒矯情了。

  陸琉走了過去,捏著她的手,道:「隨本王過來。」

  江妙這下倒是猶豫了,嘟囔道:「有什麼話,這兒說不成嗎?我丫鬟還等在外頭——」

  陸琉明白,她能過來見他,已經算是鼓起勇氣了,他沒指望她主動做什麼,便安撫道:「放心,有陸何在。」

  男人溫聲細語的,態度倒是不錯,可這架勢還是說不出的霸道。江妙懵懵的被他牽著往湖邊走,待穿過一處幽靜的小樹林,才見眼前有一片湖,湖邊停著一條小船。

  鎮國公府也是有畫舫的,春光明媚時,喬氏偶爾也會帶著二嫂三嫂和她泛舟湖上。只是江妙幼時落過水,雖說算不上極懼怕,可心裡還是有些陰影的,以至於到了船上,不敢走在邊上。若是走在邊上,朝著下面一看,那碧波粼粼的湖水,可是能將她嚇出一身冷汗來。

  而眼下這小船船體極窄,坐在上頭,興許一伸手,就能摸到邊上的湖水。

  江妙抬眸問他:「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陸琉沒說話,只帶著她往船上走去,走了幾步,江妙便慫了,說道:「我不要。」

  瞧著小姑娘這副樣兒,陸琉便曉得她是怕了,故意道:「有本王在,怕什麼?」他輕輕拍拍她的臉,道,「若是再磨蹭下去,這喜宴就該散了。妙妙,本王就想同你說會兒話,這都不成嗎?」

  換做往常,江妙是決計不會答應的,可今兒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她鬼使神差的就點了頭。待跟著陸琉上了船,足下晃晃悠悠的,江妙才有些後悔了。可是後悔也晚了。

  陸琉將船繩一松,原是拴在邊上的小船,就晃晃悠悠的漂出去老遠。

  船上有槳,不過陸琉並沒有用,只任由小船飄飄蕩蕩在這湖內。

  如今正值夏日,湖面上荷葉田田猶如碧玉,淺米分的荷花亭亭玉立,在風中搖曳生姿。

  荷香陣陣,月色皎潔。周遭還有熱鬧的蟬鳴聲和蟋蟀聲。江妙坐在船上,晃啊晃的,令她怎麼都靜不下心來欣賞這景色,只撅著嘴心裡暗暗惱著陸琉。

  耳畔一陣冰冷,江妙驚呼出聲,嚇得抱緊陸琉的手臂,轉過頭才發現是荷葉拂過她的臉。

  這般一驚一乍的,令江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生身後的男人低低的笑著。她氣得不行,轉頭瞪他:「你趕緊送我回去。」

  陸琉自身後摟著她纖細的腰肢,二人的舉止是說不清的親昵。而他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蓮蓬。江妙接過著青嫩色的蓮蓬,見陸琉動作熟稔的替她剝了蓮子,湊到她的嘴邊:「吃吃看。」

  江妙還沒吃過生的蓮子,張嘴吃了一顆,倒是覺得入口清甜,嫩嫩的,回味有些淡淡的苦澀,卻鮮嫩極了。見她愛吃,陸琉隨手又折了一個,低頭替她剝了一些。小姑娘有了吃的,倒是安靜些了。陸琉伸手撫了撫她的手腕,堪堪撫上她腕子上的玉鐲,便捏著她的手臂,提起來看了看。

  江妙將手抬高,見陸琉在看她手上的鐲子,便道:「方才我回去的時候,遇到了太妃娘娘,這是太妃娘娘送我的。」

  莊太妃可不是那種會隨便送東西的人。陸琉嗯了一聲,撫了撫,說道:「這鐲子太老氣,改日本王送你個新的。」

  江妙素來不缺首飾,可聽了陸琉這話,心裡頭還是很開心的。她翹了翹嘴角,忽然覺得這晃悠悠的小船,也沒那麼嚇人了。她扭過頭看他,搖搖頭道:「不用了。」她不圖他什麼。

  小姑娘嬌俏可愛,笑起來的時候,兩頰還有淺淺的梨渦。終日操勞的男人,倒是有些享受此刻的閒暇與幽靜。他抬頭看了看月色,總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該做些什麼。他將手裡剝了一半的蓮蓬一扔,猛地扣住她的腦袋,將唇壓了上去。

  江妙呼吸一滯,可男人的唇已經覆了上來。今兒他喝了酒,齒頰間自有一股酒香,連帶著她都有些醉了。

  可這回親嘴,可不單單是碰一碰壓一壓了。

  江妙有些暈乎乎的,小嘴被吮吸的有些疼,臉頰燙的厲害,甚是能聽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她略微仰著頭喘著氣,雙頰酡紅,察覺男人竟從她嘴裡將剛入口的蓮子卷了過去。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4:12 PM

第084章:

  陸琉喉頭一動,將蓮子吃了下去。

  之後低頭,對上小姑娘水光瀲灩的眸子,低聲說道:「你大哥成親前,本王會去鎮國公府提親。」

  男人的嗓音低沉悅耳,沙沙的,很好聽。

  江妙臉頰滾燙,待聽了陸琉的話,才倏然回神,怔怔看向他。她大哥和宋鸞的大婚,定在這個月的十六。今兒是初六,依著陸琉的意思,豈不是沒幾天了?

  她垂眼思忖一番。按理說,陸琉是個負責人的男人,沒白白占她便宜,她該慶倖的。而且她對他,也是存著好感的。只是她沒忘記,上輩子,她差點就和陸行舟成親了。這輩子她若是嫁給了陸琉,那陸行舟看見她,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聲「三嬸」。

  說實在的,陸行舟這邊倒是不打緊。畢竟過去了太多年,她沒必要再因他糾結什麼。

  只是——

  江妙認真想了想,道:「再等等吧。」

  陸琉面上的溫和之色斂了斂,顯然有些不大高興。可他也明白,許是姑娘家要矜持一番,不想讓他得到的太容易。他理解她,也願意縱容她。只是不舒坦,還是有一些的。

  他道:「若是莊太妃先本王一步,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他想嚇嚇她。興許嚇一嚇,就點頭了。

  江妙知陸琉是個聰明人,單單一個玉鐲,就讓他猜到莊太妃的心思了。可她也不傻。

  江妙嘟囔道:「難不成王爺不願替我擺平嗎?」想法子打消莊太妃的念頭,于陸琉而言並非難事,若他連這件事兒都不肯做,怕是對於娶她一事,也沒多少誠意。

  陸琉哭笑不得,說道:「你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好,既要本王替你做事,又不給本王名分。」他用唇碰了碰她的額頭,語重心長的說道,「江姑娘,師出有名的道理,你總該懂的吧?」

  平日裡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今晚心情仿佛很好,話也多了些。

  道理江妙自然是懂的。她猶豫了一番,才將霍硯的事情同他說了,說完了,見男人臉上一絲笑意也無,便道,「……所以,咱們的事情再緩緩吧。」既然她沒有入宮的擔憂,那和陸琉早些定親晚些定親也沒什麼區別。畢竟剛拒絕了霍硯,就和陸琉定親,實在不大妥當。而且她大哥成親之後,上頭還有二哥和三哥,撇去府中其他堂兄不說,她年紀還小,不可能這麼早就嫁人的。

  陸琉道:「你就不怕本王反悔?」這種事情,總是姑娘家吃虧些,他若是想賴帳,她可是半點法子都沒有的。

  江妙想了想,抬起頭看著他,說道:「陸琉,我只是不想有事情瞞著你。有些事情,咱們一開始就說得明明白白,日後自然也少了些矛盾。至於反悔,若王爺您真心是個貪便宜的,就算同我定了親,也有法子將婚約解了,到時候我的名聲受損,越發沒法嫁人了。」這世道就是這樣,對男人這般寬容,同樣的事情放到姑娘家身上,就成了令家族蒙羞的事兒。

  她說著,低頭看著自己交纏的手,喃喃道,「……而且你若貿然提親,會嚇到我爹娘的。」

  她爹娘素來疼她,雖說陸琉是王爺,可說實話,她爹娘壓根兒就不想她嫁給什麼王爺。

  江妙苦惱著,男人臉貼了過來,同她緊緊挨著。江妙抬起頭,堪堪對上他的眼睛。陸琉撫了撫她的腦袋,道:「不逼你,那本王就再等等。」他又道,「最遲今年年底得定下了。」

  今年江妙才十三,就陸陸續續有人家上門說親了,待明年及笄,那求親的人豈不是踏破門檻了?雖說一女百家求是好事兒,可江妙倒是沒存著這份虛榮。求親的人家再多,她只想找個自己喜歡的。這會兒聽著陸琉的話,江妙彎眸笑笑,越發覺得自己沒看錯人。他看著冷冰冰的,其實比誰都會心疼人。

  許是年紀比她略長些的好處,日後他倆當真成親了,他大抵也會多讓著她些。

  她笑了笑,抬手捧著他俊朗的臉頰,說道:「嗯。不過,今兒莊太妃可把我娘給嚇著了,若是我娘急著要給我定親,我就讓寶巾捎信兒給你。到時候你再過來……」提親二字,江妙沒直接說出口,不過已然是不言而喻了。

  若是她娘親也急著她定下來,那她當真沒法子了。

  陸琉從善如流,點了點頭說好。只是——這媳婦兒還沒娶進門,開始發號施令了。

  他捏捏她嫩生生的小臉,道:「你使喚起本王來,倒是一點兒都不含糊。」先前還像長輩般敬著他呢。

  江妙有些不好意思。可說實在話,她的確有種用的順手的感覺。也難為他在這種事兒上都能遷就她了。她笑容燦爛,又聽陸琉說道:「日後若是莊太妃找你說話,你最好帶上長公主——」

  莊太妃溫婉親和,絲毫不像是壞人。可江妙知道陸琉肯定是為了她好,並沒多問,趕忙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回了涼亭之後,寶巾和寶綠才立馬圍了上來,著急道:「姑娘。」

  江妙有些心虛,朝著邊上瘦瘦高高的陸何看了一眼,曉得定然是陸何安撫這倆丫鬟的,不然倆丫鬟早就尋過去了。江妙若無其事道:「咱們回去吧。」這麼晚了,這喜宴也該散了。

  寶巾和寶綠點頭,送自家姑娘回去,二人對於一直阻撓的陸何,可是半個好眼色都不肯給。陸何無奈笑笑,瞧著主僕三人過去了,這才朝著去林中尋自家王爺。

  走到亮堂點的地兒,寶綠側頭瞧著自家姑娘的脖子,蹙眉心疼道:「瞧瞧,姑娘都跑到哪裡去了?這脖子都咬起蚊子包了。」

  還別說,的確挺癢的。江妙抬手欲摸脖子,寶巾就立馬出言阻止:「姑娘別用手摸,癢就忍忍,待會兒奴婢給姑娘清洗上藥。」

  夏夜泛湖雖然有情調,可這蚊子卻不管,逮著你就咬。這下脖子癢癢的,江妙可將這賬算到了陸琉的頭上。不過一想到方才陸琉親手給她剝得蓮子,倒是覺得嘴裡還有蓮子的清香。待她回味一番,哪裡還有什麼清香,嘴巴裡盡是一股酒味兒。

  先前碰碰嘴也就罷了,今兒卻……

  江妙害臊的要命,忍住不去想,趕緊回去找喬氏。

  喜宴已接近尾聲,不過賓客們還未散去。

  坐在一旁玫瑰椅上的衛寶鈴一眼就看到江妙進來,因著剛才的事兒,她看江妙的目光,可算是炙熱的不加掩飾,仿佛是恨極了她似的。邊上的蘇氏輕咳了一聲,衛寶鈴才回神,將眼神收斂了些。

  可待江妙路過她邊上時,還是忍不住捏了捏手中捧著的茶盞,一不留神,這熱茶「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衛寶鈴自個兒也是嚇了一跳,一時眼睛睜得大大的。

  江妙低頭,瞧著眼前打翻在地的茶盞,這繡鞋前端和裙擺處有些被打濕了。

  衛寶鈴瞧見江妙就來氣,這會兒雖是不小心的,可心裡卻有些痛快。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她也不好太過分,畢竟名聲還是要的。

  衛寶鈴定定的看著她,道:「江姑娘沒事吧?」

  江妙哪裡看不出來這回衛寶鈴並非有意,而且只是茶水濺到她的鞋尖和裙擺上,濕的不多,若是不仔細瞧,還真瞧不出來。可江妙見不慣她這副做錯了事兒還理直氣壯的樣子。江妙安靜的站著沒說話,淡淡道了句「沒事」,就乖巧的回到了自家娘親的身旁。

  這衛寶鈴的作風,在望城這貴族圈子裡並非是秘密,只是衛寶鈴日後是要入宮的,這皇上身邊的寵妃,是斷斷得罪不起的。所以有時哪家的姑娘被衛寶鈴給欺負了,也只能是忍氣吞聲。今兒景惠帝大婚,衛寶鈴自然憋著一肚子氣,且方才莊太妃對鎮國公府的姑娘江妙這般喜歡,這衛寶鈴定然是遷怒到了江妙的身上。

  瞧瞧這倆小姑娘,分明是一般大的年紀,一個咄咄逼人嬌縱蠻橫,一個落落大方溫順乖巧,換作誰知道心疼哪個。

  一時間,殿內的貴婦貴女們,看衛寶鈴的眼神登時露出了一股不滿,而對淡然不驚的江小姑娘,倒是多了幾分憐惜。

  衛寶鈴哪裡看不出來?一時心裡委屈極了,她分明不是故意的!

  衛寶鈴淚眼朦朧看著蘇氏,嬌嬌道:「娘!」

  蘇氏最瞭解自家閨女的性子,自然也覺得閨女是故意的,登時覺得有些丟人。

  江妙安安靜靜站在喬氏的身邊,略微低頭,嘴角微微揚起。對於像衛寶鈴這種人,絕對不能硬碰硬,畢竟小姑娘家家的,又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乾脆擼起袖子揍她一頓。不過這裝可憐嘛,她還是會的。小姑娘柔弱可憐些,大傢伙兒自然站在她這邊,何況本就是衛寶鈴有錯在先,加上她平日的作風,又有誰會相信她並非有心。

  略略抬頭,對上衛寶鈴氣得發紅的眼角,江妙心下有些幼稚的小得意,一時心情大好。

  就連剛進來的長公主,聽說這事兒之後,也沒有走到衛寶鈴那邊,而是徑直朝著江妙過來,帶她去換身裙子和鞋子。江妙倒是沒拒絕她的好意,跟著她一塊兒去了玉明宮。

  換好衣裳和鞋襪之後,長公主才道:「寶鈴的性子,有些被嬌慣壞了。妙妙,今日的事情,你別往心裡去。」

  江妙曉得長公主也疼這位小表妹,便道:「長公主言重了,我沒放在心上。」

  長公主點點頭,並未替衛寶鈴說好話。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她想了想,才道:「今日母妃的話,你別放在心裡,同你娘親也說說,不必擔心的。我雖然喜歡你,卻也不想讓你一個活潑可愛的姑娘進到皇宮這牢籠裡來。」她怕江妙擔憂,又道了一句,「放心,母妃那裡有我在。」

  這番話,令江妙有些感動。怪不得陸琉對她說,日後若是莊太妃找她說話,務必要叫上長公主。

  喜宴散去之後,江妙隨喬氏一道出宮。

  經過御花園的時候,喬氏就在閨女的面前數落那衛寶鈴沒有教養。喬氏統共四個孩子,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哪裡捨得讓她受委屈?今兒若非場合不對,她哪裡會放過衛寶鈴?

  江妙聽著自家娘親氣憤的話,暗下笑著。覺得她娘當真有些孩子氣,三十多了,還這般小姑娘脾氣,怪不得她爹爹這般喜歡呢。

  喬氏正說著,卻見迎面而來一個穿墨綠錦袍的男子,待瞧清楚人,才忙行禮。

  江妙慢了一拍,也跟著低頭行禮。

  陸琉面無表情,瞧見這倆母女,儘量讓自己的態度溫和些,道:「夫人不必客氣。」他側頭瞧了一眼喬氏身邊提著宮燈的丫鬟,問道,「夫人可是要出宮?」

  喬氏見他態度溫和,並非傳言那般不近人情,自然也放鬆了些,微笑道:「是呀,天色不早了,得回去了。」

  陸琉道:「正巧,本王也是。本王正想讓人將馬車駕到御花園外,瞧著夫人今兒也是勞累了,這兒離宮門還有段距離,若是夫人不嫌棄,本王也順道替夫人將馬車駕進來罷。」

  能將馬車駕到御花園外頭的,這大樑統共也就那麼幾人。饒是如衛府那般,也是不夠格的。喬氏的確有些累了,若是能免去徒步之行,自然是最好不過。可她也明白無事獻殷勤的道理——這好端端的,宣王為何這般客氣?

  喬氏疑惑不解,而江妙則是略略低頭。這般舉止,瞧著就是姑娘家怕羞不敢直視外男,倒是極尋常的事兒。可若是仔細瞧瞧,還是能瞧見小姑娘微微顫動的肩膀。

  江妙心裡樂得不行,努力憋著笑。許是陸琉從未獻過殷勤,今兒怕是頭一回。這般舉止,哪裡像個王爺,分明是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傻乎乎的討岳母大人歡心呢。

  陸琉的確是頭一回,偏生還被小姑娘嘲笑,耳根子有些燙,可這會兒他卻拿她沒轍。

  他朝著喬氏道:「長公主經常在本王面前提起江姑娘,這段日子很感激江姑娘的陪伴。夫人能教出如此乖巧聰慧的女兒,的確令人佩服。今兒夫人就當是給本王一個面子,替長公主感謝夫人,如何?」

  打蛇打七寸,一聽宣王誇她的閨女,喬氏眼睛一亮,尾巴都翹起來了。她面上樂得不行,恍然大悟——原來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

  那還猶豫什麼?喬氏忙點頭道:「那就多謝王爺了。」

  陸琉道:「夫人不必客氣。」他待喬氏如敬重的長輩,之後命陸何將馬車駕進來。

  鎮國公府的朱輪華蓋車停到御花園外邊的空曠地兒,陸琉目送二人上馬車。江妙上車時,才轉過頭沖著他笑了笑,仿佛是滿意他的舉止,然後低頭進去,歡歡喜喜坐到自家娘親的身旁。

  這廂,衛寶鈴走在青石鋪就的小道上,正向蘇氏委屈的抱怨著今日之事,待聽到馬車輪子的軲轆轆聲兒,才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登時眼睛眯了眯。

  邊上的丫鬟琵琶瞧了瞧,說道:「好像……是鎮國公府的馬車。」

  鎮國公府。

  衛寶鈴氣得有些眼紅。她每回出宮,都要走到宮門口才能上馬車,憑什麼鎮國公府的馬車能駕到御花園外邊來?可衛寶鈴也清楚,若非背後有人撐腰,宮裡的侍衛是絕對不會放鎮國公府的馬車進來的。

  蘇氏也是明白人,想著今兒自家閨女的莽撞舉止,提醒道:「你瞧見了,日後若是見著這位江小姑娘,你就稍微客氣些。」

  馬車上,喬氏素手一抬,撩起馬車簾子,瞧著不遠處的小徑上走著的,都是今兒一道來的賓客。而這會兒她同閨女卻舒舒服服坐在了馬車上。

  喬氏年輕時候有些虛榮心,不過都是在情理之中的,如今這般的特殊優待,於她而言還是極受用的。她俏臉染笑,心情登時好了不少,一探頭,瞧見那高大的男子還如同松竹一般立在原地,芝蘭玉樹,玉人一般,遂側頭同自家閨女歎道:「娘果真沒看錯這孩子。這宣王可真不錯。」

  如此身份,還能對她這等婦人敬重有加,忒難得了。

  江妙曉得今兒陸琉的殷勤算是值了,待瞧著自家娘親一副誇陸琉天上有地下無的架勢,心下忍不住想問一句:這麼好的孩子,給你做女婿好不好?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4:17 PM

第085章:

  回到鎮國公府的時候,已是亥時三刻了。江正懋和三兄弟皆在前廳等著,待瞧見喬氏和江妙進來,才紛紛起身迎了上去。江正懋見妻子眉梢含笑,便知妻子今兒心情不錯,遂隨意問了些關於今日喜宴之時。喬氏說了一通,而後才將方才出宮時宣王的事兒也順道提了提,「……國公爺可是沒瞧見,宣王這教養實在是好的沒話說。」

  說到這個,喬氏就不得不想起陸琉的身世了。能走到今兒這般程度,這孩子也不容易,怪讓人心疼的。

  江承諺是最見不得自家娘親誇外男的,目下一聽,忙斂眉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娘,這宣王的名聲不怎麼樣,咱們還是防著點兒比較好。」

  江妙正捧著菊瓣翡翠茶盅,低頭喝著熱茶,待聽到自家三哥對陸琉的評價,便微蹙黛眉,一臉擔憂的看向喬氏的臉。

  見喬氏柳眉一蹙,瞪了江承諺一眼,說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你呀,平日裡的書都是白念了。」喬氏是最見不得別人同她唱反調的,更何況此刻她剛在興頭上。又道,「咱們鎮國公府雖然是大戶人家,可你瞧瞧人家是什麼身份……你倒是說說看,人家圖咱們什麼?」

  依著喬氏的意思來看,人家宣王不過是舉手之勞,半點不圖他們什麼。可他們倒好,背後竟這般詆毀人家。

  江承諺被說得夠嗆,思來想去,的確說不出什麼事兒來。若說是奔著他爹爹去的,人家也不需要。細細想來,他們家還真沒人家要圖的東西。

  可江承諺卻覺得古怪,執著的嘟囔道:「反正我還是覺得挺可疑的。」

  喬氏覺得自家兒子簡直是一根筋,傻乎乎的不曉得分辨是非,都快要娶妻生子的人了,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這麼一來,喬氏又想到了之前溫潤沉穩的宣王,人家也沒比她這仨兒子大上幾歲啊,怎麼人和人就差這麼多呢?當娘親的最喜歡拿自家孩子同別人家的比較,從小到大,說起這三兄弟,沒人不稱讚的,三兒子優秀,喬氏也是面上有光。如今比不過,還是頭一回。

  喬氏忿忿道:「白眼狼,半點都不曉得知恩圖報。」說著看向自家閨女,道,「妙妙,你說說看。」

  江妙本就心虛得不得了,目下被自家娘親點名,忽然一怔。她想了想,才道:「娘,宣王只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罷了。不過——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人家總是客客氣氣的待咱們,咱們自然得記在心裡。」

  喬氏登時露出笑容,看向眼前不說話的三個兒子,歎氣道:「瞧瞧,你們仨,還沒妙妙懂事。」

  江妙捧著茶盞笑了笑,猶豫道:「娘,大哥馬上要成親了,這段日子我同長公主交好,要不咱們也請長公主來吃喜酒吧。」

  喬氏一聽,覺得在理,道:「的確該如此。我明兒就想法子把喜帖送進宮去,至於來不來,那也不是咱們能做主的……」仿佛想到了什麼,喬氏笑吟吟道,「既然請了長公主,那乾脆也送張帖子到宣王府去。不過宣王公務繁忙,也不曉得會不會出席。」說到最後,喬氏有些喃喃的自言自語著。

  江妙彎了彎唇,眼兒晶亮。

  她若是直接說請陸琉,自然不大好,可只要提到長公主,她娘親念著長公主和陸琉的交情,自然會想到請陸琉了。平日興許不會這麼做,可今兒人家幫了她們,而且她娘親這般教訓她三哥,定然會越發覺得陸琉好,請陸琉便是順水推舟的事兒。

  江妙覺得,自己這點小聰明花在算計家人這事兒上,才是真正的白眼狼啊。

  喬氏雖然有心,卻還得過問江正懋,這才轉過頭看著自家夫君,道:「國公爺,你看……這合適嗎?」喬氏雖然得寵,可這種事情上,還是極給這一家之主面子的。

  江正懋哪裡看不出來,妻子對宣王的印象很好。他心裡雖然不舒坦,可他從來都是順著妻子的意思的,忙點頭道:「不過送個喜帖罷了,又不是只有咱們府上辦喜事才請過。」

  江正懋知道,這望城有頭有臉的勳貴世家辦喜事兒,甭管是不是沾親帶故的,都會想法子送喜帖到宣王府。送喜帖總歸不是樁壞事兒。若是宣王能賞臉出席,自是最好不過了,若是不能,這禮數上,他們也是不缺的。

  江正懋的意思,喬氏也是明白的。請宣王的人家不止他們一家,可宣王何時出席過這等喜宴?雖說今晚人家客客氣氣的,卻也不會客氣到撥冗來宣王府吃喜酒。明知道人家是不會來的,可喬氏見自家夫君點了頭,仍舊說道:「那明兒妾身派人送去,來不來也沒事兒。」

  江正懋點頭道:「就按夫人的意思辦。」

  江妙「咕咚咕咚」將滿滿當當的一杯茶給喝完了,因茶水有些燙,使得江妙的臉頰紅撲撲的,仿佛染了胭脂般。她心下松了一口氣,只盼著到時候陸琉能好生表現表現。眼下她娘親對他的印象已經很好了。可她娘親是個看人只看臉的,陸琉模樣生得好,自然有優勢,她爹爹和三個哥哥這邊兒,可是有些難了。

  雖說她已經打算嫁給他了,可還是想讓家裡人都接受他。

  在宮裡應酬了一日,喬氏回屋沐浴之後,便懶懶的倒在榻上。江正懋在外邊是個鐵面無私的,到了妻子這兒,便化成了繞指柔。目下妻子躺在榻上。身下深藍色的綢面錦被,襯得女子的肌膚欺霜賽雪。喬氏保養得當,一身滑膩的肌膚,素來令江正懋這個當夫君的愛不釋手。

  江正懋替妻子揉捏著小腿,半分都沒有外人眼中的威嚴。捏完了,才覆到妻子背上,說道:「可舒坦些了?」

  喬氏甚是受用,想起自己懷孕時,他也是這般伺候她的,未料如今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喬氏贊道:「國公爺的手藝見長啊。」她笑了笑,夫妻間說了一些情趣話,江正懋按捺不住,掐著妻子的腰肢就要動作。

  忽的想到了什麼,喬氏道:「等等……」可男人哪裡肯定,有什麼話,進去之後也可以說的。喬氏深吸了一口氣,說著正經事兒,「今兒莊太妃當著所有人的面兒,送了個玉鐲給妙妙,還說了讓妙妙經常進宮陪她說說話,妾身擔心——」喬氏嗚咽出聲,心裡暗暗惱這個糙漢子——多少年了,還改不了這狼吞虎嚥的吃相。

  江正懋美得很,完事兒之後才道:「放心,如今皇上剛成親,莊太妃再不識趣兒,也不會再這個節骨眼上安排什麼。至於咱們妙妙,這段日子上門求親的人家,咱們多留意留意。今年年底前,將她的親事給定下來。」

  有了自家夫君的這番話,喬氏心裡踏實多了。她點頭道:「嗯,妾身改日問問妙妙的意思,若是她認定了霍硯,那妾身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霍硯雖好,可喬氏心裡卻總覺得二人不大相配。

  江正懋也聽出了妻子的意思,笑道:「怎麼?霍硯這孩子你都不滿意……」他伸手撫了撫妻子緋紅的臉,說道,「阿琬,信我一回,這孩子會對咱們妙妙好的。」

  喬氏敷衍著點了頭,之後身子乏軟,沉沉睡了過去。

  之後的幾日,為著嫡長子江承讓的親事,鎮國公府緊鑼密鼓的大肆操辦著。

  待到了六月十六這一日,江妙早早的起來梳妝打扮,等著迎接大嫂進門。小姑娘上邊著一件櫻桃紅纏枝寶瓶妝花褙子,下邊兒是一條乳白色繡牡丹蹙金琵琶長裙,就連平日簡簡單單的花苞髻上,都各自纏了兩串明珠,再簪一朵累絲嵌珠金牡丹簪,越發是錦上添花。

  昨兒喬氏就特意叮囑過,要她好好拾掇一番。江妙想著,今兒除了她大哥成親之外,她娘親應該是開始給她物色夫婿人選了。若是不著急,明年年初時親戚間走動,再瞧瞧也不遲。江妙想著,看來的確被陸琉說中了,今年年底前,她的親事肯定要定下了。

  興許,還會提早些。

  不過——

  今兒她打扮的漂亮,喬氏叮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女為悅己者容。帖子早就送到宣王府了,她爹娘興許覺得陸琉今兒不會來,可她最清楚了,今兒是大舅子成親,他若是想要娶她,肯定要來的。且上回他獻殷勤顯得這般熱情,今兒這麼好的機會,又豈會錯過?

  想著這幾日他大哥喜上眉梢的表情,江妙也跟著歡喜。上輩子他大哥和大嫂相敬如賓,是對極和諧的夫妻,她是半點都不需要擔心的。而她這個當妹妹的,今兒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著他一塊兒開心。

  拾掇完之後,江妙便出去同自家爹娘一道等新娘子。喬氏原本就笑得合不攏嘴,這會兒瞧見自家俏生生的閨女,更是將閨女攬到一旁,道:「這身衣裳真好看,你也是大姑娘了,日後就該這麼穿。」

  姑娘家年輕時候,就該穿顏色鮮豔的衣裳。

  江妙簡直拿自家娘親沒轍,問道:「娘,咱們還是等大嫂吧。」

  喬氏點點頭,道:「對對對,等你大嫂,等我兒媳。」

  邊上坐在玫瑰椅上的馮氏,瞧見喬氏這股樂呵勁兒,心下頗有些不悅。這回江承讓大婚,置辦的這般氣派,日後她兒子成親,也不曉得有沒有這一半的風光。馮氏不是滋味兒,可念著自家那個無用的夫君,便覺著是沒指望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喬氏身旁的小姑娘身上,又念著她那個被狠狠揍了兩頓還心心念念的侄兒,覺得當真是孽緣。年紀小小的,就這般勾人,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馮氏笑容一揚,走到喬氏的身邊,歡喜道:「這宋家姑娘我見過幾回,當真是個賢慧大度的,讓哥兒可真有福氣啊。」

  喬氏側眸一瞧,見馮氏笑容洋溢,高興的跟個什麼似得。仿佛是她兒子娶媳婦兒一般。

  前些日子,馮氏竟有意無意的試探喬氏,欲替她的侄兒馮玉泉說親,可讓喬氏毫不留情的堵了回去。那馮玉泉風流紈絝,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肖想她的閨女?

  不知怎麼回事,喬氏忽然想到了那日宮裡謙和有禮的宣王,心道:若要娶她的閨女,至少也得長得像人家一半的俊。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4:24 PM

第086章:

  受到喬氏的冷落,馮氏臉上的笑容一僵,尷尬的笑了笑。

  今兒是鎮國公府嫡長子大婚,自然是賓客盈門。吃喜酒的賓客們絡繹不絕,薛府一大家子也來了。薛崇遠同林氏帶著嫡女薛今月一道來賀喜,喬氏原本就笑得合不攏嘴,待目光落在林氏身旁打扮俏麗的薛今月身上,越發露出幾分長輩的關愛來。這可是她的二兒媳呀。

  江承讓成親之後,就該輪到老二江承許了。因三兄弟的年紀一般大,是以這三兄弟的親事自然也不會隔得太久。兩家人的意思就是——年底前將親事給辦了。

  喬氏見小姑娘臉頰緋紅,仿佛是害羞了,這才沖著江妙道:「妙妙,你帶著今月一道去外頭瞧瞧。你大哥也該迎親回來了。」

  等新娘子這種事兒,江妙最是歡喜不過,忙應下,之後抱著薛今月的手臂,開心道:「今月,咱們出去瞧瞧吧。」

  薛今月點了頭,跟著江妙一道出去。

  薛崇遠和林氏見喬氏這般滿意他們的閨女,且閨女同江妙這個小姑子相處也是融洽,如姐妹一般,越發是滿意了這門親事。

  沒了長輩,倆小姑娘說話也自在些。走到外頭,江妙笑盈盈看著薛今月,道:「今月,你今兒打扮得可真漂亮,待會兒我二哥瞧見了,肯定挪不開眼。」薛今月生得甜美嬌俏,前兩年還有些孩子氣,如今定了親,倒是有了幾分女兒家的嬌態。

  薛今月被打趣兒的紅了臉,伸手就要掐江妙的臉,嬌嗔道:「不許胡說了。」話雖如此,可今日她的確是精心打扮過的。她同二表哥定了親,就越發沒什麼機會見面了。她也覺得奇怪呢,小時候這麼怕他,如今卻這般喜歡她了。幾日不見,就忍不住念叨他了。

  瞧著薛今月一副含羞帶俏的樣子,江妙便知她是在想她二哥了。這輩子能瞧見二人表明心意,情投意合,江妙比誰都高興。

  倆小姑娘走到門口去。大門口的鞭炮聲劈裡啪啦的,就連門口的倆石獅子都纏上了大紅色綢帶。江妙同薛今月等了一會兒,迎親隊伍果真到了。

  江承讓騎在大馬上,著一襲大紅色錦綢喜袍,系玉制腰帶,素來成熟穩重的年輕男子,如今也壓抑不住喜悅之情,臉上滿是燦爛笑容。

  江妙的目光落在自家俊美無雙的大哥上,而江妙身旁的薛今月,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則下意識尋著江承許的身影。不過今兒江承讓是主角,兩兄弟自然有些低調。二人皆是人中龍鳳,目下穿著錦袍,騎在高頭大馬上,還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馬兒上的江承許,眉目淡然,不過比之平日的冷漠,倒是顯得稍稍柔和些。他一側頭,目光堪堪落在了門外候著的倆小姑娘身上,嘴角一揚,登時目光柔和了些。

  四目相對,薛今月忍不住擰了擰手中的帕子,既想看,又不敢看。可不得不說,今日的江承許,也仿佛是被這喜慶的氣氛所感染了。平常像是高高站在雲端的仙人,如今倒是下了神壇似的,沾染了些許凡塵氣息。

  薛今月斟酌了一會兒,還是抬頭看了。今日這麼多人,肯定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她多看幾眼,也不打緊。

  江承許和江承諺兩兄弟下馬到了江妙身旁,性子素來跳脫的江承諺,忍不住向妹妹分享今日在甯遠侯府的遭遇。

  大樑迎親時素來有打新郎的習俗:新郎倌去新娘子院子裡時,新娘的姐妹們手持木棍,要打上一通,才肯讓新郎倌將新娘迎去。

  今兒江承讓也免不了這遭,不過江承諺素來討喜,模樣俊俏,嘴巴又甜,很快就哄得幾位姐姐妹妹放了水。

  江承諺得意洋洋道:「這會兒我幫了大哥,下回我娶媳婦兒的時候,大哥這個人情也得還的,不過……」雖然鞭炮聲劈裡啪啦的,可江承諺還是怕二哥聽見,湊到自家妹妹的耳畔,悄悄說道,「等二哥成親了,我就不幫了。他悶葫蘆性子,就該挨揍。」

  江妙聽了忍不住笑,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承許和薛今月。

  上輩子薛今月嫁給他二哥時,是二嫁,且是剛和離不久就成親了。因薛今月上一段婚姻持續沒多久,和離後又嫁第二回,這女方的姿態自然低了些,畢竟以她二哥的家世才華,完全可以領娶一位身份相當的嬌妻。只是那時候,誰也弄不清楚,江承許心裡究竟是怎麼打算的。若說不喜歡,為何急著想娶;若說喜歡,可那日迎親時,她並未在二哥的臉上看到任何笑容。新郎倌沉著臉,這洞房也沒法鬧。次日,薛今月才告訴她,洞房花燭夜,她根本就沒同她二哥圓房。她二哥一直坐在榻邊,坐了整整一夜。

  想起這個,江妙忍不住就歎了一口氣,如今二人好好的,多好啊。

  薛今月瞧著走到身邊的二人,羞赧的喊了一聲:「二表哥,三表哥。」她見三表哥在同妙妙說悄悄話,自然不好去看,可眼前高大的男人堪堪擋在她的前頭,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她抬頭怯怯的看了一眼,見他也在看自己,眼神溫溫和和的,忍不住就羞紅了臉,一個勁兒的攥著手裡的帕子。

  誰料下一刻,男人垂下的手,稍稍一動,竟一下子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力道不像欺負她時那般重,卻讓她沒法掙脫。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薛今月有些不大好意思,臉頰紅的跟猴兒屁股似的。可這會兒眾人的注意力正落在剛剛下轎的新娘子身上,壓根兒就不會注意到她,更不會注意到他垂落的寬袖之下,他倆握著的雙手。

  一時薛今月心裡甜得冒泡,鼓起勇氣緩緩抬頭,沖著他笑了笑。

  她素來喜歡笑,不過面對他時,大多是膽怯害怕的,目下對上小姑娘笑盈盈的小臉,江承許強忍著想將她摟入懷裡的念頭,從懷裡掏出幾顆喜糖來,遞給了她。

  還當她是小孩子呢。薛今月心裡雖然嘀咕著,可還是伸手從江承許的手裡接過,甜甜道:「謝謝二表哥。」而後分了些給身旁的江妙。

  不過江承許寶貝妹妹,豈是那種有了媳婦兒忘了妹妹的?他又拿了一些給江妙。而且這喜糖的口味,皆是江妙最喜歡的,仿佛是刻意挑選過的。

  瞧見妹妹和准二嫂都有糖吃,江承諺有些饞嘴,伸手道:「二哥,我的呢?」

  卻見江承許抬手,重重在他掌心拍了一下,眉目清冷道:「找你大哥要去。」

  江承諺癟了癟嘴,暗道真是小氣鬼。不過,大抵是他方才偷偷同妹妹說得話被他聽到了。江承諺忙示好,道:「二哥你放心,等下回你同二嫂成親……」說著他看了薛今月一眼,笑容有些曖昧,繼續道,「弟弟我一定幫你,洞房也不胡鬧。」

  這話倒是悅耳。江承許將最後幾顆糖給了江承諺,雖然沒說話,可已然表明了,三弟這番話取悅了他。

  薛今月臉紅得都要滴血了。分明是大表哥成親,怎麼說到她了嘛。

  穿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被喜娘背下了轎,迎進了門,鎮國公府外頭圍著人,熱熱鬧鬧的,喜糖一撒,許多前來圍觀的小孩子們都上去撿。

  江妙吃了一顆自家二哥給的糖,這味兒甜甜的,當真是讓人歡喜。

  新娘子迎進去了,薛今月忙拉了拉江妙的衣袖,道:「妙妙,咱們進去吧。」

  「嗯。」江妙點頭,隨薛今月一道進去。

  拜完堂之後,江妙便在女賓席這邊,只是目光卻有意無意朝著外頭的男賓席看去。薛今月瞧見江妙有些心不在焉的,忙問道:「妙妙,怎麼了?」

  她盼著誰來,自然不好說,只搖搖頭道:「沒事。」她想了想,小聲同薛今月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出去一下。」

  薛今月自然理解,沒說什麼,只笑笑讓她趕緊去。

  江妙走到院子裡,晃悠了一圈,小臉緊緊擰著,心下有些擔憂。這喜宴已經開始了,陸琉竟還沒來。其實她也明白,陸琉公務繁忙,興許真的沒時間過來,可這是她大哥的喜宴,若是日後他倆成了親,也是他的大哥呀。她總歸是希望他能來的。

  「妙妙。」

  聽到有人在叫她,江妙愣愣轉身,看著過來的男子,登時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沒抬扭捏,走上去,大大方方道:「霍大哥。」

  眼前這位穿著雨過天青色錦袍的男子,正是許久不見的霍硯。

  霍硯俊臉含笑,端得一副溫文爾雅的親和模樣,他見小姑娘有些緊張,便想起那日在妹妹屋外聽到的話。他道:「今日阿璿沒法來,專程托我送了禮,祝福江大哥和江大嫂白頭偕老。」

  她大哥成親,平津侯府那邊,也是送了喜帖的。今日平津侯極給面子的帶著霍硯出席,不過平津侯夫人今兒倒是沒來。想起那日帝后大婚,素來對她喜愛有加的平津侯府人朱氏,倒是對她有些冷淡。只是那日江妙沒心思想這些,如今看到霍硯,倒是想起來了。也不知她是哪裡惹得朱氏不開心了。

  江妙笑笑道:「謝謝霍大哥。」之後便沒了話。

  一時間兩人有些尷尬,不過如今,霍硯也不會自作多情到是小姑娘害羞了。

  得虧寶巾走了過來,對著江妙道:「姑娘,宣王來了。」

  江妙心下一喜,可當著霍硯的面兒,不敢表現出來,只朝著霍硯道:「霍大哥,那……」

  霍硯道:「我同你一道過去吧。」

  江妙沒法拒絕,王爺大駕光臨,他們自然要去拜見的,若是這會兒故意分開走,倒是顯得有些心虛了。她點頭隨霍硯一道過去。只是她是姑娘家,不好走到前頭去,只遠遠的看了一眼正在同她爹爹說話的陸琉,而後屈膝跟著行禮。

  今兒宣王會出席,當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連平素淡定的江正懋,一聽宣王駕到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待走到外頭,見果真是宣王,這才上前行禮。

  年輕俊美的男子,穿著一身墨綠色五蝠捧壽團花的玉綢袍子,面如冠玉,頎長玉立。

  撇去陸琉的身份不說,其實也只是一個剛過弱冠之年的男子,生得風流俊美,平日裡因惡名昭彰,配上他冷漠寡言的性子,是個難以親近的,可今日……

  在座有不少朝中大臣,甭管是不是同江正懋交好的,今兒都極給面子的出席了。這一個個的,也是瞧過宣王平日的模樣的,冷漠的很,可如今呢?瞧見他身上沒有半點架子,站在江正懋的身邊含笑談話,雖然這笑意有些淡,可能讓這心狠手辣的活閻王露出笑容,也算是難得了。

  有幾個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再一瞧,呵,這哪裡是哪個心狠手辣的王爺?在江正懋面前,簡直像個乖順恭敬的晚輩。

  江正懋面上含著笑,心裡卻百思不得其解,可人家客客氣氣的來了,還專程備了禮,他哪裡還能說什麼。江正懋笑得有些不自然,對著陸琉道:「王爺,還請上座。」

  說著,便迎著陸琉朝著正中間朝南的位子上走去。

  這倆位置,本是老太太和江正懋的,可陸琉的身份擺在那兒,誰敢讓他坐邊上?

  陸琉瞧著穿著喜慶的老太太,因他的到來,這會兒笑盈盈站在一旁,等著他入席。

  陸琉忙闊步過去,朝著老太太道:「老夫人坐下吧。」他上前,如晚輩般扶著老太太的手臂,讓老太太穩穩當當坐到了位子上。

  江正懋有些看懵了。反應過來,便想著昔日他母親同宣王府的老王妃有些交情,而宣王最敬重的便是老王妃,這會兒估摸著是看在老王妃的面兒上。他愣了愣,也趕緊上前,道:「王爺也坐吧。」

  陸琉沒立即坐下,而是朝著席上的位置看了看,身份使然,他每回定然是坐在上座的,可今日……他垂了垂眼,徑直走到三兄弟的位置旁,朝著江承讓恭賀道:「恭喜江大公子。」

  著一身喜袍的江承讓,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開心。今兒人家能賞臉吃喜酒,他心下也是歡迎之至的。只是目下江承讓瞧著這位宣王朝他行得是同輩的拱手禮,一時有些錯愣,之後才反應過來,拱了拱手爽朗一笑:「多謝王爺。」

  說著,便瞧著這位宣王微笑著走到老三江承諺的位置旁,朝著江承諺微微頷首,掀袍在他的左邊坐了下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4:49 PM

第087章:

  江正懋對上三兒子投來的目光,忙沖著陸琉笑了笑,說道:「王爺坐這兒,怕是不合禮數,還請上座罷。」

  江正懋可是知道,景惠帝都對宣王這個堂兄敬重有加。如今宣王到他府上,吃他兒子的喜酒,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

  這上座是最起碼的,哪有坐到他三兒子身邊去的?

  陸琉姿態謙遜,道:「國公爺不必客氣。今兒是大公子喜宴,本王只是討個吉利來吃喜酒的。國公爺不必拘束……」說著則對三兄弟道,「三位公子也入席吧,不要因為本王壞了興致。」

  話說到這份兒上,江正懋也不好說些什麼。他想了想,坐了下來,心裡頭卻是越發的想不通了。

  別說是江正懋想不通,三兄弟也是一臉的迷茫。可見這宣王舉止得體,主動找話題同三兄弟交談起來,因著他的身份,三兄弟也得給面子接話,就連平日寡言少語的老二江承許,也不得不同他聊起天兒來。

  雖說陸琉說了不必拘禮,可席上之人還是因他拘謹了些。

  瞧著氣氛,陸琉起身,舉起酒杯敬了江正懋一杯,之後又同新郎江承讓共飲,就連餘下的江承許和江承諺,也客客氣氣的同他碰了杯。敬完之後,陸琉才對著江承諺道:「聽聞江三公子騎術了得,本王平日也喜歡騎馬射箭,哪日有空,本王可否同三公子切磋一番。」

  江承諺的確是騎術了得,可上頭兩位哥哥的騎術,遠在他之上,特別是二哥江承許,那可是比江正懋年輕時候還要厲害。江承諺原本對這位宣王無甚好感,目下見他姿態謙和,半點沒有王爺的架子,倒像是性子溫和的同齡人,不禁也多了幾分親切。

  江承諺素來喜歡交朋友,這下聽他誇讚自己的騎術,俊臉之上的笑容也揚了揚,樂呵呵道:「王爺過獎了。若論騎術,我哪裡比得上我大哥和二哥。我每回都贏不了他們倆……」

  年輕人有共同話題,自然一下子就熟絡了起來。江承諺說話時登時也放鬆了些。

  見陸琉極給面子的驚訝似的「哦」了一聲,看向江承讓和江承許,道:「那改日本王可是要好好領教一番了。」

  坐在主位之上的江正懋,臉上的笑容維持的愈發勉強。他略略抬頭,瞧著宣王痛他三個兒子相處融洽,目下侃侃而談,怎麼瞧怎麼和諧,可是……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可到底哪裡不對勁,他也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只能執著酒杯飲了幾口。

  老太太卻沒想這麼多。

  她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可她還記得,昔日老王妃在世的時候,她也時常同老王妃一道聊天兒拜菩薩,那時候她就見這位少年孝順謙和,小小年紀的,半點沒有少年郎身上的浮躁,安靜的站在老王妃的身邊,聽著她們說著瑣碎的話題。是以在老太太的眼裡,如今陸琉坐上什麼樣的位置,別人眼中是如何如何的,那都是道聼塗説,在她眼裡,始終是昔日那個安靜內斂的孝順孩子。

  都道是「三歲看到老」,這孩子自小就這麼懂事,長大了,倒是越發的謙和有禮起來。

  這廂喬氏同戚氏一道回裡邊繼續吃喜宴,走在路上,戚氏忍不住問喬氏:「大嫂,這宣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國公爺何時同他有這般交情?」在戚氏看來,今兒宣王能賞臉,自然是看在江正懋的面兒上,不然江承讓哪有這麼大的面子?

  喬氏一怔,臉上有些懵。心道:她哪裡知道?

  若說宮裡那回,是宣王客氣,亦或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兒上。可今兒長公主也只單單派人送了禮,倒是這原先覺得定然不會出席的宣王,給面子的來了。真是奇了。

  喬氏柳眉一蹙,說道:「這……上回我送了喜帖到宣王府,許是今兒宣王恰好得空,這才順道賞臉。」

  戚氏搖了搖頭,覺得不是。

  她道:「我倒是聽說,這幾日因著魏王那兒又鬧出了麼蛾子,皇上命宣王徹查此事,每日忙碌的很。哪會是恰好得空?今兒看著像是特意來的,我瞧著……總覺得有些奇怪。」

  江妙一臉乖巧的走在喬氏的身邊,安靜的沒說話。

  聽著戚氏的話,才好奇的仰起頭,問道:「三嬸嬸,魏王怎麼了?」

  魏王是昔日皇位的熱門人選,奈何被年幼的景惠帝擠了下去。不過景惠帝對這位皇兄也是念著情分的,這些年來魏王沒少鬧出什麼事情來,可每回都讓景惠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讓陸琉徹查,倒是有些不符合景惠帝優柔寡斷的性子了。不過——若是因為這個,她倒是能理解今日陸琉來遲了些,怕是真的有正事。

  說來也是奇怪。他不來,她覺得有什麼事情比他大哥成親還重要,覺得他沒放在心上;如今他來了,卻有些愧疚——他為了大哥的親事,將正事都擱下了。這抽出來的時間,自然得補回去。一想到陸琉晚上興許要熬夜處理公事,江妙倒是開始心疼起來了。

  戚氏瞧著這水靈靈的小侄女,說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管這些做什麼。」在戚氏看來,小侄女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噯。江妙撅了撅嘴,沒說。她三嬸嬸不告訴她,下回她見著陸琉,親自問問就成。

  正過去,卻見不遠處的梧桐樹下,一個穿丁香色刻絲葫蘆紋樣的褙子、梳寶髻的婦人正擰眉低聲訓斥著邊上的小姑娘。邊上那小姑娘模樣清秀,一雙眼兒亮晶晶的,因被婦人訓斥著,正撅著嘴,端得一副不滿的模樣。

  江妙瞧著那小姑娘的模樣,眼眸一怔,翕了翕唇,差點將「三嫂」二字喚出口來。

  喬氏忙過去,沖著那婦人道:「唐夫人。」

  這位婦人正是今兒來吃喜酒的岷州唐府的唐夫人孫氏,而孫氏旁邊個子嬌小,年輕水靈的小姑娘,則是唐府的嫡女唐櫻。唐櫻上頭還有一個姐姐唐柔,長女唐柔已經出閣,而唐櫻現下正值妙齡,正準備開始說親。

  就在上月,唐府的當家的,也就是唐櫻的爹爹唐笑鴻總算是熬出了頭,自岷州調任至望城。這回鎮國公府喜宴,孫氏是頭一回將唐櫻帶出來,為的就是露露臉,日後好給閨女說親。可哪知唐櫻性子活潑,適才不慎打翻了酒杯,裙子上濕了一灘。在座的夫人們本就是眼高於頂的,面上雖然不說,可心裡卻忍不住歎:真不愧是小地方來的。

  唐府同鎮國公府的交情不深,可已逝的老太爺曾對老國公爺有過恩情,鎮國公府最是知恩圖報,這回唐家人到瞭望城,江正懋自然也讓喬氏擬了喜帖送到唐府去,若是日後有什麼難處,他們也願意幫襯幫襯。雖說目下唐老爺的官職不高,可唐老爺為官清廉,倒是令江正懋很是欣賞,自然也願意多多往來。

  喬氏一聽,這才笑了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兒,不過是裙子弄髒了。我瞧著唐姑娘的身形同妙妙差不多,就讓妙妙帶她去換身衣裳罷。」

  唐夫人對鎮國公府甚有好感,目下見喬氏這般客氣,便感激道:「那就謝過夫人了。」說著看向一旁的閨女,道,「還不謝謝夫人。」

  許是岷州的山水養人,唐櫻容貌雖不出眾,卻生得一副水嫩肌膚,一雙大眼睛又水又亮,笑容甜美道:「謝謝國公夫人。」少女的聲音清潤悅耳,帶著岷州姑娘特有的軟糯口音,卻絲毫不顯得做作,倒是個一眼就讓人喜歡的孩子。

  喬氏看著也很喜歡,她點點頭,對著江妙道:「妙妙。你帶唐姑娘去換身衣裳罷。」

  江妙旋即點頭,對著唐櫻道:「唐姑娘隨我來吧。」

  唐櫻道了聲「謝謝」,笑吟吟的跟著江妙走了。行至錦繡塢,才見院子裡有只可愛的梅花鹿,今兒鎮國公府辦喜事,這梅花鹿的角上也纏著紅色綢帶,瞧著喜慶極了。

  唐櫻倒是見過一些望城的名門貴女,一個個的,都喜歡養雪白小只的小狗,亦或是溫順可愛的波斯貓,倒是沒見過養鹿的。

  一時唐櫻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見她小小年紀,生得異常的美貌……

  進了屋,江妙給唐櫻尋了一身淺綠色蝴蝶穿花妝花褙子,和一條繡折枝玉蘭品月色素緞衣裙,顏色同唐櫻今兒穿得差不多,只是料子更好些,做工也精緻些。

  因唐櫻同江妙的身形差不多,穿著倒是極為合身。唐櫻笑容真誠道:「謝謝江姑娘,今兒回去,我就讓丫鬟把這衣裙給洗了,明兒給您送回來……」說著覺得有些不大妥帖,畢竟人家是國公府的姑娘,哪會要她還穿過的裙子?且這身衣裙,明顯是新的,她抬頭道,「要不江姑娘你告訴我是哪兒買的,我下回出門,給你買一身一模一樣的新的。」

  說著,又喃喃道:「不過我娘不許我出門,怕是要等上幾日了。」

  上輩子江妙同這位嫂嫂,也算是相處一年多。她大嫂宋鸞端莊溫婉,她雖然喜歡,可性子使然,到底不算太親切,而她二嫂薛今月進門遲。是以她同這位三嫂唐櫻,是相處的最久的。唐櫻活潑善良,雖然愛和她三哥打打鬧鬧,可每回都是她主動服軟的。這會兒見著唐櫻,江妙心下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

  如今聽著她的話,便搖搖頭道:「唐姑娘不必客氣。唐姑娘初來望城,這衣裳就當是我送唐姑娘的見面禮吧。」

  先前唐櫻見她不愛說話,以為她和望城那些眼高於頂的貴女們一樣,瞧不起她是從岷州這個小地方來的。目下小姑娘不但漂亮,而且待人也客客氣氣的,登時令在這兒沒朋友的唐櫻感到親切,忙道:「江姑娘你真好。」她問道,「我今年十四了,不知江姑娘多大了?」

  江妙道:「我比唐姑娘小一歲。」

  唐櫻笑得燦爛,道:「那我能叫你江妹妹嗎?我在這兒沒什麼朋友,見著你……就感覺咱倆上輩子就見過似的,很親切。」

  能不親切嗎?江妙心想。

  上輩子唐櫻和她三哥吵架的時候,她這位三嫂就氣得來錦繡塢和她一塊兒睡,說是要爭口氣,晾晾他三哥。可最後呢,睡著睡著,就擔心她三哥晚上睡覺會不會踢被子,沒了她會不會睡不著。這不,大半夜的就穿好衣服重新回去了。可是打開房門後,卻見她三哥就孤零零的站在她倆的房門外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4:53 PM

第088章:

  唐櫻曉得許是自己太唐突了,哪能一見面就這麼熱情吶,會把人家小姑娘嚇壞的,忙道:「我娘也經常說我太聒噪了,嘰嘰喳喳像麻雀似的。江姑娘別放在心上,那……我先過去了。」後面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怕是惹得對方不開心。

  江妙明白唐櫻是誤會了。

  上輩子她和她姑嫂二人相處融洽,她和謝茵交好的時候,唐櫻就有意無意同她說起,覺著謝茵有些心術不正,讓她多提防著些。別瞧唐櫻瞧著單純天真,其實是個極聰慧的姑娘,曉得察言觀色,明斷是非。雖說這輩子她倆做不成姑嫂,可交朋友還是沒問題的,遂朝著唐櫻笑道:「唐姐姐不必拘束,我方才只是走神了。」

  聽到小姑娘的稱呼,唐櫻一下子露出了笑容,點頭嗯了一聲。

  她道:「那江妹妹,咱們過去吧。」撅了撅嘴嘀咕了一句,「……我怕待久了我娘又要說我了。」

  皆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孫氏這般約束唐櫻,為的就是她能在望城早些適應。這望城的閨女們,別瞧著平日裡打扮的光鮮亮麗,舉止得體的,可有些是打從心裡瞧不起別的地方來的姑娘。岷州雖不算是繁華之地,卻也是富庶安康,且唐府是當地的大戶人家,唐老爺和唐夫人都是實在人,這樣的環境和父母,才會養出像唐櫻這般淳樸善良的姑娘。

  在江妙心裡,唐櫻的性子比她見過的泰半的姑娘都要好。

  江妙同唐櫻一道過去,因心裡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從而對唐櫻的態度也熱情了幾分。唐櫻的性子招人喜歡,上輩子她倆相處了這麼久,自然很快就能說道一塊兒去。

  倆小姑娘在長廊內有說有笑。唐櫻道:「江妹妹,你是我在這兒的第一個朋友,日後我能經常來找你玩兒嗎?」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對新環境自然好奇,奈何孫氏將閨女拘得嚴,自然不會輕易讓她出門,是以唐櫻還沒怎麼逛過望城。

  江妙道:「唐姐姐的娘親不是不喜歡你出門嗎?若是唐姐姐覺得悶,我可以去唐府找你。日後咱們也可以一道踏青、去相元寺拜菩薩。」

  雖說這輩子她三哥的姻緣已經定下,若是不出意外,明年就能將梁青萱迎進門了。可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潛意識裡不想唐櫻同她三哥見面,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這輩子她三哥既鍾情梁青萱,就斷斷不能再招惹唐櫻。唐櫻是個好姑娘,興許這輩子嫁一個比她三哥更疼人的夫君,過得也會稍稍自在些。

  江妙曉得這只是她安慰人的想法。梁青萱的確好,可若非他三哥娶梁青萱的態度這般堅決,她也沒法接受梁青萱這個三嫂。

  唐櫻自然沒有多想,只覺得小姑娘性子隨和,半點沒有望城其他貴女眼高於頂的架勢。她點頭道:「那成,下回見面,江妹妹提前捎個信兒,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倆姑娘行至抄手遊廊時,江妙瞧著過來的人,心下登時「咯噔」一聲,心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江承諺瞧見自家妹妹,很是歡喜的迎了上去,道:「妙妙,怎麼不在席上,身子不舒服嗎?」這才看到自家妹妹的身邊還有人,則問道,「這位是……」

  唐櫻是瞧見過今兒的新郎倌江承讓的,也知鎮國公府三位嫡子是三胞胎,模樣生得有七八分像,她見過了大公子,又知二公子是個沉默寡言的,這回見著笑容燦爛的年輕公子,自然曉得他就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江承諺了。在岷州的時候,唐櫻也接觸過同輩的表哥表弟們,其中不乏樣貌出眾,文采斐然的,可如這般俊俏的,倒是沒見著過。心下便歎著:鎮國公府的公子和姑娘模樣都生得這般俊,當真是養眼。

  江妙只能硬著頭皮介紹,道:「這位是唐姐姐。唐姐姐,這是我三哥。」

  在外男面前,唐櫻自然不敢太過活潑,舉止得體的行了一個姑娘家的禮:「三公子。」

  江承諺爽朗一笑,道:「唐姑娘不必客氣。」他見妹妹同這位唐姑娘相處融洽,便知他妹妹肯定是同她投緣的。便道,「妙妙沒什麼姐妹,日後若是唐姑娘得空,就多來找妙妙玩兒。」

  江妙抬眸打量著二人的表情和語氣,見二人倒是沒什麼不對勁兒,這才松了一口氣。她又道:「我挺喜歡唐姐姐的,別說現在府中沒人,待日後三位嫂嫂都進了門,我也去找唐姐姐玩兒。」

  江妙故意透露出她三哥已經定親的消息,又瞧了唐櫻一眼,見她微微含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許是她多想了。

  這輩子已經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江妙釋然了些,同唐櫻一道去前院。

  江承諺瞧著這要好的倆小姑娘,倒是有些吃味兒。才剛認識人家呢,就不理他這個三哥了。不過一想到涼亭內等著他的小表妹,江承諺就忍不住笑了笑,趕忙闊步走了過去。

  待江承諺到蓮花池邊的涼亭時,便瞧見著一襲淺碧色繡蘭花襦裙的姑娘站在那兒,如悄悄綻放的蘭花。姑娘身邊跟著倆綠衫丫鬟。丫鬟瞧見他來了,忙沖著梁青萱道:「姑娘,是江三公子。」

  梁青萱轉頭,果真將江承諺過來了。到底是教養極嚴苛的姑娘,從來沒私下會見過外男,可因為二人已經定了親,又是表兄妹的關係,大白天的見上一回,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梁青萱身旁的倆丫鬟立馬出去守著。

  梁青萱攥著手裡的絲帕,抬頭看著江承諺,喚道:「三表哥。」

  別說梁青萱有些害羞,就連江承諺這個大男人,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他笑容憨然,耳根子有些燙,道:「萱表妹。」他瞧著眼前這溫順嬌美的小表妹,又想著今兒自家大哥娶妻時候的模樣,越發的羨慕起來。若是他比大哥早些出生兩刻鐘,今兒娶媳婦兒的就是他了。這麼一來,江承諺看梁青萱的目光炙熱了些。

  梁青萱被他看了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其實,那日三表哥為了救我受傷,我一直想當面感謝的。只是……只是我娘她——」想到先前她娘親種種反對,到如今親事定下了,還日日念叨,梁青萱忽然有些愧疚。若是日後因為她,令兩家人鬧得不愉快,那她可就是難辭其咎了。

  說著,梁青萱目光直視,態度堅定道:「三表哥放心,既然咱倆都定了親,那我娘她遲早會接受的。只是日後,若是我娘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希望你別生氣。」

  江承諺知道蘭氏這個岳母大人有多難伺候,可他既然喜歡她,決定了娶她,那這點苦難算不了什麼。而且,不過是岳母而已,他岳父還是通情達理的,日後他倆成了親,這一年到頭的,他同岳母也接觸不了幾回。不過今兒他大哥成親,只有慶國公和梁實、梁青萱來了,蘭氏卻沒出席,倒是令江承諺有些不自在。

  可這些,都和眼前這小表妹沒關係。

  怎麼都不能怪到她的頭上。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梁青萱一臉局促道:「我勸了我娘好幾回,可她還是不願意來,所以……」

  江承諺趕忙道:「沒關係的。」他的聲音溫和了些,「我都理解的。萱表妹,能娶到你,是我江承諺的榮幸。我這人沒什麼好的,你願意嫁給我,算是委屈了。我……我以後會好好待你的。」平日裡油嘴滑舌的少年,到了心上人面前,倒是成了嘴笨之人。

  梁青萱忍不住笑了,點頭嗯了一聲,臉兒羞得通紅,可心裡卻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三表哥比她想像的還要溫柔體貼。

  想起那日嵩山書院,他奮不顧身的救自己,梁青萱到現在想起來,還是膽戰心驚的。她抿唇低了低頭,複而抬眸瞧了瞧,眼眸亮晶晶的,帶著姑娘家的嬌俏與羞赧,而後才鼓起勇氣,踮起腳在江承諺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活了整整十四年,這大抵是她做過最出閣的事情。可他這般的有誠意,她亦是下定了決心,日後成了親,一定好好伺候她,跟著她一道孝順父母。

  江承諺有些愣,待反應過來,抬手撫了撫臉頰,卻見小表妹已經跑出去老遠。

  他傻傻的笑了笑。

  心裡仿佛有一處地方軟軟的。

  這讓一直被兩位哥哥保護的江承諺明白,如今的他,也應當有個男子漢該有的樣,日後好好努力,才能保護自己的妻子。

  ***

  江妙領著唐櫻回了前院,唐櫻笑笑道:「鎮國公府可真大,若非妙妙你領著我,我興許都找不回來路了。」

  鎮國公府的確是大,且江妙住在府中後半截兒,離前院距離甚遠,自然要走好久。見唐櫻臉頰紅通通的,鼻尖兒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不過她曉得,唐櫻看著嬌嬌柔柔一個,其實猴得很,最喜歡活蹦亂跳的,連爬樹也是個中高手。

  江妙同她又聊了一會兒,經過前院的時候,一雙眼睛就忍不住朝著男賓席看去。

  見最中間那一桌,陸琉正面色柔和的坐在他二哥的身旁,中間空出的位置,是他三哥的。

  江妙的臉蛋紅了紅,心道這陸琉真是識趣兒,這麼快就找准女婿的位置坐下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4:56 PM

第089章:

  不過,她心裡樂呵是一回事兒,又擔憂著,會不會將她爹爹給嚇壞了。

  陸琉也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抬頭瞧了瞧,見不遠處有倆小姑娘經過,目光登時落在了臉頰紅紅的小姑娘身上。他瞧著笑了笑,見小姑娘旋即低下了頭,挽著身邊之人進了前廳,這才含笑起身,沖著江正懋道:「本王先失陪一下。」

  江正懋也跟著起身,見這宣王走遠了,便長長籲出一口氣來。

  江妙同唐櫻進了前廳,因她同唐櫻是不同席的,只能分開。江妙坐到自家娘親的身邊,聽著她娘親和二嬸嬸三嬸嬸她們說著話。同席的還有平津侯府的夫人朱氏。這些年江妙同霍璿走得近,朱氏也很喜歡江妙這小姑娘。如今霍璿入宮為後,這平津侯府的地位自然高了一截兒,現下已經有許多達官顯貴爭著同平津侯府攀關係了。

  江妙見朱氏今兒板著臉,不像往日那般,見著她就笑吟吟同她說著話,甚是她平日的功課,也極關切的詢問。雖然這輩子,她沒法當她的兒媳,可她對她還是存著敬重的。

  江妙忙微笑著叫了人,之後同她談論起霍璿來,「……璿姐姐前幾日就捎信給我,讓我過幾日去看看她。她同我說了些,瞧著在宮裡的日子過得很舒坦。」

  現下衛寶鈴未進宮,整個後宮就霍璿一個皇后,撇去景惠帝鍾情于衛寶鈴和性心優柔寡斷些,旁的自然是不會虧待霍璿的。

  朱氏一聽,稍稍抬眼看著旁邊乖巧嬌美的小姑娘,淡淡道:「如今阿璿是皇后,這皇宮便是她的家,在自個兒家裡,自然過得舒坦。」她勾了勾唇,道,「這些日子,聽聞江姑娘跑皇宮倒是跑得勤快。」

  江妙同長公主交好之事,望城的貴族圈子裡全都傳開了。先前江妙在府中嬌養,平日裡接觸的統共就這麼幾家,如今開始顯露山水,得了長公主的喜愛不說,就連帝后大婚那日,莊太妃和對她讚賞有加。這等殊榮,可不是每個貴女都有的。

  竟都生疏的喚她「江姑娘」了?原先江妙還以為這朱氏是心情不好,如今一說話就帶刺兒,明顯是對她不喜。江妙蹙了蹙眉,心下頗有些不舒服。先前朱氏待她好,這一點她感受的很清楚,可如今說她跑皇宮跑得勤快,這是何意?姑娘家不宜拋頭露面,她明白這個理,可進宮陪長公主,卻是另一碼事兒。

  到底不能衝撞長輩,江妙登時沒了聲兒。

  喬氏有些惱,昔日見朱氏視她閨女如親生女兒一般,那股熱乎勁兒,她至今還沒忘記呢。如今倒好,莫不是成了皇上的岳母,便擺起架子來了?那日後她閨女嫁過去,還不知道要受多少氣。

  江妙的二嬸嬸馮氏抿了抿唇沒說話,心下倒是有些樂意看這場好戲。

  倒是戚氏這個三嬸嬸護侄女護得緊,她知大嫂是主母,有些話不好說,便朝著朱氏道:「咱們妙妙和長公主投緣,又不是什麼不光彩的事兒。先前皇后娘娘未出閣時,妙妙也經常過去陪她,二人一道做做繡活兒,感情好得跟什麼似得。那時候夫人不也高高興興的招待妙妙,還讓妙妙多多去侯府陪皇后娘娘嗎?」

  朱氏覺得現下江妙經常入宮陪長公主有些不妥,可昔日她也極贊成江妙來陪她閨女的,若是說下去,那便是打自己的臉。

  朱氏知道鎮國公府這位三夫人生得美豔,是個牙尖嘴利的,一時也不想和她多說話。

  再看一眼江妙。說實在的,她的確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也很樂意她當她的兒媳。只是——一想到自家兒子被她迷了心竅,連生病時都念著她的名字,登時就有些揪心。兒子上心是好事,畢竟她也希望兒子娶個自己喜歡的,可太上心了,那就不妙了。是以從女兒出嫁前,兒子突然生病時,朱氏就開始動搖這門親事,直到後來江妙乖巧溫順的模樣入了莊太妃的眼,這才令朱氏越發的擔憂起來。

  這小姑娘,絕對不會安安分分當她的兒媳的……

  這般討好莊太妃,且同長公主往來密切,怕是將下半輩子系在了皇宮裡。她那個傻女兒,還巴巴的把人家當成好姐妹,這般將江妙往宮裡帶,小小年紀就如此容貌,難免皇上看了不心動啊。

  朱氏越想越氣。先前她有多喜歡這小姑娘,如今對她就有多少的失望。

  她不同戚氏一般見識,倒是同坐在一塊兒的榮國公府的夫人聊起了天。婦人們說話,自是三句不離自己的孩子,如今長女出嫁,長子到了說親的年紀,談得自然是長子霍硯了。

  朱氏笑笑道:「我家硯哥兒素來眼光高,這不,親事一直沒個著落。」

  榮國公夫人也是個聰明人,曉得這幾年鎮國公府同平津侯府來往密切,孩子們的關係又好,且先朱氏前甚是喜歡鎮國公府的這位江小姑娘,怕是要結親家了。今兒這般的態度,許是兩家人出了什麼事兒,無意結親了。

  榮國公府夫人道:「我家蘭姐兒也是,現在這孩子,一個個的,都是自己心裡有主意的。」

  朱氏倒是對榮國公夫人口中的蘭姐兒有些印象,忙道:「榮七姑娘倒是個蕙質蘭心的……」

  平津侯夫人同榮國公夫人一道談論自己的兒女,且倆孩子都到了說親的年紀,怕是真的有意結親。席上的夫人們忍不住唏噓一番,暗道:原先還以為平津侯夫人看上的是鎮國公府的姑娘,原來人家壓根兒就沒這個意思。

  在看喬氏,一張俏臉已經繃不住了,袖中的手攥得緊緊的。簡直給朱氏給氣壞了!原先兩家人這麼和和氣氣的,未料突然鬧成了這副模樣。前些日子平津侯還暗示過結親之事,他們考慮一番,也就覺得這門親事不錯,未料這朱氏竟然當著她的面,想同榮國公府結親。

  算個什麼東西!喬氏心疼閨女,這會兒連帶這霍硯也惱上了,好在還沒說親,若是說了親,那就更加棘手了。

  只是——

  喬氏看了一眼自家閨女,曉得她這會兒心裡難受,一時也不敢真的和朱氏撕破臉。畢竟今兒是讓哥兒的大喜之日,她不想鬧出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來,二來,若是她閨女真的喜歡霍硯,那她若是鬧了,日後倆孩子就更加成不了事兒了。

  江妙卻是坐不住了,低聲道:「娘,二嬸嬸,三嬸嬸,我出去一下。」之後朝著席上的各位夫人微微一笑,甚有禮貌的致歉一番,才離了席。

  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都能這般禮數周到,而朱氏這個侯夫人,竟然如此不給面子,在場大部分的夫人們都是聰明人,哪裡不知今兒朱氏是特意針對人家小姑娘的。瞧著小姑娘安安靜靜的退下,夫人們越發覺得朱氏的舉止太過分。奈何她是皇上的岳母,沒人敢說她什麼。再怎麼忿忿不平,也不能因為一個小姑娘得罪朱氏啊。

  江妙一走,朱氏的臉色也繃了繃,暗道自己的話的確有些過分了。可想著自己的兒子和閨女,她只能對旁人狠心些。

  她兒子分明這般優秀,可她卻不知足,竟要和她的閨女搶夫君。皇上的身份,難免會吸引這些年幼無知、愛慕虛榮的小姑娘,今兒她只是想讓她明白一個道理,什麼叫做竹籃打水一場空。

  日後看她還能不能尋到像他兒子這般優秀的夫君!

  走到外頭,寶巾和寶綠氣得不行。寶綠的眼眶都紅了,道:「平津侯夫人怎麼能這樣?往日姑娘同霍姑娘的關係多好啊,每回姑娘去平津侯府,夫人不都是客客氣氣的嗎?怎麼今兒……」

  今兒朱氏的話,的確令江妙的心裡有些難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表了態,搞得好像她有多稀罕當她的兒媳似的。江妙哪受過這等委屈?不過這樣也好,她也少了幾分歉疚。朱氏不喜歡她,霍璿又入了宮,日後她也不會再去平津侯府了。

  在安靜的花園裡散了會兒步,江妙覺得自己心裡舒服多了,卻也不想再回去了。

  倒是寶綠小聲在她耳畔道:「姑娘,您看……」

  順著寶綠的示意瞧了過去,江妙看著樹下站著的男人,倒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招招手,讓她過去,江妙朝著四處瞧了瞧,這才跑了過去,問道:「王爺怎麼在這兒?」他不是應該在席上同她爹爹和哥哥們聊天兒的嗎?

  陸琉剛欲開口,見小姑娘的眼眶有些紅紅的,忙抬手撫了撫她的臉,問道:「哭過了?」

  倒是沒哭,不過委屈還是有一些的。未料陸琉竟這般眼尖。她也不瞞著他,撅撅嘴道:「不過聽了一些不舒坦的話,倒也沒什麼。」說著,便被男人拉到了後面的樹叢中。

  她抬頭看他的臉,說道:「今兒王爺能來,我很開心。」

  陸琉也不多問,低頭抵著她的額頭蹭了蹭。

  江妙心情好,便從懷裡掏出用帕子包著的喜糖來,選了一顆晶瑩剔透的桂花粽子糖,舉手湊到陸琉的唇邊,道:「這是獎勵。」

  陸琉含笑吃著,輕輕啄了一下她微紅的眼眶,伸手將人攬入懷中,聲音溫和道:「再過幾日,本王也送你一個禮物。」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5:02 PM

第090章:

  有了陸琉的安撫,江妙心下自然是舒坦多了。可喬氏這邊,卻是越想越氣。

  江正懋一聽妻子離了席,忙進屋來瞧瞧。剛進門,便聽著裡頭妻子發惱的聲音。今兒這般大喜日子,前幾日妻子就開始歡喜了,怎麼這會兒這般惱怒。他急急忙忙進去,見妻子身旁的倆丫鬟面面相覷,端得一副無措神態。

  他揮揮手,示意她們下去,這才走到妻子的身旁,柔聲問道:「好端端的,又是誰惹你了?」

  說著,江正懋伸手抬起妻子的下巴一瞧,見妻子眼眶都紅紅的,心下「咯噔一聲」,暗道:竟被氣成這副模樣。江正懋是個寵妻的,哪受得了妻子受委屈,忙問道:「究竟是何事?」

  事關閨女的終身大事,喬氏豈有不說之理?她將事情原原本本同江正懋說了,末了才煩惱道:「……先前妾身還覺得,若是咱們妙妙嫁過去,這婆婆也是明事理的,在夫家過得不會太委屈。可今兒呢,國公爺聽聽,你說這說得都是什麼話啊。有蘭柔蕙這麼一個難惹的親家母,咱們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那朱氏算個什麼東西!」喬氏越說越氣,聲音都帶著幾分急切和哭腔。

  蘭柔蕙便是慶國公夫人蘭氏,亦是梁青萱的娘親,日後江承諺的岳母。

  今兒嫡長子成親,蘭氏沒來,已經極不給面子了,可喬氏見慶國公甚給面子,梁實和梁青萱也是極懂事的晚輩,才令喬氏心裡好受些。到底是他們的兒子要娶他們的女兒,女方的姿態擺高些,也是無可厚非的。可今日朱氏的一番舉止,簡直是過分至極!

  江正懋也是出乎意料,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原以為朱氏是個寬厚親和之人,未料今日這般過分。

  這麼一來,江正懋雖然中意霍硯,也覺得如今這閨女的親事,也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他摟著妻子入懷,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安撫了一番,說道:「好了,別生氣了,若是給讓哥兒瞧見了,可是要胡思亂想了。既然他們平津侯府這般高姿態,那咱們何必硬要結這門親。妙妙這麼好,你還愁尋不到更好的婆家嗎?」

  「可是——」

  喬氏是過來人,曉得姑娘家放心初動時,最是情難自禁,若是這會兒同女兒說,讓她不許嫁給霍硯,那閨女心裡該多難受啊。這般想著,喬氏越發覺得自己太過幸運,她的婆婆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表姨母,除卻剛開始有些不滿外,後來她生了仨兒子,倒是沒受過半點委屈了。

  喬氏抬頭道,「……妾身再想想吧,總歸是咱們妙妙的終身大事最重要。可妾身又擔憂,依著朱氏這般的性子,就算日後咱們妙妙順順利利的嫁過去,怕是也要吃些苦頭。」

  江正懋道:「妙妙是個懂事的孩子,今兒她也是受委屈了,晚上你過去開導開導她,也問問她的意思。」

  喬氏點了頭,喚了丫鬟過來,重新梳妝一番,便又回了席上。

  天色已晚,可鎮國公府依舊是熱鬧非凡。

  穿著大紅喜袍的江承讓被連連灌酒,喝得俊臉通紅,一副醉醺醺的模樣,忙招手道:「不成了,饒了我罷。」

  今日這般的大喜日子,哪裡能輕易放新郎倌前去洞房?自然要好好灌一番才成。不過江承諺想著日後自個兒大婚,興許也要被折磨灌,便提早做準備,夠義氣的幫著自家大哥擋酒。

  江正懋坐在席上,看著一直端坐著喝酒的宣王,登時眉頭越發蹙緊了幾分。他還以為宣王只是得空過來,可如今竟坐了這麼久……江正懋可是知道,近日宣王甚是忙碌,于宣王來說,他長子成親,能出席已經是給面子了,如今……

  這也太給面子了!

  江正懋歎氣,舉杯小酌一口,因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一不留神便嗆著了。

  陸琉的目光忙看了過去。

  江正懋微微頷首,說道:「王爺日理萬機,今兒能出席犬子喜宴,倒是令鎮國公府蓬蓽生輝。」

  陸琉態度溫和道:「國公爺客氣了。」

  到底是誰客氣,他哪能不清楚?江正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瞧著不遠處有吃喜酒的同僚要走,便對著陸琉道:「王爺,失陪了。」說著,便過去送客。

  要走的客人正是唐府的唐笑鴻和妻子孫氏,還有女兒唐櫻。唐笑鴻拱了拱手,說了幾句客氣話。江正懋親自送他們一家子出門。

  上了馬車,唐櫻對著孫氏道:「娘,這江伯伯可真客氣。」初到望城,孫氏也帶著唐櫻去過幾戶在望城任職、沾親帶故的人家,可他們一個個的,都是眼高於頂的,倒是鎮國公府這真正的大戶人家,一個個都教養極好,客客氣氣的。就連這一家之主的鎮國公,待他們也是禮遇有加。

  孫氏也點點頭。這鎮國公府同他們唐家沒什麼親戚關係,不過是上一輩的老太爺對老國公爺有過些許恩情,如今他們還能念著,委實不宜。孫氏瞅了一眼自家閨女漂亮的新衣裳,伸手摸了一把,道:「這衣衫料子可真好,明兒娘去問問這衣裳是哪兒做的,得買身新的還給人家。」

  唐櫻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璨若星子,說道:「起初女兒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江妹妹待女兒很是客氣,說這衣裳是送女兒的。若是女兒再買一身還給她,怕是顯得有些疏遠了。江妹妹的生辰在八月,下回她生辰,咱們選個貴重些的禮物,倒是比還身衣裳好多了。娘,你覺得呢?」

  竟沒閨女想得周到,孫氏道:「好,那就按你的意思。」

  唐櫻笑了笑,伸手趴在車窗處,看著這繁華之地的夜景。今日交到了朋友,頭一回令她覺得,原來這天子腳下還是挺不錯的。

  喜宴漸漸散去,江妙沒能和陸琉多說上幾句話,只目送他離去。她瞧著陸琉對他爹爹的態度,當真有幾分女婿敬重岳父大人的狀態。許是被今日大哥的喜事所感染,連江妙這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都有些期盼嫁人時的場景了。

  江承讓這頭,自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而錦繡塢這邊,江妙喂了小鹿長福吃了宵夜,便進屋梳洗睡覺。今日江妙起得早,又開心了一整日,倒是倒頭就睡了。是以喬氏過來安撫閨女的時候,一聽閨女已經睡著了,便輕手輕腳繞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看向榻上睡得香甜的閨女——

  喬氏坐在繡墩上,抬手掖了掖閨女身上蓋著的大紅色鳥銜瑞花錦薄被,又見閨女嘴角含笑,想來是睡夢之中都甚是開心,便放心了。

  次日天明,江妙梳洗一番,便去了老太太的尚恩堂。

  江妙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聽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檀雲道:「老祖宗,大公子和大少奶奶過來敬茶了。」

  說著,便見著一襲寶藍色錦袍、精神抖擻的江承讓同新婚妻子宋鸞一道過來了。

  宋鸞生得美貌端莊,因是新婚,今兒穿著一身兒大紅如意紋妝花褙子,隨雲髻上戴著赤金點翠如意步搖,耳垂處墜著一對點翠鎦金石榴花耳墜,前些日子還是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如今臉頰嬌俏,眉宇間倒是多了一股少婦的風韻。

  就連江妙也忍不住讚歎:成了親,就是不一樣。

  這對璧人,看得老太太了樂得合不攏嘴。小夫妻二人跪下敬茶,宋鸞跟著江承讓朝著江正懋和喬氏喊了一聲:「爹、娘。」可將喬氏給開心壞了。總算是當上婆婆了。

  起來時,江承讓體貼的扶了妻子一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宋鸞羞得不成樣子,想著昨晚夫君如狼似虎的猴急樣兒,一時臉頰又燙了幾分,只覺得現下雙腿還有些發軟。心道:這會兒倒是體貼了。

  宋鸞挨個兒叫了人,輪到小姑子時,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將早就準備好的那套紅寶石牡丹頭面送給了小姑子。

  江妙接過,聲音甜甜道:「謝謝大嫂。」

  一聲大嫂,聽得宋鸞心裡甜滋滋的。姑娘家出嫁前夕,在夫家最擔心的便是婆婆和小姑子,現下這婆婆是個寬厚之人,小姑子又這般活潑可愛,宋鸞便覺得自己太過幸運。

  喬氏在看長媳送給閨女的見面禮時,對這個兒媳也越發是滿意了幾分。

  小夫妻倆請了安相攜離去,喬氏看著,忍不住想起自己同夫君剛成親時的場景。她抬眸一看,見夫君也在看自己,心道:竟這麼多年過去了。

  老太太對這位出身名門、端莊賢淑的孫媳,也是挑不出錯的,這廂滿意了之後,便想起昨日之事,問喬氏:「昨兒平津侯夫人是怎麼回事?」

  喬氏臉色一怔,也明白這話肯定會傳到老太太的耳朵裡去。她想了想,便對著身旁的閨女道:「妙妙,謝先生快來了,你趕緊去準備上課。」

  江妙小聲提醒道:「娘,今兒是女兒休沐日。」所以她壓根兒不需要上課啊。

  喬氏又道:「那就去做繡活兒。」

  江妙知道她娘親是有意支開她,也不多問,朝著老太太行禮之後,便出了尚恩堂。

  等女兒離開了,喬氏才將昨日朱氏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說了。她見老太太神色凝重,便道:「平津侯夫人怕是覺得咱們妙妙高攀不起他們。」

  這話老太太就不愛聽了,厲聲道:「不就有個當皇帝的女婿,還能翻了天了不成。還真當他兒子是個寶,咱們妙妙若當真嫁到他家,那才委屈了呢。」老太太甚是慶倖,慶倖沒早早的將親事給定下來,不然就是害了孫女一輩子。在老太太的眼裡,她孫女哪哪兒都好,配什麼樣的男子,都是吃虧的。

  喬氏道:「老祖宗說的是,只是——」一想到閨女心儀霍硯,喬氏就有些狠不下心了。

  倒是二夫人馮氏看出了些許端倪,笑吟吟道:「老祖宗莫生氣。這平津侯夫人前幾年對咱們妙妙不是挺好的嗎?昨兒怕是心情不好,這才說話重了些。說實在話,如今平津侯府今非昔比,這霍公子的老祖宗也是見過幾回的,這孩子身份模樣可是挑不出錯的,望城青年才俊雖多,可若是要尋一個比各方面比霍大公子出眾的,倒是不容易啊……」

  這意思便是——昨兒朱氏的確是有擺姿態的資本的,鎮國公府若是忍一忍,把江妙嫁過去,也算是占了便宜。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人家都這般態度了,咱們還腆著臉將妙妙嫁過去,若真是這般,日後妙妙還不被平津侯府之人小瞧了去!?」

  老太太正在起頭上,馮氏沒敢插嘴。她自然也不希望江妙嫁到平津侯府,畢竟她那侄兒心裡頭還惦記著呢。不過——如今平津侯府這般的身份,豈是一般的勳貴世家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喬氏平日裡心高氣傲,昨兒不也沒敢和朱氏翻臉。她這般愛面子,如今平津侯府這般威風,又怎麼可能放棄這門親事?

  不過都是貪圖權貴的俗人罷了。

  可老太太不一樣,老太太素來不肯讓寶貝孫女受半點委屈。她有意無意說出利弊,引得老太太發怒,便是不可能把孫女嫁到平津侯府去的。這麼一來,這喬氏自然也失去了一個前途無限的好女婿。

  馮氏心裡痛快。昨兒朱氏敢這麼說,也是仗著放眼整個望城,尋不出比平津侯府大公子更出色的年輕男子來。果然,這喬氏安靜的連個屁都不敢放。

  老太太一通責駡,讓馮氏和戚氏各自回去,只留下喬氏獨自談話。

  走到院子外頭,戚氏登時怒目而視,對著馮氏道:「二嫂為何故意惹惱老祖宗,還嫌這事兒鬧得不夠大嗎?」

  馮氏笑笑道:「三弟妹這話說得倒是有些過分了,咱們都是妙妙的嬸嬸,自然為著妙妙好。那霍大公子的確優秀,這一點你我都心知肚明的,而且大嫂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既然大嫂捨得讓妙妙受些委屈,那咱們也沒什麼好說的。皆道是媳婦熬成婆,新媳婦總是要受點刁難的,咱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戚氏道:「二嫂真是目光長遠,不過——我倒是沒看出來,二嫂希望妙妙能嫁到平津侯府去。」她走近了幾步,看著馮氏道,「不要以為,沒人知道你心裡打得小算盤。就算妙妙嫁不成霍大公子,也輪不到你那放蕩風流的侄兒。」

  「你——」馮氏見戚氏轉身就走,有些恨得牙癢癢,低聲道,「神氣個什麼勁兒,生得再好有什麼用,還不是連個男人都留不住。」

  馮氏憋著一肚子氣回了梧桐苑。

  馮氏的貼身丫鬟桃兒迎了上來,低聲說道:「二夫人,馮公子那邊又來催了,您看……」

  馮氏氣惱道:「這個色迷心竅的東西,懶蛤|蟆想吃天鵝肉,卻半點不知道耐心!」

  桃兒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馮氏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叫他耐心等著,不許再有任何動作,若是再像上回那兒不聽安排,便叫他不用再來見我了。」

  桃兒應下,忙道:「奴婢知道了。」這便退下,出去給馮玉泉的小廝回話。

  馮氏坐了下來,想著今日老太太的反應。若是平津侯府那邊,朱氏再擺擺高姿態,那這門親事,肯定是不成了。想著喬氏這樣樣出眾的准女婿飛了,馮氏心裡就有些得意。只是——若要老太太這般寶貝這小孫女,怎麼可能讓她嫁給像她侄兒這般的紈絝子弟?

  登時馮氏煩惱的一個頭兩個大。

  這廂江妙回了錦繡塢,自是沒心思做繡活兒了,在院子裡喂了一會兒長福,這才回了屋子,趴在羅漢床上想事情。過了半個時辰,喬氏便來看女兒了。

  江妙見喬氏過來,忙起身喊道:「娘。」

  對上閨女含笑的嬌美小臉,喬氏心下又愁了幾分。方才老太太留下她單獨說話,便是表明了態度——斷斷不能讓閨女嫁到平津侯府受委屈。

  這會兒她要同閨女說,委實是說不出口。

  江妙覺著自家娘親今兒有些不大對勁,忙坐近了一些,眨眨眼道:「娘,你怎麼了?是有什麼話要同女兒說嗎?」

  喬氏想著自己年輕的時候,嫁給表哥時,也不是一帆順遂的。可那時候,心裡認定了一個人,豈是說變就變的?依著她那會兒的想法,只要能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就算婆婆難伺候,也認了。

  喬氏翕了翕唇,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江妙擰起了眉頭,疑惑道:「娘?到底怎麼了?」

  喬氏心一橫,正要說話,便聽許嬤嬤急急忙忙走了進來。喬氏瞪了她一眼,惱道:「瞎嚷嚷什麼?」

  許嬤嬤面色尷尬,忙朝著喬氏和江妙行了禮,說道:「是前廳……前廳宣王來了。」

  宣王?

  喬氏蹙眉,甚是不解,喃喃道:「昨兒不是剛來過嗎?怎麼又來了?難不成……這喜酒還吃上癮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5:27 PM

第091章:

  喬氏道:「既是宣王來了,不是有國公爺嗎?他們談論正事,我就不過去了。」

  許嬤嬤又道:「今兒並非宣王獨自前來的,而是同穆老太太一道來的。」

  穆老太太?

  喬氏稍稍一頓,問道:「莫不是奉國公府的穆老太太?」見許嬤嬤點了頭,喬氏這才急忙起身,驚訝道,「怎麼將她老人家給請來了?」

  喬氏一時半會兒也是摸不著思緒,只朝著江妙道:「娘先出去招呼客人,待會兒再過來。」因喬氏走得匆忙,自然未瞧見自家閨女一張呆愣的小臉。

  江妙反應過來,才下意識的攥緊雙手,眼睫靜靜覆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念著昨兒陸琉同她說得話,他要送她的禮物,怕就是今日這事兒了。江妙嘴角一翹,心道:真是厚臉皮,是打算把自個兒送給她嗎?

  若說先前江妙有些猶豫,那麼瞧見了昨日朱氏的態度,她便沒有什麼好猶豫的。穆老太太同宣王府的老王妃是姐妹,是以今日陸琉同穆老太太來鎮國公府,那目的已經是極明顯了。

  江妙倒是擔憂了起來。她爹娘並不是那種畏懼權力之人,就算是陸琉來提親,若是不滿意,照樣拒絕。依著她爹娘先前的意思,是不會將她嫁給像陸琉這種人的。

  想著,江妙的小眉頭又蹙了幾分。這人也真是的,都不提前和她打聲招呼。若是提前說了,她也好有所準備,和陸琉來個裡應外合啊。

  鎮國公府前廳,坐在主位之上的穆老太太,頭髮花白,眉目慈藹,穿著一身朱紅色五蝠捧壽妝花褙子,額間戴著一個黑底繡金絲牡丹花抹額,通身一派貴氣。

  就連鎮國公府的老太太,在這位老太太的面前,也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這十幾年,穆老太太一心禮佛,極少見客,更別說是像今兒這種主動上門的舉止了。

  兩位老太太坐在上首,江正懋坐在老太太的下首。江正懋瞧著同自家母親說話的穆老太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穆老太太身邊站著的宣王。見這位年紀輕輕的宣王,今日穿著一身墨綠色雲紋團花湖綢錦袍,腰系金玉腰帶,腳踩玄色金絲雲紋錦靴。金冠之下,一張白如冠玉般的臉龐俊美儒雅。

  這身打扮太過隆重,可偏生,今日他們鎮國公府又沒有什麼喜事兒。再看穆老太太,江正懋的眉頭斂緊了幾分。待聽穆老太太道明來意之後,江正懋才驚愕不已,怔怔道:「老夫人的意思是……」

  穆老太太笑容滿面,看了一眼身旁的陸琉,道:「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那妹子走之前,特意交代過我,日後這孩子的終身大事,讓我跟著幫襯些。國公爺你瞧,旁的不說,這孩子模樣生得俊俏,這人品嘛……都是同朝為官的,想來國公爺心裡頭有數,是個能擔當大任的。」說著,穆老太太抬眸示意了一下陸琉,陸琉會意,闊步走到江正懋的面前。

  江正懋下意識的要起來行禮,卻見眼前男子雙手恭敬的呈上一張黃表紙,聽的他言語溫和道:「國公爺不必起來。」

  江正懋雙手接過寫著生辰八字的黃表紙,登時覺得腦袋有些暈,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

  他粗粗掃了一眼,複而抬眸,見老太太朝著自己看了一眼,眼神裡有詢問的意思。到底是閨女的終身大事,江正懋這個當爹爹的,自然有發言權,便道:「小女年幼,就算定了親,若要成親,怕是要等上幾年。」

  而宣王已經二十有一了,這親事可不能再拖了,按理說定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才最為合適。

  穆老太太道:「江小姑娘芳齡十三,今年定了親,等明年及笄了,自然就可以成親了。這事兒完全不成問題。」

  可江正懋原先是打算將閨女留到十六歲再出嫁,哪裡想過一及笄就讓閨女成親的。可穆老太太這番話沒錯,他沒法反駁。江正懋笑了笑,道:「老夫人也明白,咱們府上就這麼一個姑娘,小女打小被嬌寵慣了,怕是……怕是擔不起主母的位置。」

  穆老太太又道:「國公爺也知宣王府是何人做主的,江小姑娘若是嫁過去,自然人人都順著她的意,半點不會讓她受委屈。至於王妃之位,我倒是聽說江小姑娘聰慧機靈,有些事情自然一學就會,若是嫌操勞,我這孩子也是個心疼人的,待成了親,江小姑娘若是愛管就多管些,不愛管就讓下人去做,凡事都由著她來。」

  一時江正懋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穆老太太是個聰明人,便道:「當然,我也明白父母嫁女兒的心情,這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今日我帶著這孩子過來,也沒想過能一下子就能求到媳婦兒,國公爺要考慮考慮,同夫人商量商量,也是理所應當的。」

  江正懋道:「正是,的確要考慮考慮。」

  之後穆老太太又同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說得自然是陸琉這孩子如何如何的懂事。

  穆老太太笑笑道:「……那今兒就這樣吧。國公爺好好考慮考慮,下回我再過來聽聽國公爺的意思。」說著便起身,身旁的陸琉忙朝著老太太和江正懋頷首,而後攙扶著穆老太太出去。

  走到外頭,穆老太太瞧著陸琉的臉色,忍不住笑道:「你這孩子,平日裡不是挺沉得住氣的嗎?怎麼今兒這麼著急?」

  陸琉淡淡道:「下回又要麻煩姨婆跑一趟了。」

  瞧著這孩子,穆老太太就想到自己那妹妹,若是她妹妹還在,知道孫兒終於有了成家的念頭,許是得樂壞了。穆老太太被扶著上了馬車,說道:「既是你的親事,我自然會幫你。等半個月後,我在陪你過來一趟。」

  陸琉斂眉,似是斟酌了一番,說道:「十日後吧。」

  穆老太太笑出了聲,道:「你這孩子……成,就依你說的,十日後。」

  陸琉登時眉頭舒緩。

  ***

  喬氏到了前廳的時候,曉得穆老太太和宣王已經離開了,見自家夫君和老太太都面色凝重,忍不住擔憂道:「國公爺,今日宣王同穆老太太來,究竟為的何事?」之後聽江正懋原原本本的將事情說了,再接過他手裡的生辰八字,倒是委實嚇了一大跳,之後恍然道,「難怪了……」

  難怪帝后大婚那日,宣王這般討好喬氏。

  難怪昨日長子成親,宣王不但撥冗赴宴,態度友善,紆尊坐在三兒子旁邊不說,還送了一份極貴重的大禮。

  原來是早有預謀!

  江正懋額頭突突直跳,對上老太太的目光,便安撫道:「母親放心,這件事情兒子會妥善處理。」安撫好之後,便命人送老太太回尚恩堂去。

  喬氏想了想,說道:「那國公爺如何回復的?」

  江正懋道:「穆老太太倒是個和善的,答應給些時間讓咱們考慮考慮。可是宣王——」江正懋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宣王突然看上他閨女了。他看著妻子,問道,「宣王何時同咱們妙妙有過接觸?」

  喬氏登時明白了自家夫君的意思,說道:「這事兒,妾身得去問問。」

  江正懋也知,這件事情肯定要告知閨女的,便道:「那好,你先去問問。」

  喬氏急急忙忙又折回了錦繡塢,一進去,就見裡頭閨女安靜的坐在窗邊的綢榻上,正低頭做著繡活兒。先前陸陸續續上門求親的人也不是沒有,可喬氏卻沒有像今天這般的感覺強烈。總覺得,原來還是繈褓裡瘦瘦弱弱的小女娃,如今一眨眼,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她過去坐下,問道:「今日穆老太太和宣王來,是做什麼的,你可知道?」

  江妙心下雖然明瞭,卻不敢直言,只抬眸看著自家娘親,翕唇道:「娘……」

  喬氏直接說了答案:「是來提親的。給你。」

  到底是姑娘家,一說到提親,江妙的臉頰登時紅了,可她也沒害羞到說不出話,只問道:「那,爹爹他怎麼說?」

  若是先前有些懷疑,這下喬氏卻是明白了,她抬手輕輕捏了一下閨女嫩嫩的小臉,道:「你什麼時候同宣王私下有接觸的?」

  雖然說她的確和陸琉私下有接觸,可這般說出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江妙喊了一聲「娘」,之後才道:「不過……不過是碰見過幾回罷了。」

  喬氏道:「那你老實同娘說,你自己可中意宣王?」

  她娘親素來直白,江妙也是見怪不怪了,她沒多想,便道:「陸琉他……他挺好的。」

  瞧瞧,都直接喊名字了。這會兒喬氏也沒工夫糾正她的禮數,只想著,先前她怕是會錯意了,閨女對霍硯並沒有好感。這麼一來,喬氏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氣。而且說實在的,她原先就很欣賞宣王。都說平津侯府的公子人品樣貌是望城拔尖兒的,可站在宣王的身旁,難免會矮上一截兒。

  見自家娘親柳眉微蹙,江妙怕她不答應,畢竟這家裡,只要她娘親點了頭,她爹爹和哥哥們點頭,也是遲早的事兒,反之亦然。她一雙大眼睛轉了轉,說道:「娘,那回三哥賜婚之事,就是陸琉幫忙的。」

  喬氏雖然有些意外,可聽到這個,倒是不像方才聽到宣王求親這般的詫異了。她道:「你去找他的?」

  江妙趕忙搖頭,說道:「女兒沒有。是他見咱們為難,所以才主動找的皇上。娘,女兒知道分寸的。」

  喬氏也是信得過宣王的人品的,而她閨女年紀雖小,卻是個聰慧的,不會做出什麼糊塗的事兒來。只是如今,見閨女都主動為宣王說話了,她的意思,她也不用再多問了。喬氏思忖一番,說道:「這件事情,容娘好生考慮考慮。」

  江妙乖巧道:「女兒聽娘的。」

  知女莫若母,喬氏哪裡不知道,現在閨女表現的越乖巧,越發是想著她同意這門親事。只是對方的身份太特殊,這親事斷斷不能草率。喬氏又陪著閨女說了一會兒話,待到用午膳時,一家子才一道坐在飯桌上。

  今日宣王上門提親,倒是一點兒都不低調,不過一個上午,整個望城都傳遍了。連在馬場騎馬的江承諺,聽到好友拍著肩膀恭喜他「有個王爺妹夫了」也有些懵。

  是以用午膳的時候,江承諺才忿忿道:「咱們妙妙不能嫁給他,我不同意!」江承諺原本就對陸琉沒什麼好感,可昨日見他絲毫沒有王爺的架子,同他侃侃而談,倒是令他生出想交朋友的念頭。

  可瞧瞧,昨兒才剛討好他,今兒這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也太著急了些。

  江承諺道,「我說吧,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瞧,還真給我說中了!」

  老二江承許雖然沒有說話,可眉宇間的清冷,還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倒是老大江承讓,成了親也穩重些,沒有多說什麼,見身旁的新婚妻子有些拘謹,便親自夾了一塊雲片火腿擱到妻子的面前的小碟子上。安靜用飯的宋鸞,見夫君體貼,耳根子燙了燙,沖著他微微一笑。

  江承讓心情愉悅,再看妹妹,見妹妹一張小臉都要埋到飯碗裡去了。

  江承諺喋喋不休。江正懋厲聲道:「食不言寢不語,趕緊吃飯。」

  江承諺不滿的「哦」了幾聲,這才低頭吃飯。

  用完午膳,江妙沒有立馬回錦繡塢,而是在荷花池邊的涼亭上站了一會兒。見荷花粉嫩嬌美,荷葉碧如玉盤,倒是令她想起那日晚上,同陸琉泛舟湖上的場景來。

  「妙妙。」

  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江妙轉頭,瞧著來人正是宋鸞,便道:「大嫂。」

  宋鸞點點頭,站在小姑子的身邊,說道:「妙妙不必為親事擔憂,爹娘他們定然會為你好。至於二弟三弟,自小護你護得緊,怕是任誰來求親,都能挑出一大堆錯來。」

  也是。先前也有幾戶人家來求過親的,直接被她三個哥哥數落的一文不值,整一個歪瓜裂棗。

  宋鸞又道:「你放心,這說到底,還是你自己的心意最要緊。」

  江妙瞧著眼前溫柔賢慧的大嫂,也覺得自己興許是多慮了。她爹娘和哥哥們,自然想讓她嫁一個自己中意的夫君。她中意陸琉,就算日後她和陸琉定了親,怕是她哥哥們看陸琉也是不順眼的。江妙微微一笑,道:「謝謝大嫂。」

  日薄西山,餘暉自窗戶斜斜的照進書房。陸琉坐在書桌前,看著手頭的摺子。可今兒這一下午看得摺子,竟連平日的一半都不到。

  外頭站著的陸何,也曉得今日王爺在鎮國公府求親碰壁之事。他正打算端茶進去,卻瞧著玉磐院的小廝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一會兒話。陸何一聽,登時大喜,道:「可當真?」

  小廝點頭道:「就在後門。」

  陸何欲進去稟告王爺,可想到了什麼,步子一頓,直接往後門走去。

  陸琉停下手頭的動作,低頭喝了一口茶,覺著茶水有些涼了,欲喚門口的陸何,卻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陸琉是習武之人,一聽這步子便知道是女子。他抬頭,看著正緩步進來、身上被一件藏青色繡海棠花錦綢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

  這才疾步起身,忙走到她的面前,音色溫和道:「你怎麼來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5:30 PM

第092章:

  連著披風的帽子慢慢摘下,旋即露出一張粉嫩嫩的玉蕊嬌花般的小臉來。江妙臉頰紅了紅,沒回答,只問:「你怎麼……怎麼都不提前同我說一聲啊?」她指的是何事,他自然是清楚的。若是他提前告訴了她,她也好有所準備。現在倒好,不但把她爹娘給嚇著了,這親也沒求成。

  陸琉倒是沒想到她會親自過來。他笑了笑,領著她坐到窗邊的榆木箭腿小桌旁,替她倒了一杯茶。許是有些緊張,小姑娘捧著茶盞「咕咚咕咚」將一杯茶喝光了,他又替她倒了一杯,卻聽她道:「不用了。」

  陸琉停下動作,低眸對上小姑娘的臉頰,因剛剛才喝了水,這原是粉嫩的唇瓣越發水潤了些。他喉頭一動,不露痕跡的錯開眼,說道:「既是早晚的事,那咱們為何不早些定下?」

  說得好像他說定下就能定下似的。江妙抿了抿唇,歎氣道:「那好吧。我爹娘那邊,我會想法子的,他們素來疼我,只要我願意,他們也不會極力反對。還有我哥哥他們……我三哥脾氣沖,興許會找你的麻煩,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擔待點,他們也是為了我好。至於旁的……」她抬頭看他,「你打算什麼時候再來?」

  陸琉道:「十天后。」

  這麼快。

  江妙眉頭一蹙,倒是有些擔憂,這麼短的時間,她實在沒把握說服爹娘和哥哥們。江妙想了想,覺得只能從老祖宗那邊下手了。她道:「那好,我知道了。我……」她只顧著自己說話,倒是沒仔細看陸琉的表情,現下見他目光直直的看著自己,江妙這才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些著過了——好像她急著嫁給他似的。

  可說實在的,她的確不想爹娘和哥哥們為難他。噯,這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幫著他了,江妙覺得自己離胳膊肘往外拐也不遠了。她耳根子發燙,不好意思看他,欲起身走了,哪知她剛站起來,卻被他抱個滿懷。

  她怔了怔,腦袋靠在他的懷裡,聽得他胸膛處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只覺得又是甜蜜又是刺激。

  換做以前,她哪裡會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恬不知恥的跑到男子的書房來。

  陸琉低頭親親她的發頂,道:「妙妙,你不用擔心。下回再去提親,我一定會說服你爹娘的。」這個小姑娘,要求親的分明是他,她卻急著給他當內應鋪路。瞧著挺聰明的一個人,就是太輕易相信人。幸好,她相信的是他。

  江妙口是心非的嘀咕了一句:「誰擔心了。」

  陸琉低低的笑了,道:「是我擔心了。」

  這還差不多。江妙雖然不想這麼輕易的嫁給他,可想著若是她一時矯情,這親事真出了差錯,那就不好了。她伸手環著男人的窄腰,臉頰在他心口處蹭了蹭,喃喃道:「方才我進來,還擔心你紅袖添香,會打擾你呢。」

  陸琉道:「現在呢。」

  現在啊。他比她想像的還要自製。江妙心裡自然是開心的。雖說她沒指望他堂堂王爺,身邊連個貼身伺候的美貌丫鬟都沒有,可她心裡頭總歸是不希望他身邊有女人的。若是陸琉聰明些,自然會明白此刻她說這話的意思,可偏生他是個榆木腦袋,竟然壓根兒就沒理解對她的意思。江妙撇撇嘴,也沒指望他變得油嘴滑舌,這會兒說好話哄她,畢竟今兒她過來,為的可不是這個。這種事情,等他們正式定了親,再說也不遲。

  江妙忽然「呀」了一聲,急急抬頭道:「我得回去了。我今兒是偷偷跑出來的,若是被我娘知道了,怕是一個月都不許我出門了。」

  陸琉自然理解,他點頭道:「我讓陸何送你回去。」

  江妙怕被人發現,說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見她如此,陸琉也沒多說,只待會兒讓陸何在暗處護著她就成。

  江妙急急忙忙欲出去,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身看著陸琉,道:「若是我爹娘那兒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陸琉微微一笑,沒拒絕她的裡應外合,頷首道:「好。」

  嗯。江妙忍不住彎唇,忙將披風帽子戴上,再一次裹得嚴嚴實實之後,才被外頭的陸何送出了宣王府。

  因同陸琉談了話,江妙心裡倒是踏實了許多,之後的幾日,她要做的就是探她爹娘的口風。她娘親本就對陸琉有好感,只要她再說說陸琉的好話,肯定會滿意他這個女婿的。等她娘同意了,她爹爹和哥哥們自然也沒有反對的權力。這麼一來,江妙越發覺得這幾日自己得表現的乖巧些才成。

  連著幾日,江妙每日按時完成功課,認認真真做繡活兒,剩下的時間,都跑到喬氏的身邊,陪著她一道看帳本。

  閨女格外的乖巧,喬氏哪裡看不出她心裡的想法?可到底薑還是老的辣,每回見閨女支支吾吾欲替陸琉說好話時,喬氏便岔開話題,讓她去忙活別的。瞧著閨女失落的「哦」了一聲,然後乖乖交代她吩咐的事兒,喬氏忍不住暗下偷笑,搖了搖頭心道:當真是女大不中留。

  這一日,江妙陪喬氏去薛府出席薛老太太的壽宴。

  年輕活潑的小姑娘們各自結伴說話,唯有江妙乖乖巧巧的坐在喬氏的身旁。這幾日,她爹娘和哥哥們仿佛是說好的似的,一個字都沒提陸琉。好像那日聲勢浩大的提親,壓根兒就沒發生過一樣。江妙有些著急,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同先前提親的幾戶人家一樣,剛開始她哥哥們念叨一番,之後一口回絕,便當這事兒從未發生過。

  江妙坐在喬氏的身旁,心裡想著法子。喬氏則和薛府夫人林氏、喬府大夫人張氏及同行的三弟妹戚氏一道打葉子牌。

  喬氏手氣好,一上來就贏了三把,一張俏臉洋溢著喜慶的笑容。

  林氏歎道:「當了婆婆的人就是不一樣,運氣可真好。」

  喬氏聽了心裡美,笑盈盈的,嘴上卻道:「剛開始贏算什麼,贏到最後才是本事。來,咱們再來。」

  四人繼續打葉子牌。

  戚氏一如既往的美豔奪目,瞧著經過的平津侯夫人朱氏,這才抬眸沖著她笑了笑,問:「喲,這不是平津侯夫人嗎?聽說霍大公子要和榮七姑娘定親了,可有這回事兒?」

  朱氏對上戚氏璨若星子的眼眸,只覺得戚氏這容貌生得太過張揚,眉宇之間盡是嫵媚,哪有半分貴族夫人的派頭?至於上回她上回特意同榮國公夫人談論榮七姑娘,為得只是給鎮國公府一個下馬威,告訴他們她兒子搶手的很。她兒子的親事,自然不能太過草率。可第二日,宣王大招旗鼓的,陪著奉國公府穆老太太去鎮國公府提親之事,便在望城給傳遍了。

  朱氏自然不滿。那日忍不住在自家兒子面前念叨了一番,可誰料到,她那一向乖巧孝順的兒子,竟然沖著她頂嘴了。

  宣王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個狼子野心之人。而且,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真心呢?是以朱氏覺得,這提親之事定然有蹊蹺。可今兒瞧著喬氏心情愉悅的模樣,朱氏便覺得她是故意在她面前顯擺的。

  見朱氏一張臉跟吃了蒼蠅一般,戚氏心裡就樂。誰敢欺負她的侄女,就是同她過不去。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5:36 PM

第093章:

  江妙自然看出三嬸嬸是在替她出氣,便含笑看著。對上小侄女這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戚氏出著手裡的葉子牌,道:「小姑娘家家的,圍著咱們做什麼,趕緊去院子裡玩兒。」她頓了頓,又笑笑道了一句,「……等以後成了親,可就沒機會玩兒了。」

  江妙被戚氏說得臉都紅了,忙朝著喬氏道:「娘,那女兒去找今月了。」

  喬氏點了頭,瞧著閨女走了,才對戚氏道:「妙妙年紀還小呢。」

  這意思便是——沒那麼早成親。

  只是這話騙騙別人還成,落到戚氏這兒,便不管用的。那日江承讓大婚,戚氏是目睹過宣王的風采的,的確是出類拔萃、器宇軒昂。平日裡她也是聽聞過他的事情,雖然宣王名聲不大好,可戚氏是個明辨是非的。什麼狼子野心?若非有宣王在,景惠帝壓根兒坐不到這個位子上去呢。宣王面上攝政,把控朝局,久久不肯放權,可說不定是人家景惠帝求著宣王幫忙呢。

  反正戚氏素來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那日宣王像個普通年輕人一般態度和善,如今想起來一些出人意料的舉止,其實只不過是討好岳父和岳母的手段而已。

  多有心的年輕人啊。

  既能做到這份上,那求娶她小侄女的心自然是真的。想著這個,其實就想到了那日氣焰囂張的朱氏。也枉費朱氏把她那兒子當成寶,還當真以為這望城就她兒子一個年輕男子呢。霍硯好雖好,同她小侄女也算是青梅竹馬,可如今朱氏對她小侄女的成見這般深,就算嫁過去,也要受婆婆的氣。宣王多好啊,前任宣王沒了,前任宣王妃,也在夫君死後莫名其妙成了瘋癲,這偌大的宣王府,她小侄女一過去就是當家做主的份。還有,年紀差得有些多算什麼?不過八歲而已,人家差個二三十的老夫少妻也多得是呢,這樣的男人最會疼人,有什麼不好。

  戚氏沖著喬氏笑了笑,暗道:瞧著宣王這股急躁勁兒,她小侄女怕是留不久了。

  戚氏柳眉彎彎,將手裡的牌打出去,聲音清潤道:「贏了!」戚氏笑容滿面將贏來的銀票攢在一塊兒,一雙青蔥玉手是說不出的嬌嫩纖細,嘴裡有模有樣的喃喃道,「攢些銀子,給小侄女準備嫁妝。」

  喬氏一聽,忍不住笑。

  瞧瞧,這人還說上癮了。

  江妙去了薛今月的院子,便瞧著幾個年紀略小的姑娘們在院子裡踢毽子,略年長些、或者已經定親了的,則坐在一旁吃著新鮮瓜果。

  薛今月有些躍躍欲試,奈何她家娘親千叮嚀萬囑咐,待嫁的姑娘,該穩重些,不可再玩這些小孩子的遊戲,遂不滿的撅撅嘴,拿著銀籤子插了一小塊西瓜吃。

  見著江妙來了,才趕忙放下手裡的銀籤子,執著江妙的手不滿道:「妙妙你總算過來了。大人們打葉子牌有什麼好看的,就屬你最乖巧,一直坐在表姨母的身旁。」薛今月原本是想叫她來著,可擔心自己也被娘親留下,也就作罷了。

  江妙心道:她這不是也是沒辦法嘛。

  扮了這麼多天的乖巧,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功虧一簣。再過幾日,陸琉得再次上門提親來了。她一雙大眼睛瞅瞅眼前的薛今月,瞧著她面頰緋紅,眉心痣殷紅嬌美。心歎:真好啊,同她二哥的親事順順利利定下來了,就等著出嫁了。

  江妙有些羨慕,若是陸琉也是她青梅竹馬的表哥,她也就不用再費盡周折了。

  正說著,喬慕宜也走了過來。

  喬慕宜也是聽說過了宣王去鎮國公府求親的事情的,這會兒看這位小表妹的眼神也是充滿了揶揄,小聲湊到她的耳畔,道:「宣王妃呢。」

  不過,這也讓喬慕宜明白,怕是那日宣王領著瑞王來他們府上,也不單單是因為她弟弟,怕是早就對她小表妹上心了。

  江妙曉得喬慕宜最喜歡開這種玩笑,一時鼓了鼓腮幫子,惱道:「宜表姐不許笑話人。」雖然她想定下,可她爹娘還沒點頭呢。她再中意陸琉,也得依著她爹娘的意思。

  喬慕宜是瞭解她姑父姑母的性子的,喃喃抱怨道:「真不明白姑父姑母是怎麼想的,這麼好的女婿,還有什麼好挑的。」若是連這位也不滿意,那喬慕宜還真擔心,日後挑著挑著,她小表妹就嫁不出去了。

  江妙心裡很是贊同喬慕宜的話。

  薛今月道:「咱們進屋裡去說吧。」院子裡雖是同齡的小姑娘,可畢竟有些不大熟,一些悄悄話不好在這兒說。

  江妙點頭說好,突然抬頭,看到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裡,巴巴的看著她的小姑娘。江妙有些驚喜,走了過去開心道:「唐姐姐。」

  唐櫻忙起身,笑容燦爛道:「江妹妹。」她老早就看到她過來了,只是瞧著她和薛姑娘喬姑娘在說話,便不好意思過去,打算等她們說話了再過去,未料她也瞧見了她。唐櫻總覺得和眼前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的熟親切感。

  既然見著唐櫻,江妙也知她在望城沒什麼朋友,便帶著她一道進屋子裡去。

  進了屋,喬慕宜見江妙對唐櫻這般親熱,心下倒是有些不舒坦了。她素來佔有欲強,不過性子直率,喜不喜歡都寫在臉上,這會兒瞧著二人有說有笑,喬慕宜也悶不吭聲的開始吃瓜果。時不時抬眼看唐櫻,心道:和這土包子有什麼聊的?渾身上下一股窮酸樣兒。

  不過很快唐櫻的娘親孫氏過來尋了,唐櫻有些捨不得,卻也只能跟著自家娘親一道回府去。等唐櫻走了,喬慕宜才坐在江妙的身旁,說道:「你和那土包子很熟嗎?」

  江妙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喬慕宜口中的土包子就是唐櫻。她道:「唐姐姐性子和招人喜歡啊。」因為有了上輩子的相處,所有她對唐櫻的一舉一動皆不陌生,甚是能從她臉上的表情想到她內心的想法,可是比一般望城的貴女們心思好猜多了。

  只是喬慕宜對唐櫻不熟,目下存著偏見,便說道:「你可是日後要當宣王妃的人。你想吶,這宣王妃代表著什麼,你最清楚不過吧……這唐櫻來自岷州這種小地方,自然想同你攀關係。我看啊,她那副天真可愛的模樣,肯定是裝出來的。」

  江妙覺得,自己對唐櫻存有好感就成了,沒法要求別人也和她一樣的想法。而她也明白喬慕宜的性子,喜歡事事都順著她的,便敷衍道:「知道了,宜表姐,我會注意的。」

  喬慕宜這才滿意。

  ***

  鎮國公府,梧桐苑。

  馮氏也去了薛府給薛老太太祝壽,不過一想到那她侄兒又嚷嚷著要見自己,便早些回府去了。一進屋子,馮玉泉就沖著馮氏端茶遞水,端得一副殷勤勁兒。馮氏最清楚馮玉泉的秉性,揮揮手道:「江妙就別指望了,換個姑娘,姑母我再替你想想法子。」

  一聽這話,馮玉泉就蔫兒了,擰眉道:「姑母,不帶這樣的……你讓侄兒苦苦等了這麼久,就這麼打發侄兒的?」他耷拉著臉,一屁|股坐在邊上的玫瑰椅上,通身一股無賴勁兒,道,「……反正我不管,姑母得替侄兒想想法子。只要能娶到江妙,侄兒保證這輩子就她一個女人。」

  馮氏哪裡相信侄兒這等鬼話?

  這男人吶,心心念念時,自然覺得心上人哪哪兒都好,只要能得到,哪怕是短命個十年都成,若當真得到了,不也就那回事兒。男女間的事兒,馮氏最是清楚不過。那她小侄女雖然美貌俏麗,可這身子還沒長開呢,嘗著了味道,也不過是個青澀的果子,還不及風情萬種的美婦來得有味道。若是是看中那張臉,這男人一旦動起情來,只要身子過得去,才不會管臉生得好不好看。

  馮氏道:「這宣王都來上門提親了?你是狗膽包天,敢和這位活閻王搶媳婦兒?」

  馮玉泉努了努嘴。他不也是聽到這個消息,才按捺不住的嗎?宣王是什麼樣的人,他最是清楚不過了。得虧鎮國公沒答應。若是他答應了,那他可就更沒機會了。

  馮玉泉纏著手指思忖了一會兒,才走到馮氏邊上,覆在她耳畔說了自己心裡的打算。

  這話還沒說完,馮氏便一掌拍在了馮玉泉的腦袋上。

  馮玉泉吃痛的抱著頭,怨道:「姑母!」

  馮氏待馮玉泉這位侄兒同親生兒子沒什麼兩樣,疼愛甚至比之更甚,還是頭一回動手打他。馮氏氣得胸前一起一伏,真想抄起手邊的茶盞扔過去。她厲聲警告道:「我告訴你,你可別胡來。若是這等事情被國公爺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成,到時候我也救不了你。」

  馮玉泉覺得,他巴巴的惦記了大半年,可他這位姨母總是讓他稍安勿躁乾等著。可結果呢?這小美人的小手都沒摸到,轉眼就後來者居上,快被人給定下了。

  馮玉泉氣惱道:「姑母不肯幫侄兒就算了。我也知道,我是您的侄兒,人家也是你的小侄女,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沒理由只幫我啊。」說著,他冷哼了一聲,繼續道,「……也是,若是你那小侄女嫁給了宣王,成為了宣王妃,您走出去,這面上也有光啊。怎麼著,都比嫁給我這個紈絝子弟來得要好。成,以後侄兒不來麻煩你了,省得姑母為難。」說著,便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這一通話,將馮氏氣得額頭突突直跳,許久,才咬牙切齒道:「真是白眼狼!」

  色膽包天的東西!

  馮玉泉氣惱的出府去,一走到門口,便瞧著鎮國公府的馬車剛回來,堪堪停在外頭。瞧著上頭踩著馬凳走下來的母女,馮玉泉一雙眼睛都直了。小姑娘容貌繼承了她的娘親,等日後嫁人生子,也不過如喬氏這般增添風韻,才不像他姑母那人老珠黃的黃臉婆樣。

  馮玉泉過去,朝著喬氏和戚氏行了禮,舉止倒是謙和有禮。若是不知情的,還真以為這廝是個乖巧懂事的小輩。

  喬氏最是不喜馮玉泉這等無能的紈絝子弟,自是敷衍都懶得敷衍。

  馮玉泉看著自他面前走過的三人,等過去了,才收起笑容,「嘁」了一聲,而後理了理衣冠,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三人走過影壁,喬氏才對著閨女道:「待會兒娘要去帳房看看,你乖乖回屋做功課,別到處亂跑。」

  江妙挽著自家娘親的手臂,道:「娘,謝先生佈置的功課女兒已經完成了。這個月娘安排的繡活兒,女兒昨兒也繡完了,改明兒女兒拿過來給娘瞧瞧。娘,待會兒讓女兒陪你一道去吧。」

  戚氏「噗嗤」笑出了聲,道:「咱們妙妙什麼時候這般乖巧了。」

  江妙有些心虛,耳根子燙了燙,嗔道:「三嬸嬸……」之後一雙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身旁娘親的表情,見她面容淡淡的,半分不像是贏了銀子的。

  江妙眉心一蹙,只覺得自己快黔驢技窮了。

  待走到了前廳,喬氏看著黃梨木壽紋長幾上擱著的六大籃荔枝,倒是怔住了。

  還是戚氏最先反應過來,驚呼道:「這麼多荔枝是從哪兒弄來的!」

  喬氏愛吃荔枝,這是身邊親近之人才知道的。江正懋素來寵愛妻子,每年都會花大價錢千里迢迢運些荔枝來。可甭管多快,總歸是要些時日的,而且這荔枝是珍貴水果,除卻一小部分高價賣給有錢人之外,泰半都是送到宮裡去的。所以連喬氏這個自小就極受寵,出嫁後也被夫君嬌寵之人,也沒一下子見過這麼多荔枝。

  瞧著荔枝枝葉蔥綠,大夏天的,正用冰鎮著,滿滿當當的六大籃,每一顆都是個兒飽滿渾圓,新鮮的仿佛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

  這時,喬氏身邊的大丫鬟問梅才過來,朝著喬氏道:「夫人,這六籃荔枝,是宣王府的人剛送來的。那人是宣王身邊的貼身侍從,說是宣王知道夫人愛吃荔枝,恰好得了這六籃,便送與夫品嘗。」

  江妙知道,問梅口中的陸琉的貼身侍從,應當是陸何。

  「恰好」得了這六籃?喬氏覺得就算自己是三歲小孩,也不會信這等鬼話。不過這荔枝是沾得誰的光,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江妙見娘親看自己,便害羞的低下了頭,雙手交纏著,低頭數著自己的手指,嘴角卻忍不住揚起。還算陸琉有些眼力勁兒,不過——她記得自己沒同他提過娘親喜歡吃荔枝啊。

  戚氏嘴角噙笑,美眸彎彎,這才伸手拿了一顆。慢條斯理的剝開紅紅豔豔的外殼,登時露出潔白瑩透、飽滿多汁的果肉來。

  戚氏咬了一口,幾口就將一顆荔枝吃完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而後拿起一顆遞給喬氏,贊道:「真甜啊。大嫂你嘗嘗。今兒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這女婿,簡直是太識趣兒了。

  江妙抬起頭,朝著戚氏笑笑。

  戚氏也沖著小侄女眨了眨眼睛。

  起初江妙見她娘親會拂了陸琉的意,好在她娘親還算給面子,沒退回去,這令江妙放心了些——畢竟也算是個好現象。而且這六大籃荔枝,除卻孝敬喬氏以外,這分量充足,足夠分給其餘兩房。

  所以陸琉這不但是討好她娘親,更是收買整個鎮國公府的節奏啊。

  江妙憋著歡喜勁兒隨喬氏回了屋,畢竟以前陸琉師出無名,只敢打著長公主的幌子,如今倒是可以以自己的名義送禮了。

  一進屋子,江妙便讓問梅問蘭裝了兩盤荔枝,親自給喬氏剝荔枝。

  瞧見自家閨女一雙小手耐心的給她剝荔枝的畫面,喬氏心裡又歎了歎。待那剝完大半顆,那果肉親自送到她嘴邊時,喬氏對上閨女乖巧懂事的眼神。

  她沒張嘴吃。

  江妙眨了眨眼,疑惑道:「娘?」

  喬氏這才有些繃不住了,問道:「……妙妙,你就真的這麼中意那宣王?」

  ***

  而宣王府這頭,陸琉一聽鎮國公府收了荔枝,自然是松了一口氣。他見陸何久久不退下,這才問道:「還有什麼事?」

  陸何上前一步,眉目含笑著雙手奉上,說道:「這是方才江姑娘身邊的寶綠姑娘捎來的。」

  陸琉見是江妙的信,忙起身接過。他走到窗前,將信封打開,慢慢攤開信紙,見上頭用娟秀端正的字寫著:局勢好轉,再接再厲。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6:23 PM

第094章:

  雖然喬氏問得直接,江妙也有些害羞,不過這情況比隻字不提陸琉要好多了。江妙將手裡的荔枝擱下,用帕子擦了擦手,垂眸想了想,說道:「娘,你上回不也挺喜歡陸琉的嗎?」還一個勁兒的誇他呢。那架勢,她還沒見娘親這麼誇過人。

  喬氏認真道:「妙妙,娘的確欣賞宣王,可你也該明白,這欣賞歸欣賞,和選女婿的標準,卻是不一樣的。娘的確同你說過,這婚姻大事,由你自己做主,可這前提是,你選得人,你爹爹和我都同意。你是娘的閨女,你的眼光娘信得過。只是——這宣王的確樣樣都好,可你要記住,宣王府的門第比鎮國公府要高,若是當真嫁過去,日後你在宣王府受了什麼委屈,你爹爹和我也無能為力。」

  竟是怕陸琉負她嗎?

  江妙承認自己有些被感情沖昏了頭腦,自打明白自己對陸琉有意之後,有些事情便不去多想。只想著只要陸琉的表現讓爹娘滿意,這門親事就能順利定下來。江妙反應過來,問道:「娘,那爹爹也是這個意思嗎?」

  喬氏道:「你爹爹當然是為了你好。這幾日他也有些發愁,眼下宣王的表現,的確是令人滿意的,可之後呢?」

  之後?

  江妙沒有回答,只問道:「娘,那你嫁給爹爹前,可有想過有朝一日,爹爹會負你?」

  喬氏哼了一聲,道:「他倒是敢!」

  曉得她爹娘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感情深厚,江妙自然也能理解她娘親的自信。是呀,她爹爹不敢。可夫妻是一輩子的事兒,誰能料到以後會有什麼樣的改變呢?江妙笑吟吟道:「娘這麼想爹爹,就如同女兒也是這麼想陸琉的。娘相信自己的眼光,女兒也是……既是自己的決定,日後陸琉會待我如何,我都不會怨誰的。倘若爹娘選了一個自認為老實敦厚的,將女兒嫁了過去,那日後女兒受了委屈,才會怨爹娘。娘,女兒不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後,陸琉會不會和別的男人一樣,三妻四妾,風流多情,可眼下,女兒是信他的。」

  瞧著閨女臉上沒有半分羞赧,且說出來的這話番,令喬氏怔怔的沉默了許久。也是,就算他們替女兒選了一個老實敦厚的夫婿,也是人心隔肚皮,不知日後會對女兒如何。

  喬氏將自家閨女摟緊了懷裡,抬手撫了撫她的腦袋,欣慰道:「妙妙,你真是長大了。」

  江妙笑笑。她並非長大,只是上輩子經歷過生死,有些事情對於她來說,並沒有這麼重要。嫁人一事,這日子是她過的。只要她覺得開心,想嫁誰就嫁誰。

  現下她和陸琉兩情相悅,男未婚女未嫁,他來求娶,她為什麼不答應?

  江妙扯了扯自家娘親的衣袖,又小聲問道:「娘,那陸琉……」

  喬氏笑著低頭看了閨女害羞的小臉蛋,道:「你放心,你爹爹那裡,娘會去同他講道理的。他是明白人。」

  江妙歡喜不已,抱著喬氏的胳膊,道:「謝謝娘。」

  當天晚上,喬氏就同江正懋說了自己的想法。穿著白綢寢衣的江正懋,剛掀起薄被上榻,一聽這話,陡然一怔,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妙妙的意思?」

  喬氏道:「你閨女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你這個當爹的難道還沒看出來嗎?」

  這個江正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因著閨女一心念著宣王,巴巴的等著他點頭,江正懋對陸琉的成見也深了些。這幾日甭管是上早朝還是去吏部,往昔不熟絡的同僚們,一個個都圍上來,同他說話也就算了,還都笑吟吟的恭喜他。

  ——這門親事分明還沒答應呢!

  江正懋心裡有些氣,說道:「他這提親的架勢,若是咱們不答應,日後也怕是沒人再敢上門提親了。」

  雖是態度良好,卻隱隱有逼婚的架勢,他自然是看出來了。

  江正懋哼哼了一聲。他最討厭逼迫,何況還是閨女的親事上。

  喬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說道:「瞧你,哼哼個什麼勁啊?怎麼,這麼快就擺上岳父的架子了?」

  江正懋低頭看妻子,道:「咱們不是還沒答應嗎?」

  今兒打了一下午的葉子牌,喬氏有些困,現下打了一個哈欠,霎時一雙美眸蒙上了一層霧氣,自顧自的躺了下來,闔眼喃喃道:「反正妾身的意思,和妙妙的意思,國公爺都知道了,下回宣王再來提親,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瞧瞧,這妻子和閨女,都向著外人呢。

  江正懋側身覆了上去,大掌用力一揉,惱道:「一個個的,都翻了天了。」

  十日的光景自然過得極快,一大早,陸琉便穿著妥當去奉國公府接穆老太太。因怕老人家健忘,陸琉昨兒又派人打了招呼。那頭穆老太太瞧著這孩子的猴急樣兒,也是暗自發笑。

  孟氏和陸玲瓏母女倆一大早就在院子裡散步消食。陸玲瓏瞧著自長廊經過,穿著錦衣華服的三叔,忍不住用胳膊肘頂了頂自家娘親,小聲提醒道:「娘,你看——」

  長廊之上的年輕男子,容貌俊美,高大頎長,錦衣華服,倒是難得的正式。

  知曉陸琉欲求娶鎮國公府嫡女江妙之事,先前孟氏也是吃了一驚。因陸琉平日裡不近女色,孟氏還以為他整日忙著處理公事,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半點不上心。未料突然就有成親的打算了。

  顯然,這于陸琉算是好事兒,可于其餘兩房,卻是個壞消息。

  陸玲瓏俏臉紅潤光澤,撅撅嘴道:「娘,你瞧三叔多著急啊。前幾日才剛去過,今兒又去了,那江妙才十三,又不是明兒就被人給娶走了,至於這麼急嗎?」陸玲瓏的語氣有些不滿,蓋因她平時不喜江妙,且這江妙的年紀比她還小上一歲,若是她三叔真的娶了江妙當宣王妃,那她日後還要叫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小姑娘「三嬸嬸」,這也太憋屈了。

  她才不要呢。

  陸玲瓏又道:「平日裡見那江妙不動聲色的,未料竟有這般的難耐,小小年紀,連三叔的魂兒都被她勾走了,整一個狐媚子。」

  孟氏立馬制止,厲聲道:「切記,以後不許再這麼說江妙。」

  這話陸玲瓏倒是不愛聽了,撒嬌不滿道:「娘……」

  孟氏對江妙的印象也是不好的,小時候病怏怏的,若不是看在江妙是鎮國公府的嫡女這身份上,她也不會考慮讓她當自己的兒媳,後來這親事不成,她雖然有些遺憾,可念著日後兒子能娶個健健康康的媳婦兒,她心裡也是寬慰不少。

  至於那陸琉的性子,她也是有所瞭解的,為了這門親事,他三番兩次請動穆老太太,顯然是極為上心的。這架勢,是鐵了心的要娶人家小姑娘了。那鎮國公府的人不傻,這一個送上門的、位高權重的女婿,怎麼可能不答應?

  是以孟氏覺得,上回鎮國公府拒絕,不過是意思意思。今兒再去求親,那鎮國公江正懋和喬氏定然會開開心心的應下來。這麼一來,江妙進門便是遲早的事兒。依著陸琉現在的年紀,怕是待江妙及笄後,就得成親了。成了親,那江妙便是王府的主母,就算她年紀小,可到底身份擺在那兒。

  孟氏對著閨女道:「日後若是見著江妙,你多同她說說話,套套近乎,待日後她進了門,不但是你的三嬸嬸,更是王府的女主人。」雖然孟氏心裡頭是不服氣的,卻也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可陸玲瓏年紀小、脾氣驕,這些年有了一個位高權重的三叔,走出去都是被人奉承的份兒,才不願主動巴結人家呢。她努努嘴想說不願,一側頭看到自家娘親的眼神,便不滿的點頭,敷衍道:「好了,女兒知道了。」

  ***

  有了第一回的驚嚇,江正懋覺著自己應當能泰然處之,可一聽宣王和穆老太太又來了,登時愣住了。算算日子,離上回提親不過十天,竟這麼快就來了?

  可人來了,豈有不見之禮?不過這回老太太沒出面,只是江正懋一人出去談的。

  穆老太太瞧著江正懋一臉冷漠的表情,也是稍稍有些尷尬。畢竟上回還說多些時日讓人家考慮考慮,今兒又巴巴的上門來了。

  可穆老太太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鎮定自若了起來,笑吟吟的同江正懋談了起來。

  江正懋朝著穆老太太身旁的年輕男子看了一眼,眼中一片冷淡,之後對著穆老太太道:「王爺和老夫人的意思,我自然明白。這事兒我也認真考慮過,可是——我那閨女同王爺,各方面都有些懸殊,怕有些不匹配。」他又笑了笑,看著陸琉,「……王爺是人中龍鳳,年輕有為,何愁娶不到更好的姑娘?」

  就算江正懋不願承認,也知道,放眼整個望城,只要陸琉想去,沒有人家是不願意將女兒嫁過去的。

  穆老太太倒是聽出來了——怕是這門親事不成了。

  穆老太太瞧了陸琉一眼,見他面色淡然,可這心裡頭,怕是著急得很吶。穆老太太想了想,才語重心長道:「國公爺這話,我老婆子倒是不同意。你也誇這孩子是人中龍鳳,而我也聽聞江小姑娘知書達理、聰慧得體,這般的郎才女貌,登對的很吶,何來得不匹配一說?若說更好的姑娘……」穆老太太笑了笑,道,「在這孩子的心裡,這世上怕是尋不出比江小姑娘更好的姑娘了。」

  江正懋眉宇清冷,沒說話。

  陸琉這才道:「本王對江姑娘的心意,國公爺不用任何質疑。置於國公爺擔心什麼,此刻開口便是。」

  雖然是放低姿態,有個晚輩的謙遜模樣,可江正懋到底是見慣了朝堂之上高冷寡言的宣王,一時半會兒還真適應不了。

  他道:「王爺身份高貴,若是我將小女許給了王爺,日後怕是受了委屈,我也沒能力替她討回公道。」

  陸琉卻道:「一生時間太長,本王不敢保證什麼。只是國公爺若是信本王,本王自會對江姑娘珍之愛之,她在鎮國公府過得如何,到了宣王府,一樣都不會差。而且,屆時本王在國公爺面前只是女婿,國公爺有任何吩咐和教誨,本王都會一一接受,絕對不會逾越翁婿身份。」

  這意思便是,他不會負妻子,若當真做了什麼錯事,他這個岳父,該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不必忌憚他的身份。

  陸琉又道:「今日姨婆也在,國公爺也知道本王對姨婆敬重有加,這番話由她做見證,國公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江正懋煩得額頭突突直跳,說道:「王爺這般有誠意,我自然欣喜。只是——」他歎了一口氣,表情凝重的看了一眼面前態度誠懇、容貌出色的年輕男子,道,「罷了,今日咱們就談到這兒吧。」

  瞧著江正懋起身,穆老太太眉頭也蹙了蹙,心下歎氣。這孩子這般有誠意,未料還是不成。

  穆老太太抬手拍了拍陸琉的手背,稍作安撫。既然他一心求娶,大不了下回再過來一趟。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他們夠有誠意,總歸能感動人家的。

  饒是陸琉這等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之人,再次受挫,也是不好受的。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可這眉宇間,還是依稀能瞧出幾分失落之感來。

  就在這時,卻聽江正懋道:「時辰不早了,王爺今兒就留下來,用完午膳再走吧。」

  依著江正懋先前的態度和話語,陸琉自然以為親事不成。待一聽這話,登時恍然大悟,眼睛一亮,一張俊臉喜上眉梢,極有禮貌的朝著江正懋拱了拱手,道:「那本王就叨擾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6:25 PM

第095章:

  錦繡塢這頭,江妙一聽自家爹爹留了陸琉吃午膳,便知這親事成了。江妙雀躍不已,想來她的戰略果真沒錯——只要拿下她娘親,她爹爹自然得點頭。江妙正笑盈盈的,一瞧見進來的喬氏,登時露出羞赧之色,聲音清甜的喚道:「娘。」

  喬氏過去,也是一臉的喜色,打趣兒道:「瞧你這樣子,想來是知道了。」

  江妙點點頭,親昵的挽著喬氏的手臂,道:「是許嬤嬤告訴女兒的,說爹爹留陸琉用午膳了。」她抬眸看著喬氏,說道,「娘你放心,就算定了親,離女兒出嫁還早著呢。」

  喬氏卻道:「你不著急,人家可著急。穆老太太提親的時候可是說了,明年就讓你倆成親呢。」也難怪穆老太太這般著急,畢竟陸琉的年紀擺在那兒,都二十有一的人了,這媳婦兒自然得有著落了。換做旁人,怕是連兒子都抱上了。

  江妙卻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雖然想嫁給陸琉,卻也沒想過這麼快,畢竟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沒成親呢,怎麼著也輪不著她呀。不過,瞧著他這般急,她心裡的確挺開心的。嘴上卻道:「才不要呢,什麼時候成親,咱們說了算。」

  這日陸琉留在鎮國公府用午膳,適逢三兄弟在書院,只應付一個岳父,倒是遊刃有餘。陸琉舉止謙遜,身上沒有端半分架子,而江正懋自答應了這門親事之後,對陸琉的態度明顯也好了些。雖是同朝為官,可這般在一道在家中用膳,卻是頭一回。江正懋對閨女太過珍愛,如今就這麼把閨女許了出去,情緒上難免有些波動。

  午膳整整吃了半個多時辰,最後倒是沒吃什麼菜,只一道共飲,二人加起來,統共喝了不少酒。只不過二人的性子都是不顯露山水的,除卻面頰有些泛紅,皆是安安靜靜的,倒是沒表現出太多的醉態。

  午膳過後,喬氏才扶著江正懋回了屋,而陸琉的臉色倒是比江正懋好些,甚有禮貌的拱了拱手,目送江正懋回屋。

  回到屋裡頭,喬氏將江正懋扶到榻上,喚了問梅問蘭準備熱水,親自擰了巾子給夫君擦臉,怨道:「大白天的,怎麼喝這麼多酒?也不讓人家笑話。」

  江正懋素來寡言少語,不過當了爹爹之後,倒是比年輕時候平易近人了些。不過他的溫情,素來只在家人面前顯露。

  江正懋雙眸微醺,抬手執著妻子的手,柔柔喚道:「阿琬……」

  喬氏只當他是醉後胡言,敷衍的應了一聲,欲將手抽出來。哪知男人的力氣太大,牢牢的握著她的手不肯放。喬氏心裡氣惱的很,今兒本是個大喜的日子,卻讓這准女婿看笑話了。得虧人家宣王對她閨女上心,若是沒有這麼足的誠意,他這麼一擺臉色,誰愛搭理他呀。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確是有一定道理的,這不,喬氏越發覺得這准女婿好了。

  江正懋雖然喝多了,和腦子卻是清楚的。平日的宣王高高在上,如今能為了他的閨女,三番兩次伏低做小討好他和妻子,竟做到了這般地步。若是只看上他閨女,以他的能耐,大可讓景惠帝賜婚。他們鎮國公府再怎麼著,也是斷斷不敢抗旨的。可偏生他沒有,而是走正常的程式上門提親,一次不成,來兩次……他明白,若是這回不成,下回他還是會來的。

  照這般的形勢,這宣王,他閨女是嫁定了。既是女婿,他擺擺臉色雖然是人之常情。卻也不能太過,畢竟他想日後閨女嫁過去,能好好的。

  江正懋握著妻子的手覆在臉上,臉上又是欣慰又是不舍,歎息一聲,喃喃道:「……阿琬,也只有你了。」昔日乖巧伶俐的兒女們,如今一個個娶得娶、嫁的嫁,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只有這個枕邊人。

  喬氏也是眼中酸澀。宣王這般有誠意,待定了親,他們又豈能留閨女太久?想著幼時這麼一個瘦瘦弱弱的閨女,如今長大成人了,這金疙瘩,便是別人家的了。喬氏彎唇,俯身靠在自家夫君的懷裡,點頭道:「嗯,還有妾身。」

  因鎮國公答應了親事,陸琉出去的時候,陡然生出一股腳下生風之感。他見陸何過來,忙問道:「可將人送到了?」

  方才陸琉同江正懋一道飲酒,可那穆老太太,卻是要早些送回去了。這廂陸何將穆老太太送回了奉國公府,便匆匆趕過來,瞧著自家王爺一副喝多了的樣子,便知他今兒是高興。陸何頷首答道:「王爺放心,小的已經將老夫人平安送回府了。」

  陸琉道:「那就好。」平日裡不苟言笑之人,今日這俊臉之上的神色也溫和了些,甚至連這嘴角,都下意識的微微翹起。

  走到前院時,陸琉步子一頓,側過頭,看著躲在不遠處的梧桐樹後面的身影,見穿著碧綠襦裙的小姑娘只探出半個小腦袋,便大步走了過去,將她逮了個正著,含笑問道:「怎麼在這兒?」

  江妙憋得慌,便出來瞧瞧,哪知剛好見陸琉要走。她抬眸看著陸琉,見他臉頰微微發紅,一雙眼眸也泛著瀲灩水色,才詫異道:「王爺喝酒了?」不僅喝酒了,而且還喝多了。

  這個時候,陸琉的確想和她分享此刻的好心情,可到底場合不對,在鎮國公府,倒是不敢做出什麼越距的舉止來。他點點頭,音色清潤道:「喝了一些……和你爹爹。」

  江妙擔憂道:「那我爹爹他……可有為難你?」

  陸琉笑笑,道:「你放心,你爹爹很開明。」他又道,「……妙妙,接下來的事情,你不用再擔心。」聘禮他早就準備好了,只要鎮國公府這邊一點頭,他便立馬下聘。

  她爹爹那兒是個大關卡,過了她爹爹這關,她那三個哥哥,也不用太擔心。只是她還是有些怕她爹爹會給陸琉擺臉色,這會兒見陸琉眉眼溫和的,便知他和爹爹聊得還不錯。

  陸琉多看了她幾眼,而後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手,道:「趕緊回去吧。」

  江妙笑笑說好,卻站在原地沒走。陸琉拿她沒轍,將人擁到樹後親了親臉,才轉身走了。

  瞧著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江妙抬手摸了摸滾燙的臉頰,忍不住抿著嘴笑,暗道:這就是她這輩子要嫁的男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6:31 PM

第096章:

  很快就到了下聘的日子。

  先前宣王去鎮國公府提親,已然驚動了整個望城,是以這門親事成了,也並未出乎人的意料。只是今兒宣王府浩浩蕩蕩去鎮國公府下聘,這聲勢還是令人咂舌。而鎮國公府本就是望城大戶,如今唯一的嫡女嫁于宣王為妻,這地位自然跟著抬高了一截。只是這等福分,旁人只有羨慕的份兒。

  喬氏瞧著送進門來的一箱箱聘禮,臉上洋溢不住愉悅的心情,暗道這女婿果真有誠意。

  至於江妙,上輩子也經歷過這種事兒。可那時她和陸行舟定親,她心裡沒多大感覺,甚是連姑娘家要出嫁的喜悅,也是沒有的。那時候她病怏怏的,其實根本就不想嫁人,省得拖累人,可她知道爹娘的擔憂——爹娘希望她嫁個老實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而且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

  可現下不一樣,她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定親呢。

  今兒也算是江妙的大日子。她特意穿了一身石榴紅銀絲牡丹團花褙子,嬌美的臉頰,兩側還有些嬰兒肥,卻已經有了情竇初開的少女風韻了。

  江妙紅著臉,乖巧的站在自家娘親的身邊。

  戚氏也為侄女感到高興,笑笑道:「到底是王府,可真氣派。咱們妙妙真是好福氣。」戚氏覺得那宣王一表人才,脾氣又好,瞧著架勢,也是個會心疼人的。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的小侄女。

  馮氏心下雖然不滿,可面上還是跟著附和,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道:「可不是嘛,日後咱們妙妙可就是王妃了。」

  宣王手握重權,能嫁給他當王妃,的確是一樁喜事兒。馮氏雖然想摻和,但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還是希望侄兒能夠想開些。漂亮的姑娘哪裡沒有,何必一直守著這個?同宣王搶媳婦兒,那是瘋了不成?馮氏覺得,她那個侄兒雖然風流,卻也不是個傻的,應當曉得知難而退,不會再胡來。

  江妙嘴角翹翹,發覺三個哥哥不在,走進裡屋,瞅了瞅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的三個哥哥。她大哥最好哄了,倒是不需她說些什麼,反正她大嫂也是很贊同這門親事的,至於她二哥和三哥嘛……這幾日最難受的就是她三哥了。

  她忙過去,朝著江承諺甜甜道:「三哥……」

  江承諺努努嘴。沒說話。那日他們一下學,剛回府就聽到了宣王又來提親的消息,原先還想著爹爹同他們一樣立場堅定,斷斷不會答應的,自然也沒多少驚訝,沒想到那日竟留陸琉吃午膳了。這是什麼意思,三兄弟最是明白不過了。

  就這般將他們的寶貝妹妹許出去了,半點沒有問過他們的意思,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他們才不肯!

  江妙又耐心哄道:「三哥,好三哥……」

  這會兒喬氏倒是進來了,瞧著江承諺這擺譜的樣兒,嘟囔道:「德性,妙妙不用理你三哥。」

  江承諺眉頭直接皺成川字,委屈道:「爹,娘,你們太過分了,居然趁著怎麼仨不在的時候同意了這門親事。娘,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那宣王是個狼子野心的,先前對咱們客客氣氣的,不過就是為了娶妙妙。我覺得咱們妙妙能嫁一個比他好、比他老實的,反正他……我不放心。」說著,江承諺鼓了鼓腮幫子,一副說什麼都沒法接受這個妹夫的架勢。

  喬氏覺得自己簡直將兒子給寵壞了,忙上前擰了一下江承諺的耳朵,聽著他嗷嗷直叫,喬氏才道:「你對人家有偏見也就罷了,這門親事已經定下來了,我和你爹爹都滿意。你當著你妹妹的面兒說這些,有你這麼當哥哥的嗎?」她見兒子還要還嘴,便低聲道,「……你以為你和萱表妹能順順利利定下來,被風光的賜婚,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

  江承諺怔住,一時語塞,待明白自家娘親的意思之後,仍舊嘴硬道:「可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妹妹換啊……」

  喬氏冷哼一聲,道:「你倒是有資格換?人家還不稀罕呢,我可告訴你,日後見著你那妹夫,態度好些,別瞧著人家老實就欺負人家。」

  江承諺癟癟嘴,暗道:那傢伙哪裡老實了?

  可心裡卻有些不滿,他妹妹還沒嫁過去呢?娘就這麼護著陸琉來了?

  只是江承諺也是明事理的。他不滿的原因,不過是因為那日的事情沒同他們仨說就答應了。他們疼妹妹,爹娘也疼妹妹,答應這門親事,自然是為了妹妹好。

  喬氏出去後,江承諺才抬眸看著面前安靜站著沒說話的妹妹,暗暗責怪自己剛才的話太過分了。他這麼說妹夫,妹妹心裡肯定不好受。

  呸呸呸,他瞎叫什麼妹夫。

  江承諺眉頭一擰,對著自家妹妹柔聲哄道:「妙妙,你三哥我只是一時氣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其實……」他略略低頭,歎氣道,「你自己覺得好就好。」

  江妙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三哥的耳朵,乖巧道:「三哥別生氣,若是三哥不喜歡,我就不嫁了。」

  江承諺抬眸,順口道:「好啊,那咱就不嫁了。」

  啊?江妙怔了怔,傻愣愣的看著自家三哥。真不嫁啊?

  這是江承諺才開懷大笑,輕輕捏了捏妹妹的臉頰,笑盈盈道:「逗你呢。」

  真淘氣。江妙笑得眉眼彎彎。

  坐在旁邊的江承讓,看著自家寶貝妹妹,心下也是一番唏噓,這不過定親,他們三兄弟就一個個更丟了魂似的,若是出嫁了,還不知道是如何的場景呢。想著這兒,江承讓側頭,伸手瞧瞧的捏住了邊上妻子的小手。

  宋鸞臉頰微紅,羞赧的沖著他笑了笑。她原先以為,鎮國公府和甯遠侯府一樣,規矩多,嫁過去,怕是要過得拘謹些。未料婆婆小姑子都待她極友善,夫君更是不必說了,對她視若珍寶。這廂看著兄妹感情極好的四人,宋鸞也有些羨慕,原來大戶人家的兄妹,並非都是一個個人心隔肚皮互相算計的。

  這麼一來,素來矜持的宋鸞,也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家夫君的手。能嫁給他,何嘗不是她的福氣?

  至於一直不說話的江承讓,除卻捨不得寶貝妹妹之外,也有些想念自己的未婚妻子。那小姑娘,和自己定親的時候,是不是和他妹妹此刻這般歡喜。

  定了親的姑娘,自然就不好出府了。

  因江妙日後要進的是王府,且一進去就是主持中饋的主母,是以喬氏要教閨女的東西太多了。雖說江妙前頭有兩個親哥哥還沒成親,可三兄弟是一般年紀,都定親了,這媳婦兒怕是這兩年就得娶進來。若是順利,今年年底,江承許就能娶媳婦兒了,那麼明年上半年,江承諺的親事也就快了。

  這麼一來,若是宣王府那邊著急的話,怕是明年下半年,閨女就能出嫁了。

  滿打滿算,頂多不過一年的時間。

  這不算還好,一算喬氏當真有些捨不得。可捨不得又能如何?都答應了,早成親晚成親不都一樣,且宣王這般的年紀,再拖個兩三年,子嗣上也是說不過去的。正是年輕男子最血氣方剛的年紀,喬氏還真擔心,時間久了,一些狂蜂浪蝶都圍上去了,畢竟宣王府,哪個不想進?

  江妙一整日都安排的滿滿當當的,每日累得倒頭就睡,倒是略微消瘦了些。

  就這麼一直到了九月中旬,江妙都沒再同陸琉見過面。

  這一個多月,江妙還是忙裡抽空給陸琉縫了一件墨綠色繡竹紋袍子。她自認為針線活還過得去,之前不好給他做什麼,如今他是她的未婚夫,她給他做身袍子,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她想親手交給陸琉,看他的反應,這些日子沒法出府,她便一直沒機會將這外袍給送出去。

  直到這一日,霍璿來信兒,讓她進宮陪她說說話。

  說起來,她這段日子太忙,倒是沒機會進宮。雖然先前她和霍璿說過自己不喜歡霍硯,可轉眼和陸琉定了親,她面對霍璿時,還是有些尷尬的。只是——霍璿這麼聰明,何嘗不會想到這一點?既然她約了,那她沒有理由不去。

  江妙將這事兒同喬氏說了,喬氏倒是沒有什麼不滿。畢竟朱氏是朱氏,霍璿是霍璿,喬氏對霍璿,還是打從心底裡喜歡的。

  次日江妙就進了宮。

  霍璿貴為皇后,自然住在坤和宮。宮婢將江妙領進去,江妙瞧著坐在主位之上,穿著華麗鳳袍、頭戴鳳冠的美貌女子,才怔了怔,上前行禮道:「臣女見過皇后娘娘。」

  霍璿倒是笑笑,親自走了過去,執起江妙的手,道:「你同本宮客氣什麼,來,過來一道坐。」霍璿拉著她一道坐在綢榻上,她含笑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道,「……瘦了些。定親了,這段日子,你娘親肯定逼著你學各種規矩吧。」

  江妙抬眸,見霍璿笑得坦坦蕩蕩,她心裡都是自在了些,點頭道:「嗯。」她見霍璿面色紅潤,這氣色倒是好,才微笑道,「皇后娘娘倒是豐腴了些,氣色真好。」而且眉宇間也有了少婦的嫵媚。

  霍璿打趣兒道:「整日待在皇宮裡,除卻給母后請安,便是在坤和宮的院子裡修剪花枝,澆澆水,能不胖嗎?」

  江妙心道:其實這也挺好的。不過,待明年衛寶鈴進了宮,怕是沒這麼安靜的日子過了。這麼一來,江妙便覺著,若是衛寶鈴不進宮,霍璿和景惠帝相敬如賓,倒也不錯。

  霍璿見她面色拘謹,便知二人除了身份的原因外,還因為別的。她想了想,直言道:「妙妙,其實你不用心存愧疚的。說實話,宣王的確比我哥哥強多了,他既對你鍾情,日後定然會好好待你。就算你當不了我的嫂子,咱們也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對不對?」

  說開了,倒是比互相揣測好多了,江妙點頭笑笑道:「嗯。」

  之後霍璿同她說了一會兒話,談得不過是這段日子她在宮裡的過得如何如何。那景惠帝對霍璿還不錯,在外人看來,這帝后二人,也算是新婚燕爾,甚是甜蜜。只是江妙看得出來,霍璿談起景惠帝的時候,並未露出妻子對於夫君的嬌羞,想來霍璿太理智,就算成了夫妻,也是打從心底裡不喜歡景惠帝的。

  臨走前,霍璿還拉著江妙道:「你可得記著了,一定得抽空進來看我。」她將準備好的腰牌塞到了江妙的手裡,「這個你拿著,下回你若是要進宮,有了這個,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江妙沒拒絕,將要腰牌收下,道:「成,若是我有空,一定過來瞧瞧你,還給你帶你最愛吃的果脯。」

  見她應下了,霍璿才依依不捨的目送她遠去。

  江妙將腰牌給了寶巾收好,寶綠道:「姑娘,皇后娘娘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架子,待姑娘真好。」寶綠笑容洋溢,開心的很。能不開心嗎?她家姑娘日後是宣王妃,如今又和皇后娘娘親如姐妹,怕是放眼整個望城,都不敢有人欺負她家姑娘了。她們當下人的,也跟著長臉啊。

  今兒見著霍璿,江妙的確是開心的。只是路過長廊時,江妙見迎面走來的碧衣姑娘,臉上的笑容才淡了淡,道:「薇姐姐。」

  面前這位穿碧色淩霄花襦裙,梳著隨雲髻,清麗端莊的姑娘,便是平津侯二房嫡女霍薇。霍薇見著江妙,也有些驚訝,待想著江妙已同宣王定了親,便很難在對她露出笑容來。說是嫉妒,自然是有的,可最多的,是羨慕。

  霍薇多看了一眼,而後稍稍斂睫,表情有些疏離,道:「江妹妹。」

  霍薇對她態度冷淡,江妙自然知道為何。她道:「薇姐姐是去看皇后娘娘嗎?」

  霍薇道:「嗯。江妹妹剛從坤和宮那邊過來吧。」見江妙點頭,霍薇又客客氣氣道,「那我就不送江妹妹了,先過去了。」說著,瞧她身子盈盈一福,步態從容的走了過去。

  江妙倒是沒抬放在心上。若是愛慕陸琉的每個姑娘,她都要記在心裡頭,想著法子應付,那她豈不是要累死了?上輩子霍薇為了陸琉遲遲未嫁,那是因為陸琉也一直未娶,尚能抱著希望。如今陸琉已經和她定親了,便和上輩子不一樣了。想來這霍薇的親事,也會有所改變。

  不過想著幼時霍薇待她關愛有加,江妙心裡頭若說沒有半點不舒坦,便是騙人的。可她也不會大大方方把自己喜歡的男人讓出去。陸琉是她的,這輩子是,她希望下輩子也是。她就是小氣,誰給不給碰。

  江妙剛回了鎮國公府,長公主那兒便來了信,請她五日後一道去西山狩獵。

  皇家每年都有狩獵比賽,一些皇親國戚、達官顯貴都回去。收到了信兒,江妙在羅漢床上滾了兩圈,將提陸琉縫製好的外袍拿了出來,捧在懷裡嗅了嗅。

  想到那日陸琉肯定會去,便沖著寶巾道:「……你去給長公主回話,我去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6:38 PM

第097章:

  北山宜踏青,西山宜狩獵。

  五日後,鎮國公府的馬車便跟在浩浩蕩蕩的隊伍後,一道隨景惠帝去西山狩獵。

  跟著前去的,自然不單單是江妙一人,還有江承讓三兄弟。原本宋鸞也要去的,可因臨時身子不適,便乾脆留在府中,沒有同行。這會兒江妙坐在馬車內,撩起簾子看著邊上騎在馬兒上英姿勃發的哥哥們,一時心情大好。

  不過——

  這回有哥哥們同行,她怕是沒什麼機會同陸琉接觸了。可是那袍子,她想親手送給他。

  想到這裡,江妙倒是覺得有些可惜。不過說起來,這回狩獵也是一個機會,讓哥哥們多瞭解瞭解陸琉。特別是她三哥,對陸琉的成見很深呢。

  因要合群,鎮國公府的馬車自然行得慢了些,江妙悠閒的看了一會兒沿途的景致,之後覺得無趣,便隨手拿起帶來的遊記翻了翻。不過這會兒她壓根兒就看不下去,不消片刻,便抱著書籍靠在身後的藍底白牡丹宮錦靠枕上睡著了。

  馬車內的寶巾和寶綠,瞧著自家姑娘睡得香甜,遂笑吟吟的相視一笑。寶巾小心翼翼將江妙懷裡的書籍抽了出來,而後輕輕抖開一旁擱著的毯子,替自家姑娘蓋上。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隊伍才到了西山。

  江妙踩著馬凳,被江承諺扶下了馬車。

  西山這邊,早有侍衛持著矛槍層層把手,至於帳篷,景惠帝也早就派人過來這兒紮營。不遠處那個被小帳篷包圍著的、明黃色的大帳篷,便是帝后臨時住處。至於像鎮國公府這種有頭有臉的人家,這帳篷的規格也不會太寒磣。只是條件使然,自然沒法同自家府上相比。

  江妙隨三個哥哥一道去自家的敞篷處,快要到時,瞧見不遠處走來的男人,才眼眸一亮,嫣然一笑。

  三兄弟自然也看見了。

  除卻有些小孩子氣的江承諺,其餘的兩位皆上前行禮:「王爺。」

  今兒陸琉不似往常那般錦衣華服,而是穿著一身便利的玄色騎馬裝,越發顯得精神奕奕,俊美無雙。他態度溫和,道:「三位江公子不必多禮。這兒得住上幾日,若是有什麼地方需要本王,派人帶個話就成。」說著,他朝著宣王府的帳篷處指了指。

  江承諺抬眸看了看,瞧著眼前這位獻殷勤的准妹夫,不由得蹙了蹙眉。依著他的身份,帳篷理當紮在景惠帝旁邊,可這回竟離他們鎮國公府的這般近。江承諺雖然看出了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臨行前他娘親特別交代過:人家客氣,不許蹬鼻子上臉。江承諺也是委屈,說得好像他半點都不懂事似的。

  他撇撇嘴,道:「那就多謝王爺了。」

  陸琉朝著江承諺這邊看來,道:「小事而已。」這才仿佛是剛剛瞧見江承諺身後的小姑娘一般,溫和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先前分明那般親近過,如今多日未見,單單是四目相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江妙也覺得自己矯情,可定了親,好像的確有些不一樣了。她嘴角一翹,略略垂了眼。

  因適才江妙在馬車上睡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休息得當,臉頰還有些紅撲撲的,她本就年輕,此刻水嫩的猶如夏日剛剛從翠綠樹枝上摘下的蜜桃,鮮嫩的令人想狠狠咬上一口,讓甜美的汁水肆意迸濺。

  小姑娘濃密纖長的眼睫覆下,像兩把小扇子似的,稍稍遮住了水色瀲灩的眼波。且今日她是精心打扮的,身上穿著比平日利索的淺粉繡竹葉梅花領褙子,手腕處系著同色的衣帶,這般俏麗活潑的打扮,使得她越發的明媚惹眼。

  江承讓將右手虛虛握成拳,置於嘴邊,輕輕咳了一聲。

  陸琉這才回神,道:「那本王先去忙了。」

  一聽他走了,江妙才抬起眼,巴巴的望著他的背影,眼神有些遺憾。這副小模樣,要多不爭氣就有多不爭氣。之後卻被江承諺在她額頭輕輕彈了一下,道:「有什麼好看的?有你三哥我好看嗎?」

  江妙吃痛捂著額頭,努努嘴,心道陸琉的確生得好看啊。不過嘴上卻得說著討好三哥的話,彎著眼眸,諂媚道:「自然是三哥最好看了。」

  她若是說了陸琉好看,下回三哥瞧見陸琉,還不給陸琉擺臉色看吶。這麼一來,江妙越發覺得自己這位未婚夫君太過可憐,應付完她難伺候的爹爹還不夠,完了還得伺候這三個小的。

  皆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自有它的道理在。

  果然,江承諺滿意的環著雙臂,得意的笑了笑。

  江妙簡直拿這位幼稚的三哥沒轍。

  江妙進了自己的帳篷休息,寶綠過來道:「姑娘,方才薛姑娘身邊的丫鬟同奴婢說,薛姑娘待會兒就過來。」薛今月日後是長公主的小姑子,這回一道受邀前來,自然不是件稀奇的事兒。她點點頭,朝著寶綠道,「嗯,我知道了。那你多準備些今月愛吃的點心。」

  寶綠曉得薛今月的口味,聽言點點頭,這才下去準備了。

  江妙瞧著帳篷內的一應區全,雖然沒法同府中相提並論,卻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很滿意。她趴在榻上休息了片刻,待寶綠的糕點都準備好了,見薛今月還未過來,倒是奇怪了,遂起身對著寶綠道:「你過去瞧瞧吧。」

  這廂薛今月自派了丫鬟傳話後,沒有多加磨蹭,立馬朝著鎮國公府的帳篷走去。

  只是她曉得會遇見江承許,越發注重自己的穿著儀態,心下自然又是緊張又有些期盼。奈何她剛踏進鎮國公府帳篷所在地,經過一處帳篷,便見裡頭突然伸出一隻手來,牢牢的捂住了她嘴,而後一手攬著她的腰,直接將她拖了進去。

  薛今月膽子小,一時沒想這麼多,都快嚇哭了。反應過來後,便是下狠嘴朝著捂在她臉上的大手咬去,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卻聽頭頂傳來一個聲音:「……是我。」

  嗯?薛今月泫然欲泣,表情倏然一頓,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後被身後的男人轉過身去。她抬眸看著他,沒有驚喜,只哭嚷著怨道:「二表哥,你……」她想說不想理他了,可到底狠不下心,只氣鼓鼓的準備出去。可男人的手臂牢牢的錮著她,說什麼都不肯放她走。

  薛今月急了,小聲嘟囔道,「我丫鬟還在外頭呢?」

  江承許看著她的眼睛,低聲道:「這不是沒進來嗎?」

  聽了他的話,薛今月登時明白了,心裡生氣,卻膽小不敢罵他,只能委屈道:「二表哥嚇著我了……」她雖比江妙年紀略大些,可這膽子卻是幾個小姑娘中最小的,也是最單純天真的,這會兒眼眶紅紅的,像只受了驚的兔兒,怪招人心疼的。

  江承許素來冷漠,可面對自己喜歡的姑娘,還是心軟的。他湊下去親親她的眼睛,見她要躲開,便眉頭一擰,下意識托著她的後腦勺,狠狠的親她。只是到底還是不夠狠心,見她委屈的嗚咽,親吻的動作自然也放溫和了些,到了最後,原是受驚抵抗的小姑娘,也因為他的溫柔,下意識的抬手環著男人的身體,抬頭迎合。

  薛今月羞得臉頰滾燙,小聲提醒道:「妙妙在等我了。」

  江承許「嗯」了一聲,而後輕輕啄了一下被他吻得微腫的唇瓣,抵著她的額頭。薛今月一雙泛著水色的眼兒怯怯的略略一抬,待對上男人幽沉的黑眸,登時羞赧一斂。依著前幾回,她曉得二表哥喜歡她乖乖聽話,便沒有怎麼反抗。果然,她乖了,他就是鬆手了。

  薛今月低頭,看著身上被揉的皺巴巴的衣裳,胸口處也……她臉頰紅得幾欲滴血,越發覺得他得寸進尺了起來。可偏生他有這麼多歪理,將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就仗著她笨嘛。

  薛今月是個不記仇的,見他幫自己整理衣裳,心裡便沒有這麼惱他了,待他的手碰到她胸口處的衣裳作勢欲整理,才忙退了兩步,弱弱道:「我,我自己來。」這地方,可不許再讓他碰了!

  整理好了,便逃一般的跑了出去,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連自己貼身丫鬟的臉都不敢看了,臉頰通紅的進了江妙的帳篷。

  江妙還讓寶綠去瞧瞧呢,未料她過來了。她趕忙起身,招呼她過來坐,走近些,見薛今月臉頰紅紅的,嘴唇也有些微腫。江妙並非是個無知的小姑娘,且她自己也經歷過,自然曉得這是怎麼回事,遂悄悄湊過去,小聲問道:「你……見過我二哥了?」

  薛今月一怔,之後才委屈道:「我再也不要理他了。」見江妙捂嘴直笑,她越發覺得羞赧,「你和你二哥一樣壞,就會欺負我。」

  她哪敢啊?江妙也不笑話她了。反正二人都快成親了。他二哥一直沒機會同今月見面,這回終於見著了,難保有些激動。不過幸虧她一做完壞事就來找她了,頂著這麼一張臉,傻子都看得出來發生了什麼。

  江妙忙讓寶綠準備熱水,讓薛今月洗了臉,再重新上妝,只是這唇瓣的顏色比先前略深了些,江妙便給她抹了淡些的口脂,瞧著水水嫩嫩的,倒是看不出端倪來。

  收拾完了,江妙同薛今月才一道出去走走。

  卻見喬元寶也來了。

  江妙細細一瞧,覺著她這位胖表弟仿佛比之前顯得更珠圓玉潤些了,暗道:再這樣胖下去可不成吶。

  可喬元寶卻不自知。先前他不喜歡皇宮,也不喜歡進宮和瑞王玩兒,可瑞王宮殿裡的廚房,做出的糕點太好吃,喬元寶是個嘴饞的,一來二去,便也挺喜歡進宮去玩兒的。今日來西山狩獵,瑞王自然要來的,他來之前,習慣性跑了一回喬府,叫上了喬元寶。喬元寶覺著有趣,才勉強點頭跟著來。

  江妙同薛今月朝著喬元寶身旁的瑞王行了禮。

  不過這位素來囂張跋扈的瑞王殿下,如今卻異常的平易近人,跟著喬元寶甜甜的喊道:「江姐姐,薛姐姐。」

  薛今月只聽說過瑞王脾氣不好,是個混世小魔王,可這回瞧著,這位眉目清朗的小少年,雖然身在皇家,卻活潑可愛、笑容燦爛,委實招人喜歡。又見瑞王從拴在腰上的錦袋中拿出一塊棗泥糕給她,便笑笑接過。

  心道:傳言果真不能信,隨身帶糕點的小少年,能乖張到哪裡去啊?

  喬元寶對著江妙道:「小表姐,阿惇答應我,這回要送一隻小鹿給我。等元寶也有了小鹿,就不用羨慕小表姐了。」因為有小鹿,他才肯來的。

  江妙一時倒是沒有反應過來,之後才知道她胖表弟口中的「阿惇」就是面前的瑞王,陸惇正是瑞王的大名呀。未料兩人的關係當真是如兄弟般。江妙也為胖表弟感到高興,畢竟她胖表弟身邊沒有真心的朋友,要不然從小到大也不會一直纏著她。

  卻見瑞王道:「你要是喜歡,我送你一隻大老虎也成。」

  大老虎。喬元寶轉了轉水亮亮的大眼睛,以前他喜歡大老虎,可現在他喜歡小表姐家養的小鹿啊。他板著臉道:「不,我就要小鹿。」

  瑞王半點未生氣,笑眯眯道:「好,小鹿就小鹿。我堂兄可厲害了,我待會兒同他說,讓他給你弄只小鹿來。」

  喬元寶這才眉眼含笑。

  不遠處正出帳篷散步的衛寶鈴,看著前頭有說有笑的四人,倒是微微眯了眯眼。

  衛寶鈴身邊,穿著碧色襦裙,眉宇驕縱的小姑娘,則是陸玲瓏。陸玲瓏順著衛寶鈴的目光一瞧,這才輕輕「嗤」了一聲,道:「寶鈴,你瞧,這江妙可真厲害。不但同我三叔定了親,和瑞王的關係也這麼好。」

  江妙和宣王定親一事,衛寶鈴也驚訝了許久。可她依稀記得小時候,宣王的確待江妙有些特殊。可那時候江妙還是個小女娃啊,生得又胖,根本不及她半分可愛聰慧。

  她本就討厭江妙,又因江妙和霍璿的關係好,她更加是喜歡不起來的。可眼下,一個成了皇后,一個即將要成為宣王妃,而她卻……

  衛寶鈴神色暗淡了些。

  宮裡頭的事兒,她也是知道一些的。表哥待霍璿極好,據說是相敬如賓,恩愛甜蜜。一想到她表哥和霍璿同床共枕,她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而她表哥已經很久沒來找過她了,這會西山狩獵是個好機會,他這麼喜歡她,肯定會來找她的。

  這般想著,衛寶鈴朝著不遠處華貴精緻、重兵把守的帝后帳篷瞧了瞧。

  陸玲瓏說這話,是想讓衛寶鈴跟著附和她,未料她竟像個啞巴似的,當真是無趣。陸玲瓏撇撇嘴,見她朝著帝后帳篷看,心下便哼哼道:平日裡囂張個什麼勁兒呢,眼下皇上新婚燕爾,哪有工夫看你這張如喪考妣的臉啊?

  西山狩獵的頭一日,倒是沒什麼活動,見過了景惠帝和皇后之後,便各自回帳篷休息,好好準備,等明日大幹一場。

  晚上江妙睡在榻上,因在外頭,饒是寢衣,也穿得嚴嚴實實的。她和陸琉兩月未見,依著陸琉的性子,今晚興許會過來找她。雖然江妙知道這樣不好,可到底太想他,也就顧不上禮數不禮數的了。她特意穿了一身自己最喜歡的寢衣,洗得香噴噴的,窩在榻上,未料二更都過了,陸琉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江妙心下懊惱不已。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傻乎乎的,就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心有靈犀,奈何她喜歡的,卻是個榆木疙瘩,半點不解風情。

  江妙蹙眉,歎了一口氣。

  外頭睡著的寶巾倒是進來了,小聲問道:「姑娘還沒睡呢?可要喝水?」

  江妙要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一股腦兒將心裡頭的怒火澆熄,然後將錦被一扯,蓋過腦袋,倒頭就睡。

  次日早晨,外頭早就熱熱鬧鬧的。年輕的小姑娘自然是朝氣蓬勃,就算昨夜睡得遲了些,今早起來照樣神清氣爽、面色紅潤。洗漱梳妝後,江妙才出去用早膳。

  丫鬟們將早膳早就準備好了,都是江妙平日愛吃的。

  寶綠笑盈盈道:「姑娘,這是宣王剛才派人送來的,據說是今天早晨才剛打的野味兒。」

  江妙瞅了瞅面前這盤外酥裡嫩的兔子肉,有些饞,可心裡卻氣著呢,口是心非道:「大清早的,誰要吃這麼油膩膩的?」

  咦?寶綠笑容一斂,瞅瞅自家姑娘的臉色,昨兒見著宣王,還一副害羞的模樣呢,怎麼今兒就惱上了。她想不通,卻也不想讓自家姑娘生氣,便伸手去端,道:「那奴婢就拿下去了。」

  「……別。」見寶綠真的作勢要去端,江妙才立馬制止,不舍道,「放著吧。」這麼早出去獵來的,怕是昨夜沒睡多久吧。若是不吃,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思?

  這麼一來,江妙便拿著筷子夾了一塊,只覺得這兔肉鮮香爽嫩,油滋滋的,美味極了,自是忍不住大快朵頤,吃的小嘴油亮。

  ***

  衛寶鈴打扮妥當坐在帳篷內,瞧丫鬟琵琶進來,才急急問道:「表哥怎麼說?」

  琵琶面露難色,支支吾吾道:「姑娘,皇上說……說他不方便過來。還讓姑娘日後別再捎信,這樣對姑娘的名聲不好。皇上還說,她一有時間,就會過來找姑娘的。」

  衛寶鈴臉色一僵,氣得死死的咬著唇。他不肯來。

  以前只要她想他了,不管政務再如何的繁忙,他都會過來的。除卻生氣之外,衛寶鈴心裡更是擔憂。離她入宮還有小半年的時間,若是這小半年之內,表哥被霍璿勾了去,那她該如何是好?不成,她得想想法子。

  衛寶鈴整理好情緒,重新梳妝一番。這才出了帳篷。

  見身旁有不少人發出讚歎聲,衛寶鈴還以為是因為她,不由得紅了紅臉,嘴角也翹了翹,腰杆也挺直了些。

  之後才知不是。

  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見不遠處的草地上,騎著馬兒的明媚少女,穿著一身棗紅色的騎馬裝,腰間系著摻金珠線穗子宮絛,一頭烏髮高高挽起,用圓潤飽滿光澤熠熠的珍珠發冠固定著。少女笑容甜美,眉眼如畫,嫩生生的臉頰膚若凝脂,且騎術熟練,當真是個俏麗活潑的小美人兒。

  見這少女的身後,並排跟著三個樣貌俊美、有七八分像的年輕男子。

  這般養眼的畫面,也難怪眾人挪不開眼了。

  光彩被人奪走,衛寶鈴花容失色,登時就笑不出來了。

  而江妙這會兒踩著鹿皮小靴,對著身後的三個哥哥道:「大哥二哥三哥,你們自己去林子裡狩獵啊,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江承諺溜著馬兒慢悠悠走到妹妹的身旁,道:「不成。娘說過了,讓我們仨好好守著你。」

  江妙心下嘀咕:她娘親的確交代過,卻也沒讓他們寸步不離啊。

  可她也不敢再說什麼。

  跟著就跟著吧,反正……就算不跟著,陸琉也不會來找她。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6:44 PM

第098章:

  果真,因她三個哥哥看得嚴,一直到了狩獵的最後一晚,她都沒機會同陸琉說上話。因是最後一晚,外頭自然熱鬧了些。小姑娘們圍成一圈說著話,貴族子弟們也各自圍成圈,在不遠處圍著篝火烤著野味兒。

  江妙同薛今月,還有三兄弟,及喬元寶和瑞王,圍成圈坐著吃烤肉。

  喬元寶得了一頭小鹿,正開心著呢,同瑞王二人一道喂著小鹿吃草。

  江承許性子安靜,可無論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這會兒烤著肥美的野兔。倆小姑娘瞧著被烤的香噴噴的滋作響的烤肉,饞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江承許看了一眼,目光多了幾分柔情,淡淡道:「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一時薛今月看江承許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崇拜。

  江承許自然是注意到了,卻沒多看她,只嘴角稍稍一彎,安安靜靜的給這倆饞嘴的小姑娘烤兔子肉。

  這時,長公主才過來,嚷嚷道:「這烤肉可真香啊,本宮可以坐這兒嗎?」

  見是長公主,眾人起身便要行禮。長公主揮揮手,甚是隨意道:「不必多禮,反正咱們日後都是一家人。」她俏皮的眨眨眼,道,「不介意吧?」

  江承讓客氣道:「自然不介意,長公主不嫌棄就好。」

  長公主笑著點頭,才沖著身後之人道:「堂兄,趕緊過來。」

  一聽是陸琉,原是蔫蔫兒的江妙才下意識抬起了眼,明亮的大眼睛看著過來的陸琉。見陸琉緩步過來,忍不住暗暗竊喜。

  陸琉倒是客氣,拱了拱手,略略掀袍,在江承諺的身旁坐了下來。他見江承諺繃著臉撥弄著烤架上的半隻羊,道:「要不本王來吧?」

  江承諺正好覺得無趣,瞧著陸琉喜歡,乾脆將活兒扔給了他:「成,那就麻煩王爺了。」他愛做,那就讓他做好了。

  江妙原以為,像陸琉這種養尊處優的王爺,就算是烤肉,也不需要他親自動手,想來是不擅長這個的。可接下來,她見他動作熟稔,這羊肉被他烤得香噴噴的,受熱均勻,金黃酥脆,竟比她三哥烤得還要香。

  一時江妙也像方才今月看她二哥時的那般,眼眸晶亮、滿是崇拜的看著這個男人。

  烤完了,陸琉便挨個兒分給大家。

  因著今日的氣氛,江妙倒是半分沒有拘謹。羊肉最好吃的部分便是羊腩,羊腩皮爽而酥,肉肥味美,嫩而不膩,吃了一會兒,江妙便吃得小嘴油亮,肚子鼓鼓的。

  男人們吃著羊肉喝著烈酒,小姑娘們嚷嚷著也想喝,可這會兒四個男人倒是統一了戰線,不許姑娘家喝酒,只讓丫鬟端了熱羊奶來。

  江妙喝著熱羊奶,雖然不滿,可見陸琉和她哥哥們又說又笑,心下卻是寬慰了許多。像是感應到她似的,陸琉忽然就看了她一眼。

  被逮了個正著,江妙略微低頭,繼續喝羊奶。

  陸琉見小姑娘乖巧的喝著羊奶,嘴巴邊沿一圈白白的,越瞧越可愛,喝完了,伸出小舌頭添了一圈,更是無意識勾得他眼眸一深,急忙錯開眼來。

  最後一日最是盡興,江妙回帳篷後,便累得不行了。半夜迷迷糊糊的,江妙睜開眼,看著榻邊黑漆漆的人影,這才嚇了一跳。她攥緊被子,睡眼惺忪的嘟囔道:「你……怎麼來了?」

  陸琉挨著她的身子坐下,道:「這幾日沒機會來看你,若是今晚再不來,怕是又得兩個月見不著了。」

  還說呢。江妙的確想他,大方的將身子挪進去一些。

  這意思是最明白不過了。陸琉不傻,怔了怔,就忙脫了靴上去。他伸手要抱她,卻被她躲過去了。

  江妙道:「就坐著說說話,不許胡來。」

  陸琉笑笑,從身後拿出一個酒囊來。江妙好奇的眨眨眼,而後興奮的拿了過來,打開塞子聞了聞。這酒極烈,怪不得方才哥哥們和陸琉都不肯給她喝了。怎麼這會兒……她疑惑的看他,卻聽陸琉道,「只能嘗一小口。」

  好嘛,一口就一口。

  「嗯。」江妙興奮的點頭,將嘴湊過去,嘗了一小口,之後一張小臉就擰了起來。

  陸琉低低的笑著,道:「如何?」

  江妙趕緊將塞子塞上還給了他,滿臉嫌棄道:「辣。」她平日至多喝果酒,姑娘家喝得果酒味道甘甜,壓根兒沒多少酒味,如今和這烈酒相比,儼然不能稱之為酒了。只是陸琉這般貼心,倒是令江妙心情舒緩了些。

  她大方的將藏在枕頭邊的包裹拿了出來,道,「喏,給你的。」

  陸琉接過,摸了摸,便知是衣裳之類的,忙含笑,拿出來試了試。袍子很貼身,顏色和樣式都是按照他平日所穿的。先前他是見識過她的手藝的,這會兒還是覺得驚喜。

  江妙見他喜歡,才自豪道:「我做得好不好?」

  「……好。」陸琉俯身抵著她的額頭,呼出的熱氣徐徐吹到她的臉上。江妙被撓得有些癢,縮了縮脖子,可雙手卻下意識的抱緊了他。

  陸琉是男人,心愛的小姑娘投懷送抱,若是半點表示都沒有,那便是騙人的。他逮著她的唇就用力的吻了下去,唇舌糾纏了許久,才氣喘吁吁的分開。

  他啞聲道:「本王得走了。」他在她的臉上啄了一口。

  江妙自然感受到了他那處的異樣,羞得臉頰通紅,忙催促道:「趕緊走吧,別讓人看見了。」反正袍子送出去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可不能多待了。

  他點頭說好,又不舍的在她嘴上親了兩下,才轉身走了。

  江妙在榻上坐了一會兒,聽到外頭沒有什麼動靜,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氣。而後將腦袋埋進被窩裡。小身子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的,樂呵了半天,才沉沉的睡去。

  次日狩獵結束,同行的隊伍隨著景惠帝回去。

  江妙正欲上鎮國公府的馬車,卻見皇后身邊伺候的宮婢走了過來,朝著她行禮,含笑道:「江姑娘,皇后娘娘嫌悶,希望江姑娘上馬車,陪皇后娘娘說說話兒。」

  江妙同皇后的關係不一般,在場之人大多是知道的,這會兒皇后身邊的宮婢親自來請,儼然是視她如親姐妹的架勢。一些心性狹隘的同行貴女,瞧著這般情形,倒是露出了幾分嫉妒。暗道這江妙年紀小小的,本事倒是不小。

  江妙倒是沒多想,只是覺得有些不妥。可這宮婢再三相邀,江妙也沒轍,只能過去,上了霍璿的馬車。

  撩起金絲繡鳳凰的簾子,見裡頭露出一張嬌俏可人的臉來,朝著她招招手,道:「妙妙,上來吧。」

  江妙點頭,提著裙擺踩著馬凳上去。

  而這頭,景惠帝一上馬車,便瞧著裡頭面容俏麗、眉目天真的小姑娘,登時一怔。他不知衛寶鈴為何忽然會出現在馬車上,可此刻只能硬著頭皮上去,待簾子放下,才沖著衛寶鈴道:「寶鈴,你怎麼……你這是胡鬧。趕緊下去,若是是被人瞧見了,你的名聲……」

  衛寶鈴卻是不管。這回她來西山,本就是想見見他,未料竟連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見景惠帝擰眉,衛寶鈴咬著唇,大眼睛噙著淚水,委屈道:「若是我這會兒下去,才是不要名聲了。表哥,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景惠帝拿她沒轍,卻也明白,眼下實在不宜送她下去。他歎氣道:「怎麼會?只是——」想到自己的皇后,景惠帝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了。他看著面前嬌嬌柔柔的小表妹,道,「你是怎麼上來的?」

  衛寶鈴笑盈盈道:「我一大早就躲在裡面了。」

  景惠帝到底是心軟,見她笑得開心,自然也不敢太過苛責,只腦海之中想著法子,該如何將她送回去,不被人瞧見。

  衛寶鈴見景惠帝表情凝重,越發擔憂了起來,一時安安靜靜沒再說話。

  下山時,天色忽然陰沉了下來,不過一會兒,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原是修整得平坦的道路,經過雨水的沖刷,自然變得泥濘了起來。坐在馬車內的江妙,下意識打開簾子瞧了瞧,看著前頭騎在馬上的陸琉,此刻也戴上了蓑衣斗笠。

  霍璿以為她擔憂,便安撫道:「放心,很快就下山了。累了這麼多天,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江妙點頭「嗯」了一聲,心下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見霍璿親自給她倒茶,便接了過來,道:「謝謝。」便捧著熱茶喝了起來。

  喝了熱茶,身子暖了些,心裡也稍稍舒坦了些。

  雨越下越大。

  隊伍行至半山腰,馬兒忽然發出嘶鳴聲,引得眾人齊齊去看。卻見皇后乘坐的馬車仿佛是受了驚,那馬兒瘋了一般的發起狂來,在山路上胡亂衝撞。周圍的侍衛大驚,忙上前去阻止,有幾個上前的侍衛被馬兒用腦袋一頂,狠狠的撞到在地。駕車的車夫被摔了下來,見馬兒橫衝直撞,直直的撞上了行駛在前面的景惠帝的馬車。

  兩車相撞,本就道路濕滑,這麼一來,兩輛馬車竟齊齊朝著路邊倒去,一道滾下了山坡……

  眾人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陸琉騎在馬上,也是始料未及,忙發號施令,命御林軍趕緊下去尋,自己也跳下了馬車,面色凝重。

  這時,江妙身邊的丫鬟寶巾寶綠才自後頭匆匆忙忙跑了過來,聲音帶著哭腔,沖著陸琉道:「王爺,姑娘她……她在皇后娘娘的馬車裡。」

  ***

  樹叢中佈滿荊棘,泥濘不堪。依稀能瞧見一塊大石頭旁的草叢裡,躺著兩個姑娘。

  江妙動了動身子,覺得渾身酸痛,快要散架一般。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這才驀得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姑娘,著急的拍著她的臉:「璿姐姐,璿姐姐。」

  馬車滾落下來時,是霍璿一把抱住了她,緊緊護著她。是以江妙這會兒倒是沒什麼大礙,只是小腿處隱隱有些疼,她低頭一看,見裙子被荊棘劃破了,小腿撕出了一道口子,倒是不深。

  江妙抱著霍璿喚了喚,待她慢悠悠睜開眼睛,才喜極而泣道:「璿姐姐,你總算醒了。」

  霍璿的外傷自然比江妙重些,目下臉色也不大好。江妙見她唇色發紫,便知不能再這般淋雨了,忙將她扶了起來,讓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頭,心下著急,卻只能努力鎮定道:「璿姐姐,你先撐一會兒。」她也凍得瑟瑟發抖,可目下只能等著有人尋到他們。她朝著上頭喊了喊,發覺沒有什麼人,便擔憂著會不會是尋錯了。

  這時,江妙看著不遠處站起來的男人,這才驚喜道:「皇上。」

  是景惠帝。

  馬車落下去的時候,江妙依稀聽到眾人喊景惠帝的名字,想來是景惠帝的馬車一道落了下來。她見霍璿身子虛弱,此刻也顧不得禮數,朝著景惠帝招手道:「皇上,皇后娘娘在這裡。」

  景惠帝自然聽到了。他瞧著江妙身旁的霍璿,登時一顆心揪了起來,待打算過去找她時,突然想到看到了躺在草叢中的姑娘,忙過去將人抱了起來:「寶鈴,寶鈴。」

  衛寶鈴嚇得魂都沒了,目下悠悠醒來,看著景惠帝的臉,哪裡還顧及姑娘家的矜持,忙一把將他抱住,小腦袋埋在他的懷裡,抽泣個不停,身子弱弱的顫了起來。

  景惠帝知道她當真是嚇壞了,心疼得厲害,忙用力將她抱住,柔聲安撫道:「別怕,堂兄很快就會找到我們,別怕……」

  江妙見景惠帝分明看到了他們,卻磨磨蹭蹭沒過來,一時擔憂還以為景惠帝受了重傷,忙扶著霍璿走了過去。

  一過去,見景惠帝溫柔的安撫著懷裡如受傷的獸般的姑娘,登時心都涼了半截兒。

  這姑娘雖未露臉,可是誰,她自然是清楚的。

  看到這裡,江妙下意識瞧了瞧身旁的霍璿,見她表情淡淡,仿佛絲毫都不在意。

  她還以為景惠帝雖然糊塗,卻不是個荒唐的,可今日……他竟然同衛寶鈴同一馬車!雖說衛寶鈴明年是要進宮的,可到底還沒名分。

  景惠帝輕輕拍著懷裡姑娘的背脊,抬頭看了站在面前的二人,擔憂問霍璿:「皇后沒事吧?」

  霍璿淡淡道:「臣妾無礙。」她看了衛寶鈴一眼,道,「倒是衛姑娘,有些嚇到了。」

  景惠帝雖然心虛,可此刻也是真心疼愛衛寶鈴的。他低聲哄了幾句,而後乾脆將人打橫抱起,道:「堂兄他們很快會找到我們,只是這裡雨太大,我們得避一避。」景惠帝在路上留下痕跡,之後帶著三個小姑娘,安置在了不遠處的山洞裡。

  若是陸琉等人能找到這兒,看著這些標記,自然會第一時間找到他們。

  山洞裡生了火,江妙和霍璿坐在火堆旁,而另一邊,衛寶鈴緊緊的靠在景惠帝的懷裡,怕得不得了。衛寶鈴眼眸一抬,看著對面的霍璿,心下卻是有些竊喜。原先她以為,表哥對霍璿有些動心,可如今在這緊要關頭,表哥只擔心她一人。這麼一來,衛寶鈴就覺得得意極了。

  不管何時何地,表哥最在意的就是她。

  其實方才摔下去的時候,景惠帝將衛寶鈴護得牢牢的,待摔落在地時,二人才分開,是以衛寶鈴渾身上下只有小許擦傷,算是四人中傷勢最輕的。可剛才被嚇到了,也是真的。這會兒雖然緩過來了,可她曉得姑娘家柔弱些,才招人心疼,而且表哥若是知曉她沒事了,怕是要去關心霍璿了。這個,她自然是不肯的。

  這麼一來,衛寶鈴眼眸微微一閉,之後悠悠喊道:「表哥……」

  景惠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別怕。」

  衛寶鈴重重點了點頭,虛弱的睜開眼,朝著他笑了笑,乖巧道:「有表哥在,我就不怕。」

  這等患難與共的場景,落得江妙的眼裡,簡直不想多看一眼。

  景惠帝半摟著懷裡的衛寶鈴,見她臉色有好轉,便松了一口氣。之後他抬眼看去,見霍璿身子虛弱,本是想過去問問的,奈何懷裡這個太害怕,死死的抱著他不肯撒手。他歎了一口氣。他素來疼愛小表妹,雖和霍璿是夫妻。

  在生死關頭,可兩人中若是要選一個,只能選前者。

  山洞本就潮濕,容易滋生蛇蟲。正當景惠帝出神之際,有一條泛青的蛇正吐著信子朝著衛寶鈴爬來。待蛇堪堪要咬上衛寶鈴的小腿時,景惠帝急忙反應過來將蛇握住,狠狠的甩了出去。

  蛇極快的鑽入山壁的洞中,動了動尾巴,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景惠倒抽了一口涼氣,略微一低頭,瞧著自己的手臂處,已然被方才的蛇咬了一口。

  衛寶鈴這才坐了起來,看著景惠帝手臂處的傷口,著急得快哭了出來,道:「表哥……」

  景惠帝只覺得渾身冒冷汗,頭暈目眩,神志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瞧著這般突然情況,霍璿和江妙忙走了過去。江妙看著景惠帝手臂上的咬痕,又見衛寶鈴梨花帶雨的模樣,便道:「這是竹葉青,被咬上一口,若是不及時施救,怕是性命難保。」

  衛寶鈴是養在深閨裡的小姑娘,哪裡懂這些醫理,忙抬起頭,滿臉淚痕的看著江妙,道:「那你還不趕緊想法子救救表哥。他是大樑的皇上,不能有事。」他若是死了,她怎麼當寵妃,怎麼當皇后?

  見衛寶鈴情深意切,江妙卻不疾不徐道:「自然有法子可解,其實很簡單……」她看著衛寶鈴,道,「只要有人將傷口處的毒汁吸出來便成。方才皇上是為了救衛姑娘,衛姑娘同皇上感情深厚,定然可以為皇上去死吧……你都說了,這可是大樑的皇上。」

  吸出來?衛寶鈴愣住了,她不傻,看著此刻景惠帝這般的表情,便知這蛇毒極為劇烈。若是她替他吸了,那她不就沒命了。

  她可不想死啊……

  江妙見她害怕,又道:「衛姑娘別再猶豫了。若是再不替皇上吸出來,怕是性命難保。」

  哪知衛寶鈴並未低頭去吸,而是忽然抬眸看著江妙,眼神淩厲道:「我是日後的皇妃,這裡就屬你的身份最低,你的命最賤,自然得由你替表哥吸出來。」

  嘖嘖。果真,到了緊要關頭,才能看出人心。江妙曉得衛寶鈴是個無恥的,未料她竟然能無恥到這般地步。

  正當這時,一直不說話的霍璿,才上前幾步,緩緩蹲了下來,顫顫巍巍抬手,撫著景惠帝的手臂。

  瞧著霍璿的舉止,江妙立馬意識到了,忙道:「璿姐姐!」

  霍璿沒應。她生得清麗,身子素來健康,如今這般羸弱病態,倒是比之惹人憐愛多了。她稍稍斂睫,未看景惠帝震驚的眼神,只淡淡道:「皇上,臣妾若是死了,你能答應臣妾,念在臣妾的份上,日後對平津侯府多多照拂,算是替臣妾照顧家人。」’

  景惠帝翕了翕唇,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喃喃道:「阿璿……」

  霍璿面容平靜道:「那臣妾當是皇上答應了。」說完,便毫不猶豫的低頭,將嘴對準景惠帝手腕處的咬痕,用力將裡邊的毒汁吸出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6-12-28 06:48 PM

第099章:

  霍璿能為景惠帝吸出毒汁,在衛寶鈴看來,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她巴巴的看著霍璿為景惠帝吸出一口,面上雖然驚訝,心下卻早已是欣喜不已,覺得這霍璿當真是傻透了。

  卻見邊上的江妙一下子將霍璿拉到了身旁。

  衛寶鈴忙扶著景惠帝,抬頭道:「江妙,你這是做什麼!」她知道江妙和霍璿是好姐妹,可畢竟她表哥的命最珍貴,且霍璿也是心甘情願的。

  霍璿虛弱的喘著氣,也道:「妙妙,你不用……」

  江妙立馬解釋道:「璿姐姐放心,方才那條不過是綠錦蛇,無毒的。」綠錦蛇和竹葉青生有些像,可竹葉青的尾巴大多呈紅色,且毒性劇烈,可綠錦蛇卻恰恰相反。

  霍璿怔了怔,目光一垂,複而抬眸對著江妙的眼睛,問道:「妙妙,你確定嗎?」

  「……嗯。」江妙旋即點頭。她用指尖擦了擦霍璿唇邊沾著的血,將血給她看,「璿姐姐你看,若當真是有毒,這會兒你吸出來的血顏色不會這麼鮮豔。你放心,皇上沒事。」

  景惠帝沒事,霍璿便松了一口氣。卻見衛寶鈴反應過來,咬牙切齒的對江妙道:「那你先前為何騙我,為何說——」

  虧她還有臉說!江妙小心翼翼扶著霍璿起來,瞧著衛寶鈴身旁的景惠帝,此刻已經睜開了眼睛,只是臉色還是很難看。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衛寶鈴毫髮無損,定然是景惠帝護著她的,肯定是受了一些傷的。也是,景惠帝這麼寶貝他的小表妹,怕是為她去死都願意。

  江妙用帕子擦著霍璿的唇角,淡淡道:「我不過是一時興起,想嚇唬嚇唬你罷了。衛姑娘,你同皇上感情深厚,我自然以為,若是皇上重了劇毒,需要一命換一命,你肯定會奮不顧身救他的……只是沒想到,到了最後關頭,卻是璿姐姐……」

  說到這裡,衛寶鈴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她死死的咬著唇,先前只想著若是霍璿為表哥吸了毒汁以命換命,那日後霍璿的皇后之位,就是她的了。未料竟是江妙存心戲弄她。可剛才……大家都是信以為真的,霍璿肯為表哥付出生命,也是真真切切的。

  想到這兒,衛寶鈴暗道不妙,袖中的手便攥緊了幾分。若是方才她捨命救表哥,表哥對她的愛意肯定更深,可這回是霍璿……

  衛寶鈴最瞭解景惠帝,曉得景惠帝是個容易感動的。

  雖然失態發展到這裡,對她不利,可她……衛寶鈴翕了翕唇,聲音弱弱的對景惠帝道:「表哥,我……」

  江妙道:「衛姑娘還是趕緊替皇上找水清洗包紮一下吧,雖然沒毒,卻也得清理清理。」

  能替表哥做事,衛寶鈴自然也沒有再和江妙爭論什麼,反正這個梁子,他們是結下了。衛寶鈴扶著景惠帝起來,曉得方才他們進來的時候,外邊有條清澈的溪流,便領著景惠帝去清洗。

  景惠帝的臉色好了些,只是一直沒說話,待路過霍璿這兒時,才忍不住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衛寶鈴眼在眼裡,氣得發慌,可嘴裡只能溫聲細語道:「表哥,咱們趕緊過去吧。」

  景惠帝瞧著霍璿並沒有看他,心下未免有些失落。其實,他剛才也是出乎意料,若非江妙將她拉過去,他也會推開她的。她是個好姑娘,沒必要為他做到這種程度。聽到衛寶鈴的聲音,景惠帝才回神,輕輕點了點頭,跟著一道出去了。

  討厭的人走了,江妙緊蹙的眉頭才舒展了開來。她關切的看著霍璿,埋怨道:「璿姐姐,你怎麼這麼傻?若是……」她眼眶一熱,登時說不出話來。在她看來,景惠帝的命遠遠沒有霍璿來得寶貴。

  霍璿緩緩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相互攙扶的二人,蒼白的小臉表情淡然,才小聲道:「就當我糊塗吧。此事,別再提了。」

  這會兒江妙自然順著她的意,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霍璿側過頭,瞧著身邊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心下卻有些內疚。她不想告訴她,其實她知道那蛇沒毒。可若是她說了,怕是會影響她對自己的看法。進宮才數月,竟學會了揣測人心、勾心鬥角。以她善良直率的性子,怕是越發不會同她往來了。可她想珍惜這個好姐妹。

  霍璿緊緊握著她的手,保證道:「妙妙,你放心,不會有下一回了。」

  她到底太過聰明,知道自己在意什麼。江妙鼻尖一酸,眼眶有些溫溫熱熱的,吸了吸鼻子,點點頭道:「那就好。」

  其實她也明白,霍璿和景惠帝已經成了夫妻,朝夕相處,同床共枕,哪怕知道景惠帝心裡只有衛寶鈴,可這感情之事,豈是說控制就控制的?雖說她存著私心,不想霍璿喜歡上景惠帝,可這等事情,連她本人都無法制止,更別說是她了。

  二人說話之際,衛寶鈴已經扶著景惠帝進來了。

  江妙見衛寶鈴一雙大眼睛紅通通的,就明白她剛才定然是委屈的哭訴一番為自己辯解了。至於景惠帝的態度如何,她也不想再去在意。可只要景惠帝存著一點良心,日後也明白該對璿姐姐好些。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江妙瞧著外面的雨淅淅瀝瀝的,仿佛小了些。在看山洞裡的幾人,不算衛寶鈴,當屬她的傷最輕了。

  江妙對著霍璿道:「璿姐姐,我剛才看到外面有野果樹。你肚子也餓了,我出去摘一些來給你墊墊肚子。」

  其實霍璿並不想江妙出去,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怕她會遇到危險,可他們也的確是餓了。若是宣王不能及時尋到他們,他們總得有吃的才成。霍璿道:「嗯,那你小心些。」

  江妙笑著點頭,讓她放心。

  而這邊,衛寶鈴也是餓得肚子咕咕叫,若是先前,這事兒自然不需她出手。可如今表哥都受傷了。方才她委屈落淚,表哥雖然安慰了,可她能感覺的到,有些東西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她只能再做些別的補償,努力挽回表哥的心。這是見江妙出去,衛寶鈴也忙貼心道:「表哥,我也去給你摘些野果來。」

  畢竟,待會兒江妙若是摘了來,以她的小肚雞腸,肯定不會給他們的。

  只是,衛寶鈴看著景惠帝沒有拒絕的點了頭,還是覺得有些失落。若是往常,表哥哪裡忍心她受半點委屈啊。他都不怕她出去會遇到危險嗎?

  衛寶鈴的臉色沉了沉,擔憂的看著坐在火堆對面的霍璿,可瞧著二人此時的傷勢,怕也做不出什麼旁的事情來,便溫聲細語的對著景惠帝安撫了一番,便提起裙擺朝著山洞外頭走去。

  江妙已經找到那處野果樹了。

  得虧她在來西山的路上,粗粗翻閱過那本遊記,才認出樹上這紅彤彤的野果正是野山棗。至於旁邊,也有些形狀怪異的野果,可她沒見過,自然不敢拿去給霍璿吃。她抬頭,瞧著樹上小小紅燈籠似的野山棗,登時露出了微笑。江妙踮起腳伸手夠了夠,發覺自己夠不著,這才從邊上找來一個細長的竹竿,然後稍稍爬上去些,用竹竿用力打樹上的果子。

  江妙先前已經養了一些力氣,且她平日也注重鍛煉,這會兒爬樹倒是有些順利。她拿著竹竿挑顏色通紅的打。

  打了一會兒,江妙喘著氣,低頭往地上一看。

  成熟些的果子,經由她用力的拍打,自然都紛紛落了下來。

  這些若是他們兩個人吃,自然是夠了,可她擔心霍璿心疼景惠帝,給了景惠帝,那衛寶鈴自然也要給的。江妙自認為並非寬厚大度之人,經過今日之事,更是打從心底裡討厭衛寶鈴,才不願意給她弄吃食呢。

  江妙仰著脖子打了一些,綿綿的細雨落在她的臉上,將她小臉都打得濕濕的,眼睫上也沾上了雨水。她抬手擦了擦,而後聽到下邊有動靜,低頭一看,見是衛寶鈴在撿她打落的野山棗。

  衛寶鈴撿了滿滿一兜,抬眸對上江妙投來的目光,盈盈一笑道:「這果子不錯啊。多謝江姑娘了。」說著,還從兜裡拿出一顆,得意的咬了一口,「呀,真甜。」

  這般無恥行徑,氣得江妙想直接將這竹竿扔下去,狠狠的砸她身上。

  衛寶鈴以為江妙會氣急敗壞,目下見她沒有動靜,倒是有些奇怪了。

  江妙慢騰騰的下來,將竹竿扔到一旁,抱著手臂朝著衛寶鈴笑笑,慢條斯理道:「衛姑娘怎麼沒想過,這野果究竟能不能吃?」

  一時衛寶鈴嚼果子的嘴頓住,登時變了臉色。

  先前江妙既然能判斷出那蛇是否有毒,此刻自然也能判斷出這果子究竟能不能吃。她這麼討厭自己,若是自己搶了她的野果,她還不和她急?可現在,她沒有。而是笑笑站在一旁,看著她吃。

  衛寶鈴自然覺得,江妙是想要毒死她。她忙將兜裡的果子扔到了地上,然後掐著脖子想將吃下去的果子吐出來。怎麼都吐不出來,她急得臉都白了,這才急急忙忙跑到不遠處的溪流邊上。

  見衛寶鈴走了,江妙才立馬蹲下身子,將地上紅通通的野山棗撿了起來,嚴嚴實實的揣到懷裡。

  衛寶鈴好不容易將吃下的野果吐出來了,一抬頭,看著江妙蹲在地上撿野果,這才明白是上了她的當。她氣得發慌,怒火衝衝的上前,同江妙扭打在一塊。

  沒料到衛寶鈴會這般蠻不講理,臉上被衛寶鈴的指甲惱了一下,江妙覺得疼得厲害,曉得怕是被她撓出血來了。江妙惱得一齜牙,低頭抓住衛寶鈴的手臂,往衛寶鈴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狠得幾乎要活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衛寶鈴吃痛鬆手,江妙才反手在她臉上撓了幾下,撓得她滿臉血檁子。聽她疼得哇哇直叫,江妙沒有半分憐惜,只覺得痛快極了。

  她不是霍璿,不用因為皇后的身份,對衛寶鈴善良大度。她爹娘和哥哥們從小寶貝她,不捨得她掉一根頭髮絲兒,她衛寶鈴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撓她臉!

  哪知衛寶鈴仍舊死死抱著江妙的腰不鬆開,試圖搶她兜裡的野果。這架勢,哪有半分昔日望城貴女的風範?簡直同個瘋婆子無異。

  江妙用力掙脫,原以為這衛寶鈴嬌嬌弱弱的,未料力氣這般大。方才在景惠帝的懷裡裝柔弱裝得還挺像。江妙用胳膊肘用力頂著衛寶鈴的背,一臉的睚眥必報,道:「你才命賤!你才命賤呢!」

  江妙頂了一通,心情舒暢多了,卻見衛寶鈴沒有半分要鬆手的架勢,像是要死纏著她似的。她實在忍不住,才道:「你趕緊放開!」

  哪知衛寶鈴的雙臂收攏了些,倔強道:「我不放,除非……除非你分一半給我。」

  這人,除了知道搶別人的,都不曉得自己去摘嗎?這野果樹就在邊上,而她也沒把全部的野果都摘完啊。

  衛寶鈴是個倔強性子,江妙的倔強更是比她更甚,若是先前看著霍璿的面兒上,願意給他們一些,這會兒便是連半顆都不願給。

  此時,尋人的隊伍分開行動,穿著玄色披風、衣袍濕透的陸琉,正發現了景惠帝留下的破碎布料,沿著布料就率先往山洞那邊跑去,之後的侍衛緊隨其後。

  陸琉眉宇冰冷,聽到了小姑娘的聲音,才見不遠處被樹叢遮擋著的地方,依稀有人影。

  他趕忙過去,見糾纏在一起的二人,這才三兩步上前,將失而復得的小姑娘狠狠拽進了懷裡,而後抬腳一踹,將另外一個多餘的直接踹到兩丈外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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