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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細音啟 -【黃昏色的詠使‧八】莉莉絲向百億顆星星祈禱 [打印本頁]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37 AM     標題: 細音啟 -【黃昏色的詠使‧八】莉莉絲向百億顆星星祈禱

本帖最後由 f84469 於 2010-2-1 02:40 AM 編輯

日文名稱: 使いⅧ 百億の星にリリスは祈り
所屬文庫:富士見Fantasi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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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新種觸媒失控時間為開端,「世界」的真相逐漸被揭開……

  因阿瑪的話語而展開的影像,令庫露耶露啞口無言。

  「我將……變得不再是我……」

  得知「世界』的真相後,其存在意義即將產生變革。

  於是,庫露耶露做出了決定:「我有話想傳達給奈特——」

  她的願望能順利傳達到奈特所在之處嗎?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39 AM

本帖最後由 f84469 於 2010-2-1 02:41 AM 編輯

序奏 「有如微笑般」

  凱旋都市安裘——

  位在廣大大陸的中央地區,自古以來便是作為交易據點而繁榮的城市,也是教育、藝術、研究及名詠式研究的一大重鎮。

  特別能夠代表名詠式振興象徵的就是競鬥宮。幾乎是位在城市中央,身為安裘最大的觀光設施,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觀光客造訪。

  競鬥宮是名詠士彼此較量技藝的戰鬥地點。不過,現在此地因受到不明名詠生物的襲擊而無限期封鎖。

  在它內部,僅有緊急照明微微照亮的走道,形成三叉路口的那個地方——

  「……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些什麼啊?」

  奈特費力地掀動乾燥的嘴唇。

  他是個有著夜色頭髮、夜色雙眸的少年,五宮及體格依然殘留著稚氣。不過,他的聲音飽含警戒而顫抖。

  「我沒說什麼,就只是提出一個簡單的問題而已,不是嗎?」

  在昏暗的走道上,與之對峙的黑衣人噗嗤一笑。

  他有一頭帶著漆黑光澤的頭髮,以及發出黯淡光輝的同色雙眸。小小的、形狀優美的嘴唇上,塗了薄薄一層的黑色口紅發出淡淡亮光。

  ——蕭。

  年齡、性別、目的就不用說了,連這個名字是不是本名都沒有確切的證據。

  此刻在眼前的這位人物,其相關資訊一切空白。

  「因為緊張所以沒聽清楚嗎?那麼,我再問你一次。」

  從天藍色的長袍下,隱約可見他消瘦的左臂。

  飄浮在他手掌上的小小名詠門發出亮光。

  「在名詠式中,被詠喚的對象一定要通過的,就是這道名詠門。那麼,奈特·耶雷米亞斯——你認為這道門的前方,到底有什麼?」

  「有什麼……」

  蕭的問題正是要問名詠生物從何處誕生?又回歸到何處?

  人類使用名詠式。

  不過,實際上名詠式至今還存在許多謎團。由誰、從何時開始使用?作為它語言的瑟拉菲諾音語何時誕生?這是世上的研究者至今仍然苦思的謎題。蕭的問題也是其中之一,目前尚未獲得解答。

  ……可是,要求不過是個名詠學校學生的我來回答這個問題?

  「不對,你知道。在你自己也不曾發覺的期間,你應該已經發現到連接這個世界與名詠式的重大秘密才對。因為伊芙瑪麗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收養你。」

  伊芙瑪麗——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的衝擊,與其說是驚愕或許更接近恐怖。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母親的事?」

  「我們沒有見過,不過我知道伊芙瑪麗。不清楚的人就只有你而已。不過這下該怎麼辦呢?談話無法繼續下去,真傷腦筋。」

  黑衣人面帶無邪的笑容,開玩笑般打趣說道。

  「那麼,隨口說說也好,要不要試著回答?思,或許這樣還比較自然。」

  「……我沒有時間回答那種問題。」

  「因為在意庫露耶露?」

  「嗚!」

  心事被看穿的奈特啞口無言。

  ……又來了,為什麼不只媽媽的事,就連庫露耶露小姐的事也知道。而且還是事先被識破,說出我想說的話。

  「你想知道吧?真言的事、<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的事,還有庫露耶露與孤挺花之間的關係,所以我才會問你。根據你的回答,我的答覆也會隨之改變。一開始我就說了吧?如果你答對我的問題,我就會回答你所有的疑問。」

  不容許犯錯——蕭的話中如此暗示。

  「沒有必要著急,冷靜下來思考吧!」

  蕭再次將他雪白細瘦的手臂隱藏到長袍底下。在此同時,傳送至膝蓋的細微衝擊令奈特仰望天花板。

  「地震嗎?」

  不,不對。在地面震動前一瞬間,似乎聽到了某種崩塌的聲音。

  聲音的方向是……決鬥舞台?

  「開始了嗎?」

  這是偶然?

  眼前的黑衣人也同樣動也不動地凝視天花板。

  「是與你一同來到競鬥宮的涅西利斯,他跟我的同伴似乎已展開對決。」

  「……難不成是決鬥?」

  「並非那麼嚴重的情況,只是互相爭奪想要的東西,就像小孩子的爭吵一樣。爭奪的東西你已經猜到了吧?沒錯,就是放置在決鬥舞台上的觸媒——米克瓦鱗片。」

  米克瓦鱗片……沒錯,那就是最大的謎團。

  為什麼就只有那種觸媒特別?不認為它純粹是名詠式的觸媒。目前僅知的一點是,米克瓦鱗片的某種特質威脅著庫露耶露。

  ……不破壞那個觸媒是不行的。

  「一下子在意涅西利斯、一下子在意庫露耶露,你也真忙。」

  提高視線的蕭,笑意顯得更深。

  「可是,能夠去擔心別人是件很棒的事,那份善良或許正是你特有的東西。正因如此,我想和你談談。我很期待能夠像這樣兩個人單獨談話。」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43 AM

一奏 「同行者澄澈的決心」

  在競鬥宮外環層的四樓——

  足以容納十名孩童並排走過的大走道一角,在緊急照明的昏暗光線下,可見兩位手持金屬長槍的男女佇立於此。

  「涅西利斯與公主的決鬥嗎?真浪費。那麼驚人的決鬥居然會沒有觀眾。」

  高大消瘦的男人轉頭望向決鬥舞台方向的窗戶。那是名身穿亞麻色長褲及黑獸皮背心的祓名民——阿爾維爾·海爾威倫多。

  「決鬥……涅西利斯嗎?」

  依然將槍尖對準阿爾維爾的艾達反芻他所說的話。

  與高大的阿爾維爾形成對照,她是名嬌小的少女。就算光線昏暗,也能辨識出她那小麥色的皮膚及男孩子氣的長相。

  ……涅西利斯在與阿爾維爾的同伴戰鬥?

  「啊,可是不行。我不認為那位會給人添麻煩的公主,能在考慮到觀眾的情況下進行名詠,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口中的『公主』,是你們的同伴嗎?」

  「沒錯,就缺乏女人味這點來說,是位跟你有得比的干金小姐。她是個不懂世事、怕寂寞的人。不過也因為這樣,所以才和愛管閒事的大姊感情很好吧。」

  千金小姐?聽來是與艾達年紀相仿的少女。

  「阿爾維爾,你打算怎麼做?」

  「嗯?」

  「就是涅西利斯對付的那個女人啊。涅西利斯不會因為對方是女人就手下留情,這點你也知道吧!」

  只要觀賞過涅西利斯的戰鬥,無人會懷疑他的強勁。就算在競鬥宮綿延長久的歷史當中,也不知是否曾出現過足以與那個男人對抗的名詠士。

  「我知道。可是,別說手下留情了,他或許會被逼退也說不定喔?」

  「……不可能!」

  「世上有許多我們平常看不見的東西。就好的意義上來說,從匪夷所思的事物到因為不想看,所以甚至想把眼睛移開的事物都有。這點只要旅行大陸一週就能充分瞭解。」

  嘶!

  阿爾維爾的槍尖指向艾達。

  「你到名詠學校去的期間,我一個人在大陸各地遊蕩。見到了令人畢生難忘、極為壯觀的瀑布和峭壁等等。不過相反地,也見到了極為貧窮的村子及蕭條的城鎮。我在各地都見到這樣的景象……跟我想看的東西相比,我見到了更多不想看到的東西。所以,逼得腦筋不好的我產生了許多想法。」

  腦筋不好——

  那是阿爾維爾的口頭禪,專門用來形容他自己。

  「在做那些事的期間,我碰巧認識了一個與眾不同、也在做同樣事情的傢伙——那就是蕭。他突然對初次見面的我攀談,在當天介紹我認識的人就是大姊。後來蕭帶我到費倫地區,在那裡遇見的則是現在正和涅西利斯激烈交手的公主。」

  ==========

  「……好美的光。」

  在競鬥宮的決鬥舞台上,響起纏滿繃帶的少女——法烏瑪的聲音。

  就時間來說,已超過深夜兩點。開放式天井型的舞台被閃耀的燈火照亮。

  那是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名詠士——涅西利斯詠喚出的一隻光妖精。

  在藍白色光輝的照耀下,決鬥舞台被有如白夜般的幻想氣氛包圍。

  「吶,雖然我不在意,不過你們有兩個人呢!打算要觀戰還是擔任對手,請你們說個清楚。」

  戴著遮陽帽、身穿白色禮服的少女伸手指向對方。

  賭上舞台一隅不停發光的巨大觸媒——米克瓦鱗片所進行的決鬥。香緹瞥了一眼有如尋求對手般指著這端的法烏瑪,以手撥開落在肩上的頭髮。

  「我不擅長戰鬥。」

  她無言地朝同樣默不吭聲的涅西利斯背後移動。

  那是兩人之間用不著開口的默契。

  涅西利斯戰鬥時,香緹在二芳守護。香緹唱歌時,涅西利斯在二芳觀看。

  沒錯,所以這次我會是觀眾。

  和那個時候正好相反——

  在唯一的觀眾面前。

  為了這位唯一的觀眾。

  競鬥宮的霸者朝決鬥舞台中央走去。

  「我是初次來到競鬥宮,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纏滿繃帶的少女歪著頭對依然無言的涅西利斯問道:

  「平常是用什麼作為開始的信號?是由裁判出聲當作信號嗎?」

  「也有這樣的做法。不過很可惜,現場並沒有裁判。」

  「那麼就用這個好了,很美吧?」

  法烏瑪發出開心的聲音,張開原本握住的拳頭朝前方送去。在她小小手掌上滾動的,是直徑數公分的玻璃球。

  法烏瑪將它朝頭頂上方拋去。

  上升至數公尺的高度,不到數秒的時間便劃出拋物線落下。

  ——喀嘰!

  玻璃球撞上地面,那就是信號。

  幾乎發生在同時——涅西利斯的藍寶石發出名詠光前所需的時間,距離信號不到一秒鐘的間隔。

  那是藍色的第二音階冰狼,淡藍色名詠生物擁有結凍的體表、與令一切凍結的利牙。

  「……好厲害,好快!」

  在遮陽帽下,少女口中發出微微的驚嘆聲。

  在名詠士的決鬥中,一般慣例是在確認過對方的名詠後,才決定自己名詠的「後攻型」戰術。若對方詠唱出代表第二首階名詠的長篇<贊來歌>,便用小技巧加以瓦解。如果對方為了牽制而發出火焰,紅色名詠士便可反過來將其作為觸媒使用。

  在這樣的情況下,涅西利斯卻無視這種慣例。事實上,被佔了先機的法烏瑪別說名詠,手中甚至就連觸媒也沒有。

  香緹因掃興而發出嘆息,法烏瑪像是看穿了其中的意義般——

  「你討厭拖泥帶水吧?我跟你或許真的很像。」

  她輕輕舉起原本疲軟垂下的右手。

  「可是,對不起,我的名詠比你要早了兩個階段。」

  在香緹理解這句話的意義前——

  眼前湧現出有如鮮血般鮮明的火焰海嘯。

  不到一次呼吸的時間,火焰已撲向涅西利斯。

  「——涅西利斯?」

  香緹反射性地呼喊他的名字。就連在身後觀戰的她,也看不見火焰被名詠出來的瞬間。

  怎麼可能,法烏瑪何時名詠出火焰?

  察覺到時名詠已結束,火焰逼近。在競鬥宮裡曾多次觀賞過涅西利斯的戰鬥,但以往從未見過這種事。真要說起來,那名少女手中應該就連觸媒也沒有。

  ……不,可是應該沒事才對,她認識的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

  在火焰的漩渦中,浮現出熟悉的男人身影。

  嘰咿咿……咿咿咿……嗯……

  「咦?」

  火焰發出悲鳴,這次輪到法烏瑪驚呼出聲。

  火焰凍結,發出尖銳的聲音後破裂。踩過散落一地的碎冰,涅西利斯與冰狼若無其事地昂然挺立。

  「剛才那招……你擋下來了。」

  「火焰……紅色名詠嗎?揭曉了一個謎底。」

  在反應若慢了一秒,便不知會演變成如何的狀況下,競鬥宮霸者的口吻依舊平淡。

  「那麼,這招如何?」

  有如手持指揮棒的指揮,法烏瑪雪白的指尖在空中描繪了些什麼。

  那個動作也一樣,在香緹認知到的同時,兩道巨大的火牆早已自決鬥舞台牆邊,以包夾涅西利斯的形式朝他逼近。

  ——又來了?

  法烏瑪到底在何時名詠出火焰?

  「很奇特的名詠。」

  涅西利斯以流暢的動作灑出燒瓶內的觸媒。

  在他的身側,聳立著兩道阻隔火焰熱浪的冰壁。重量足以輕易壓垮成人的冰塊,擋下即將吞噬他的火牆。

  「居然能在親眼見到我的名詠之後才做反應!」

  少女唇中流洩出驚愕的呼氣,接著漸漸轉為嘆息:

  「傷腦筋,你似乎是個比我所想的更難應付的人。」

  「你錯在不該兩次都用相同的手法。」

  競鬥宮的霸者眺望在空中飛舞的火星,接著——

  「……難不成已經穿幫了?」

  「你說呢?」

  在帽子底下,少女露出靦腆的笑容。在此同時,雖然是與笑容相去甚遠的面無表情,不過那名男子也略微揚起嘴角。

  ……你就是這種男人。

  不管面對怎麼樣的對手,態度都不會改變;不管面對怎麼樣的對手,還是貫徹自己的本色。

  「和我第一次見面時也是如此。」

  回溯在內心打轉的回憶,香緹朝依然背對她的對象悄然低語。

  你真的都沒有變。

  從那天晚上,你現身在我獻唱的酒吧那一天開始。

  2

  那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我——香緹·伊·索馬,曾有過目空一切的時期。

  鄙視台下的觀眾、對於同行的歌姬們不屑一顧。

  在一波波擁上前來的歌迷面前保持彬彬有禮的態度,私底下卻是瞧不起、對他們嗤之以鼻。認為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無能、愚蠢、可悲的喪家之犬。

  因為不就是這樣嗎?

  我擁有比世上的任何人都還要優美的嗓音。

  只要稍微認真一點朗讀詩歌,就能讓老師沉默下來。一旦唱起歌來,身邊的大人們就會落淚鼓掌。只要裝模作樣地試著說些話,身旁的男人就會一一成為我的囊中物。

  不管是父母、周圍的大人們、學生時代的同學,在我面前任何人都顯得平庸。

  十五歲開始成為歌姬巡迴大陸,一年後就被吹捧為天生的歌姬。姓名及長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也是當然的,因為我和身邊的凡人不同。

  ……沒錯,我沉醉在那樣的幻想中。

  察覺到那是幻想的契機,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吧。在正巧路過的城市中的某個酒館裡,被要求唱歌的時候——

  ==========

  「——開什麼玩笑!」

  小酒館裡響起明顯包含怒氣的吼叫。

  酒館中央設置了比旁邊的地板要高出一層的舞台,一名女性站在上面。說是女性,也才十八、九歲,雖然因為化妝而顯得成熟,不過就長相來看,稱她為少女也不為過。

  那是位有著鮮豔的碧色頭髮,閃爍著金色光澤的眼眸令人聯想起女豹,給人深刻印象的歌姬。

  「我說的就是你!那邊那個傢伙……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演奏停止,氣氛熱烈的酒館在一瞬間變得寂靜。

  那也是當然的事。上一刻還以「有如不屬於塵世般的清亮歌聲」獻唱的歌姬,下一刻卻停止唱歌走下舞台。不只如此,甚至高聲怒斥。

  「是我——歌姬香緹好心獻唱耶!你卻完全置若罔聞……就像我不在一樣,淨是喝酒,最後還在我唱到一半時起身離開?開什麼玩笑!」

  在酒館的出口處,原本背對她的男人慢慢轉過身來。

  高跟鞋的聲音刺耳地響起,香緹逼近他的眼前。

  「你找我有事嗎?」

  那是個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高大男子。眼神銳利,那嚴峻的面容像是在說他除了瞪人以外,沒有其他表情。個子較周圍的男性要高了半個頭,比女性的香緹則足足高了一個頭。

  「你以為自己是誰?真要說起來,從我開始唱歌以來都是這樣。既不像是在聽歌,還一臉無聊地猛喝酒。」

  「我只是到這家店來喝酒罷了,有問題嗎?」

  香緹正面仰望這個高大男子——就連成熟的大人,在他面前似乎也會感到畏縮。

  「居然在別人唱歌時離席,年紀這麼大了,就連這點禮貌也不懂嗎?真要說起來,我可不是會在這種寒酸小店裡唱歌的小歌手。平常的我,是在你這種人就算砸下全部財產,也無法入場的大型演奏會裡擔任主秀的人。因為被哭著懇求我無論如何都要獻唱一曲,所以才好心地特別為大家演唱。你懂嗎?若沒有這樣的機會,我才不會為你唱出你一輩子都無法聽到的歌曲!」

  正巧來到這個都市——凱旋都市安裘進行公演,因此香緹現在會在這家店裡,純粹是服務樂迷,換句話說是慈善活動的一環。

  但他卻不領情。

  「聽眾會在中途離席,就表示你也只有那點程度。」

  「……什麼!」

  在那一瞬間,怒氣超越了理性。

  香緹揪住男子胸口的衣服,無言地從下方瞪視他。

  「——像你這種人又知道什麼了!」

  「我只知道你是個膽小鬼。」

  隨著「咯嘰」一聲,右手同時傳來一陣劇痛。

  「好……好痛!放、放開我!」

  男人伸手捉住香緹揪住他胸口衣服的手,而且還足以「就連男人也不禁發出悲鳴」的巨大力氣將手拉開。

  「真是再差勁不過了……明明是男人卻對女人使用暴力?你真的好差勁!」

  香緹揉著好不容易獲得解放的手腕,自男人身旁退開一步。

  「到目前為止,似乎沒有男人不買你的帳吧。」

  「不可能會有吧?而且,你憑什麼說我是膽小鬼!」

  「你說呢?」

  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的男子轉過身去。

  就此推開店門,定入街燈照亮的人行道。

  「……什麼嘛,那個男人簡直莫名其妙!」

  咬緊牙關制止在口中漫延開來的那份苦澀。

  雖然是小酒館,她卻還是第一次在大眾面前嘗到這般屈辱。

  「為什麼?那傢伙算哪根蔥!」

  在酒館後方的員工更衣室裡。

  表演結束後,香緹隨即以拳頭捶牆。

  「我的聲音和歌喉應該不會輸給任何人才對,可是……為什麼非得被那種陌生的男人瞧不起不可!」

  脫下舞台裝,身著內衣的她發出怒罵,怎麼能忍受這種……這種屈辱!所謂的氣憤難平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過來一下,那傢伙是店裡的常客嗎?」

  喚來膽怯地偷偷望著她的女店員。雖然她顯然較香緹年長,不過此時已顧不得這些。

  「咦……啊,呃啊……」

  「隨便什麼消息都好。總之,那個男的會到這家店來吧?除了我以外的歌手到店裡來的時候,那個男人也是那種態度?」

  「不、不是……涅西利斯大人他平常……會到這家店裡來聽歌。」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除了我以外的歌手唱歌時,他會安靜地聽到最後?

  愈來愈不懂了。這表示他喜歡一無是處的業餘歌手?不,理由應該沒有那麼單純才對。

  「不,等一下……涅西利斯?你剛才叫他涅西利斯!難不成……是那個涅西利斯?」

  「是、是的,是在本市競鬥宮裡的那位。」

  藍色的大特異點涅西利斯——就連不是名詠士的香緹也聽過這個名字。

  突然現身在凱旋都市安裘引以為傲的競鬥宮當中的名詠士。不就是那位連膝蓋都不曾落地,便登上霸者地位的男人嗎?

  「騙人,那樣的男人會……」

  既然是競鬥宮的霸者,那麼應該也曾以來賓的身份,獲邀參加符合他地位的公開場合才是。既然也曾參與過重量級演出的演奏會,那麼應該有…定的鑑賞力。

  這麼一來就更說不通了。

  「吶,那個男人明天也會到這家店來?」

  「大、大概會……除了在競鬥宮裡有比賽的日子以外,他經常到這裡來。」

  「是嗎,我知道了。」

  ——他一定對自己是競鬥宮的霸者引以為傲吧。

  若是如此就太好了,我要將他的自尊心踩個粉碎。讓我丟臉的這個仇,我要徹底回敬他!

  ==========

  「我可以坐這裡嗎?」

  靠近酒館角落,香緹將手放在燈光照射不到的椅背上露出微笑。

  坐在桌子對面的男人——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名詠士突然抬高視線。

  「空位多得是。」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沒有同伴吧?」

  沒有回答。

  並非以沉默代替回答,涅西利斯的視線早已不在香緹身上。

  ……這表示你對我不感興趣?

  「你似乎是這裡的常客,是不是有你喜歡的歌手?」

  香緹用她的手臂攬住對方握住酒杯的手腕。

  嬌媚誘惑的嗓音,眼神穩穩地朝上瞟。就連服裝也特意選擇挖低領口,裸露度高的服裝。

  「吶,告訴我嘛!」

  ——來吧,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男人不就是這種生物?

  只要一項就好,只要能掌握他的弱點就好。

  因為這個男人是集眾人注目於一身的競鬥宮霸者,只要放出一項傳聞,立刻就會引爆成為話題。我要加倍奉還你對我的愚弄。

  「你妨礙到我了。」

  這項計劃,隨著原本攬住他的手臂一同被輕易揮開。

  「——嗚!」

  為什麼、為什麼就只有他!

  到目前為止,不管是怎麼樣的觀眾分明都會成為我聲音的俘虜。男人也一樣,我用不著這麼做,只要別有深意地凝視,對方就會主動靠過來。

  不可能就只有這傢伙例外……

  甚至忘了要偽裝表情瞪著他,結果——

  「今天不唱歌了嗎?」

  那名男子突然這麼問道。

  怎麼,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啊,原來如此。說了半天,他還是非常欣賞我的歌嘛!

  「是啊,我跟這家酒館的約定是只唱一天,也只拿了一天的酬勞,所以沒有道理要唱歌。不過,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我唱,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你對金錢真是毫不讓步。」

  涅西利斯凝視著玻璃杯的液面,自言自語般的低語。

  「若是沒有錢或委託,你就不唱歌嗎?」

  「因為我是職業歌手,所以這是當然的。你也一樣吧,備受推崇、偉大的競鬥宮霸者先生?」

  這句話當然是諷刺,這名男子應該也能從音調的抑揚頓挫中輕易察覺到才對。

  「這不是很棒嗎?你是這塊大陸上所向無敵的名詠士,我也是無人可及的歌姬。同樣是得天獨厚的人,我們就好好相處吧?」

  來吧,對我敞開心扉。

  對我展現你的弱點,我會以此作為把柄,狠狠地修理你一頓。

  「真是如此嗎?」

  「咦……」

  霸者的話,超乎香緹所預想得到的任何一個答案。

  「我真的是大陸上所向無敵的名詠士嗎?為什麼你能如此肯定?」

  「因為,你在競鬥宮裡從沒輸過吧?還是你知道有比你更強的名詠士?」

  「很可惜,這我倒是還沒見過。」

  「什麼?可是你卻感到不安?哈!這正是你說的膽小不是嗎?」

  光是凝視就足以令小孩大哭的嚴峻面容,此時竟毫無霸氣。一再愚弄我,說我是膽小鬼,結果他才是最膽小的人不是嗎!

  「我對勝負沒興趣,漫無目的,除了競鬥宮之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等我察覺到時,已經在那裡作戰,而身邊的人也起鬨、擅自稱我為『霸者』罷了。」

  「哎呀,我們果然很像不是嗎?」

  香緹也一樣。只能從事活用她聲音的工作,等察覺到時,已經踏上舞台唱歌、功成名就,身邊的人更讚揚她為「歌姬」。

  「那麼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的聲音真是世上最傑出的嗎?」

  「這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還是你心中另有答案?」

  「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有位一整年都在大陸各地旅行,名叫『凱因茲』的怪人。我曾經聽他說過在大陸北方有個叫做氣費倫』的城鎮,住在那個城鎮附近城堡裡的女孩…,擁有不屬於這個塵世、超凡脫俗的聲音。」

  ……原來如此,來這一招嗎?

  說到底,這個男人就是不承認我的聲音。

  「怎麼?你要我到那裡去?別開玩笑。公演的時刻表排得很緊,而且更重要的是世上根本不可能會有超越我的聲音。」

  「是嗎?」

  隨你高興——他像是如此表示般的凝視玻璃杯。

  「……我被看扁了嘛。」

  忍住隨著怒火高漲而吼叫的衝動,香緹自座椅上起身。

  「一個月後,和今天同樣的時間,在這個地方等我。我會把在費倫的那個女孩帶來,直接在你面前一較高低。」

  ==========

  城堡的外圍城鎮費倫。

  雖然才是初秋,不過位在這個城鎮對面的山頂上、香緹即將前往的城堡已被白雪覆蓋。

  「喔,這樣的城堡也不錯嘛,好美。」

  一邊筆直地在走道上前進,一邊對城內的氣氛發出苦笑。

  城裡燃燒柴火作為暖氣,溫暖到不需要穿著外套。此外,室內的裝飾也十分出色。裝飾頭頂上方的是繽紛的吊燈,直接畫在天花板上的大型壁畫。至於腳底下,則是光可監人,仔細打磨過的石材地板。地板上鋪著紅白相間的棋盤狀圖案地毯,上頭連一粒灰塵都沒有。

  「似乎不完全是謊言。」

  事先也收集了情報,法烏瑪·費利·佛希魯貝魯皇女被費倫的居民稱為「公主」,她清澈的嗓音令居民引以為傲。

  「那麼,公主本人就在前面嗎?」

  專心朝筆直伸展的走道前進。厚厚的地毯消除了腳步聲,周圍一片悄然,靜謐的城內雖然豪華,卻也顯得寂寞。

  腦中正轉著這樣的念頭時——

  突然聽見那個「聲音」。

  「這是……什麼……」

  遠方的某處傳來類似笛聲與鈴聲交錯的旋律。

  在這座古城的某處有人正在演奏?不,感覺不太對勁,這聲音與以往參加過的任何一場演奏會上使用的樂器均不相同。

  較笛聲更為細緻、優美,而且舒暢。淡淡的音色有如陶笛一般,可是比陶笛更清澈,這是——

  「難不成……騙人……」

  唯一……就只想得出一個可能性。

  除了我以外,大概不會有任何人察覺到吧。正因為是我,所以才會察覺到。

  這是——人類的聲音!

  不,稱為聲音並不正確……這是呼吸聲。

  吸入空氣送往肺部,從肺部回到氣管、喉嚨時,聲帶會發出極為輕微的振動。這樣的動作居然能製造出此般若有似無的聲音。

  「騙……騙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就連被譽為擁有全大陸最美嗓音的她也無法做到這種地步。經過特意訓練後或許有可能,不過端坐在前方、名叫「法烏瑪」的女孩……大概根本就沒意識到這件事。

  「難道我不如法烏瑪?」

  真如那個名叫涅西利斯的討厭男子所言?

  不要,那種事我絕不承認。

  「嗚……這不是很好嗎,這樣才有一較高低的價值!」

  斥責微微顫抖的膝蓋,伸手推開就在眼前的謁見室大門。

  就在此時。

  ——誰?是來謁見的人?

  透過依然緊閉的大門,那個聲音有如滲透般傳來。

  伸出的手,在碰觸到大門前的幾釐米凍結。

  那是比這個世上所有的樂器,不,就連鳥類的啁啾聲也相形失色的奇蹟音色。

  這種事……

  香緹理解了一切。

  因為她平常總刻意想要發出這樣聲音,換句話說是她心中理想的聲音。

  ——對不起,我人不舒服,請一個小時後再來——

  「……嗚!」

  在察覺到滑落臉頰的眼淚之前,香緹已捂著嘴奔過走道。

  那是她人生當中首次、同時也是最大的敗北。

  眼前的景象因淚水而扭曲,好幾次差點就要跌倒。

  家人、老師、同學、觀眾——以往曾持續在內心咒罵的人二在腦海中浮現、消失。唯一可以依賴、她最信任的聲音,有如玻璃般粉碎散落。

  ……我是……笨蛋!

  發出不知針對何人的嗚咽,香緹奔出城堡大門。

  ==========

  原本歌姬這項職業,就不可能久居一地。

  在有如遭到鈍器毆打,記憶及意識均一片空白的狀態下,香緹搭上從費倫開往凱旋都市的火車,純粹只能稱為反射動作。

  「說只要喝下這種液體就會醉……根本是騙人的,不是嗎!」

  趴在桌上,茫然地凝視在眼前玻璃杯裡搖晃的酒精。

  「無能……全部全部全部,全都是沒用的垃圾!」

  以往賺到的巨額公演酬勞、眼前的酒精、在無人知曉的可疑店舖中買到的鎮定劑及安眠藥,不管再怎麼服用其中任何一項,仍舊無法遺忘在費倫聽到的那個聲音。

  「不如……全都忘掉算了……把自己的事和所有的一切都忘掉!」

  若能就此在酒館的地板上躺成大字型睡著,將一切全都忘掉不知會有多輕鬆。

  「那、那個……客人……」

  「囉唆,我說過不要管我!」

  在前來關心的店員視線注視的前方,酒館入口處驀然出現人影。

  「是誰?不好意思啊,今天這裡被我一個人包下了,快點給我離開!」

  以令人咋耳的價格包下酒館一整天。

  店員也一樣,除了負責鎖門的人以外,全都讓他們回去了。今晚實質上是為香緹一個人開店。

  「我說了!今天禁止無關的人——」

  自座位上起身的姿勢就此凍結。

  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男子,可說是一切元兇的男子就站在那裡。

  「……涅西利斯?」

  怎麼會有這種蠢事?和這名男子約定的時間是在一個月後,應該有一個星期才對。

  「我聽說有個名叫香緹的歌姬,缺席了每一場原本預定的公演。」

  「……呵呵,這不是很巧嗎?」

  步履蹣跚地走近依然站在門前的男人。

  「我也叫香緹,職業原本是歌姬。」

  「嘻嘻。」無來由的笑意自內心深處湧出。憤怒的火焰已經燃盡,剩下的僅是些許的灰燼——便是如此乾澀的笑意。

  「你到費倫去了嗎?」

  「嗯嗯,就如你所期望的,我也見到了你說的那個女孩。」

  那是謊話。

  其實尚未見面前,在門口就已逃走。

  「公演呢?」

  「那種事全部取消、取消!」

  垂下眼簾,搖了搖頭。

  「……你已經明白了吧?我只不過是只喪家之犬,連自己本身也是我瞧不起的平凡人類。怎麼樣,很好笑吧?」

  握在手中的玻璃杯由指尖滑落,在地板上摔個粉碎。

  在玻璃尖銳的悲鳴消失前——

  「笑啊!來吧,大聲地笑我吧!」

  仰頭望向天花板的香緹盡情狂吼:

  「我叫你笑!一切的一切,都照你的期望在進行不是嗎!快啊,別悶不吭聲,說句話怎麼樣!我叫你說話!」

  足以毀掉喉嚨的吼叫持續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之後剩下的,只有難以排遣的痛苦以及灼燙的嗚咽。

  「全都……全都是你的錯……」

  斷斷續續溢出詛咒的嗚咽,有如爬行般的前進。

  「如果沒見到你……我、我就依然是我……」

  在因眼淚而朦朧的視線那一頭、就連桌椅也看不見的模糊視野中,只追尋著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男人身影。

  「也不會知道那個女孩的事,自認為是最棒的歌姬……就能夠這樣欺騙自己了……」

  握住拳頭、舉起手臂,不過——

  ……啊……啊咧?

  揮下的拳頭只是劃過空中。

  在碰到對方身體前,膝蓋落地、一籌莫展地在原地倒下——朦朧的意識中,香緹有如事不關己般注視一切。

  咚沙!

  在倒下前,有人接住她的身體。

  是酒館的女店員?不對,是更高大、更有包容力,也更溫暖——

  「涅西……利斯?」

  在理解接住她的對象是誰的瞬間,香緹瞪大眼睛。

  「笨、笨蛋!你想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

  「……滾開,不要事到如今才表現出紳士風度!」

  雖然身形不穩,還是推開涅西利斯的胸口站了起來。

  ——我在做什麼啊!

  雖說是一瞬間,但這樣的男人懷中居然令我感到安心。

  「你曾經身為歌姬,你是這麼說的吧?」

  「我是說過。但現在已經不是了,不過這跟你沒有關係!」

  「那麼,你就現場唱最後一首歌來聽聽吧!」

  「——啊?」

  唱首歌來聽聽?

  總是在我唱歌途中離席的男人,事到如今居然提出這麼恬不知恥的要求。

  「隨便什麼歌都好。」

  「你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耶?為什麼我非得為你唱歌不可!你根本就不夠資格在一個人包場的地方聽我唱歌!如果你那麼想聽,就在這張桌子上堆起像山一樣高的錢吧!」

  就算他真的那麼做,香緹也會拒絕。

  「你應該說過,你已經不當職業歌手了。」

  「……嗚!」

  並非專業、而是業餘的身份,既然如此就不能收錢——他是這個意思?

  接二連三,一再觸碰香緹的痛處。

  「出自流浪詩人尤米耶爾的詩集《禮地祝誕》,最終章第七節<悲哀少女>。」

  尤米耶爾的悲哀少女?

  「……你的喜好還真是奇特。」

  那是只留下姓名及詩集,記載在史書中古老詩人的詩句。在以故事形式歌頌尋找新天地的人們希望當中,唯一充滿悲哀思緒的一節。

  以哀憐及後悔的意念編織而成的歌詞,與心痛欲裂般旋律的組合。是在香緹的公演中,難得被要求演唱的歌曲。

  「絕對不接受我的點歌嗎?」

  「……不,我改變、心意了。」

  在露出微微苦笑的同時搖了搖頭,怒氣已自全身褪去。

  ——真像傻瓜一樣,沒想到就只有音樂上的喜好完全吻合。

  在公演結束後,獨自漫步的夜路上……

  口中總是哼著這首歌。

  「要是你中途離席,這次我可不會善罷千休的。」

  「那就要看你了。」

  「很好,你就在那裡默默地聽著吧!」

  如果我退出歌壇的最後一個觀眾就是這傢伙,那也無所謂。不如說他像以往一樣中途離席,更能徹底斬斷我的眷戀。

  走向酒館中央,僅僅高出一層的簡單舞台。

  「那、那個……由我來做鋼琴伴奏吧,我記得應該也有樂譜才對。」

  香緹對機靈地想要上前幫忙的店員送上帶有拒絕含意的目光。

  「不需要,這首歌我已經習慣沒有伴奏了。」

  在回家的路上,總是這樣地唱著這首歌,並沒有伴奏。

  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

  腦中浮現出歌詞,接下來——

  在唯一的觀眾面前,

  為了這位唯一的觀眾,

  歌唱皇后展現她清澈的歌聲。

  僅僅是數分鐘的簡短歌詞。

  就連「唱歌」的感覺都還來不及浮現,這首歌便已結束。

  ……一切……都結束了。就連我也被哀傷的歌詞感動了嗎,雖然是最後的公演,內心出奇地澄澈。

  驀然抬起頭,眼前是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男人。

  「哎呀,涅西利斯,你沒有中途離席——」

  無法把接下去的話說完。

  「涅西利斯……你做什麼……」

  聽到的,是手與手重疊的聲音。

  無可質疑,那是貨真價實的鼓掌。

  是來自唯一的一名觀眾的鼓掌。

  「——很棒的歌。」

  「你……你在說什麼啊!你是在諷刺我嗎?別太過分!」

  涅西利斯無言地指著。

  手指向香緹身後,在那裡站著以指尖拭淚的女性工作人員。

  我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那、那個……對不起,我有些感動……不管是歌詞還是聲音,都太動人了。」

  「怎麼回事……」

  「就如你所見到的。」

  回答的是競鬥宮的霸者。

  「你初次毫不驕矜地唱出來的歌,結果就彰顯於此。」

  ——這個男人在說什麼?

  「我總是看著觀眾,為了觀眾——」

  「你過去看到的,是映照在觀眾眼中的自己。」

  「……我、我是!」

  身體有如觸電般顫抖,接著僵硬。

  「你為映照在觀眾眼中的自己感到陶醉,為了自己的聲音迷倒觀眾而陶醉,不過是個酪酊大醉的人罷了——那就是我那天晚上見到的你。」

  無法……否定。

  鄙視觀眾的事打從一開始就有自覺,認定自己才是優秀的人類這點也是事實。

  「……思思,沒錯。」

  咬住嘴唇,在擠出聲音的同時也嘗到了鮮血的滋味。

  「沒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因為我生來就具備這樣的聲音,所以從生下來開始就和其他孩子們不一樣!聽好了,一開始給我特別待遇的是我的父母,接下來是學校老師,然後是聲樂界的大人物們。你要我……怎麼辦才好!」

  從兒時起就沉浸在喝采聲中。「香緹好厲害!」「真了不起!」她是在充斥著這些話語的…環境中長大的。

  ——從沒有機會培養出疼惜別人的心情。

  「現在,我最無法原諒的人是我自己,可是第二個人是你,涅西利斯。」

  留下些許的餘韻,轉身背對涅西利斯。

  如果這個男人能早點出現在我眼前……在無可挽回的時刻來臨前,對我說了現在這句話,那麼我……

  「你打算去哪裡?」

  「這個嘛,至少我還有錢,就提早過退休生活好了。可能會有多餘的時間,所以也得培養個興趣才行。」

  「就選名詠式吧!」

  「……啊?」

  提到的分明是跟興趣有關的話題,為什麼會冒出名詠式來?像是瑟拉菲諾音語這種特殊語言啦、還有五色的理論,就興趣來說門檻過高,這點連小孩都知道。

  「我拒絕,為什麼要做那麼麻煩的事!」

  「據說名詠式的由來是出自『詠喚其名』。對於不當歌姬的你,要繼續保有自己的特色,這是最好的方法。」

  「Keinez」/紅、「Ruguz」/藍、「Surisuz」/黃、「Beorc」/綠、「Arzus」/白。

  存在名詠式當中的五種音色及其讚美歌。

  「你說的詠喚是指贊來歌?」

  「首先是理論,一旦到了實戰,應該就是你擅長的範圍才對。」

  「開玩笑!你要本小姐我和那些小男生、小女生一起唸書?」

  「自學就行了,我也是如此。就算付出比別人多兩倍的努力,也要花上十年以上的時間。」

  「十年?啊哈,你還真是個不中用的男人。」

  ……

  ……咦?

  剛才我笑了?

  將手貼在胸口上,可以聽到「怦通怦通」的穩定心跳聲。大概沒錯,剛剛那瞬間沒有任何惡意,我是真正打從心底笑了出來。

  從遇見這個男人開始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無邪地笑出來。

  「……你說要花上十年的時間吧。」

  揚起嘴角,無邪的笑容不知何時變了模樣,成了有種促狹意味的親切笑容。

  「好吧,你等著瞧。我會用五年的時間自學,接著我會拿到名詠士的資格。」

  「那是不可能的。」

  香緹伸出食指,戳向一如所料、斬釘截鐵否定的涅西利斯。

  「那麼我們來打賭。如果我贏了,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如何?」

  「隨你高興。」

  ……賭注的結果,是只屬於我和他之間的秘密。

  那就是開端。

  與涅西利斯這個頑固、冷漠又遲鈍的名詠士結識的開端。

  3

  涅西利斯……

  透過披肩大衣,凝視他那寬闊的背部,香緹的嘴抿成一條線。

  在決鬥舞台上依然維持面對面的姿勢,他與法烏瑪像是在找尋機會般的對峙。

  雖有股想要呼喊他名字的衝動,還是將之壓抑在心中。

  並非擔心呼喊名字會破壞涅西利斯的集中力,而是一旦站上決鬥舞台便是場比賽——涅西利斯最不喜歡比賽時受到打擾。

  就連競鬥宮觀眾的歡呼聲其實也是妨礙。他並沒有這麼說,不過,只要在比任何人都接近的地方看著他,就能清楚察覺到這一點。

  「我們一起工作的時間也不算短。」

  他在決鬥舞台上戰鬥的期間,絕不叫他的名字——這是香緹對自己訂下的規矩。

  當她唱歌時,觀眾們靜靜聆聽。所以當他戰鬥時,自己也會秉持信賴、靜靜地在一旁守候。

  不管對手是那個女孩/法烏瑪或任何人都一樣。

  涅西利斯絕對不會輸。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45 AM

         

  間奏 「A小調」

  在凱旋都市安裘的競鬥宮內,發生混色名詠生物湧現的奇特現象。

  時間回溯到同一時刻——

  不分季節綻放的花朵及香草。

  那是太陽落向西方的時刻,在滿佈強烈日光及花草織成薰風的廣大庭園裡。

  「……果然無法如我所願。」

  一名高大男子單手輕鬆拿起比自己身高還要長的長槍,接著緩緩回頭。

  那是個身高較成年男性要高出一個半的頭,而且還以相符的強韌肉體為傲的男子。

  「婷卡與路法師父正針對安裘以外的主要都市進行巡迴調查,莎莉娜露華也因傳遞聯絡及收集情報的工作,無法離開凱爾貝爾克研究所。」

  他是克勞斯·優恩·吉爾休費薩。

  身為數百名祓名民的首領、同時也是<A小調>的創始人,是擁有如傳說般「單槍匹馬便送還巨大疾龍」記錄的人。

  「沒想到能夠行動的成員,除了我以外只剩一個。」

  「這是常有的事,因為大家全都是很忙碌的人。」

  另外一個聲音,是從剛才克勞斯回頭凝視的舊木椅上傳來。

  與克勞斯帶著嘆息的聲音形成對照,這是個捉摸不定、帶有裝傻意味的聲音。

  「<A小調>的結構是兩位祓名民、三位名詠士,剩下六個人是學者。其中,就像那位研究所副所長和女醫生,親自上前線的情況原本就很少見。也就是說,雖然有十一名成員,但能針對事態進行對應的成員實質上是七個人。唔,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誇張地聳聳肩,分不清是金色還是褐色的頭髮便隨著這個動作擺動。

  「很可惜,我想說的不是這件事。」

  面對那樣的他,克勞斯硬是在自己嚴峻的面容上擠出笑容。

  「那麼是?」

  「我要說的是,唯一能夠行動的那個人居然會是你,這點還真難得。」

  「啊,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很難得。」

  忘了替換交疊的雙腿,凱因茲低低地爆笑出聲。

  有一半是因為克勞斯的反駁正中目標,另外一半是因為這名壯碩男子不習慣露出的表情太不適合他。

  「你的運氣也真差,正好在來到我家時接到這樣的聯絡。」

  原本應該在凱旋都市安裘待命的香緹聯絡莎莉娜露華,接著莎莉娜露華將訊息傳遞到這棟屋子。

  『那種觸媒在安裘產生了奇怪的名詠生物,將視狀況進行應對。』

  報告內容極為簡潔,卻是足以令人背脊發涼的內容。

  「總是會有這樣的時候。因為我生性伯麻煩,所以由對方主動邀約正合我意。」

  凱因茲自舊木椅上站起,枯草色外套隨之翻飛。

  凱因茲·亞溫凱爾——妝點<A小調>尾音的第十一號,是史上唯一稱霸所有五色名詠的虹色名詠士。

  「唔,的確很像你會有的想法。」

  確認凱因茲起身後,克勞斯也往前邁步。

  ——前往庭園門口。

  「那麼,那兩個人有傳來聯絡嗎?」

  「就只有先前那次,尚未收到後續的聯絡。到目前為止涅西利斯和香緹還忙著解決事端,雖然我不太願意去想像是何種狀況,但不論如何,這裡與凱旋都市之間是有段距離。」

  令人在意的是,完全斷絕了後續的聯絡。

  涅西利斯及香緹沒有傳來「狀況已獲控制」的報告……也就是說,可以判斷身在凱旋都市的兩人尚未解決事端?

  若在這一波階段便已化解,則無問題。但如果這一波僅僅只是巨大第二波攻擊的前兆,那麼——

  「凱因茲,前陣子你在對付奇美拉時傷到骨頭,現在情況如何?」

  「托你的福,恢復得很順利,我不打算成為負擔。」

  雙手插入外套口袋中,曾幾何時凱因茲回以認真的眼神。換句話說,這名虹色名詠士也有相同預感,將會有進一步的第二波攻擊。

  「凱因茲,你預料會在何時?」

  第二波到來的時刻——

  「一定和前輩預料的時間一樣吧。」

  凱因茲的視線從正面移往天空。在遙遠彼方的天際,映照出暗灰色的奇妙雲海。那無疑是凱旋都市的方向。

  「若真的發生,大概會在當天晚上,而且還是都市居民熟睡的深夜。」

  沒錯,那就是克勞斯及凱因茲的推測。

  正因如此,所以這兩個人——

  是猶勝百人的精銳,精銳中的極致。

  異端之長——轉而被稱為<A小調>這個組織帶頭的第一號,及最後的第十一號。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46 AM

  二奏 「瑟拉的庭園」

  1

  在凱旋都市安裘,那棟公共宿舍的玄關。

  「……真是的!」

  抱住受寒的肩頭,庫露耶露揉著殘留睡意的眼皮。她是個有著鮮明發亮的紼紅色頭髮,令人聯想起深海般的雙眸、身材修長的少女。

  「都這麼晚了,那隻蜥蜴還有什麼事?」

  在這樣的深夜、日期早已更迭的時刻,正納悶為何被奈特身邊的夜色名詠生物喚醒?接著它居然說有話要說,因此要庫露耶露隨它出來。

  ……要回去拿外套嗎?

  就季節上來說原本就屬於冬天,雖然白天氣溫正好,不過晚上還是會冷。帶來的外套正放在房裡。

  正想調頭回去時,身後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讓你久等了。』

  轉過頭,只見那隻與夜空同化般的名詠生物正展翅飄浮在空中。

  「……吶,會飛的蜥蜴,你好像專挑擾人的時機嘛?」

  『抱歉,在下沒有惡意。』

  咦?

  怎麼回事?若是平常,它應該會反駁並怒斥:『在下不是蜥蜴,要在下說幾次你才——』類似這樣的台詞也在預期之中,但它不僅沒發怒,居然還道了歉!?這反倒使洩了氣的庫露耶露方寸大亂。

  和平常不同。

  「啊,呃啊……發生什麼事了?」

  『剛才在下也說過,有話想對你說。不過,這個地方不好。』

  因阿瑪的話而環顧四周……並無大礙吧,此時可說是草木皆入睡的深夜。其他建築物的燈光也已熄滅,不見人影。

  『開闊的地方比較好,在下來帶路。』

  依然飄在空中,也不等庫露耶露的回答便往前飛去。

  「你對安裘很熟嗎?」

  『白天和蜜歐一起到處走過……就是你與奈特在競鬥宮和謎樣名詠生物作戰的時候。就時間來說,正好是你聽到孤挺花聲音的時候。』

  「……等一下!」

  <

  在話語靜止的同時,庫露耶露主動停下腳步。

  「吶,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沒告訴過你吧?」

  競鬥宮裡出現了大量混色名詠生物的奇特現象。

  庫露耶露不記得她曾與這只名詠生物談過此事。而且當她與奈特等人一起在競鬥宮裡時,這只名詠生物正和蜜歐一同購物。在那樣的情況下,為何……

  而且,更重要的是孤挺花的事。

  她的聲音不是應該只有我一個人聽得見嗎?而且我聽到孤挺花聲音的事,應該也只對奈特說過才對。

  「是奈特告訴你的嗎?」

  『不。』

  「那麼,你怎麼會知道?」

  『在下現在就是要向你解釋這件事。』

  聽到這樣的回答後,庫露耶露無話可說。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早點去吧。趕緊將事情解決掉,我想早點回去睡覺。」

  『如果能輕易解決就好了。』

  嘆了半口氣,庫露耶露下意識將剩下的一半吞了回去。

  因為名詠生物那熟悉的聲音,帶著令她想要嘆氣的沉重感。

  『在下要說的——是孤挺花無法說出口、她與小丫頭你之間的關係。為何空白名詠真精孤挺花會關心、執著於小丫頭你。而你出現高燒及暈眩的原因也與這點有關。』

  「……你知道些什麼?」

  想想是這樣沒錯。雖有著蜥蜴般的外表,不過這只名詠生物不單是名詠生物。真精……不,是比真精更不可思議的存在。由於平常位在太過接近的地方,因此未曾留意。

  『話說在前頭,奈特也會聽到相同的話。與在下要告訴你的是相同內容。』

  「……誰會告訴他?」

  『蕭。受到調音者米克維克斯託付心願——擁有米克維克斯真言<所有獲得約定的孩子們>的名詠士。』

  2

  「我一直希望能像這樣跟你談話。根據別人的說法,我和你的外表似乎相當神似?」

  蕭的唇邊浮現出笑容,動也不動地望著奈特。觀察?不,若要判定眼前對象的視線,無疑可歸於善意之列。

  「名詠門的前方有什麼,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才是。」

  「……」

  奈特俯視微微亮起的緊急照明,接著更用力地握緊拳頭。

  只要不回答這個問題,就無法前進。

  也無法知道米克瓦鱗片和庫露耶露、以及孤挺花之間的關連。

  ——那個時候,媽媽她是怎麼說的?

  『吶,名詠生物是從哪裡來的?』

  那是在接觸「名詠式」這項技藝後不久的事。對於瞭解人類語言的名詠生物感到萬分好奇,因此曾問過母親。

  『是從名詠門的前方來的。』

  名詠門的前方。

  在還不太瞭解名詠式當時,奈特並不瞭解母親話中的含意。

  『前方是指……名詠生物居住的場所?』

  『如果是學校的考試,這個答案可以算是正確答案。可是如果要我來說,那是接近一百分的零分。』

  『那麼,答案是什麼?』

  當時,母親以指尖抵住自己的嘴唇,這麼告訴他:

  『很簡單,只要名詠出知道的生物就行了。』

  『……怎麼樣的名詠生物會知道?』

  『你看看四周,或許就在非常接近的地方。』

  想起來吧!

  我與母親共同生活當時,就在我們身邊的是——

  「你的眼神變了,難不成已經想出了答案?」

  「我不知道答案,不過——」

  從前的我不懂母親當時的詢問,沒錯,因為太靠近了所以不懂。可是在競技大會上曾經一度分開,正因為嘗過那份寂寞,所以現在我懂了。

  總是在我和媽媽身邊……那隻饒舌的夜色名詠生物。

  「那麼,我再重新問你一次。奈特·耶雷米亞斯,在名詠門前方的是什麼?」

  屏住呼吸。吐出的既非聲音也非呼吸,是其他更為不同的東西。

  「是夜色名詠真精所在的地方。」

  「……原來如此。」

  蕭發出悠長的嘆息。

  「我想問你一件事,如果那就是答案,那麼回答『名詠生物所在的地方』不是含意較廣、較確實嗎?但你卻不這麼做,反而限定夜色名詠:更有甚的,還選擇真精的理由何在?」

  「我不知道……只是,我有那種感覺。」

  「這樣是零分喔?」

  蕭以手掩口,一副忍住苦笑的動作。

  「嗯,雖然我想說是零分,不過還真諷刺,你的答案相當接近一百分。」

  果然沒錯,就和母親當時所說的一樣。

  「你說過會回答我的問題吧!」

  有著怎麼樣企圖?

  所謂的米克維克斯、所謂的空白名詠到底是什麼?

  庫露耶露和孤挺花之間的關係。

  「原來你那麼在意……這是件好事。」

  從長袍的隙縫間隱約可見他的右手。

  奈特凝視著蕭的手背,聽他繼續往下說:

  「剛才我也說過,我真的很期待和你見面。我願意對你說出一切,因為往後,我們或許能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在雪白纖細的手背上,留下一個有如烙印般的古老燙傷痕跡。花形的燙傷留在至今仍紅腫的手背上。有如鮮紅的花朵,沒錯——

  「像是孤挺花?」

  「咦……」

  「你想得沒錯,因為將孤挺花名詠到這個世上來的人就是我。這個傷痕,就是孤挺花對於名詠者的我,留下的反叛證據。」

  這個名詠士名詠出孤挺花?

  這表示空白名詠真精孤挺花,原來不是庫露耶露名詠出來的?

  「可是……聽說孤挺花存在於庫露耶露小姐的內心當中。」

  「說得也是,首先就從那裡說起吧。你知道風碎之日這起事件嗎?」

  ==========

  競鬥宮地下一樓的儲備倉庫。

  在眾多貨物堆積成山的巨大倉庫裡,銀發少年——雷菲斯重覆剛才聽到的話。

  「風碎之日/凱修塔魯羅亞?」

  「沒錯,在被稱為『風誕生之島/札拉貝爾』的島上突然發生大爆炸,那就是剛才提過的空白名詠真精孤挺花所為。」

  回答的是有著紅銅色秀髮的女性,自稱緹希耶菈·李·涅菲凱魯拉的黃色名詠歌手。黃色小型精命依然飄浮在停下腳步的她身邊,而她卻突然問起了關於名詠式的成立。

  「……我記得聽過類似的話。」

  是從灰色名詠的同門——米修達爾那裡聽來的。

  師父約書亞目擊到那場爆炸,為了找出原因而前往該島。但是在島上,約書亞目擊到某種景象、失去灰色名詠真精敗者之王/拉斯提海特後歸來。

  「那一連串事件的源頭是空白名詠真精孤挺花。不論是引發風碎之日、還是封印敗者之王都不例外。換句話說,是改變你人生的罪魁禍首。」

  「空白名詠?」

  「那是起始的名詠。雖然是名詠式的源頭,不過現在的使用者就只有蕭。它也是『大人遺忘的名詠式』,孤挺花就是它的真精。」

  「那麼,跟現在的我沒有直接關係吧?」

  「沒有關係?很遺憾,是有關係的。」

  緹希耶菈交抱著雙臂,狀似愉快地聳聳肩。

  「要是我說那個空白名詠真精孤挺花,其實就存在於多雷米亞學院的一名學生——庫露耶露·索菲尼特體內,那你會怎麼做?」

  「庫露耶露……那個紅頭髮的嗎?」

  「沒錯,多少產生些興趣了嗎?」

  真精存在人類體內?

  而且還是他認識的少女?

  「你這麼做是反效果,我不會聽信那種隨口胡謌的話。」

  「那麼,你認為哪個部分是我隨口胡謅?」

  「全部。真精怎麼可能存在人類體內,而且,我也不懂為何會是庫露耶露。」

  「唔呣……那麼關於孤挺花,暫時就先別用真精這個稱呼,就稱她調音者好了。雷菲斯,你至少懂得調音這個名詞吧?」

  調音——是指將樂器聲音的高低,調整為固定的音律。

  就算是再好的鋼琴演奏者,一旦鍵盤的聲音不對便無法進行演奏。修正樂音的紊亂可說是演奏的一大前提。

  「調音者,換句話說是令名詠式這項樂器存在、維持下去的人。令名詠式存在於這個世上的守護者便是孤挺花。我先前之所以用真精來作解釋,是因為在你現階段學到的知識中,那是最接近的概念。」

  「我學到的是——每種名詠色的真精就是那種顏色的支配者。」

  「小子,在這個世上,有很多學校無法教你的事。」

  那名女性藍色的眼眸發出晶亮的光芒,接著以腳點地。

  「真精就是支配者這點並沒有錯,因為真精是奉調音者命令而存在的生物。」

  「……你的話能信嗎?」

  真精是奉命令存在的生物?

  必須是怎麼樣的存在,才能對如此強大的真精下命令呢?

  「我明白你的心情,那是這個世上任何一名學者都不曾知曉的名詠式根干。你知道為何名詠式受到人類廣泛運用,卻無法得知它的結構嗎?答案很簡單。因為創造出名詠式的那個存在,對人類隱瞞名詠式的成立。」

  「名詠式是被創造出來的……那種事我從沒聽過。」

  名詠式的學者、學生或老師,都只當名詠式是自然存在的法則。除了原本就存在於自然當中,就連如何才能創造都不清楚。

  「你不需要理解,現在只要像背誦般記下來就夠了——好了,問題來了,雷菲斯,聽我講到這裡,你認為名詠式到底是誰創造的?」

  「……你要我怎麼回答!」

  「很簡單,我剛才說過。」

  ——調音者。

  從剛才聽到的話來判斷,唯一可能的就是他。

  「沒錯。能夠支持名詠式的,當然是創造出名詠式、包含孤挺花在內的調音者們。很久以前,名詠式被調音者創造出來。」

  「……那樣的存在,為何有必要存在於庫露耶露體內?」

  名詠式的創造者,存在於一介少女的體內。

  雷菲斯不明白其中的必要性。

  「說得也是。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就是一切的起始。不管是對我們、還是對你來說都一樣。」

  ==========

  「孤挺花存在庫露耶露體內,那就是一切的起始?」

  「沒錯,我只是原原本本地把蕭的話說出來罷了,就算你要我詳細說明,但不幸的是我也只能說出表面話。」

  望著一再佯裝不知的阿爾維爾,艾達的視線眯得更細。

  眼神如針一般細且銳利。

  「……什麼意思?」

  調音者——雖然並非能夠馬上採信的內容,不過據說是創造名詠式的存在。那麼重要的…傢伙為何存在於庫露耶露體內?

  「稱為『存在於體內』並不正確,根據蕭的說法是『以保護者自居』。」

  「我更不懂了。」

  「說得也是……你和那位叫庫露耶露的小姐感情很好嗎?」

  「是啊,因為她是個好人。」

  艾達認為她是個很重要的朋友。至少當別人如此詢問時,艾達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不過,在艾達點頭後,阿爾維爾卻毫不提防地轉過身去。

  「那還是算了,我不告訴你。」

  「——阿爾維爾!」

  艾達半眯著眼睛瞪他。

  對方雖然背對著自己,但即使再不願意也能察覺到視線。

  「你還是不要知道真相比較幸福,什麼都不知道就結束會比較好。」

  「那要由我來決定。快點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麼!」

  走道上響起憤怒的聲音,接著化為回音。在經過十秒、二十秒的時間後,回音消失,就在寂靜的帷幕終於落下時——

  原本背對艾達的阿爾維爾慢慢轉過身來。

  「那個叫庫露耶露的小姐,雖然是人類卻又不是人類。」

  要理解這句話,究竟需要多久的時間?

  ……雖然是人類卻又不是人類?

  這傢伙在說什麼?

  「你在要我嗎,不然她會是什麼?」

  「『庫露耶露·索菲尼特是人類,同時也是調音者。』就和孤挺花一樣,我只是聽蕭這麼說過罷了。可是那個叫做庫露耶露的女孩是多麼異樣的名詠式歌手,你應該親眼見識過才對。」

  自在地詠喚出紅色第二首階——黎明的神鳥。

  無視觸媒上頭施加的後罪制約。

  加上在這座競鬥宮裡見識到的,同時名詠出兩百隻紅色的第三音階熱妖精。

  ——不論是其中任何一項,大概都沒有其他名詠士能夠加以倣傚。

  「我的確是見到了。可是,光是這樣並無法構成理由。若因為這樣就說她不是人類、而是調音者;那麼就我的看法,虹色名詠士凱因茲大人十足是個調音者,不是嗎?」

  一瞬間還以為他瞪大了眼睛,不過接下來阿爾維爾已經抱住自己的肚子大笑起來。

  「哈,照你這麼說,是這樣沒錯!哎呀,真是的,儘管像是強辯,卻是再正確不過的看法呢。」

  「換句話說,你是隨口胡謅?」

  「不是——可是不管我在這裡怎麼說,你都不會相信吧?」

  「我不相信。」

  這個男人不會說謊,從未見過他說謊。

  可是,庫露耶露不是人類,而是司掌名詠式的調音者——那種事就算是開玩笑也未免開過頭了。要是突然有人對你說「你不是人類」,肯定任誰都會動搖。

  「很可惜,庫露耶露是跟我一起吃飯、洗澡的朋友啊。你有什麼證據能說她不是人類?」

  她是個比誰都善良的女孩,總是為他人著想、熱心助人、心地善良。

  可是,他居然滿不在乎地說出會傷害這名友人的話來——

  「說得也是,我也無法對你提出證據。」

  「那麼你就放棄吧。」

  「唔,反正那是蕭的工作。」

  「咦?」

  「吶,蕭,大姊那邊也差不多了吧?時間到了不是嗎?」

  阿爾維爾抬頭望向虛空,唐突地提高嗓門。

  「阿爾維爾……你在做什麼?」

  「我要帶人到那個地方去。不過主導這項行動的人不是我,而是蕭。」

  微微照亮走道的緊急照明消失。

  接著——

  ==========

  「……我不相信。」

  僅僅一句話——光是擠出這句話,就費了奈特九牛二虎之力。

  庫露耶露小姐不是人類,和孤挺花同樣是調音者?

  「我一直都和庫露耶露小姐在一起,庫露耶露小姐是普通的人類,這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過,對峙的黑衣人表情沒有變化。

  蕭只是淡淡地、有時加強抑揚頓挫,以說故事般的口吻繼續往下說:

  「是嗎?只要仔細去想你也會明白。而且,若庫露耶露·索菲尼特是調音者,那麼同樣是調音者的孤挺花存在她體內的理由,也就能漠然地察覺到了不是嗎?」

  「理由?」

  「沒錯。其實圍繞那個理由的一連串發展,正是為這個世界和名詠式帶來前所未有狀況的一切開端。」

  蕭眯起濕潤的黑眸。

  有如面對親愛的人,那雙眼眸中閃動著愛憐。

  「奈特,你在面對名詠式時的姿態非常美妙,所以我要帶你去一個很棒的地方。在那裡,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等到我說完之後,我相信你跟我一定能夠瞭解彼此。」

  昏暗的走道上射下一道光。不,是產生出了光。

  光出自蕭隱藏在天藍色長袍底下的左手。

  「——名詠門?」

  他想詠喚出什麼來嗎?難不成是空白名詠的空白者?

  「這是不詠喚出任何事物的名詠,換句話說是用來詠喚名詠門的名詠式。沒錯,就跟你白天做的一樣。雖然你沒察覺到,不過那正是逼近名詠式根干的名詠。」

  ……和那個時候的我相同的名詠?

  但似乎不太一樣,光是凝視這道名詠門,就像是要被吸進去一般……帶有一種令人沉醉的奇異光輝。

  「不使用真言,而是用瑟拉菲諾音語詠唱米克維克斯真言時,名詠式的調音會暫時打亂法則,將不可逆的傳送變得可能——若再說得清楚些,就是可通過原本應是單向通行的名詠門,開啟位在前方世界的門扉,換句話說是開啟新約之門。」

  在名詠門前方的世界。

  難道那就是……

  「我會讓你看到隱藏在名詠式當中的秘密。」

  從紅色到藍色,從藍色到黃色,從黃色到綠色,從綠色到白色。

  飄浮在右手上的名詠門顏色接二連三地變換,變化就在此時發生。

  「牆壁……?」

  兩人所在的競鬥宮走道,牆壁逐漸消失。與色彩鮮明的名詠門形成對照,不管是天花板、還是地板都失去了顏色及質感,逐漸變得透明。

  除了奈特與蕭之外,其餘的一切都消失了,接著——

  「歡迎來到——」

  在蕭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名詠門有如正午的太陽般發亮——

  在那道光芒中,奈特失去了意識。

  『奈特,睜開眼睛。』

  ……媽?

  腦中響起的聲音令意識覺醒,奈特慢慢睜開眼睛。

  「這裡是……」

  奈特起身環顧四周。

  ——這裡到底是哪裡?

  地面是發青的白色。

  有如在堅硬的地基上鋪滿細砂般的地面,若是用鞋底去踢,便可感受到粗糙的質感。雖然沒有光線,砂子卻自動散發出神秘的藍光。這樣的情景不管在大陸上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曾見過。

  這樣的地表綿延至視野所及之處以外的地平線那頭。

  接下來凝視頭頂上方。

  天空是積滿漆黑的水一般的顏色。以此為背景,清冷澄澈的極光有如覆蓋頭頂上方般的發光。

  夜空?不,不對,這樣的色澤令人感受不到是白天或黑夜那樣的概念。

  風輕撫髮絲後掠過。

  那也不是單純的空氣流動。

  肉眼看不到的某種東西,充塞在這個空間當中。那不可思議的東西有如風一般地流動,吹動身上穿著的制服。

  ……是什麼呢?不是空氣。

  比空氣更有存在感,比水更輕盈清澈。有如介於空氣與水中間,位在氣體及液體界線上的流動體。若想伸手去捉,確實能捉到虛無的那樣東西,但是才剛捉住,立刻就會從指縫間溜走逃開。

  地表上閃動著藍白色的神秘光輝。

  類似夜空,帶有透明感的黑色天球,以及極光。

  代替空氣填滿空間的是肉眼看不見,不可思議的波動。

  而且,另外令奈特在意的是——

  「……寶珠?」

  在奈特的眼前、周圍、頭頂上……

  那是存在於這個世界,如寶石般發亮的無數浮游球體。

  Keinez/紅、Ruguz/藍、Surisuz/黃、Beorc/綠、Arzus/白的五色球體。

  從像成人男性般巨大、乃至於小石頭般大小都有。雖然尺寸的差異極大,不過大部分都是能夠納入雙手的大小。

  浮游結晶有如蒲公英的絨毛般輕飄飄地緩緩移動。

  好美。

  雖有類似寶石的光輝,卻更加夢幻,猶如幻光。在頭頂上發亮的浮游結晶就像是夜空的星星。

  「很美吧?不過阿爾維爾說很煞風景,才五分鐘就已經膩了。」

  蕭自巨大的浮游結晶陰影下現身。

  「……這裡是哪裡?」

  可以確定不是凱旋都市安裘。不,這麼幻想式的情景,應該也不存在於大陸任何地方。

  這就是越過新約之門前方的世界?

  「穢歌之庭/伊甸、結出紅色果實的大樹/涅格薩斯、夢見眾星之都/雷內赫貝,當中任何一個名稱都是正確的,而且也具有意義。但是,若現在要為此地取名,我會稱它為『瑟拉的庭園——這裡是所有的名詠誕生以及歸返的空白場所。」

  「『瑟拉的庭園』意思是……這裡是一座庭院?」

  「沒錯,暫且就將這些當作庭院裡綻放的花朵,很可愛吧?」

  蕭低低的微笑,以指尖戳向浮在眼前的浮游結晶。

  「但這些色彩繽紛的光結晶,全都是兩種意志衝突的力量餘波結晶化所產生的物質。而那兩種意志就是米克維克斯,以及阿瑪迪斯。」

  米克維克斯……那是奈特以往一直在意的名字。

  不過另外一個……奈特的確認識同名的名詠生物。

  「阿瑪迪斯……難不成是指阿瑪?」

  「不,你認識的阿瑪迪斯與我口中的阿瑪迪斯是不同的。就廣義上來說是指相同的存在,不過包含的意義不同。」

  愈來愈糊塗了。分明是相同的存在,包含的意義卻不同,會有這種事嗎?

  「我就依序向你解釋吧。我也曾向阿爾維爾、緹希耶菈及法烏瑪做過說明。」

  朝地面蹲下,蕭以指尖刮過腳下的地表。藍色的光輝有如溶解般在空中飛舞,接著被不可思議的波動沖刷飛離。

  「比永遠更遠、比昨日更近的過去。在這個世界裡,有兩個可稱為意志法體的存在。分別叫做:

  莉莉絲·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米克維克斯/Riris ele Selahpheno sia-s-Miqveqs

  克雷爾·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阿瑪迪斯/Clar ele Selahpheno sia-s-Armadeus

  這兩個名字代表的意義各不相同。

  【米克維克斯/僅只是在那處求取約定者】

  【阿瑪迪斯/僅只是在那處求取歌曲者】

  就像這樣。」

  「……你剛才說的那些是名字?」

  與普通人會取的名字結構完全不同。

  剛才蕭說出的名諱,與其說是名字,更接近瑟拉菲諾音語的<贊來歌>。

  「沒錯。因為創造瑟拉菲諾音語與瑟拉菲諾真言的就是他們。」

  「阿瑪迪斯及米克維克斯嗎?」

  「沒錯,那種言語裡包含著某項心願。」

  眯起眼睛,蕭將視線移向頭頂上方。

  「兩個意志法則體——後來司掌名詠式的兩名調音者發生衝突,那就是名詠式的起始。」

  ==========

  「多少能夠聽進我說的話了嗎?」

  「你說呢?」

  望著愛撫手掌般大小浮游結晶的緹希耶菈,雷菲斯刻意裝作無動於衷。

  「你真無趣,這個景象可不是經常能夠見到,再吃驚點也無妨啊。」

  對她充滿挑釁的話語置若罔聞,雷菲斯掃視周圍。

  青白色的地面、與白晝或夜晚無關的黑暗世界,當中閃耀著無數的浮游結晶。這般幻想式卻又寂寞的世界,延伸到地平線的那一頭。

  「……原來如此。」

  用手捉了一把地面上的砂,這種手感……是真實的,不屬於幻覺或是作夢。

  莉莉絲·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米克維克斯/Riris ele Selahpheno sia-s-Miqveqs【僅只是在那處求取約定者】

  克雷爾·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阿瑪迪斯/Clar ele Selahpheno sia-s-Armadeus【僅只是在那處求取歌曲者】

  ——是所有的教科書裡連名字都不曾記載、創造了名詠式的意志法則體。

  若只聽這些話,會嗤之以鼻後置之不理:但既然見到了這個世界,那麼這個說法便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這兩個意志法則體同時也是守護我們世界的存在。因為他們是創造名詠式的人,那份力量對人類來說是天大的恩惠,即使他們並未積極守護人類。」

  「那個叫阿瑪迪斯和米克維克斯的?」

  「沒錯。不管是對人類、還是對意志法則體來說,事情均無法順利地進行——我想想,就用這個比喻好了。當生了一個孩子的父母為了某種理由而離婚時,父母會爭奪那個孩子的撫養權。父親和孩子一同生活,或是母親和孩子一同生活。如果是你,你認為哪一方有撫養小孩的權利?」

  「……你想說什麼?」

  「在這兩種意志法則體與我們的世界之間,發生了相同的現象。」

  緹希耶菈的指尖指向頭頂。

  不屬於白晝也不屬於黑夜,指向漆黑天空的更上方。

  「兩種意志法則體就個體來說為全,就半身來說是完成體,是能夠行使各種奇蹟及可能性的代行者。所以,你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想法?既然這麼偉大的存在就是世界的守護者,那麼只要有一方便綽綽有餘。」

  只要其中任何一方便能顧及全部,因此不需要兼具兩者。不,不如說兩者並存才會招來混亂也說不定。

  「那便是『何者能夠成為這個世界的守護者』之爭。不過,雙方都是可稱為全能的力量持有者,就算爭鬥也不可能分出結果——那麼,現在再次回到雙親與孩子的比喻。雷菲斯,若是你會怎麼做?你有辦法提出讓父母和孩子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嗎?」

  她說過,名詠式產生的原因是兩位調音者的衝突。

  而且,是用雙親和孩子來做比喻。

  ……原來如此。

  深沉的、有如烏雲般濃濁的思考迷霧中,出現了僅有數公分的清晰視野。

  「由孩子選擇要跟隨父母當中的任何一方,是嗎?」

  「喔,理解得很快嘛!」

  緹希耶菈讚許地朝他眨了眨一邊的眼睛。

  「你說得沒錯。阿瑪迪斯和米克維克斯的衝突,轉換成哪一方會被孩子選上的比賽。做選擇的孩子就不用說了,這麼一來,沒被選上的一方也能接受。因為那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心愛的孩子所做的判斷。」

  那麼要用什麼方法來做選擇呢?

  那正是——

  ==========

  「……名詠式?」

  冷汗流下奈特的臉頰。

  「沒錯,那就是正確答案。那既是名詠式的起始,也是最初的顏色——空白名詠誕生的契機。」

  狀似愉快地望著奈特的表情,蕭有如仰望天空般展開雙臂。

  「名詠式是詠喚自己渴望之物的術式。換句話說,率先被名詠出來的意志法則體便是被個體選擇的一方。再也沒有比這更簡單的解決方式了……雖然我想這麼說,不過在發展至此前發生了問題,米克維克斯和阿瑪迪斯都不希望名詠式純粹只是召喚兩者的道具。」

  「為什麼?」

  「我說過了吧,米克維克斯和阿瑪迪斯想要守護這個世界。說得更清楚點,是因為愛。在生日或有任何值得祝賀的事時,父母總想要找個理由送禮物給小孩。就跟那種情況一樣,既然要將名詠式授予孩子,那麼果然還是想以禮物的方式贈予。」

  每次提起「阿瑪迪斯」這個名字,奈特便會想起阿瑪。

  雖然責任已了,還是留在這個世上的那隻名詠生物。

  「名詠式得是賜予人類的恩惠才行。所以不只空白名詠,也設計了對人類有所助益的名詠式。名詠的對象不限意志法則體,凡是自己渴望的東西,在某個程度上能夠不受限制地詠喚出來。因此從空白名詠當中,再分出新的五種音色,那就是現今使用的基本五色名詠。」

  名詠式是為了詠喚調音者米克維克斯及阿瑪迪斯而誕生,為了這個目的,首先提供的是空白名詠。

  接著,作為恩惠賜予人類的是五色名詠。

  「到賜予人類五色名詠之前還好。但同時若不能讓人們利用空白名詠詠喚出當中的任何一方,就無法決定誰才是守護世界的人。為了這個目的,米克維克斯和阿迪瑪斯煞費苦心。煞費苦心的理由有兩個,你明白嗎?」

  第一點——調音者的存在終究是在二芳守護,就像後台人員一樣。既無法對外公開兩者的存在,也不允許他們的名字出現在名詠式中。

  同時,第二點是完全相反的條件。

  要讓人們詠喚出意志法則體,得將他們的存在及名字告知人類才行。而且僅限定名詠適任者。

  「要達成這兩項條件的方法就是『名詠式被完成的不完全性』。換句話說,是刻意在名詠式當中加入矛盾之處。」

  「矛盾之處?」

  ……有那種東西嗎?

  五色名詠分明是已被完成的法則——在名詠學校裡,是如此被教導的。雖然奈特本身並不想對此盲目聽從,但自然而然擁有這項常識卻是事實。

  「我們來整理一下,你試著在腦中想想名詠式的代表性特徵,只要四或五項就夠了。」

  首先,第一個是瑟拉菲諾音語,接著是伴隨而來的<贊來歌>。

  五色的分色。

  包含真精在內的無數名詠生物。

  名詠式當中需要觸媒。

  雖然提出的順序因名詠士而異,不過選出的要素應該幾乎相同。

  「可是……」

  有一點令人在意。

  假使如蕭所言,意志法則體設計了名詠式,那麼有一點令人想不通。

  為何名詠式需要觸媒、<贊來歌>、非得學習瑟拉菲諾音語不可,而且還有必要分為五種音色?

  若無觸媒及<贊來歌>,也不需要瑟拉菲諾音語,門檻應該會低了許多。

  五色的分岐也是如此。若不分為五色,任何一種顏色的名詠對象都能名詠,對學習的人來說肯定比較輕鬆。如果說名詠式是賜予人類的恩惠,那麼這樣的設計不是比較容易親近嗎?

  「沒錯,那正是名詠式的不完全性。」

  像是正等著奈特出現這樣的想法,蕭的聲音略顯激昂:

  「若給予名詠式無限的力量,那麼人們便感受不到詠喚調音者的必要性。正因名詠式的力量有限,才會去追求更有力的存在。跟初步的名詠生物相比,任誰都想要詠喚真精,那樣的渴望會從真精再往前抵達調音者。同樣的,名詠式中也包含了各式各樣的限制——那就是觸媒、瑟拉菲諾音語,以及五色的分色。」

  「那些是限制?」

  「不,你也知道。可是所有人都只當它的存在是無可奈何的事——首先就是存在於觸媒當中的不完全性,也就是後罪。」

  後罪——

  曾用於名詠的觸媒無法再次使用。雖然可以強行使用,不過絕對無法出現像第一次那樣的效果。

  「如果所有的觸媒都能使用在任何一種顏色上並重覆使用,你認為會有什麼結果?」

  「……如果是我,會珍惜地使用那一個觸媒。」

  其他名詠士大概也會有相同的想法。

  就只持有一個觸媒,不再想著自行調配其他觸媒。若能重覆使用、能夠詠喚出任何一種顏色,那麼就更不用說了。既然只要有那一個就夠,那麼多帶也只會增加負擔罷了。

  在此同時,也不會想去調合、尋找新種的觸媒吧?

  「正是如此。可是,那麼一來就傷腦筋了。因為要詠喚出調音者米克維克斯和阿瑪迪斯,需要有能力相符的作用體,也就是米克瓦鱗片——那是將米克維克斯的部分能力結晶化,事先送到這個世上來的真正觸媒。」

  就如灰色名詠的米修達爾追尋當中有米克瓦鱗片的<孵石>。

  就如凱旋都市安裘的自治機關,誇耀其為終極的觸媒。

  名詠士受到強效的觸媒吸引,前去探求。

  「要詠喚出意志法則體需要米克瓦鱗片,有必要讓人們察覺到它的存在。為此所做的設定就是後罪這項限制。因為後罪,觸媒僅能使用一次。此外,不同的觸媒有不同的效果,那麼人們終將會去尋找更有力、能夠重複使用的觸媒—;就如米克維克斯他們的意圖。結果,當人類尋求終極觸媒時,必然會找到米克瓦鱗片。」

  米克維克斯及阿瑪迪斯藉此將詠喚他們的觸媒交給名詠士。

  可是,那樣還不夠完全。

  「沒錯,就算名詠士得到終極觸媒,也不會想要特地詠喚出卓越、名為『意志法則體』的名詠式創造者。名詠本身既無意義也無目的,名詠士挑戰困難的名詠並無好處。」

  ……的確是這樣沒錯。

  若非像米修達爾這般對「絕對的存在」神魂顛倒的人,便不會想要詠喚出那麼強大的對象。企圖詠喚未知的存在、太過巨大的名詠生物,而使得名詠式失控的例子在日常生活中屢屢發生。

  愈是經驗豐富的名詠士愈重視確實性、迴避危險性。

  更重要的是用名詠式詠喚出的名詠生物,和他們現在所談的意志法則體,詠喚的層級相去甚遠。

  「所以,米克維克斯和阿瑪迪斯首先將自身的存在意義,從創造名詠式的意志法則體,轉變成司掌名詠式的調音者。

  莉莉絲·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米克維克斯/Riris ele Selahpheno sia-s-Miqveqs【米克維克斯 僅只是在那處求取約定者】簡化為<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這個名字。

  克雷爾·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阿瑪迪斯/Clar ele Selahpheno sia-s-Armadeus【阿瑪迪斯 僅只是在那處求取歌曲者】也是一樣,則被簡化成<與那項意志敵對者>這個名字。」

  「……可是,我認為光這麼做是不行的。」

  光是更換名字、讓存在符合名詠式還不夠。調音者本身是太過巨大的存在,就連在詠喚龍或巨人等大型名詠生物的狀況下,還是有不少人會感到躊躇,因此決不會有名詠士願意詠喚調音者的。

  「你說對了。正因如此,調音者在他們和名詠生物中間安插了特別的中間層,也就是真精,代替調音者成為五色的支配者。」

  ——從以前開始就感到納悶。

  為何就只有第二首階名詠生物,會以「真精」這特別的敬稱來稱呼?

  為何就只有第二首階名詠的真精,必定需要<贊來歌>?

  ……真精本身是名詠生物與調音者之間的橋樑?

  「藉著安插真精這項特別的階級,讓名詠士的意識對調音者產生安心感——『調音者?啊啊,就像真精之王一樣的存在吧。』這般的慣有意識。比方說,緹希耶菈在對雷菲斯解釋孤挺花時,不用空白名詠的調音者,而以空白名詠真精來稱呼,也是沿績這樣的想法。」

  藉由將調音者視為類似真精的對象,讓對方喪失對名詠調音者的抗拒心理。

  雖然真精當中也有巨大的存在,反過來說也就是那種程度了吧——通過真精這層小小的薄膜來讓人們產生如此的認知,以除去對調音者這未知存在的不安。

  ……這就是名詠式真正的系統。

  「而且,最重要的是瑟拉菲諾音語和<贊來歌>的關係。其實就只有這點較為人所知,在你身邊也有人知道。」

  有如感到靦腆般,蕭裝傻似的露出難為情的樣子。

  這是黑衣人第一次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

  「——咦?」

  那是什麼意思?

  「多雷米亞學院的米拉老師,他很早就發現瑟拉菲諾音語當中隱藏的另外一種語言——瑟拉菲諾真言的存在。現在似乎正在與接下來的分析進行苦戰呢。」

  表情恢復成慣常微笑的蕭繼續往下說:

  「調音者準備的語言有兩種。一種是為了讓一般名詠士使用基本五色名詠而給予的瑟拉菲諾音語;另一種則是用來詠喚調音者的<贊來歌>所需的語言,也就是瑟拉菲諾真言。」

  「難不成那就是——」

  白天的影像在腦中一閃而過,奈特往後退了一步。

  現在清楚回想起來的,是庫露耶露在競鬥宮裡詠唱的那首<贊來歌>。

  雖然酷似瑟拉菲諾音語,卻有些不同。當時,她說那是孤挺花教她的。

  「以Selah【瑟拉】、Ema【意志·力量】、Laspha【主】、I【世界】等等為代表,在瑟拉菲諾音語當中,有些單字不論在何時何地,都以大寫字母來標記。這些在瑟拉菲諾音語當中雖然是極為重要的單字,不過完全沒有必要用大寫。因為在發音上沒有關係,就算回溯過去的記錄也沒有那樣的慣例——這是為了向人類提示某個可能性而準備的。」

  蕭以指尖抵著自己那閃著光澤的嘴唇。

  在構築瑟拉菲諾音語之際,曾經強烈地感受到某人極為自私的意圖。

  「一切均是為了提示這項可能性。兩位調音者的目的,是讓符合資格的名詠士察覺到他們的存在,瑟拉菲諾音語便擔負起了這頃任務。」

  ……奈特明白他想說的話,但是——

  「可是,我認為光是如此,就要人類察覺到調音者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事。」

  奈特搖了搖頭,打斷蕭的談話。

  就算能夠推測瑟拉菲諾音語強烈受到某人意圖的影響,但是其中並未有調音者的存在。

  「說得也是。但重要的是,只要讓人類產生『瑟拉菲諾音語有可能是出自某人的想法而被構築出來。可是,那個某人到底是誰?』這種程度的疑問就行了。牢記、懷抱著這小小的疑問,名詠士將會逼近名詠式的真相。這也就是米克維克斯及阿瑪迪斯期望、擁有足夠的才能來名詠他們的人。」

  「那樣的人……」

  不可能存在——就在奈特正想如此表示時,黑衣人已斷言:

  「是存在的,而且還是在這個時代。」

  接著,他緩緩說道:

  「是無法詠唱的名詠士。」

  「……凱因茲先生?」

  無法詠唱的名詠士——從暗地裡嫉妒他名聲的人們口中,到如今已是公開低聲傳頌的綽號。

  名詠式的緣由起自<贊來歌丫但身為虹色名詠士的他除了稱霸五色名詠當時以外,從未有人見過他詠唱的情景。他不詠唱的特徵便是如此顯著。

  三不特,你和那位虹色名詠士很親密吧,你曾見過他詠唱<贊來歌>的模樣嗎?」

  答案是否定的。

  就連在競技大會那麼嚴重的事態當中,他也從未詠唱。

  「凱因茲不是無法詠唱,而且不去詠唱。他詠唱<贊來歌>——包括成為虹色名詠士的時候在內——僅有數次。至於說到私底下,則只有一次。」

  私底下只有一次,那或許就是……

  贈以閃耀之鈴/Isa Ze eme shanei pel

  我愛<渴望>你,眩目、銳利、美麗/sm cele U powe da lisya lor besti muzel ende kele-l-lovier

  爬滿青苔的泉水上落下七色樹葉,那小小的音色,是妝點你的贈禮/ufe lef winclie da tis raqie huda

  Yer she eme getie hyne U powe

  在艾爾法多名詠學舍的畢業典禮上,

  虹色名詠士曾送給母親未完成的虹色名詠。

  「凱因茲·亞溫凱爾不詠唱<贊來歌>的理由有兩個。一是不想在伊芙瑪麗以外的人面前詠唱<贊來歌>這項私人的理由。可是身為名詠士,凱因茲還有另外一項不想詠唱的理由。剛才我也說過,瑟拉菲諾音語當中加入了兩位調音者的意圖。他察覺到這點,對瑟拉菲諾音語感到懷疑,也就是對瑟拉菲諾音語產生的背景感到懷疑。」

  被冰雪狂風呼嘯的城鎮費倫。

  在那裡的旅店中,他確實這麼說過:

  『名詠式最初是在何時、由誰創造的呢?』

  『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上,完全沒有記載到名詠式的成立,以及瑟拉菲諾音語的事。就連由何人創造、何時開始運用也不清楚。可是,我們卻理所當然地使用。不知道它是在何時、何地,由什麼人創造出來的東西,同時也不去追究。簡直就像從遙遠的過去開始,知道這件事就被當成禁忌似的。』

  『而且這一點,與庫露耶露留下的某句話產生連繫——大人們都忘了重要的事。這句話我是透過莎莉娜露華口中得知的,聽到的當下我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大人會不會不是忘了,而是某種巨大的趨勢逼得我們忘記了呢?』

  「凱因茲對名詠式產生更大的疑惑,是在參加多雷米亞學院的競技大會時。在許多學生及老師面前,看到封人米克瓦鱗片的<孵石>當中,孵化出五色的水蛇——Redgryum=Arkiel【豐盈的嘖色之蛇】的景象時。你想想看,當時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沒錯。若是遵循名詠式的原則,那隻名詠生物被詠喚出來時,是存在某項矛盾的。」

  名詠者就是那名學生。

  因為觸媒是<孵石>,所以也不奇怪。

  ……<贊來歌>呢?

  「難不成!」

  「沒錯,水蛇原本是藍色的真精。而且被詠喚出來的是擁有五個頭的強大變種。那麼,輕易就能猜想到它也是屬於第二首階名詠真精。」

  真精必須要有<贊來歌>,但是那隻五色的水蛇是偶然間被詠喚出來。盜走<孵石>的那個高年級學生,應該不知道水蛇的<贊來歌>才對。

  可是卻誕生了五色的水蛇,更何況並未使用瑟拉菲諾音語。

  名詠式的全然不完全性——存在名詠式中,人類意識與實際現象的乖離。

  由於直接體驗到那個現象,凱因茲確定了內心懷抱的疑問,識破隱藏在名詠式深處兩位調音者的存在。

  「換句話說,凱因茲先生是能夠詠喚出調音者的名詠士?」

  「我很想回答沒錯,不過……」

  雖然點頭贊同,不過蕭在前一刻才停止搖頭。

  「凱因茲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他並未詠喚出米克維克斯、阿瑪迪斯這兩位調音者,而是選擇將自己的名詠稱為虹色——他選擇的不是調音者而是伊芙瑪麗。就某個意義上來說,或許可說是超越了調音者們的意圖。」

  當時,他在競鬥大會上展現出的名詠是——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因為那道光而閉上眼睛,不只因為它是如此明亮,而是每個人在看了那道光芒之後,都自然而然地察覺到那道光芒並非在祝福自己。』

  『這道光真正照亮的只有一個人。』

  『是為了那個未曾在陽光下現身的少女。』

  並非兩位調音者為了讓人們名詠出他們而創造的空白名詠,也不是作為恩惠授予人類的五色名詠——而是在兩位調音者意識之外產生的新名詠。

  那就是凱因茲的虹色名詠。

  ……那個人果然很厲害。

  「說得也是,他所完成的事情難度,終究無法用言語來表示。可是還有另外一個——幾乎與虹色名詠在同時期完成、誕生於這個世上的奇蹟名詠式。不,稱為異端或許較為適合也說不定。」

  與凱因茲的虹色名詠幾乎在同時期完成。

  異端名詠,難不成那是指……

  『要不要跟我比賽?』

  「若說虹色名詠與空白名詠是根植於完全不同的顏色,那麼它就是雖與空白名詠擁有相同的根,卻開出與空白名詠完全相反顏色花朵的名詠。與空白名詠正好相反、對峙的名詠。沒錯,就是你的夜色名詠。米克維克斯與阿瑪迪斯,就連這兩位調音者也感到驚訝,預料之外的名詠式。」

  ……媽媽的夜色名詠就是另外一種預料之外的名詠式。

  奈特終於明白夜色名詠被視為異端的真正理由。

  並非是獨立於五色名詠之外才被視為異端,而是獨立於名詠式的源流——空白名詠之外,因此夜色名詠才會是異端。

  不過——

  「不過,對你和庫露耶露來說,那真的是你們渴望的結果嗎?」

  蕭的雙眸中映照的謎樣光輝,因這個想法而在瞬間散去。

  「……你是什麼意思?」

  「我會依序告訴你。來到這個階段後,孤挺花及庫露耶露·索菲尼特的存在終於變得重要。」

  ==========

  「喔——嗯,原來小不點的夜色名詠是如此驚人啊?」

  將苦笑留在內心深處,艾達露出正經的表情。

  提到異端的名詠式,總令人想要提高警覺,但現在之所以會感到這麼親切,是因為才剛轉入的奈特太過幼小,並且容易與人親近的緣故吧。

  「唔,另一方面,似乎也有人不樂見此事。」

  阿爾維爾以肩膀扛著長槍的姿勢繼續往下說:

  「那就是存在庫露耶露體內的孤挺花?」

  「沒錯沒錯,你也變得聰明多了不是嗎?」

  「阿爾維爾……我啊……」

  將肺中的空氣屏住,再一口氣吐出來。

  「我就算聽了你到目前為止的說明後,也一點都不高興。像是名詠式為何誕生啦、隱藏在名詠式當中的意圖啦……那些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想管什麼調音者!」

  我就是我。

  我是祓名民、是名詠學校的學生,而且是庫露耶露的朋友!

  「我最在意的是她的事!還以為你會提到庫露耶露和孤挺花,結果從剛才開始出現在話題當中的,就只有阿瑪迪斯和米克維克斯這兩個傢伙。應該同樣是調音者的孤挺花到哪裡去了!你明明說庫露耶露是調音者,卻完全沒有提到庫露耶露的事,不是嗎!」

  比名詠式或其他的一切都還重要。

  艾達關心的是與自己同校朋友的事。

  「別急。不過呢,無論如何,就算你知道了這件事也會忘記。不管是孤挺花的事,還是那位庫露耶露小姐的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

  回答的語氣頓時喪失氣勢。

  並非受到安撫,而是這個男人的話太過突兀。

  「你記得到目前為止,所有見過的人的長相和姓名嗎?」

  「啊?」

  「不可能吧,一定會忘記的。我做不到,任誰都做不到。」

  「阿爾維爾……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說些什麼?」

  「要是記得從前每一天的記憶會如何呢?我一定會覺得痛苦。因為能夠遺忘而獲得救贖,是絕對存在的。」

  有如將手持長槍擺出攻擊姿勢的艾達完全不放在眼中,阿爾維爾自言自語、視線凝望著遠方某處。

  「不過呢——如果有人背負自己以及他人的所有記憶,只為了記憶而生,那麼她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麼樂趣可言?」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48 AM

  緋奏 「莉莉絲向百億顆星星祈禱」1

  那裡是距離他們居住的宿舍,步行約數分鐘的公園。

  寂靜的公園裡一個人都沒有,噴水池停止噴水,鞦韆也保持靜止,動也不動。

  夜晚的公園當中寂靜無聲,只有昏暗的街燈朦朧地亮著。

  在如此平和的空間中——

  「我——」

  庫露耶露緊握拳頭,用力吞下一口氣。

  「我很普通。」

  「你說的普通是指哪點普通?」

  回答來自眼前的木製長椅上。夜色名詠生物坐在長椅上,抬頭仰望庫露耶露。

  「還問哪點……全部啊。」

  只要離開多雷米亞學院回老家,就有過著普通生活的雙親。並非有錢人家,也沒有著名的家世。

  以名詠學校學生的身份參加入學考試,以略低於平均成績的排名被錄取,成績不特別好。上課的情況也一樣,不會的習題就抄蜜歐的,有時也會忍不住輸給瞌睡蟲,在課堂上昏昏欲睡。

  和蜜歐及艾達、桑吉絲感情要好,只要說在意奈特,就會受到善意的嘲弄……就像這樣,自認是與週遭同學無異的女孩。

  調音者?不對,我是普通的女孩啊!

  『小丫頭的名詠式可以稱為普通嗎?』

  「……那是……」

  『調音者在觸媒當中施加了後罪這項限制。能夠打破這項限制、一再施行名詠式的,就只有與調音者具有同等力量的存在——你不這麼認為嗎?』

  「可是,我就是做得到啊,這是沒辦法的事不是嗎!」

  雖然一直在公園裡聽著這只名詠生物說話,不過忍耐已到極限。

  我不是人類,反倒跟名詠生物較為接近。我不想聽那種唐突、莫名其妙的話。

  『你要去哪裡?』

  庫露耶露轉身,背後隨即傳來聲音。

  「回去。」

  『回去是指要回哪裡去?』

  「當然是回宿舍吧。我要回去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呢。」

  明天就可以回學校了。

  香緹小姐說他們會解決競鬥宮所有的事,接下來只想買買土產便回多雷米亞去。

  『是嗎?那就這麼辦吧,抱歉佔用你的時間。』

  「……你不挽留我嗎?」

  『在下只不過是提供你選項罷了,就算你選擇不聽在下與孤挺花的事,那也是小丫頭你憑藉自己的意志所做的選擇。在上次那場競技大會上應該也是如此才對,不過,你或許已經忘了吧。』

  在競技大會上,即將輪到她上場時——

  那是在近距離見過蜜歐及奈特的表演,陷入深思時的事。

  氣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自己使用簡單的觸媒,做完簡單的名詠就交差了事。比較過他人挑戰的心態和自己的心態之後,令你感到窒息。』

  『你想再次縮回殼裡,還是要努力走出來呢?就由你自己來判斷吧!』

  不可能會忘記。

  這只夜色蜥蜴雖然老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但肯定會在背後推我一把。

  「……我還以為你在被奈特重新詠喚出來之後,你的個性也會稍微有些改善。看來我果然是個笨蛋。」

  『很可惜,我的頑固承襲自名詠者。』

  收起翅膀,阿瑪靈巧地降落在長椅的椅背上。

  故意重重嘆了口氣,庫露耶露也在長椅的一端坐下。

  『你不回去嗎?』

  「我只是坐在這張椅子上罷了,如果你想說話,那就請便!」

  『小丫頭變了呢。』

  「嗯嗯,反正你想說我變得愛賭氣了是吧?反正我——」

  『在下有些羨慕你。』

  ……羨慕?

  庫露耶露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阿瑪說出完全不適合它的單字。

  『不是在下或伊芙瑪麗,或許像你這麼快活的人類才適合奈特。他像母親一樣個性內向,但最近多少有些改善,是受到某人的影響吧!』

  「……你說的某人……是指我?」

  我對奈特造成影響……有那種事嗎?感覺他的確變得比一開始更可靠了,不過我認為那是奈特本身的努力。

  『不知道的就只有當事人自己。那麼,已經沒有時間了,關於剛才的話——』

  「那個……在此之前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凝視著身旁。

  站在椅背上的那個對象,正好與庫露耶露的視線在高一個高度。

  「調音者當中有個叫阿瑪迪斯的吧,那個……是不是你?」

  『雖然根源相同,但現在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麼,你是何方神聖?」

  從以前開始就感到疑問。

  明明是名詠生物,可是就只有這傢伙永遠停留在這個世界裡。

  而且大概是出自它的自由意志。

  能夠變成令人懷疑自己眼睛有毛病的巨龍,也能變成像現在這樣嬌小的模樣。

  『包含這點在內,只要你接著看下去就會知道。』

  「看?不是聽——」

  這是……他們坐的長椅四周,被淡淡的紅色漩渦包圍。

  在光芒中,紼紅色的花瓣有如在風中飛舞般在空中起舞,那是孤挺花的花瓣。

  花瓣聚合起來畫出圓圈,形成庫露耶露熟悉的形狀。

  「名詠門……怎、怎麼回事?」

  『只是被孤挺花詠喚罷了。如果害怕,你就閉上眼睛吧!』

  阿瑪說話的聲音逐漸變小,接著——

  有如盛滿漆黑的水,是個僅見冰冷沉澱的空間。

  雖然無比清澈卻什麼都看不見,庫露耶露獨自漂浮其間。就算伸出手,也只能捉住某種虛無的東西。而就連那虛無的東西,也在捉住的瞬間自手指的縫隙間溜走。…;

  就算想要捉住也捉不住,既無法碰觸、也無法將之擁在懷中,是個充滿無限不安與孤獨的世界。

  「這裡是……」

  快速眺望四周後,庫露耶露以手撫胸。

  這漆黑、寂寞的地方,是遭到孤挺花幽禁時的世界。

  『你記得嗎?』

  有某種東西站在肩膀上的感觸。真不可思議,雖然是漆黑的空間,卻清晰地勾勒出這只夜色名詠生物的身形。

  「……這麼悲傷的地方,我是不可能忘記的。」

  『悲傷的地方嗎?』

  阿瑪彷彿咀嚼這句話般覆誦了一遍。

  『在這個悲傷的地方,孤挺花代替了原本應該要被遺棄在此處的你,獨自承受了數千數萬年。』

  「……孤挺花代替我?」

  『傾聽孤挺花的記憶吧,你的一切就在這裡。』

  一瞬間,眼前被有如白晝般的閃光包圍。

  自虛空的一角,一道淡淡的光芒有如陽光從林間灑落。在白雪般的白光照射下,週遭的情況隱約映入眼簾。

  「……這是……什麼……」

  喀滋——腳尖碰觸到的,是玩具木馬。

  積木。

  繪本。

  散置著許多兒童玩具。

  『與其看著腳下,不如看著眼前。』

  遵照吩咐抬起頭——

  前方站著一個還不滿十歲的少女。

  少女有著緋紅色的頭髮,身上不著片褸,纖細瘦小的手腳及雪白的肌膚暴露在光芒下。毫無感情的眼眸中,就只有大顆的淚水像泉水般濕濡臉頰,少女並未伸手拭淚,單單只是站在原地。

  『你認為那女孩是誰?』

  「是誰……」

  那頭緋紅色的頭髮、面容,簡直就像是——

  『小丫頭,是你。』

  「騙人……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待過這種地方啊!」

  『那是因為孤挺花一肩扛起,將你的記憶作為她的記憶。為了不讓你受到沉重記憶的折磨,於是將它當作自己的記憶封閉在此。正因如此,所以這個世界的名稱是——孤挺花獨界。』

  在光線照耀的前方,另一名少女緩緩走近。

  年幼的她佇立在光線灑落的中心地點,而那名樣貌與她極為酷似的少女手上則拿著小小的娃娃。

  「孤、孤挺花……?」

  庫露耶露想要回頭。但孤挺花卻很快地穿過庫露耶露的身旁走去,並非無視於她,似乎是真的沒發現。

  『我應該說過這是孤挺花的記憶,只不過是重現過去早已存在的光景。』

  ……原來如此,孤挺花看不見我。

  『庫露耶露你哭成那樣,臉會腫起來的。』

  孤挺花依然拿著娃娃,走向雖然哭泣、卻筆直站立的少女身旁。

  少女沒有回答。

  孤挺花輕輕吐氣,以指尖輕拭少女的臉頰。

  『那個……今天我帶娃娃過來了,你喜不喜歡?』

  拉起少女的手,將可愛的娃娃塞入那隻小手當中。

  「……」

  咚沙!

  在發出清脆的聲響後,娃娃掉落地面。

  『……想、想想也對,這種東西無法拭去你的痛苦。』

  讓娃娃在地上坐好的孤挺花表情……是悲愴。

  「那、那個?」

  『什麼事?』

  「……難不成放在地板上的繪本和積木也是……」

  『是孤挺花為了你而帶來的。』

  ——怎麼會!

  「我、我不明白原因!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哭泣,將孤挺花準備的玩具全部扔在地上!,

  『你看著!』

  在阿瑪的話說完前,少女的身體已開始變得透明。

  從孤挺花拭去眼淚的眼角,再次滾落小小的淚滴。

  ……那是怎麼回事?少女發生了什麼事?

  『庫露耶露,前往起始之島札拉的時間已經到了,這次是第五百八十九次……』

  少女消失,只留下地板上的淚痕。

  之後,淚痕也如溶入風中般消失,僅留下孤挺花獨自站在光中。

  『我無法阻止愚蠢的蛇、愚蠢的龍、愚蠢的爭鬥……你等著,庫露耶露,我一定會找出能夠救你的人。』

  轉過身,孤挺花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能夠救我的人?而且,還提到了起始之島……

  『你不追上去嗎?』

  「咦?」

  『你不去追孤挺花嗎?』

  「啊!唔、唔嗯!」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空間裡,幾乎僅憑直覺地追去。

  「等、等一下!我對你的事——」

  明知聲音傳達不到,庫露耶露還是竭力呼喊。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

  胸口疼痛,想要大聲哭出來。

  覺得自己非道歉不可,一直以來什麼都不知道……不對,就算到了現在一定也還是不懂,可是一直以來,我似乎誤解了孤挺花的心情。

  「拜託,等——」

  眼前再度籠罩光芒。

  是帶著淡淡清香的青草、花朵及泥土的味道。

  眼前是座僅僅兩公尺見方,紼紅色花朵怒放的小小庭園。

  『起始是「愚蠢的龍」與「愚蠢的蛇」之間的爭鬥。』

  孤挺花跪坐在庭園裡,朝紼紅色的花朵訴說。

  『兩個無名的意志法則體。

  若硬要說,是變遷者與不變者。

  由哪一方來守護人類的世界?哪一方為人類所愛?

  為了交由孩子自行裁決,龍與蛇利用昔日雙方衝突的力量餘波,構築名詠式。構築之後,為了符合名詠式,雙方均為自己取了名字。

  那就是——

  變遷者

  克雷爾·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阿瑪迪斯/Clar ele Selahpheno sia-s-Armadeus【阿瑪迪斯 僅只是在那處求取歌曲者】

  不變者

  莉莉絲·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米克維克斯/Riris ele Selahpheno sia-s-Miqveqs【米克維克斯 僅只是在那處求取約定者】

  相對於喜歡變化及成長的阿瑪迪斯,米克維克斯愛好永遠及完全。

  這兩者均是現在所說的空白名詠調音者。

  將五色名詠式賜予人類,持續希望為人所愛的存在。

  瑟拉菲諾音語、觸媒、五色的分岐,只要找出置入名詠式當中的限制,人類自然會察覺到調音者的存在。若找出調音者的那個人足以適任,調音者便會授予他用來名詠自己的真正語言——瑟拉菲諾真言及依此構成的<讚美歌>。

  阿瑪迪斯真言<夢見所有歌曲的孩子們>

  米克維克斯真言<所有獲得約定的孩子們>

  這兩首歌。之後,時間流逝……率先察覺到調音者存在,得到米克瓦鱗片的是阿瑪迪斯的適任者。

  阿瑪迪斯授予那個名詠士阿瑪迪斯真言,調音者阿瑪迪斯被名詠出來。

  ……可是,故事並沒有這樣就結束。

  沒錯,悲劇就此展開,無窮無盡的悲劇開始了。』

  孤挺花憐愛地輕撫手中的花朵。

  輕微悠長,細不可聞的嘆息自她口中流洩而出。

  『在調音者<那項意志的敵對者>/阿瑪迪斯司掌名詠式的世界裡,歷經數百年的歲月中,阿瑪迪斯與米克維克斯再次展開抗爭。』

  理由是人類使用名詠式的方式逐漸產生變化。

  歷經百年、千年……作為調音者恩惠而賜予的名詠式,曾幾何時被使用作為爭鬥的手段,脫離原本的道路。

  喜好自我成長的阿瑪迪斯希望人類能主動發現這一點。雖然沒有自肅作用那麼誇張,不過希望人類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出來。

  另一方面,渴求完全的米克維克斯提出重組名詠式的概念。那是將人對於名詠式的認知——名詠式單純是用於觀賞的道具、用於爭執的道具這般的認知消除,再重新給予全新理想圖的意思。

  ……接著,展開第二次爭鬥。

  這次由米克維克斯的適任者率先詠唱真言,名詠出米克維克斯。

  米克維克斯僅刪去人類意識中與名詠式有關的部分,給予新的名詠式概念,希望人類這次真能透過名詠式互助互愛地活下去。

  米克維克斯與阿瑪迪斯的抗爭,第一次由阿瑪迪斯獲得勝利,第二次是以米克維克斯的勝利告終。

  ……但是,事情並非就此結束。

  人類並不堅強。就算在第二次抗爭中獲得勝利的米克維克斯給予新的名詠式理想圖,數百年後,人類依舊再次利用名詠式進行爭戰。

  結果又回到起點。

  真是諷刺……不論阿瑪迪斯或米克維克斯當中的任何一方獲勝,人類依然不當地使用名詠式。之後,他們雙方總是互相非難,再次引發爭奪名詠式統制權的爭鬥。

  大約數百年才會出現一名才能足以詠喚調音者的名詠士。換句話說,一次的爭鬥要耗費數百年,而且還持續好幾百次。

  可是,兩位調音者並未停止。

  因為這是為了心愛的人類。

  的確,當人類走上歧路、使用名詠式來爭戰時,有時也需要指示他們方向。那對人類來說絕非壞事。

  兩位調音者的爭鬥終究是在人類的認知外秘密進行,並不會給人類添麻煩。況且選擇哪一位調音者,原本就是依人類的選擇來進行。只要名詠式在這樣的基礎上朝正確方向前進,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沒錯,其實米克維克斯與阿瑪迪斯的爭鬥,不管對人類或是調音者來說均非不幸。

  就米克維克斯的心願來說亦是如此。給予所有的孩子們完成的名詠式、獲得幸福的約定,那就是米克維克斯真言<所有獲得約定的孩子們>。

  可是,其中……就只有一個被排除在祝福之外的存在。

  那就是庫露耶露·索菲尼特。

  我的姊姊雖然是人類,卻也是調音者——是個可憐的孩子。』

  「……我是……孤挺花的……姊姊?」

  庫露耶露不由得將視線自孤挺花身上移開,凝視站在她肩膀上的名詠生物。

  夜色的名詠生物像是毫不在意她的凝視般,只是淡淡說道:

  『那個多話的女孩就算到了此時,依然還是無法對你說出口。』

  「可、可是,不對吧?我有爸爸、也有媽媽呀?可是從沒聽說過有妹妹!」

  也從未聽過有一生下來就分開的姊妹。

  我應該也不像奈特一樣是孤兒才對,但是……

  『以人類的家族來說,就如你所言。但剛才孤挺花說的,是身為名詠式調音者的姊妹的意思。』

  「……怎麼會!」

  不知何時,庫露耶露已定向眼前庭園的邊緣。

  孤挺花就坐在那裡。

  近到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觸到和她相同的紼紅色頭髮。可是,孤挺花絕不會察覺到這件事。

  ……這是當然的,因為這是過去的重現。

  『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時,他會將人類意識中與名詠式有關的記憶刪除,給予新的名詠式理想圖。刪去「名詠式單純是用來觀賞、用來爭鬥的道具」這樣的認知,授予新的活用方法——但是,其中有重大的缺點。』

  記憶、回憶,這些絕不可能單獨存在。

  不就是這樣嗎?

  雖說是名詠式的記憶,但也與其他朋友之間的記憶互相纏繞,在名詠學校當中萌生的戀情,可說是名詠式的回憶之一。所謂的記憶全都緊密結合,有如互相支撐的根部。

  所以,無法只刪除與名詠式有關的記憶。若要做到,就只能先刪除人類所有的記憶,接著再歸還與名詠式無關的記憶。

  所以,米克維克斯在暫時刪除人類的記憶前,得將人類以往的記憶全部記錄在某處才行,以便將每項與名詠式有關的記憶刪除後,再歸還給人類。

  換句話說,需要有記錄所有人類全部記憶及回憶的存在。

  也就是「殘酷的純粹知性」。

  所以米克維克斯用自己的眼睛創造出分身,遣送到世上去。用米克維克斯的分身——那隻眼睛記憶世上所有的事蹟。

  那是一名少女。

  ……少女依她的任務被賜予姓名。

  由於是以人類的身份誕生,因此少女並非以瑟拉菲諾音語,而足以人類的語言命名。

  那也就是殘酷的純粹知性——亦即庫露耶露·索菲尼特,存在於這世間,有著最殘酷、可憐之名的少女。』

  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

  庫露耶露·索菲尼特。

  「……我的名字是……那麼……」

  意識遠去。不過,肩膀瞬間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

  『看著前面!』

  站在肩膀上的阿瑪,用它的腳爪抓了她。

  『小丫頭,這太不像你了,不是嗎?』

  「咦……」

  『體諒一下孤挺花是懷抱著什麼心境而傳達給你的吧!在下知道對你而言一切都很突然,也無法完全相信孤挺花說的話。可是你看看,眼前的孤挺花無疑是將你當作親生姊妹一般的仰慕。』

  阿瑪……

  你在安慰我嗎?

  『在下不過是說出事實罷了。』

  那隻名詠生物不悅地轉過頭去。

  『不過,姊姊怎麼可以不接受妹妹想要託付的事呢?』

  「……」

  無言地咬緊牙關。

  沒錯,白天在競鬥宮裡聽到那個聲音時,頭痛得像要裂開,身體因為發熱而動彈不得,在意識即將消失時——

  孤挺花說道:

  『看著因為與<僅只是佇立於那處者>之間的共鳴而受折磨的你,令我感到非常難受。很痛苦吧?所以,那些疼痛、熱度和寒意,全部由我來代替。你稍微休息一下。結束之後,我會再叫醒你。』

  『為什麼,好奇怪,絕對有問題!』

  那個時候我不懂。

  為什麼孤挺花會對我說出那麼體貼的話。

  『吶,為什麼?以前我就感到好奇,為什麼你要說那些關心我的話?我是你的什麼人?』

  有如朋友一般……不對,是更加親密深刻的關係。

  是有如姊妹一般的口吻。

  『我不能告訴你。若想知道,就去問遲鈍的夜之幼兒吧。』

  ……那是什麼意思?

  『作為人類出生的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在下意識中記錄世界所有的經過。

  縱使任務告一段落,那具身體也無法以人類的身份入睡,照規定要以米克維克斯的分身——換句話說是調音者的身份歸返。在作為調音者歸返後,立刻又要再度以人類的身份降生於世間。

  直到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前,持續進行記錄。

  在進行記錄時,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不需要自身的記憶、感情及自我。著眼於此,米克維克斯對照人類的年齡,將出生後的十年定為「無瑕感情的時刻」。

  在十歲前以人類的身份活著,同時履行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的機能。

  但是若時間再長,作為庫露耶露·索菲尼特的記憶及感情將過度成長,阻礙作為記錄體的機能。

  因此,身為人類的庫露耶露只能有到十歲為止的記憶。

  十歲前被人類的家人包圍,過了十歲後便喪失自我,成為在世界一端的起始之島/札拉貝爾上,獨自觀察世界現象的存在。

  庫露耶露將會遺忘自己保有的記憶、感情。與庫露耶露相關人類的記憶也…樣,在這個階段,會單單被刪除與庫露耶露有關的部分。

  其象徵就是紅色第二首階名詠真精——黎明的神鳥,亦即不死的神鳥。這只真精是米克維克斯賜予庫露耶露的翅膀,同時也是保護、監視庫露耶露的存在。

  在名詠式當中,不死的神鳥格外罕見便是這個道理。

  因為在全世界,能夠詠喚它的就只有庫露耶露·索菲尼特一人。雖然在數百年內不死的神鳥有過數次的目擊案例,不過那全由呱呱墜地的庫露耶露獨自一人名詠出來。

  就這樣,直到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前,記錄世界的現象。但只要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殘酷的純粹知性便在拋出記錄的記憶後消失。若在下一場爭鬥中阿瑪迪斯獲勝,就再被送到這個世界來。

  米克維克斯真言的願望是【將應有的東西給應有的世界】。

  換句話說,是給予所有的孩子們被完成的約定,加以祝福。

  可是在「所有的孩子」這個範疇中,只有庫露耶露不包含在內。因為庫露耶露·索菲尼特終究是米克維克斯現身前的替身。

  米克維克斯派遣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以人類的身份前來,完全是他深愛人類的證明。但米克維克斯將自己的一部分——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視為自身,置於愛情這項容器之外。

  直到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前,永遠地反覆降生,一再重覆獲得自我後,再被奪走的宿命,不管是愛過還是被愛的記憶均被奪走。只要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就結束所有的任務,恢復成米克維克斯的眼,存在的一切遭到消滅。

  ……因愚蠢的龍與蛇的爭鬥而生,用完即丟的可憐存在。』

  「那就是……我嗎?」

  剛才見到的,幼小的我在那個時候站著哭泣。

  『沒錯,前往起始之島/札拉貝爾的時候已經到了,這次是第五百八十九次……』

  「吶,告訴我……」

  將原本站在肩膀上的名詠生物抱在懷裡,庫露耶露用力抱緊它。

  「剛才孤挺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沒錯,小丫頭見到的是調音者之爭已達五百八十九次之後的景象。直到分出勝負為止最少得花上數百年,也曾經有過千年的記錄,那次是五百八十九次。不過小丫頭應該不記得才對。會回想起來是在覺醒到身為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的任務,喪失自我之後。』

  「……沒有那種事吧!」

  失去力量的雙手鬆開阿瑪,庫露耶露當場癱坐下來。

  為什麼?騙人,我一定只是作了一場惡夢,誰來……告訴我!

  「那種事……我不要!」

  只要叫做米克維克斯的存在被名詠出來,我就會忘了奈特的事,我的身體和記憶也都會消失?

  不論他再怎麼呼喊我的名字,我也無法回答他。奈特也會忘了我的存在,我們再也不會邂逅。

  那種事、那種事……我絕對不要!

  「吶……」

  拚命拾起垂下的臉,庫露耶露定定地望著眼前的對象。

  『什麼事?』

  「我……已經十六歲了呀?我依然保有我的意識。」

  如果孤挺花的話是正確的,我應該會在十歲那年失去自我才對。可是就像這樣,我清楚地記得自己的事,並未喪失記憶。

  這是怎麼回事?

  『沒錯,那正是孤挺花賭上一縷希望產生的結果。』

  孤挺花……沒錯,重要的她怎麼樣了?

  在剛才的解釋中,就只有阿瑪迪斯和米克維克斯的爭鬥不是嗎?應該是調音者的孤挺花完全沒有出現。

  『小丫頭,接下來的話你要銘記在心。孤挺花為何會是你的妹妹、她有什麼願望?孤挺花追求的真言就在前方。若存在著你還能保有自我的可能性——』

  在阿瑪凝視的前方,孤挺花已然起身。

  『在阿瑪迪斯與米克維克斯的爭鬥超過六百回時——用人類的時間來換算,是經過數萬年的歲月時,換句話說,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也被給予了這般漫長的生命時——

  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雖然具有人類的意識在一生當中不過數年,但經曆數百次輪迴後,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不只產生人類的自我,還出現了不同於米克維克斯、作為孤立調音者的自我。

  獲得自我、遭到剝奪、遺忘作為人類的愛的記憶及被愛的記憶——被那樣的鎖鏈繫住的人偶,雖然微不足道,但確實獲得了生命的那一瞬間。』

  孤挺花哭了。

  不知是悲是喜。

  並未拭去自臉頰上滑落的淚水,那名少女——

  『產生出來的自我,嚴格來說並非庫露耶露的自我。那是被鎖鏈捆綁的她,自永恆痛苦中萌生的自我防禦排斥反應所培育出來的成果。

  那就是我。

  自庫露耶露的內在分化出庫露耶露的另一個自我。為了保護庫露耶露而誕生的無名存在。

  由於身為調音者的意識覺醒,因為我給了自己名字。

  經由這項命名儀式,我也成為名詠式的調音者。雖然米克維克斯是母體這點終究沒變,但若是限定米克維克斯尚未被名詠到人類世界來的期間,我便能行使相同的能力。

  不是肉體的化身而是賦予其名,我給了自己兩個名字——

  Armariris/孤挺花【違背那項約定者】

  clue-l-sophie neckt/庫露耶露·露·索菲·尼克特【紅色的背約者】

  若米克維克斯真言是<所有獲得約定的孩子們>,那麼我要違背那項約定。

  ……就算背叛母體米克維克斯,我也想幫助庫露耶露。

  從米克維克斯的掌握中獲得解放。

  要以調音者的身份而活、還是以人類的身份而活,我希望能讓姊姊自行選擇。

  那就是我的真言。

  孤挺花真言<所有覺醒的孩子們>。

  與黎明一同覺醒,希望庫露耶露也能與所有的孩子們一同走下去。

  為了終結米克維克斯不會醒來的夢……

  願望的象徵是黎明的神鳥。

  並非像征永恆的不死的神鳥,而是為了引導庫露耶露前往黎明。』

  那麼,我的黎明的神鳥也是孤挺花送我的?

  『這就是那個多嘴的女孩/孤挺花,在你面前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事。』

  「……」

  ……好狡猾!

  為什麼、為什麼不肯當面告訴我?

  『人類及調音者均未擁有堅強的內心。若知道除了小丫頭以外還有另外一個自我,小丫頭應該會感到困惑才是。所以才需要假裝是外人吧!』

  眼前分明有自己渴望的人,但卻無法傳達想傳達的事。

  「孤挺花一直在我面前……想告訴我這些,可是卻忍了下來?」

  雖然非說不可,但她知道說了以後會傷害到我。

  所以只能等到這一天、等到不能再等為止。

  等到我的內心堅強得足以承受這樣的重擔。

  『渴望,應該說是對這個心願感到飢渴。』

  「……我得向孤挺花道歉才行吧。」

  庫露耶露對於繼續看著眼前的小小造景感到痛苦。凝望孤挺花那幼小的側臉,光是如此呼吸便感到痛苦。

  『那麼,就先看這份記憶的後段吧,那會是最好的回報。』

  「……我知道了。」

  沒錯,我現在能做的事就只有這個了。

  『我一直在等。百年、千年……細數無數的歲月,持續祈求。祈求出現能夠自米克維克斯的控制下解放庫露耶露的人。

  之後,在阿瑪迪斯與米克維克斯進入第六百六十九次爭鬥時,這個世上出現了有可能凌駕空白名詠的人。

  凱因茲·亞溫凱爾——虹色名詠士。

  不只打破調音者設定的名詠式不完全性之一——「無法同時達成五色名詠」的這項條件,而且帶來既非五色、亦非空白光輝的男人。

  不管是五色名詠還是空白名詠,以往存在的名詠式全都存在阿瑪迪斯與米克維克斯衝突的內側。可是虹色位在調音者的意志之外,兩者的爭鬥之外。

  虹色與空白名詠是個別的存在,有對抗空白名詠的可能性。

  正因如此,所以那道光輝或許能照亮庫露耶露、能夠拯救她也說不定……我只能賭上這一點。

  可是另一方面,米克維克斯的適任者——蕭已經出現。

  蕭——真正的敗者之王。

  擁有比任何人都堅強清晰願望的救世主。諷刺的是,沒想到在第六百六十九次的抗爭期中,發生了米克維克斯渴望的,擁有終極容器的名詠上也在同時期出現。

  在這個階段,阿瑪迪斯早已因某個理由而不具有適任者。在阿瑪迪斯與米克維克斯的爭鬥中,得到蕭的米克維克斯已肯定獲勝。

  正因如此,我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凱因茲身上。

  ……我下了賭注。

  六年前,正好是庫露耶露十歲,即將失去自我的前夕。蕭找到長眠在起始之島上的米克瓦鱗片,想要名詠出米克維克斯。

  我做出的妨礙是強行介入名詠門。我代替米克維克斯,穿越名詠門被名詠到這個世上來。當時的能力爆發現象就是風碎之日/凱修塔魯羅亞。

  妨礙母體米克維克斯的名詠,並且自母體脫離,使得我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量,不過卻有了一定的成果。

  米克維克斯再次入睡,蕭對我抱持戒心而離開起始之島/札拉貝爾。

  更重要的是,庫露耶露的自我延續了下來,並未喪失。對身為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的她來說也是劃時代的事。

  可是,不久後米克維克斯即將甦醒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我抑制住焦急的心情,等待凱因茲讓虹色名詠開花的時刻。

  而現在——』

  眼前的景象——孤挺花腳下的緋紅色花朵枯萎,地面化為焦土。

  「發、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起始之島/札拉貝爾的景象!』

  「……地面是燒焦的。」

  庫露耶露慢慢原地蹲下。

  輕撫混合了黑色與褐色的焦土。雖然明知不過是記憶,但從那些土壤當中傳來燒焦殘渣的臭味。

  『似乎是風碎之日/凱修塔魯羅亞的餘波。代替司掌名詠式的調音者,調音者/孤挺花強制介入。別說那個小島會化為焦土,那是就連根植於世界的名詠式法則變得混亂也不奇怪的大事。』

  「那就是現在的情況?」

  『不,孤挺花留下這段景像是在三個月前。所以,孤挺花記憶中的現在也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距今三個月前。

  就時期來說,是灰色名詠的米修達爾襲擊學校之時吧。

  『為了保護失去意識的小丫頭,奈特與來到學校的空白名詠滲透者戰鬥。雖然目的不明,不過當時蕭曾在學校現身。另一方面,孤挺花也見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

  並未明說要庫露耶露看著前方,蜥暢就只是將尖尖的長臉對準前方。

  眼前是在焦土上綻放的紼紅色花朵。

  而站在那裡的,是曾經見過的、身穿枯草色外套的男性。

  「……凱因茲先生?」

  他專注地望著眼前。

  與腳下怒放的花朵幾乎是相同顏色,有著一頭紅發的少女。

  少女毫不吝惜地層露雪白的肌膚。代替衣物被風拂動的紼紅色長發,有如外套般飛舞覆蓋在少女四周。

  「凱因茲·亞溫凱爾,你——」

  噗嗤一聲,有如微笑般,少女懷念似的眯起眼睛。

  「我一直在等你……遠較<創始之女>/夏娃或任何人都更為期待。」

  ……孤挺花見過凱因茲先生?

  三個月前,在我失去意識時。

  『原本應該是……孤挺花渴望的邂逅時刻,但是……』

  『沒錯。原本該是我焦急等待了數百數千年的瞬間才對。

  虹色名詠,它的光輝超越調音者,存在唯一照亮庫露耶露的可能性。這份光輝或許能夠拯救庫露耶露也說不定。不過,還真是諷刺。

  ……不管是我,或米克維克斯、阿瑪迪斯都沒有預料到。

  虹色名詠與空白名詠是根基截然不同的音色,所以能與空白名詠對抗。

  可是還有另外一種。雖然與空白名詠有著相同根源,但由於與空白名詠具備正好相反的性質,因此是能與空白名詠對抗的異端色。

  習得虹色,枯草色的詠使。

  空白名詠渴求的,夜色的詠使。

  接下來還有一個——

  祈求黎明,黃昏色的詠使。

  無情地粉碎我的心願,出現了第三位詠使。』

  習得虹色,枯草色的詠使,不用說這是凱因茲。

  空白名詠渴求的,夜色的詠使,這大概是名叫「蕭」的名詠士。

  接著是第三位。

  祈求黎明,黃昏色的詠使……這是指誰呢?

  而且,這樣的命名很奇怪。因為黃昏是夜晚的起始,黎明是白天的起始。黃昏和黎明是完全相反的單字組合不是嗎?

  「吶……」

  『枯草色的少年與夜色的少女,彼此許下名為比賽的重逢約定後離別。但得知自己死期將近的少女未能達成約定,在與少年相逢前便病倒。』

  這個故事,很久以前似乎曾經在某處聽過。

  ……記得是在競技大會時,坐在這只名詠生物背上的時候。

  『少女帶來夜色名詠的起始。雖然是夜晚起始的黃昏,但少女內心某處渴求照亮自己的光明。黃昏會漸漸步向黑暗的Xeo/蕭【夜】。即便如此,希望有一天演奏出的旋律會越過夜晚,來到黎明——於是夜色的少女將Neight/奈特【黎明】之名授予自己的孩子。』

  「那麼第三位詠使是……」

  『伊芙瑪麗·耶雷米亞斯,奈特的母親。』

  奈特的母親。

  可是她粉碎了孤挺花的願望……?

  『名為庫露耶露·索菲尼特的少女。有可能拯救得了這孩子的人,就只有你。所以我在等你。』

  以燒焦的地面為背景,孤挺花對虹色名詠士說道。

  是過去的重現。

  「這也是實際發生過的情景吧。」

  『沒錯,孤挺花對那個男人訴說的景象,是僅僅三個月前的事。』

  在過去的影像中,凱因茲驚訝地皺起眉頭。

  這是當然的,因為此時的他還不瞭解背景。

  『正確來說不是災難。但對這孩子而言,將會是最深沉的痛苦。我一直在尋找能夠從那份痛苦當中解放這孩子,能夠讓我託付這件事的人類。』

  可是,如今聽來的確能夠瞭解——

  孤挺花的話中代表了何種意義。

  『正因如此,我一直在這座小島上靜靜地看著一切。我是<違背那項約定者>/孤挺花,同時也是<紅色的背約者>/庫露耶露·露·索菲·尼克。而且,為了尋找適合那孩子的對象,我記錄下全世界的事件以及經過——換句話說,是<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

  突然間,焦土的景象變得扭曲。

  虹色名詠士的身影、以及島上的景色都變得模糊。

  影像消失,眼前是剛才的紼紅色花朵的庭園,孤挺花再次跪坐在原地。

  「為什麼恢復了呢?」

  『孤挺花應該說過,是因為伊芙瑪麗的存在。』

  『我的確曾在起始之島/札拉貝爾上與凱因茲接觸,不過那項行動也以徒勞告終。

  ……不,其實一見到他我就知道了。

  因為凱因茲的虹色名詠是當時在競技大會上,為了照亮起始之女/夏娃而誕生的。

  雖然他絕不表露於外,那個女人也不肯承認這點,不過他們兩人以無比強大的感情相連……甚至沒有我能夠介入的餘地。

  在那個時候,虹色名詠就已被決定是照亮伊芙瑪麗的屬性,因此,對庫露耶露無法產生作用。

  在那一瞬間,利用虹色名詠來解放庫露耶露的計劃也化為泡影。

  ……那大概是沒辦法的事。

  我不否定起始之女/夏娃……但是,我真的很嫉妒。

  為什麼那個女人會遇見凱因茲?我分明也一直在等待虹色名詠的存在,為什麼那個女人會先遇到凱因茲?

  所以,我不想承認伊芙瑪麗的兒子奈特。

  可是,真不可思議。不管是庫露耶露本身、還是在一旁觀看的凱因茲與起始之女,都相信那個矮小軟弱的奈特。

  那孩子有什麼?

  夜色名詠的才能遠不及起始之女/夏娃。既無法使用其他名詠色,反唱也不像艾達·優恩·吉爾休費薩那麼卓越。

  由於他不知道瑟拉菲諾真言,因此也無法詠喚出調音者。

  ……不,就算名詠出阿瑪迪斯也一樣。

  名詠出阿瑪迪斯後,對於人類的名詠式意識抱持憂心的米克維克斯依然不會放棄。會等待百年後自己再次受到名詠,為了這個目的,他仍然會將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送到這個世上來。

  在這麼棘手的狀況下,那個名叫奈特的少年什麼都沒有,如何能戰勝蕭?蕭是在歷經六百六十八次抗爭後才出現,米克維克斯焦急等待的存在……

  那個名詠士是米克維克斯渴望的理想容器。就這個意思來說,藉由蕭的名詠,人類或許真能得到名詠式的理想圖。這麼一來,庫露耶露的任務將會結束,也用不著再次誕生。

  蕭擁有米克維克斯真言,接下來只要得到作為觸媒的米克瓦鱗片,一切就會結束,庫露耶露這個存在將隨著米克維克斯的名詠一同消失。

  這分明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

  可是,為什麼?

  誰來告訴我,若有我能安心將庫露耶露託付給那名少年的理由,我也會……』

  ——那是因為你終究是旁觀者——

  孤挺花停止獨白,拾起頭來。

  在應該是無風的空間中,孤挺花的發絲飄動。循著原本並未吹起的風而來的,是夜色的花瓣。

  「——這是……」

  庫露耶露提心吊膽地拿起輕柔沾附在制服上的花瓣。

  沒錯,是黑玫瑰。

  ……和上次奈特送我的黑玫瑰是一樣的。

  那麼,名詠出它的人是奈特?不,不可能。因為奈特不可能會在這裡。

  既然如此,那麼這是——

  『哎呀,你居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還真難得不是嗎?』

  包含著類似敵意的尖銳情緒,孤挺花低低地笑了出來。

  眼前站著的是有著夜色頭髮及夜色雙眸,身穿制服的少女。

  2

  另一名少女走向紼紅色頭髮的少女。

  雖有著纖瘦嬌小的身軀,但眼中閃動著無比堅定、毫不動搖的光芒。頑固又認真——眼珠是與奈特一模一樣的顏色。

  「……咦,等、等一下!為什麼!」

  『她是奈特的母親,容貌是配合凱因茲記憶的學生時代。』

  「這、這點也很奇怪沒錯,不過……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這是小事。就蜥蜴的表情來看,像在說「這是理所當然」一樣,不過對於在一旁觀看的庫露耶露來說,卻太過突然。

  『她並非真的在這裡,這終究是過去的重現。寡言/夏娃出現在多嘴/孤挺花的面前,已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就算這樣……」

  『就算生性寡言,也會有無法寡言的時候。』

  如此告知的名詠生物話中,有著類似苦笑的音色。

  『正因我是旁觀者這句話還真令人感興趣,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言詞的一端帶著危險氣息,紼紅色的少女起身。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理由。」

  『咦……』

  「因為你想要的不是凱因茲,是虹色名詠。很單純吧?」

  因為這句話,寡言與多嘴互換立場。

  「你在起始之島/札拉貝爾上見到凱因茲時也是如此,你只看到了虹色名詠,而非凱因茲。那傢伙也不是個看不清這點的笨蛋。」

  『……』

  孤挺花沉默以對。

  相對地,夜色少女輕輕按住自己耳邊的頭髮。

  「能夠拯救別人的不是名詠式,是打從內心希望能夠拯救那個人的人。名詠式不過是輔助,這點其實你也明白吧?」

  『你指的是那個叫奈特的軟弱人類嗎?』

  終於……孤挺花以吐血般的表情低語。

  「這個嘛,你說呢?」

  『既存的五色名詠無法勝過空白名詠,凱因茲的虹色名詠已經無法對庫露耶露產生作用。夜色名詠也一樣,阿瑪迪斯真言的適任者是你吧?奈特身上還留有什麼可能性?』

  「不要問我,這是那些孩子們要去尋找的答案。」

  輕易擺脫孤挺花的苦悶,夜色少女露出微笑。

  『那些孩子……們?除了奈特以外還有誰?』

  「還有庫露耶露本人不是嗎?」

  ……我?

  奈特母親口中提到的名字,令庫露耶露瞪大眼睛。

  接著——

  在此同時,眼前兩名少女的身影變得朦朧。

  「啊、啊咧……」

  『看來孤挺花獨界也到了極限,孤挺花的能力正在下降。』

  「可、可是我——」

  『未來的事只能靠小丫頭你來判斷。』

  怎麼這樣……

  眼前的影像就此中斷,視野再次變回一片漆黑。

  ……我……該怎麼做才好?

  在逐漸淡薄的意識中,庫露耶露拭去濕濡眼角的淚水。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49 AM

  三奏 「訣別」

  1

  「這麼說來……」

  眺望頭頂上的閃爍星星——閃動五種色澤浮游結晶的蕭,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敲了一下手。

  「阿瑪迪斯和米克維克斯第六百六十九次的抗爭期——此時,過去六百六十八次抗爭中前所未見的三名名詠士到齊……可是,卻未傳達重要的事。」

  一個是虹色名詠士凱因茲。

  第二個是奈特眼前的蕭。

  最後第三個人是伊芙瑪麗·耶雷米亞斯,不是別人,就是奈特的母親。

  這些全是這位黑衣人告知的消息。

  「雖然剛才隨意帶過,不過我曾提過在這個時代,調音者之一的阿迪瑪斯因某個理由而失去適任者吧。」

  「……」

  奈特無言地點頭……這件事他不可能會聽漏。

  阿瑪迪斯——與他認識的阿瑪的別名相同·沒來由地知道那個阿瑪不完全就是調音者阿瑪迪斯,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認為兩者之間毫無關係。

  「歷經過去六百六十八次的抗爭,調音者阿瑪迪斯逐漸感到疲累。對喜歡變化及成長的阿瑪迪斯來說,與米克維克斯之間的抗爭或許會持續到永遠,這與他自己的存在意義是完全矛盾的。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距今十年前……不,已經是十一年前了吧,那是某個暴風雨逼近的深夜。」

  外套在風的吹拂下飄動,蕭閉上他的眼睛。

  有如回憶過去的情景一般。

  「在暴風雨逼近的深夜,不為人知的荒野中,當時十七歲的少女挑戰不屬於既存五色當中任何一種的名詠式。在狂風大作的天候中,嘶啞著喉嚨、淋著雨詠唱自己的<贊來歌>。不在乎暴風雨即將來臨,因為她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

  十一年前、十七歲的少女、時間所剩不多。

  由這些話來推測,可以得到的答案是——

  「你說的難不成是……!」

  「被強風吹來的石頭打中膝蓋,少女仰躺在地。感覺到泥巴黏在背上,冷冷的雨朝臉孔灑下。即使如此,少女還是睜開眼睛想要起身——」

  留下一次呼吸的餘韻。

  蕭的這個動作,絕非只是為了喘口氣。

  「仰望天空的少女察覺到她與自天上俯視的某種生物四日交接。沒錯,那就是調音者阿瑪迪斯與伊芙瑪麗的邂逅。」

  「……等一下,太奇怪了。」

  等到蕭闔上嘴唇後,奈特說道:

  二僅色名詠不是調音者設定的名詠色吧?可是,為什麼調音者阿瑪迪斯會出現在以夜色名詠為目標的我母親面前?」

  「你會這麼想也是當然的,因為那對阿瑪迪斯來說也是預料之外的情況。」

  就連這項質問也在預料的範圍內。

  蕭的微笑清楚地如此告知。

  「沒錯,阿瑪迪斯並未預料到這次的邂逅。因為若是經由名詠式,原本阿瑪迪斯與伊芙瑪麗之間的波長共鳴度並非高到足以詠喚出阿瑪迪斯。簡單地說,你母親對阿瑪迪斯而言,並非原本的適任者。」

  「那麼,為什麼……」

  「伊芙瑪麗之所以能夠詠喚出阿瑪迪斯,是她祈求的意志,創造出了與阿瑪迪斯及米克維克斯相通的空白名詠以外的名詠門。」

  名詠式的本質是願望。

  或許因為是司掌名詠式的調音者,因此更能鮮明地接收到這份想法。

  「阿瑪迪斯受到伊芙瑪麗堅強意志的吸引,於是試著將自己的真言託付給這女孩。但可惜的是,她並非空白名詠的適任者。所以阿瑪迪斯下定決心,既然如此就不用空白名詠,而是給予這名少女用來名詠出自己的新名詠門。」

  『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伊芙瑪麗。』

  『你詠喚在下是為了什麼願望?』

  『我想實現約定……一直被置之不理的約定。』

  『那就是你說的夜色名詠嗎?』

  『……』

  『就給你在下的真言吧。你可以去創造自己理想的名詠式!』

  「阿瑪迪斯之牙——Clar ele selahpheno sia-s-Armadeus/克雷爾·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阿瑪迪斯【阿瑪迪斯僅只是在那處求取歌曲者】力量的一端結晶化,透過與米克瓦鱗片成對的觸媒的力量,少女得到作為調音者的能力。而阿瑪迪斯也自空白名詠調音者的立場加以轉變,成為夜色名詠的調音者。就和以米克維克斯作為母體的庫露耶露一樣,那是以阿瑪迪斯作為母體的另一位調音者——起始之女/夏娃誕生的瞬間。」

  「……阿瑪迪斯之牙?」

  「沒錯,阿瑪迪斯作為調音者的名字是<那項意志的敵對者>,當中的敵對暗指這支牙。你聽過在競技大會上,你詠喚出的真精所做的宣言吧?」>

  『O she saira qersonie Laspha——Armadeus/主之單翼——我的名字是敵對者<阿瑪迪斯>。為孤獨的合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統繼承人之邀,遵從夜之名詠,而在下要將這點告知世界!』

  夜色名詠的調音者是<那項意志的敵對者>/阿瑪迪斯。

  其力量的結晶就是阿瑪迪斯之牙。

  另外還存在一隻作為真精的敵對者/阿瑪迪斯。

  「雖然多少變得有些複雜,不過首先存在的是名為<那項意志的敵對者>/阿瑪迪斯之名的調音者。雖與另外一隻敵對者/阿瑪迪斯同名且根源相同,不過它成為真精——調音者阿瑪迪斯的幼兒。這就是被稱為阿瑪的名詠生物,擔負起始之女/夏娃單翼的存在。正因如此,當起始之女/夏娃被名詠出來時,敵對者/阿瑪迪斯也必定會現身。」

  呼……蕭輕輕地吁氣,搖了搖頭。

  有如朗讀故事般吟誦的黑衣人,到了此時終於睜開眼睛。

  「好了,這麼一來我的話已經說完了,謝謝你靜靜聽我說。雖然緹希耶菈津津有味地聽我說完,不過阿爾維爾聽到一半就膩了還發脾氣,至於法烏瑪則是中途就睡著了。」

  「然後呢……」

  「沒什麼然後不然後,故事就此結束,已經沒有我能告訴你的事了。」

  那是不可能的。

  還殘留著最重要的事不是嗎?

  「我……一直很好奇,叫做蕭的人有什麼企圖?」

  從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便是如此。

  感受到不可思議的連繫,一直對他會是個怎麼樣的對象感到好奇。

  「說企圖也太誇張了。我純粹只是努力想將Riris ele Selahpheno sia-s-Miqveqs/莉莉絲·耶露·瑟拉菲諾西亞斯·米克維克斯【米克維克斯 僅只是在那處求取約定者】……啊,這是作為意志法則體的名字。我只是想將空白名詠的調音者,<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名詠出來罷了。」

  「他被名詠出來後會如何?」

  「就如剛才所說,所有人類會暫時失去記憶,之後根據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的記錄加以復原。結果,消滅的就只有與名詠式有關的記憶罷了。」

  與名詠式有關的記憶。換句話說,我進了名詠學校之後的記憶也會消失?

  還有認識蜜歐及艾達的事,以及老師的長相及名字?

  「不,根據米克維克斯真言<所有獲得約定的孩子們>,人們將會獲得新名詠式的概念。簡單地說,只是獲賜新名詠式的理想圖,其他一切都不會改變。你應該也能跟以往一樣,到名詠學校去唸書才對。和你的朋友蜜歐及艾達之間的關係,因此瓦解的可能性也很低。」

  「那麼,改變的是什麼地方?」

  提高嗓門大喊。

  因為已有了預感,感覺就像他們最重要的事物受到否定。

  「對於名詠式的意識所在,就只有這點會回歸到未發達的狀態。從大人恢復成小孩。為了讓人們能夠正確使用調音者給予的名詠式這項道具,得重新來過才行。」

  …………

  ……果然沒錯,那種事我不會贊成的。

  「那麼,我媽和凱因茲先生會怎麼樣?」

  若對於名詠式的理解重新格式化,那麼母親的異端夜色名詠將會消失,他的虹色也會消失。剩下的只有空白名詠及五色名詠?

  這麼一來,不管是母親還是他留下的足跡、以及那一天的約定都會——

  「會消失。不過就算在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後,凱因茲還是有可能再次找出虹色名詠。米克維克斯的格式化終究只是侷限於道具的使用方式。憑著這項道具,能不能再次創造出虹色名詠,就要看本人的資質及努力了。關於兩人的足跡我則不確定。但根據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的記憶修復,會給予在與伊芙瑪麗的記憶中,與名詠式沒有直接關連的記憶。他會記得『我與伊芙瑪麗之間有項重要的約定』,而且他對伊芙瑪麗的感情也不會消失。雖然契機是名詠式,不過那兩個人的記憶不只有名詠式而已。」

  母親與凱因茲的記憶,會儘可能地給予與名詠式無關的部分。就算在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後,虹色名詠也可能會誕生。

  不過蕭沒提到的部分——

  「……因為我媽已經不在了,所以夜色名詠會消失吧。」

  「只要由你來創造就好了。就算伊芙瑪麗不在了,也有可能創造出夜色名詠的替代晶。當然就和她一樣,條件是無論如何都要具備創造出夜色名詠的強烈心願,否則是很困難的。」

  並無感到辭窮的模樣,蕭以平淡的口吻答覆:

  「雖然容易被誤會,不過米克維克斯並不禁止空白名詠及五色名詠以外的名詠式。只是因為人們使用名詠式的方式變得扭曲,為了修正才讓意識所在回歸最初罷了。只要有了應有的模樣,米克維克斯也會祝福新名詠色的誕生。」

  「別私自決定那種事!」

  奈特咬緊牙關,動也不動地俯視地面。

  「你是指什麼?」

  「因為,『現在名詠式的使用方法有誤』這點是誰決定的!學校的老師認真地教課,學生也很努力啊!」

  蜜歐日夜鑽研名詠式的教科書。

  級任的凱特老師也一樣,在暑期輔導期間,挺身保護我和艾達不受灰色名詠生物的傷害。

  「我不會讓你說那是錯誤!」

  「我不會說的。」

  「咦?」

  ……為什麼那麼幹脆就……

  是因為錯了,所以才想重新修正不是嗎?

  「奈特,你果然是我認定的那種人,會為了別人這麼認真地生氣。」

  蕭將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笑意變得更深。

  同感、慈悲、憐憫——那是超越其中任何一頃,無比接近愛意的笑容。

  「你真的很清澈。就像不懂得騙人、被騙的孩子一樣純白。正因如此,所以你還看不見世界,也不懂得污穢的部分及人心的脆弱。」

  「……你想說什麼?」

  「我並不打算說認真對待名詠式的人們錯了。剛才你想起的是同班同學蜜歐以及凱特老師吧?她們對待名詠式的姿態很美,我也打從心底這麼認為……可是相反地,你之所以對名詠式具有良好印象,是因為你身邊的所有人碰巧都和你一樣,認真看待名詠式不是嗎?」

  蜜歐及凱特老師、庫露耶露。

  他的意思是,認真學習名詠的人們反而佔了少數?

  「比方說競技大會前一天,出現在你和庫露耶露面前的高年級學生。就是那個從資料館裡偷走<孵石>,引發五色水蛇誕生開端的學生。對於因為夜色名詠而受人注目的新生感到嫉妒,甚至還想對當時介入的凱因茲報一箭之仇。那樣的姿態,你認為如何?」

  「那是……可是,就算是那件事,也只是少見的例子不是嗎?」

  「是嗎?就在兩天前,有一個擺明了要找你們吵架的斗雷史恩的學生吧。只因為『自己的名詠式較為傑出』這樣的理由,便採取那種傲慢、高壓的態度。不管是多雷米亞還是斗雷史恩,其實都有許多那樣的學生。只將名詠式當作權利或權力的手段來看待——而且,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競鬥宮。」

  「……嗚!」

  競鬥宮。

  名詠士與名詠士作戰的地點,牽涉到名譽與龐大報酬的場所。

  「你對競鬥宮有種不對勁的感覺,那原本就是正確的反應。名詠式淪為純粹娛樂的道具,喪失了它原本的本意。」

  與涅西利斯之間那段對話的其中一部分——

  『你討厭這裡嗎?』

  『討厭?您在……問我嗎?』

  『對於名詠士在競鬥宮裡比試技巧,你認為是踰越名詠士本分的行為?』

  『咦,那、那個……』

  『你的表情是這麼說的。』

  名詠式對日常生活有許多助益。

  在寒冷地區活躍的紅色名詠、在干早地區進行水的名詠。

  搬運、傳達、救助、救援。

  不只如此。雖然現在想不出來,不過名詠式包含著無限的可能性。所以,得先行思考對名詠式有何願望才行。

  ——奈特的母親是這麼教導他的,至今他仍認為這是正確的。

  相較之下,競鬥宮有什麼意義?人與人利用名詠式來作戰能有什麼益處?那麼做並無法拯救任何人。

  ……無法回答,因為奈特的確如此認為。

  「你母親也是這種想法下的犧牲者。從前,當伊芙瑪麗說要構築不屬於五色之一的夜色名詠時,其他學生及老師根本不屑一顧,更別說要助她一臂之力了——人類對於名詠式的意識已變得如此脆弱,關於這點,不只米克維克斯,就連阿瑪迪斯也抱持相同的認知。」

  「……可是!」

  「吶,奈特,你應該能夠明白吧?你不想拯救像你母親一樣,被世人排擠的名詠士嗎?名詠式被用於決鬥中,在那裡有人會受傷、有人會濫用權力、用來進行爭鬥。你不想譴責那種意識嗎?」

  蕭濡濕的雙眸不見動搖。

  雖然帶著微笑,卻顯得堅強。雖然帶著靜默,卻顯得銳利——他的眼眸當中顯示出那樣的神色。

  「……你就是為了要傳達這樣的想法,所以才來見我?」

  「沒錯,其實就只是為了這個目的。<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的真言有可能令此事實現。如果是你,我想一定能夠理解。」

  不是謊言。他佇立的模樣比言語更清楚地表達出這一點。

  這位名詠士一定是打從內心如此祈求。

  可是……

  「你說的話我的確非常同意。我還是不喜歡競鬥宮,也見過許多錯誤使用名詠式的人。」

  「謝謝你的理解——」

  「可是,我果然無法贊成。」

  在蕭的表情放鬆下來前,奈特已搖起頭。

  ……我果然無法贊成,我有無法贊成的理由。

  「那是為什麼?」

  蕭吃驚般的睜大眼睛。

  奈特迎面瞪視那位名詠士。

  「我果然……還是想珍惜我母親遺留下夜色名詠的這項事實。」

  名叫伊芙瑪麗的女性是自己母親的這項認知不會改變,凱因茲與伊芙瑪麗的關係也不會動搖。不管是虹色名詠還是夜色名詠,只要靠我和凱因茲先生努力,還是有重新創造出來的可能——只有這樣是不行的。

  「夜色名詠若不是由我母親來創造就沒有意義。雖然我母親並未申請新的名詠色,不過我想記得這件事。」

  母親遺留下來,由我繼承。

  夜色名詠這項存在。

  「你將唯一的一項堅持,與為全世界人類著想的想法放在天平上衡量?」

  「……我的天平不只有那一項。」

  微微地、真的是微微地,奈特搖了搖頭。

  有件事在來到這裡以前就已經決定了。不同於母親的託付,是我自己決定要背負起甚至無法放上天平的重要事物。

  「透過米克維克斯的真言,對於名詠式的意識會改變,就算那對全世界的所有人都有好處,但是——」

  沒錯,我無法忍受。

  因為——

  「但是代價卻是庫露耶露小姐消失,那種事我絕不接受!」

  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

  在<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前,用過即丟的存在。

  雖以人類的身份誕生,但作為人類愛過的記憶及被愛的記憶全被剝奪,只是記錄別人事項的人偶。一旦調音者被名詠出來,任務結束後便消滅,重回米克維克斯眼睛的角色。

  在聽到此事的瞬間感受到衝擊。

  「……我完全不明白庫露耶露小姐的事。」

  張開緊握的拳頭,凝視頭頂上方昏暗的天空。

  在遙遠、遙遠的地方,在遠處的她如今在做什麼?是在宿舍裡休息吧?

  ……我完全不明白庫露耶露小姐的痛苦。孤挺花是如此拚命地想要保護她,但我卻無法明白這一點。

  正因如此,所以現在的感受格外強烈。

  比任何人、任何事、比以往不下數次這麼想過的瞬間,都還要強烈地希望。

  ——我想要拯救庫露耶露小姐!

  「如果庫露耶露小姐以往都背負著那麼沉重的命運,那就更不用說了,庫露耶露小姐不比任何人都幸福是不行的!」

  我不希望她消失。

  她得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然後獲得幸福才行。

  「這你就錯了。你仔細想想,她終究是<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的器官之一,被置入名詠式系統當中的存在。為了人類與名詠式盡心就是她最大的存在意義。就這點來說,那才是她的幸福不是嗎?」

  「不對!被那種任務束縛,庫露耶露小姐一定哭過才對!」

  「為什麼你會那麼想?不,我換個說法,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說得這麼肯定?」

  黑衣人的音調終究還是帶著溫和曉諭的意味。

  「我知道……如果不是這樣,孤挺花應該不會誕生才對。因為不希望庫露耶露小姐哭泣,所以孤挺花才會存在庫露耶露小姐的心中。」

  現在終於明白了。

  孤挺花是懷著多麼痛苦的心情看著庫露耶露小姐。可是那項事實就只有身為母體的<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不知道。

  「真不可思議,為什麼你那麼袒護她?你應該知道庫露耶露·索菲尼特因空白名詠之力而覺醒才對。她那空白名詠的源頭是米克維克斯,與你的夜色名詠力量來源的阿瑪迪斯正好相反。不僅無法相容,有一天或許會導致兩名調音者力量的反彈也說不定。」

  「……不會有那種事的。」

  奈特的嘴角浮現出乾笑,迎面回望那個對象。

  「我想和庫露耶露小姐一起回多雷米亞去。這點不管是艾達小姐、還是蜜歐小姐,大家應該都有相同的想法才對。」

  ==========

  「……」

  「怎麼不說話?」

  「我啊,經常想要蹺課。像是有討厭的課、麻煩的習題或是考試的時候。就算沒有那些也想睡上一整天、想和朋友玩。心情一旦鬆懈下來,身體也會變得沉重。但是……」

  艾達在露出難為情苦笑的同時,胡亂揉了揉她的一頭亂發。

  艾達的這個習慣動作曾被朋友批評為不像女生。

  「不管再怎麼說,我很喜歡現在的學校。老師很有趣也很認真,班上也有意氣相投的朋友。」

  「那不是很好嗎?你是克勞斯大爺心愛的獨生女,他心裡似乎非常在意呢。」

  無法責怪阿爾維爾的這個習慣。

  從以前開始就是如此。不管我再怎麼亂來、做了怎麼樣的傻事,他總會笑著陪我。所以我也一樣,當阿爾維爾出事時總是第一個跑過去。

  ——可是,現在我不能這麼做。

  「我也對我老爸說過,我會繼續當祓名民,不過不會離開名詠學校。」

  用肩膀、用背部、用全身將呼吸送往肺部,屏住氣息。

  ……我要朝自己選擇的道路前進!

  「你要記住,阿爾維爾!在我不想離開的名詠學校裡,如果不是所有人都到齊是不行的,庫露耶露消失的那種事我絕對不接受!」

  我要保護庫露耶露。

  就算那麼做,是和從前最親密的這個男人相反的道路。

  「可是,那位小姐原本就不是人類啊?是類似名詠式創造者的半身。如果照蕭的說法,那位小姐與你努力對抗的名詠生物或是真精是極為接近的存在。」

  「那種事我聽過一次就明白了!……但不是這樣,我已經充分與庫露耶露扯上關係了。」

  並沒有什麼決定性的回憶。

  即使如此,當我們在同一間教室裡共度的時光,已經讓我們變得不再能夠無情地背對、沉默坐視那種淺薄的關係了。

  「只要是在同一個班上的傢伙,任誰都是如此。如果我對庫露耶露置之不理,肯定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原諒我。不管是桑吉絲還是凱特老師……更重要的是,我將無法原諒自己!」

  吐出多餘的氣息,將力量傳送到握住長槍的手上。

  「讓開,阿爾維爾!如果那個叫做蕭的傢伙想要名詠出<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那麼就算要揍扁那傢伙,我也要阻止他!」

  「抱歉,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眼前的男人也做出相同的動作。

  祓戈閃亮的槍尖指向彼此的胸口。

  「我明白你對那個庫露耶露有感情,但我也想在蕭的身上下賭注,我有想要託付給他的事物。」

  「這表示談判破裂嗎?」

  「就是這樣——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工夫有沒有退步。」

  ==========

  「吶,雷菲斯,我認為對你來說,這不算是件壞事啊。」

  伸出右手,緹希耶菈引誘般的招手。

  「米修達爾那頭狂犬惹出了一連串的麻煩,灰色名詠因為那個與你算是同門的男人而背上惡名。在<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約定的新名詠式概念中,你只要將承襲自約書亞的灰色名詠重新修正就好了,不是嗎?」

  「……說得也是,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但是……」

  咬住下唇,雷菲斯打斷自己的話。

  那的確是理想,原以為是絕對無法實現的願望。但在察覺到透過<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後,或許有可能實現這頃願望時,老實說他的心情感到動搖。

  不過,雷菲斯唐突地發現到——

  「可是這麼一來,我大概就不會遇見海倫了吧?」

  之所以會遇見海倫,是因為米修達爾追尋<孵石>。之所以轉入吉爾名詠學舍,著眼點也在此。

  若米修達爾不這麼攻擊學校,我就無法遇見海倫了。

  「嗯?啊啊,我記得她是吉爾的學生吧。怎麼,跟灰色名詠比起來,女人比較重要嗎?」

  「我不知道。可是我有種感覺,海倫擁有我及約書亞沒有的東西。只要我在她身邊,她就會教我。」

  雷菲斯師事孤獨的老人。在轉入吉爾後,一直無法融人那種輕鬆的氣氛當中而感到不知所措,是海倫出聲招呼這樣的他。

  他不想忘記那份心情。

  「而且,我也見過庫露耶露。事到如今,無法裝作我們不認識。」

  在觸媒發表會上出現混色名詠生物。在那場襲擊中,聽海倫說是庫露耶露救了她,因此現在還欠她人情。

  「不論如何我都要破壞決鬥舞台的觸媒。就是因為有那種東西,才會出現像米修達爾那種人。」

  米修達爾犯下的過錯無法自人們的記憶當中消失,那是沒辦法的事。

  所以,至少由我來彌補他破壞的東西。

  「隨你高興。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先對付我。」

  「……我正有此意。」

  面對依然帶笑的緹希耶菈,雷菲斯往前逼近一步。

  2

  「是平行線嗎?要將庫露耶露·索菲尼特當作調音者看待、或是人類看待?你想說爭議就在此嗎?」

  蕭緩緩地歪著頭。並非感到不開心的模樣,反倒像是對那種狀況樂在其中。

  「不對!不管庫露耶露小姐怎麼樣,庫露耶露小姐就是庫露耶露小姐,和那件事無關!」

  「我就知道會這樣。你是個感受不到人類與名詠式之間界線的人……奈特,你果然很棒。我們能不能再稍微談一談?」

  蕭彈了一下手指。

  突然間,視野邊緣閃出白光,而且是兩個地方同時。

  「剛才那是……」

  雖然奈特急忙回頭,不過那瞬間是不滿一次呼吸的剎那。就連些許的餘韻也不留,昏暗的天球及極光逕自朝天空的那一頭蔓延開來。

  「其實我的兩名同伴也來到了這座『瑟拉的庭園氣他們各自支開了艾達及雷菲斯。我只是讓他們四個人回到原本的競鬥宮去罷了。不管他們怎麼做,似乎都很難說服對方。」

  艾達及雷菲斯,那兩個人原本也在這裡。

  那麼,那兩個人也聽說了跟剛才相同的話?

  「沒錯,可是他們現在已經回去了,所以留在『瑟拉的庭園』裡的,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就我個人來說,果然還是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因為不論如何,在法烏瑪和涅西利斯的對決結束前,都無法回收在競鬥宮中的米克瓦鱗片。」

  不管破壞米克瓦鱗片幾次,它還是會再生。最快的方法是別交出米克瓦鱗片,只要比這位黑衣人搶先一步回收就行了。

  「我無意聽你說,所以……」

  「要我讓你離開這裡?那是不行的。這麼一來,你會去拿米克瓦鱗片吧?」

  蕭露出提防的姿勢。

  不過這等於他主動吐露若沒有米克瓦鱗片,便無法詠喚<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一樣。

  「——我不會要求你讓我離開。」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至今仍位在不知何處的不可思議空間當中。雖說「瑟拉的庭園」是名詠式誕生的場所,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它利用名詠門與奈特等人身處的世界相連。

  ——那麼,就有方法離開。

  剛才蕭本身已提示了關鍵。

  『不使用真言,而是用瑟拉菲諾音語詠唱米克維克斯真言時,名詠式的調音會暫時打亂法則,將不可逆的傳送變得可能。』

  瑟拉菲諾真言是用來詠喚調音者的<贊來歌>的真正語言。

  另一方面,普通的瑟拉菲諾音語是為了五色名詠而賜予的簡易語言。

  不過不管是哪種語言,不變的是均能開啟連接這個空間和人類世界的門。也就是說,只要用瑟拉菲諾音語開啟名詠門,應該就能從「瑟拉的庭園」回到原本的地方才對。

  與艾達的祓戈結合成大規模名詠門,只要運用相同的要領來進行……

  在不被察覺到的情況下,奈特從系在腰帶上的小腰包中取出觸媒。

  ——「Ezel/夜之歌」——

  「你想用自己的力量撬開門?你比我所想的還要大膽。」

  黑衣飛揚,蕭往前踏出一步。不過太遲了,不管他接下來要進行何種名詠,奈特的名詠都會搶先完成。

  elmai xaln wos teo uc xeoi clar,O soa valen lef karel/在所有的門上插上夜色之鑰,歌詠的世界響起祈禱

  手掌大的名詠門一口氣擴大成環——

  突然間,環有如進裂般消失。

  「……咦?」

  為什麼?

  在競鬥宮施展時分明很順利。是時間超過?不,應該不會有那種事才對。

  能夠想得到的,是這個不可思議世界的影響。既然是名詠式誕生的世界,那麼就算是某種特殊的環境也不奇怪。

  「不對,這個世界反而比我們所在的世界還要來得安定許多。進一步地說,這裡是調音者衝突的Ema/意志的餘波——也就是啟動名詠式的力量直接流入的場所。對存在調音者的空白名詠及夜色名詠來說,再也沒有比這裡更適合的環境了。」

  「那麼為什——」

  奈特僵住了。

  在蕭的手上,閃爍著與他剛才名詠出來的大小幾乎相同的名詠門。

  「針對一個對象,通常只存在一道門。利用這點,藉由在被打開的名詠門上疊上另一道同色的名詠門,被名詠的對象便會與名詠式的法則產生矛盾。就結果來說,是回到『瑟拉的庭園』。」

  「難道……」

  「這就是隱藏在反唱當中的真正理由。由於與『瑟拉的庭園』有關,因此調音者無法告知人類。調音者授予人類的,就只有反唱這項存在及其方法。若能以夜色名詠來送還空白名詠,那麼應該也能用空白名詠來送還夜色名詠才對。」

  ——我名詠出來的名詠門被反唱了?

  奈特悔恨地盯著蕭。

  「……為什麼你要做到這種地步!」

  「我有我的目的。」

  在手中發亮的名詠門隨著時間逐漸消失。

  蕭眯起眼睛凝視化為粒子的光跡。

  「若是對除了你以外的人說,不是被嘲笑就是被嗤之以鼻吧……我真的認為名詠式是很重要的東西。比方說那是調音者的贈禮啦,除了那點以外,我是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若每個人都能為所有人使用名詠式,那麼能夠幫助得了多少人?比方說在競鬥宮裡的名詠士、像米修達爾那樣的男人、在斗雷史恩裡光是學習決鬥課程的學生們,當他們擁有堅強的內心,能夠為人們使用他們的名詠到來的那一刻——你認為我這樣的希望很蠢嗎?」

  那是太過美好純粹,但是易碎的夢想。

  能夠如此希望,需要具有多麼堅強的意志呢?

  「大部分的人都說我在作夢,可是,我沒有一天不這麼希望。因為那就是名詠式,是將自己的內心化為形式,加以實現的方法。」

  原來如此……

  某種類似鄉愁的懷念感擠壓著奈特的胸口深處。

  我終於明白了,這個人……跟媽媽非常接近。

  祈求新的名詠式,與祈求每個人都為所有人施展名詠式,雖然有這樣的不同,但內心的堅強及純粹極為接近。

  當他人嘲笑那是不可能的願望時,擁有能夠承受的堅強。

  「阿瑪迪斯重視人類的成長及可能性,要求人類自行尋找出自己的道路。可是有時候,要求折翼的雛鳥如此去做是件殘酷的事。這個時候也需要某人溫柔地拾起那隻雛鳥,送它回到鳥巢。」

  拭去對於名詠式的扭曲認識及價值觀,給予全新的概念。

  那便是將雛鳥送回鳥巢。

  「米克維克斯真言具有這項可能性。就算過去數度失敗,我還是想相信這個可能性。阿爾維爾、緹希耶菈、法烏瑪,相信我、助我一臂之力的僅僅就這三個人,可是我認為他們是無可取代的同伴。」

  「可是,就這點來說我們也一樣!」

  艾達和蜜歐、留在學校裡的學生和老師,大家全都一樣,打從心底希望和庫露耶露在一起。

  「願望的方向沒有正邪,但想法確實有堅強軟弱之分——名詠式既是鏡子也是警鐘。擦得愈亮影像就愈清晰,敲得愈用力聲音就愈響亮。」

  察覺到蕭想說的話,奈特緊握住發抖的拳頭。

  「……你是說我們的願望軟弱?」

  「至少就現狀來說,你比不上我。這跟有沒有真言無關。」

  「那種事不試試看是不會知道的!」

  不論何時,就連到目前為止也依舊是如此。被要求的名詠與現在能夠施展的名詠當中存在著差異。奈特從不懈怠地努力填補當中的差距。

  ——我絕對要搶先蕭一步回收米克瓦鱗片。

  「也就是說,你妨礙了我的名詠門。」

  「嗯,要是順利成功,你便可以回去。若是反唱再慢個兩秒就危險了。」

  蕭毫不羞愧地點頭。

  「換句話說,目前的狀況是你名詠出作為出口的名詠門,我則加以妨礙。清楚地說出彼此該做的事,這不是很好嗎?」

  只要守住那道作為目標的名詠門就算獲勝。那麼事情很簡單,只要不讓他有時間進行妨礙就行了。滿是汗水的手掌當中握著兩顆墨色的玻璃珠,利用手感加以確認後,奈特朝後方跳開。

  蕭作勢欲接近奈特,就在此時——

  奈特朝發出藍白光輝的地表、蕭的腳下擲出玻璃珠。

  ——「Ezel/夜之歌」——

  以蕭為中心,漆黑的霧靄迅速覆蓋地表。

  進行得很順利!

  抑制住胸口飛快的心跳,重新拿出剩下的玻璃珠。在霧靄散去前還有時間,在這段期間內,對方應該掌握不到他的位置才是。

  就趁現在,應該來得……

  好漂亮的珠子,是在安裘的骨董店裡買的?

  心中一驚。

  從未體驗過的顫慄傳至背脊,握著觸媒的手凍結。

  霧中傳來蕭的聲音。

  ……為什麼他會知道我拿在手上的觸媒是玻璃球?這是吞沒光線,濃度足以令人窒息的黑霧,他不可能看得見站在數公尺前的我。

  ——再不快點可能不妙!

  接起險些中斷的集中力,在腦中描繪光輝的名詠門。觸媒發出淡淡光輝,接著徐徐形成光環。

  快點……快點……

  忍住焦急的心情等待名詠門完成。手掌上產生出小小的名詠門,接著只要將它擴大為自己足以通過的規模——

  手上拿的觸媒輕輕浮上天空。

  「啊……咦!?」

  觸媒離開我的手浮起?怎麼會,為什麼……!

  「謝謝你,你真乖。」

  霧靄散去,黑衣人平靜地佇立在那裡。黑色玻璃球緩緩落入漆黑長袍下隱約可見的右手上。

  「呵呵,你很吃驚?」

  蕭以視線一不意他望向背後。在前方,有著肉眼看不見的某種生物。

  雖然混合在已開始消失的黑霧中,但其中有某種發出朦朧亮光的東西,有如包圍著蕭、保護著蕭一般。

  是溶入周圍的透明身體。

  「……空白者!」

  是空白名詠生物。體現空白之名,擁有半透明身體的名詠生物。由於那透明的身體及稀薄的存在感,因此若不集中所有的神經凝神注視,便無法察覺到它的存在。

  曾聽過它是護衛蕭的名詠生物,不過……

  「沒錯,從招待你進入這個世界開始,我就命它偷偷跟在你身後待命。還加上了若是你想行使名詠,便奪取觸媒的這項命令。啊,你用不著那麼驚慌地環顧四周,現在在這裡的就只有這孩子而已。」

  我感到懊悔,剛才是我的失誤。由於太在意蕭的談話,以致完全未去注意空白者的存在。

  「我說過,<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用自己的眼睛,創造出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所以庫露耶露·索菲尼特存在的期間,<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缺乏等同視力的感官,因此便創造出用以彌補的名詠生物,也就是空白者。」

  ……所以就算是在霧中,也能將我手中的觸媒拿走。

  「對不起,我還拜託空白者趁機將你腰包內的觸媒拿走。」

  蕭的長袍略微敞開。

  黑曜石、黑珍珠、黑色顏料發出聲響地落在他腳邊。那些東西全都很眼熟,是奈特為了預防萬一而帶來的觸媒。

  「觸媒的存貨已經空了,你要怎麼辦?」

  「……」

  奈特並未回答,反令雙膝著地。

  有如描繪般的指尖疊放在他那伸展在藍白色地表上的影子。

  還剩下這個,真正是最後觸媒。

  沒有第二首階名詠專用的特有觸媒,那麼便詠喚除此以外,我所能詠喚的最高階名詠式吧。

  quo xeoi xaln,glim getie clar lef teo/前住夜之門,編織開放的小鑰匙<話語>

  meh luei clar fo Loo/一把鑰匙的音色是為你

  yehle io peg mihhya lef siole xeo pelma elmei getie doremren/結合無盡的深夜及呼氣,贈予所有小小的夜

  vilis phanisis gfend,villis phanisis haul/得知自己的恐懼,得知自己的燈火

  O slin fel hypne,da sanc lisie-l-xelie haul/自搖籃起身,心愛的彩星之燈

  「orbie clar【契約讚歌】……Goetia【小小孩童】的名詠?」

  黑衣人的表情出現小小的皸裂。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來吧,呱呱墜地的孩子

  ife I she cooka Loo zo via/若世界渴求你

  O evo Lears——Lor besti qhaon-c-getie=ende coola loar/你自彼方現身——振翹的小小夜之子

  越過從影子當中產生的名詠門,擁有濡濕羽翼的鷹獅浮現出來。

  是隸屬夜色第二音階名詠的小型精命。

  「原來如此,在凱爾貝爾克研究所詠喚出第二首階名詠——作為主人的敵對者/阿瑪迪斯的階段時,也受到了Goetia/蓋提亞【小小孩童】的承認。」

  在長袍翻飛的同時躍至後方,蕭將右手舉向天空。

  「那麼,就讓我們試著對決一次吧,因為空白者也是第二音階名詠。」

  不論如何已沒有觸媒,若不能取回在對方腳下的觸媒,那麼就沒有其他方法能夠回去。

  「好了,去吧!」

  擠壓空間,空白者有如滑行過地面般逼近。循著那道軌跡,鷹獅振翅……

  在撞擊的剎那,鷹獅的爪子撕裂空間的扭曲。

  發出奇怪的悲鳴後即刻升起光煙。雖不知道離開這個空間後,是否還有另一個回歸的場所,不過空白者確實當場消失。

  ——贏了?

  「不對,是兩敗俱傷。」

  在蕭以言語告知前,原本應該毫髮無傷降落至地面的鷹獅,已化為光的粒子消失。

  「為什麼……」

  「空白者雖未具備出色的自衛手段,相反地卻有一種特殊能力。就是當自己歸返時,會留下比平常消滅時更巨大的名詠門。結果,鄰近的名詠生物也會同時被送還。」

  鷹獅被捲入那道名詠門當中。不,對方一開始就存著這項目的,就連奈特會用自己的影子當作觸媒的事也已被他先行識破。

  「這麼一來,確確實實已經沒有觸媒了。終於可以定下心來談話了。」

  黑衣人靠近一步。

  接著奈特朝逃走的方向退後一步。

  「……蕭,你為什麼……」

  「啊,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那麼,我也喊你奈特吧!」

  蕭靦腆地露出無邪、未見強烈惡意的笑容。

  「為什麼蕭要留在這裡,而不去拿米克瓦鱗片?」

  「那件事我交給同伴。我的兩名同伴似乎也已經開始與艾達及雷菲斯交手了。」

  艾達是擁有祓戈的極致者資格的道地祓名民。曾經數度被她那就算對付真精也不分軒輊的技巧、以及驚人的膽量所救。

  雷菲斯也是灰色名詠的歌手,在學生決鬥上層現的那份強勁依舊記憶猶新。

  兩人或許會陷入苦戰,但無法想像他們會落敗。

  ……可是,為什麼呢?

  從蕭的表情中感受不到一絲動搖。

  「那兩個人是贏不了阿爾維爾和緹希耶菈的,他們有贏不了的理由。」

  「贏不了的理由?」

  「沒錯。阿爾維爾瞭解艾達,但艾達並不十分瞭解阿爾維爾。緹希耶菈比雷菲斯更清楚灰色名詠,但雷菲斯卻不知道這項事實,所以他們贏不了。至少在初戰中,是絕對贏不了的。」

  3

  在競鬥宮四樓,閱覽室前的大走道——

  在只有緊急照明矇矓亮起的微暗中。

  其中,兩道閃亮的刀刃發出閃電般的亮光及聲音舞過空中。

  剎那間傳出「咻」的風鳴聲,·接著不及一次眨眼的時間,槍尖發出嘈雜的聲音互相疊合。

  祓戈前端的寶石發亮,這道亮光隱約照亮兩名祓名民。

  「——噢,危險!」

  「嗚!」

  在黑暗中,一個腳步聲奔過走道。

  接著響起劍戟聲。

  若是常人,就算凝神細看也只看得見人類朦朧的輪廓。眼前是如此濃濁卻又稀薄的暗夜,但是這兩名祓名民卻以有如白晝般的正確性捕捉對方的動作。

  不單單是視覺感官的部分,這原本就是靠著反應也應變不及的超速戲碼。依賴對方腳步、以及輕微響起的風鳴聲,在一瞬間預測接下來的行動。

  「似乎並未懈怠夜間視力的訓練嘛。」

  「托你的福,女學生們/我們最喜歡熬夜了!」

  「啊?那對美容不好喔!」

  艾達的槍尖掠過阿爾維爾衣服數釐米外的位置。

  ——又來了嗎?

  逼近、朝他使出一擊並不困難,但卻無法攻擊到對方,就差了薄薄一張紙的距離。

  阿爾維爾就連衣服也未受損。

  至於說到艾達自己,小裂傷早已超過五根手指能夠計算的程度。

  「怎麼了,呼吸異常急促不是嗎——唷!」

  在走道陰影深處,與滿不在乎的聲音形成對照,槍尖以裂帛之勢刺出。

  「……嗚!」

  將長槍朝一旁揮去以躲開槍尖。

  不對!在使出揮開的動作後,艾達的長槍僅是劃過空中。在暗夜前方,阿爾維爾應該已經刺出的長槍在中途靜止。

  ——牽制嗎!?

  不到姿勢瓦解的地步,只是對腳尖產生多餘的負擔罷了。有如貫穿這一瞬間的僵硬,阿爾維爾的長槍伸長。

  嘰咿吱吱吱……

  已來不及用槍刀擋下,因此艾達選擇不以槍刀,而以槍柄來進行抵擋。阿爾維爾的長槍掠過握住槍柄的手指旁邊數公分。

  若是瞄準的位置梢有差錯,不知手指會有什麼結果。

  「喔,了不起。這麼危險的事我做不到,太可怕了,我沒辦法!」

  「……你的作戰方式還是這麼令人討厭!」

  阿爾維爾·海爾威倫多的長槍就有如這個男人的個性。

  在面對名詠生物時,牽制決非上策。所以祓名民注重的無非是身體的靈活度以及祓戈的掌握程度。但說到這個男人,卻是加入這般會將自己置於死地的牽制。根據祓名民長老路法的說法,那是種壞習慣,但即使如此,也從未見過他因此責怪阿爾維爾。

  就只有這個男人,令艾達不得不承認。

  「對了,你為什麼要挑戰『祓戈的極致者』那玩意兒?」

  「我還想問你呢。為什麼你不取得『祓戈的極致者』的稱號?」

  打下槍柄,對方的長槍彈至地面。

  「艾達·優恩·吉爾休費薩!能這麼稱呼你就滿足了嗎?有什麼事會因此而改變?」

  「……所以啦,你想說什麼!」

  「接下來的話等打贏了我以後再說!」

  朝後方躍開以閃躲貼近地板掃來的一擊。

  背後傳來堅硬的感觸,是牆壁?

  「在走道上用長槍來作戰是太窄了,你該認清狀況的!」

  在阿爾維爾出聲的同時,不,比他的聲音更早聽到的是笛聲般尖銳的、破空而過的聲音……右邊嗎?

  已來不及以目視確認,僅靠直覺揮舞長槍。嘰思吱吱——橫向襲來的衝擊令手麻痺,差點便令祓戈落地。

  「怎麼了,喂?完全是防禦作戰的感覺不是嗎?原本你的攻勢還要更凌厲的。」

  「最近,我想試著使用頭腦。」

  不顧汗水滴落,艾達勾起嘴角,做出微笑的表情。

  ——好強!這與視野不佳或場所不利無關。

  首先,攻擊範圍有壓倒性的不同。再加上他的身高、手腳的長度,若在半長不短的距離內停下腳步,便只有他的長槍能單方面進入攻擊範圍。話是這麼說,但若是進入攻擊範圍,又非得閃躲他那有如鞭子般彈性十足的長槍軌道才行。

  尤其在這條陰暗的走道,那是極為困難的一件事。

  「頭腦?笨蛋,那不適合你啦!」

  「那麼,我就從現在開始睜大眼睛吧!」

  阿爾維爾反射性地舉起長槍。艾達並未在意,反倒以自己的長槍刺穿背後的牆壁。槍尖準確命中目標,穿透背後的門鎖。

  瞬間,阿爾維爾的聲音加入了驚訝的意味。

  「門?」

  沒錯,在艾達背後的不是牆壁而是門。

  「只要是年輕女孩,任誰都夢想著在室內進行一場大亂鬥!」

  用背部撞開門,艾達進入資料閱覽室。

  「大亂鬥……是嗎,那種女人就只有你吧!」

  說完這句話後,阿爾維爾也跟著進入房間。

  察覺到這份氣息——艾達按下室內的電燈開關。

  天花板的照明照亮室內。這麼一來,就算是競鬥宮外也能清楚得知有人人侵內部,不過現在已顧不得這些。

  「好痛……!」

  習慣黑暗的眼睛沐浴在過度的光線下,使得阿爾維爾朝後退了幾步。此時,艾達早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擲出資料架上的書。

  「原來如此,這種使用頭腦的方法還真像你。」

  「如果被我的朋友/蜜歐看見,她肯定會大發雷霆,狠狠對我說教!」

  阿爾維爾的長槍接二連三將書打落。花瓶粉碎,原本展示的照片從牆上掉落,此時再進一步以長槍追擊。

  一擊、二擊、三擊——力道雖輕,卻是不容對方反擊的連擊。

  「這不是很好嗎?終於開始變得像你了不是嗎?」

  不過,男性祓名民的表情並無改變。

  雖然打鬥了這麼久的時間,卻連呼吸也不顯得紊亂。

  ——差不多想做個了結了。

  體力衰退的人是她自己,這點艾達也有自覺。正因如此,所以原本就決定這一戰要速戰速決。

  學校上課的時間就佔了一天的一半,其中還加上與朋友玩樂的時間。雖然補足了鍛鍊的質,並未讓技術退步,但鍛練的量若絕對性的減少,那麼體力退步也是想像得到的事。

  所以艾達並未停下追擊的手,繼續轉向阿爾維爾的右手邊。

  定向陳列資料的木櫃陰影下。它的寬度及高度都有兩公尺左右,用不著努力隱藏,艾達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木櫃後方。

  「喂喂,事到如今才躲——」

  阿爾維爾的話說到一半便停止。

  他發現到接下來我想做什麼了嗎?

  「你……難不成!」

  阿爾維爾因為剛才的追擊而移動到房間角落,已經無處可逃。在如此自問自答後,艾達以猛烈的氣勢踢向陳列櫃。

  ……嘰……咿咿咿咿咿吱吱吱吱……

  櫃子一邊慢慢撒出陳列的資料,一邊朝前方傾倒,朝位在正前方的祓名民倒下。

  「啐!」

  感覺到阿爾維爾在嘖舌的同時扭身閃避。

  逃開的路只有一條——察覺到阿爾維爾想要跳向陳列櫃左方後,艾達僅憑直覺地刺出祓戈。

  左邊!

  槍尖刺穿阿爾維爾胸口的衣服,在與皮膚相差一根頭髮的距離前停下。

  「……是我贏了。」

  「……喂,你很行嘛!」

  阿爾維爾有如表示投降般將祓戈隨意扔開。

  「附帶一提,蕭遺留在那個無聊的世界裡。」

  「……就是名詠門前方存在的空間嗎?」

  「啊啊,和你認識的,叫做奈特的傢伙在一起。」

  小不點嗎?

  那麼無論如何也只能等他回來。

  「那麼,相反地我有話要問你。你剛才說的:『你能成為祓戈的極致者就好了嗎?』是什麼意思?」

  「啊,那個啊!」

  在露出短暫思考的動作後。

  「我說過了吧,只要贏了我就告訴你。」

  「……這是主動丟開祓戈的人能說的話嗎?」

  目前是長槍抵住胸口的狀況。雖然是這種狀況,艾達卻感到有一道汗水滴落下巴。

  ……為什麼這傢伙的表情依然是如此游刀有餘?

  「阿爾維爾,別不說話,快點回答!」

  將貫穿衣服的長槍推得更深,直到可以碰觸皮膚的極限。就在此時——

  鏘哩!

  堅硬的金屬聲。

  貫穿衣服的長槍槍尖,在皮膚之前碰觸到某種東西。

  ==========

  競鬥宮地下一樓的儲備倉庫——

  ——「Isa/灰之歌」——

  以地板上滾動的硬幣為中心,灰色的光芒畫出一道環,細得像要斷裂的光束聚合形成名詠門。

  浮現出兩隻帶著石槍的石像怪。

  「怎麼,比剛才的小型精命要來得可愛嘛!」

  在發出混合著嘲弄笑聲的同時,緹希耶菈以悠然的步伐拉近距離。

  有如守護她前方一般浮在空中的是黃色小型精命,一擊便將屬於灰色名詠第二音階的小型精命——輔佐王之子擊敗的名詠生物。

  ——到底有怎麼樣的古怪?

  一擊便送返在灰色名詠當中尤其強韌的小型精命,這是平常難以想像的事,其中應該存在某種秘密才對。

  「難不成打算靠這只就要我投降?」

  黃色小型精命以遲緩的速度前進,石像怪自空中迎擊。

  以左右包夾的態勢舉起石槍——有如回應般,黃色小型精命的身體發出如衣服纖維般細小的光絲。

  那是如同高壓電流鞭子的觸手。

  ——一滋!

  雷鞭發出有如昆蟲翅膀的聲音。

  受到這記雷鞭後,一隻石像怪停止動作。

  「……果然!」

  一瞬間的接觸便消滅灰色的名詠生物,輔佐王之子被打敗絕非偶然,這只小型精命的強勁遠較普通的名詠生物高出許多。石像怪在視野的右端被消滅,留在左端的一隻也在發出石灰色的煙霧後逐漸消失。

  不過,那隻名詠生物原本手持的長槍並不在那裡。

  「雖然威力驚人,卻無法進行精密的攻擊,這是黃色小型精命的缺點。」

  在雷菲斯瞪視的前方,是有如被石槍釘在地面般緊貼在地的黃色小型精命。

  在碰觸到高壓電觸手的同時,石像怪的石槍也已觸及對方。

  「好像是,看來就跟名詠者的個性一樣隨便。」

  以手梳理過彷彿原原本本地展現出堅強意志般的紅銅色秀髮,緹希耶菈露出無奈的表情並交抱雙臂。

  「對了,你不用那個嗎?」

  「你是指什麼?」

  「石龍子,它應該是灰色名詠的精髓才是。」

  「……嗚,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灰色名詠最凶惡的效果就是石化。

  其實,具有石化效果的名詠生物在灰色名詠當中也是屈指可數。更進一步地說,若考慮到使用方便及名詠條件,那麼代表便是石龍子,一如緹希耶菈所言。

  「從剛才開始就有件事令我感到納悶……不過,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理由不明。不過,這名對手很瞭解灰色名詠。

  對於一般的名詠士來說,灰色名詠應是初次見到才對。可是不管是灰色小型精命的輔佐王之子、或是石像怪,這個女人均毫無警戒的模樣。

  有如早已知悉。

  「小子,問話的人是我啊?」

  「……它算是我師兄創造出來的原創作品,不是正規的名詠生物。」

  那是米修達爾找出、且最為得意的名詠。不是灰者而是敗者的名詠——約書亞師父是這麼說的。

  「啊啊,這麼說來,米修達爾毫不留情地使用過……哈,原來如此,那個男人的名詠令灰色名詠的名聲蒙羞,因此你完全不想使用?」

  「……你是什麼人?」

  外界有人得知米修達爾與他的關係?那是不可能的事。

  雖然在學生決鬥時對奈特他們說過,不過這個女人當然不在現場,也不可能利用音響蝶竊聽。

  「這個嘛……代替回答,我就讓你看樣好東西吧!」

  以別具深意的口吻敲了敲手掌,緹希耶菈自懷中取出一枚銀幣。

  「如果是你,應該知道這首<贊來歌>才對?」

  接著,她詠唱出來的是——

  loar dime,Hir qusi fluse feo nen rawa cley/風冷笑,匍匐在地的砂土妄想

  sheza dime,Hir qusi nazarie feo eza da eavir uc corne/羽嘲笑,醉心火焰的灰燼愚蠢

  solitie kaon,writh lef eza,lastis os fisa endehec mofy/孤獨的牢宮,廢物的盛宴,無止盡的慘劇令灰者高歌

  arsei glio,ovan ezis glia jes reive/空白的王座,坐在那張椅子上的只有塵埃

  「……騙人!」

  竄過一陣有如擊打全身般的顫慄。

  這些歌詞與音色是灰色名詠的第二首階名詠,外人不可能會詠唱。

  因為這首<贊來歌>是米修達爾的——

  omunis via-c-univa,Yer sis tera peg ezis,eza/萬象流轉,我與塵埃一同流逝

  zette yupa thes I neckt loerrn/那麼,這世界不存在勝者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Ser la lemenent,clar lef ilmei arsa/來吧,呱呱墜地的孩子啊,你們是輔佐王者之子

  是米修達爾所擁有、灰色名詠中最強的一隻。

  無疑是敗者之王/拉斯提海特右手的真精,十二銀盤王劍者的<贊來歌>。

  jes effectis qusi fo Lastihyt,ecta peg sterei orza/手持王者之劍,十二把組成威光暗影

  miqvy O evoia arsei tearl dis elmei ———sterei efflectis Ezehyt=ende arsa/如今,全世界淪為敗者,王劍·十二銀盤咆哮的灰者

  完美無缺。

  不論是歌詞、還是旋律。

  「難道她是玩真的?」

  緹希耶菈舉起銀幣——

  ……

  …………

  什麼事都沒發生。

  「……噗、噗哈……啊哈哈哈,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會名詠那種東西!你何必那麼害怕!」

  她出人意料地丟開銀幣,彎腰大笑出聲。

  「嗚!你……」

  「怎麼那麼好笑!雖然把藍色的大特異點/涅西利斯讓給法烏瑪,不過小子你也很有趣。哪,雷菲斯,你真的就跟約書亞形容的一樣。」

  「咦!你剛才……說什麼?」

  這個女人的確提到自己師父的名字。

  「你說呢?若是你贏了我,要我給你獎賞也不是不行喔!」

  黃色花瓣有如自緹希耶菈的兩根手指間溢出,花瓣在空中分解般粉碎,變形為閃閃發亮的細小粒子。

  這是……難道是剛才在走道上見到的……

  ——不妙!

  跳進身後儲備物品的木箱陰影下,同時,來勢洶洶的黃砂化為砂暴襲向木箱。

  室內出現砂暴。

  雖然是常識無法想像的名詠,不過在密閉空間內沒有逃脫的方法。行動遭到封鎖,就連視野也被遮蔽。就設想來說,是較名詠生物更加凶狠的名詠。

  「可是,這些砂子是怎麼回事……」

  在木箱的陰影下屏住氣息,雷菲斯瞪視擊打木箱的砂子。

  在三叉路上受襲時也是如此,砂子的數量及氣勢均不尋常。雖然不熟悉黃色名詠,卻也瞭解當中的異常,真的純粹只是技術的問題嗎?

  ……沒有時間思考了嗎?

  確認砂子的氣勢逐漸減弱後,雷菲斯自懷中取出銀幣。

  ——「Isa/灰之歌」——

  掩埋儲備倉庫的強烈砂暴,進一步與大量的灰燼正面衝突。黃砂與灰燼,兩者均被風捲起,沿著天花板蹂躪房間。

  乘著灰燼流動,跳出木箱的瞬間——

  「嗚!」

  眼前是超過十隻的名詠生物。

  「這項計策的失策,是你曾在學生大會上表演過。」

  「……你居然偷看,真是不良的嗜好。」

  以灰燼的漩渦奪走對方的視野,乘隙進行名詠。的確是在學生決鬥上使出來對付斗雷史恩學生的計策,不過沒想到這個女人會看到這場比賽。

  「真沒禮貌,我可是拜託老大/蕭替我買了票喔。」

  嘰嘰嘰……黃色發光體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音逼近。

  召電妖精。

  只要碰到周圍的目標便發射電流,是生性好戰的名詠生物。

  形狀酷似小型精命,大小約略小了兩圈。由於拍翅般的聲音相當惱人的這項理由,因此不常為人使用,不過它的優點是動作較黃色小型精命更加靈敏。

  「……它們也不只是普通的召電妖精吧?」

  「喔,果然學會提高警覺了嗎?我不討厭有學習能力的人喔。」

  緹希耶菈停下享受琥管感觸的手,發出低笑。

  ——怎麼辦?一旦灰燼之風停止後,受到大群召電妖精攻擊就完了。

  距離灰燼消失還有數十秒,不,或許是十多秒也說不定。在此之前,我也詠喚出相同數目的名詠生物來?相同的數目可能贏不了,對方的召電妖精明顯與一般不同,想要確實獲勝,大概需要詠喚出加倍的有翼石像。

  「要投降嗎?」

  「……」

  灰色的強風有如保護雷菲斯般吹起。閉上眼睛,雷菲斯將他的手探入那陣風中。

  在摩擦皮膚的強風中握緊拳頭。

  「你要捉住自己詠喚出來的灰燼?觸媒的連彈消耗嗎?」

  現在需要的,是一隻便足以對付十隻名詠生物的名詠生物。

  在雷菲斯的名詠中,僅僅就只有一隻。

  灰色名詠是最強的防禦色,象徵約書亞這項教導的名詠生物。

  ——描繪出守護敗者之王左方的真精吧!

  風邀約,地面飛舞的砂土閃亮/loar twai,Hir qusi shante feo nen denca lin cley

  羽邀約,迷戀火焰的灰燼可憐/shaze twai,Hir qusi memori feo seim corna

  一會的銀城,誓約的盛宴,無邊際的祈禱令詩人高歌/meh-l-ralphei deige,writh lef orb,U virse fisa valem lef lucs

  這首歌,是比所有歌曲更加寂靜乾枯的歌。

  乾枯的石頭、乾枯的砂子、荒蕪的荒野與燒盡的灰燼。雖然不會給予任何東西,不過相反地,也絕不會奪走任何東西——就是那樣的旋律。

  什麼都不奪取、不傷害,就只是在那處守護此地的音色。

  空白的王座,坐在那張椅子上的只有尊嚴/arsei glio,ovan giris glia jes orza

  萬象誕生,我觸及王者及尊嚴/omunis via-c-univa,Yer sis tis giris peg ars

  那麼,這世界不需要勝者/zette,elmei elis yun plie

  來吧,呱呱墜地的孩子啊,你們是王者所愛的孩子們/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Ser la lemenent da menmoria uc ars

  「米修達爾的十二銀盤的王劍者……?」

  灰色的風中乘著灰色的旋律,聆聽那首歌的緹希耶菈臉色為之一變。

  「……不,不對?這到底是——」

  手持王者之盾,十二面組成慈愛暗影/jes effect qusi fo Lastihyt,sanc peg sterei orza

  如今,全世界成為拜者,王盾·十二銀盾護衛灰者/miqvy O evoia dis U zorm elmei ———sterei effect Ezehyt=ende gil

  灰色的風停歇。

  束縛動作的風縛消失。從前後左右、頭頂上到腳底下,十隻召電妖精伴隨著令人不快的聲音,從各個方向逼近……

  這一切全被閃著銀色的盾牌彈開。

  「……我好驚訝,這就是你的真精?」

  在被盾牌彈開的瞬間,召電妖精緩緩化為光的粒子消失。對此視而不見的緹希耶菈凝視的方向是雷菲斯,以及守護主人的銀色真精。

  體長達三公尺,是以細長金屬針組合成人型的真精。

  在相當於雙手的部分化為巨大盾牌的形狀。在它四周,有如保護真精般浮在空中的,是十二面大小不一的盾牌。

  ——十二銀盤的王盾者。

  與米修達爾擁有的真精成對,是「盾」的名詠生物。在此同時,也是灰色名詠的構築者約書亞稱為最強防禦色的真精。

  啪嘰、啪嘰啪嘰……

  「形勢逆轉了。唔,可以說算你及格了。」

  「……先看過情況之後再說吧!」

  睥睨著狀似輕鬆地彈著手指的對象。

  「不不,別那麼說。我正在想,萬一阿爾維爾那傢伙現在輸掉就好玩了,回去之後,我就可以藉此和法烏瑪一同嘲笑他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要逞強嗎……!」

  在以真精逼近對手的狀況下,對方要由此逆轉形勢的手段幾乎已不存在。若要說有,便是詠唱<贊來歌>的真精名詠,但他的應對不會天真到錯過這樣的舉動。這個女人應該瞭解這點才對。

  可是,為什麼她的表情還是充滿餘裕?

  「啊啊,對了,小子,我來教你一件好事,記下來對你不會有損失。』

  「……我拒絕!」

  「別那麼著急,這不是以名詠士的身份,而是以人生前輩的身份說的,所以你聽好了。當然,就算你不願意,我也還是要告訴你。」

  握住地板上少許殘留的砂子,那名名詠士以毫無防備般的姿勢接近。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50 AM

  間奏·第二幕 「作為朋友」

  「庫露露……庫露露?艾達!你們兩個都不在嗎?吶、吶……你們可別聯合起來嚇我喔?要是突然『哇!』一聲地大叫衝出來,我可是會去跟凱特老師打小報告的。」

  在宿舍房間裡,就只迴響著蜜歐的聲音及低沉的呼吸聲。

  ……嗚,這是怎麼回事!

  在黑暗中拚命忍住不讓雙腳打顫,金發娃娃臉的少女——蜜歐提心吊膽地環顧四周。

  在半夜中突然醒來後,發現應該在房裡的同班同學不在。

  「庫露露、艾達……如果你們不在就回答我不在……啊,啊哈哈……既然不在,當然也沒辦法回答,說得也是……嘻……嘿嘿……」

  房裡依然一片寂靜。

  關上窗戶的室內就連風吹過的聲音也聽不見。

  「……真的不在嗎?」

  摸索著在黑暗中前進,按下門邊的電燈開關。

  別說床上了,找遍整個室內也不見兩名友人的身影。

  更進一步地說,在庫露耶露及艾達的床上,原本應該穿上的睡衣還折得好好的。代替睡衣,原本應該疊好放在床邊的制服卻不見了。

  兩個人外出前往某處……?不對,那兩個人應該都是第一次來到凱旋都市才對。若是熟悉的學校還另當別論,應該不會在這麼晚了還出門才對。

  「……奈特或許會知道吧?」

  ==========

  眾人酣睡的時刻,宿舍內的陰暗走道還是有種詭異的氣氛。

  照亮視野的就只有走道牆上亮起的微弱照明。蜜歐單手扶著牆壁,在就連腳邊也看不清的走道上前進。

  「順勢過來是無所謂,不過……該怎麼辦?」

  她皺起眉頭,發出沉重的嘆息。

  愈是冷靜思考現在的立場,愈是覺得這麼做不甚恰當。

  「都這麼晚了,女生還偷溜到男生房間去……如果是書裡的戀愛故事確實會令人心跳加速,不過發生在現實當中不好吧!」

  萬一被人發現就糟了,肯定百口莫辯,被看做是男女不純交遊、不夠謹慎。而且奈特無疑還不瞭解當中的意義,他的腦子裡絕對不會有「口徑一致、隱瞞到底」這樣的想法。

  「啊,真是的!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庫露露才該像姊姊一樣,事先確實地教育奈特或是以鑽研名義對他施以男女……不對不對,剛剛那句話取消!思,我什麼都沒說!」

  蜜歐用力搖了搖頭,以略微泛紅的臉龐邊揮手、並加快前進的步伐。

  奈特的房間就在眼前,只要在盡頭處左轉就是了。一旦來到這裡,肯定不會再被任何人發現。

  打算彎過充滿木頭質感的走道轉角時,發現前方昏暗的地板上有某種黑色的東西在動。

  人影?不會吧,這麼晚了還有人醒著!

  正想趁著還沒被發現之前逃走,卻注意到眼前的人物有著熟悉的葡萄酒色頭髮。

  「……蜜歐?」

  「咦,海倫?」

  海倫跟她一樣穿著制服。

  不過等一下,這裡不是奈特分配到的房間門口嗎?都這麼晚了,年輕女孩還出現在年輕男孩的房門前,換句話說是……

  「蜜歐,你怎麼這個時間還醒著?」

  「海倫你才是呢,而且這裡是奈特的房間啊?」

  首先動也不動地凝視房門,接著打量彼此的臉孔——

  「不會吧,蜜歐!你介入奈特和庫露耶露之間?」

  「海倫,你都有雷菲斯同學了,還想得到奈特嗎!」

  「……」

  「……」

  哈哈,不會吧,剛剛的話取消。看來海倫似乎也想著相同的事,以一臉洩氣的表情回望著我。

  「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沒想到會遇見蜜歐,所以嚇了一跳。正擔心萬一被誤會了,那可怎麼辦!」

  「啊,那是我要說的話!我也嚇了一跳!」

  按住心臟依然怦通跳個不停的胸口點了點頭,真是的,互相驚嚇也得要有個限度。

  「可是,幸好我遇到的人是海倫,我正好有事想問你。呃啊……你有沒有見到庫露露和艾達?她們兩個的制服都不見了,似乎是在我睡著的期間出門。」

  蜜歐話才剛說完,眼前的海倫便猛然眨眼。

  「……咦,其實我也是。蜜歐,你有沒有見到雷菲斯?」

  「雷菲斯同學?」

  蜜歐在腦中描繪銀發青年的外貌。記得他應該是……和吉爾名詠學舍的兩位學長住在同一個房間才對,只要到那裡去就能找到他吧。

  二剛不久,因為都這麼晚了,我的房間外面還是很吵,除了來來回回的腳步聲,更響起了低聲談話般的竊竊私語。結果我仔細一聽,是我們學校學長的聲音。」

  或許顧慮到站在走道上吧,海倫頻頻環顧四周,壓低音量繼續往下說:

  「我正在納悶是怎麼回事?來到走道上一看,學長正巧出現在我眼前對我說:『雷菲斯不見了,我們正在找他。』一開始學長們似乎猜想他會不會是跟我一起外出了,不過那當然不可能。我擔心他出事,所以也一起幫忙找他。」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到認識的奈特房間四周尋找。

  「啊,我也是。因為庫露露和艾達不在,所以我想奈特或許會知道。」

  「這……我剛才抱持了會打擾到他的覺悟,試著敲了敲他的房門,但沒有人應門。」

  海倫指了指眼前的奈特房門。

  「等一下,我也來試試……喂——奈特,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打擾。」

  叩、叩……咚……

  敲門聲愈來愈大,室內應該也聽得到才對,可是門的另一頭卻沒有回答。

  ……奈特也不在嗎?

  「似乎不在,對吧?這點我也覺得很奇怪。」

  確實不在宿舍裡的人有庫露耶露、艾達以及雷菲斯。庫露耶露和艾達的制服不見了,所以外出的可能性很高。

  再加上門的另外一邊毫無回應,所以奈特同樣外出的可能性很高。這麼一來,假設雷菲斯也同行會較為妥當。

  「是四個人到某個地方去了嗎?」

  「我也不知道。可是,雷菲斯是路癡,很難想像他會一個人到什麼地方去。再怎麼說,這裡畢竟是初次造訪的城市。若他這麼晚還在外面蹈躂,卻沒跟任何人在一起,應該是會感到不安的。」

  「……唔嗯,庫露露他們呢?」

  陌生的都市、更何況是在半夜毫無理由地外出。就蜜歐所知的奈特及庫露耶露的個性來看,的確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倘若他們真的這麼做,肯定有相當的……正因如此,肯定有非得選擇這個時間外出不可的理由。

  「啊,可是我很納悶。因為這算是偷跑吧,就只有我們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對吧,蜜歐!」

  「唔……唔嗯,可是海倫你猜得到他們到哪裡去了嗎?」

  「怎麼可能,就是因為完全沒有頭緒,所以才煩惱啊!」

  海倫嘟著嘴,當場環抱住雙臂。

  ……唔,若是知道,便不會到奈特房間來,而是直接去找人。

  不過呢,完全沒有線索這點果然很麻煩。在安裘當地,半夜能前往的店家及觀光景點,再加上還有可能是得要瞞著她及海倫。

  真要說起來,就連今天也——啊咧咧?

  「嗯,蜜歐你怎麼了?」

  「呀,我在想,大概商店和觀光景點也全都關閉了不是嗎?因為,前不久才剛在競鬥宮裡發生了那種事。」

  「……沒錯,聽說就連針對觀光客的土產店也關門了。」

  海倫望著空中的表情略顯陰暗。

  沒錯,在競鬥宮上空形成超巨大的奇妙名詠門,混色名詠生物穿越那道門前來襲擊,事件發生至今還不滿十二個小時。

  安裘的相關人士應該還在徹夜分析原因才是。在得知原因前,居民受到警告,儘量避免外出,當然附近的商店及觀光景點也毫不例外。

  就連成為事件中心地點的競鬥宮也無期限封鎖……

  啊咧……

  「原來如此,還有競鬥宮!」

  渾沌的思考豁然開朗,想起的是代表安裘的競技場。

  「競鬥宮?咦,可是為什麼?」

  「不,我並不肯定。但如果要說到可能性,我認為就只有那裡。」

  想想一開始來到凱旋都市的理由。

  理由不就是<孵石>當中使用的觸媒,即將在此展示嗎?雖然不知此事要如何處理,不過<A小調>的香緹及涅西利斯應該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而奉命展開行動才對。

  一旦競鬥宮被封鎖便無法出手。那麼如果是在深夜裡,精簡人數偷偷潛入,也不是無法想像的事。就算與灰色名詠有關的雷菲斯、奈特及庫露耶露同行也不奇怪。

  「……不對,一定是那裡,想得到的就只有競鬥宮!」

  「等、等一下,蜜歐,不要自己一個人想通就好,解釋給我聽啦!」

  正想快步走開時,海倫拉住蜜歐的手肘。

  「待會兒再解釋,好了,海倫你也得快點準備才行!」

  「准……準備?」

  「準備前往競鬥宮。準備好之後,到宿舍的一樓玄關會合!」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52 AM

         

  四奏 「至少在這些血燃盡前」

  1

  「咦……緹希耶菈他們已經回來了。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說服是沒有意義的。」

  在決鬥舞台的一端,纏滿繃帶的少女略微舉起頭上戴的帽子,年幼的眼眸注視的不是決鬥舞台,而是競鬥宮內部。

  ……那是怎麼回事?

  感覺到胸中些許的動搖,香緹在胸前交抱雙臂作為掩飾。

  就狀況來看是法烏瑪突如其來的自言自語。但是,為何在這種狀況下還有時間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話?

  「吶,你認為名詠式誕生的理由是什麼?」

  「你說呢?」

  對於法烏瑪唐突的問題,涅西利斯簡短地加以回應。在法烏瑪視線的前端——左右各帶領著一隻藍色冰狼的涅西利斯同樣毫髮無傷。

  法烏瑪的紅色名詠速度奇快,完全不知何時進行名詠,但涅西利斯卻毫不費力地加以閃躲,這樣一來一往已達十次。

  詭異的是,法烏瑪那就連觀戰者也無法見到名詠門的名詠。其中的古怪至今不明,不過察覺到時,名詠生物已逼近眼前。隨意詠唱<贊來歌>是愚蠢至極的行為,或許會反過來在一瞬間遭到反擊也說不定。

  「你醒著吧,你沒興趣嗎?」

  「連想也沒想過。」

  在回話的涅西利斯背後,突然再次生出火焰漩渦。

  兩側冰狼吐出的藍色吐息擋下了這次的攻擊。

  「你不想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多餘的事。」

  進攻的是纏著繃帶的少女,甚至可說是她單方面的進攻。

  在此同時,也感覺到法烏瑪厭倦了攻擊。朝涅西利斯的死角進行攻擊,涅西利斯在千鈞一髮之際察覺、揮開,就這樣重覆。涅西利斯的名詠式詠喚出來的對象全屬特異生物,就算被法烏瑪的名詠佔得先機,也能在事後進行防禦。

  法烏瑪名詠的速度快得詭異,涅西利斯強大的名詠則不容它近身。兩者間的天平尚未傾斜,不,應該用不容傾斜來比喻才對。

  「是多餘的事嗎?」

  「是多餘的事。」

  「……好高興,我也有同感。」

  帽子底下隱約可見少女的唇邊露出笑容。

  「在蕭告訴我調音者的爭執時,我是這麼想的,我不需要知道那麼困難的道理,阿爾維爾也一樣。我只是想要協助蕭,這樣就夠了。我的名詠式意義只要有它就夠了。』

  法烏瑪舉起疲軟垂下的雙手,有如手持看不見的指揮棒一般,左手微微顫動,而右手則高高舉起。

  ……不過,就只是如此。

  奇怪,沒有任何變化?

  火焰的波浪或是名詠生物呢?也或許是兩者?做好覺悟的香緹也擺出迎戰姿勢,但不管再怎麼環顧四周,也不見決鬥舞台上出現任何東西,是失誤嗎?

  「——豪華的觀眾陣容,可以這麼說吧?」

  因涅西利斯的低語而抬高視線,接著香緹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騙人……

  紅獅子燃燒火焰的尾巴倒豎,以充滿敵意的琥珀色眼眸俯視。

  食火鳥在空中拍打燃燒的翅膀,彎曲的鳥喙中吐出火焰。

  有著堅硬的鱗片,以及眼中存在火焰的炎鱗的蜥蜴。

  如紅寶石般閃亮,在身體周圍產生燒灼空氣對流的熱羽蝶。

  鮮明的紅色令人聯想起在火山口流動的熔岩,以格外巨大的體格為傲的赤岩像。

  填滿觀眾席的不是人類,而是名詠生物。每一隻不是紅色名詠的第二音階,就是相當於第三音階的高階名詠生物。此外,令香緹懷疑自己眼睛的是它們的數目——不是一隻、兩隻,有些種類甚至有三隻之多。

  ……不可能,在沒有<贊來歌>的情況下進行如此多種、大量的名詠?

  這是連大特異點/涅西利斯及虹色/凱因茲也辦不到的事。為什麼這樣的少女能夠做到?

  「原來如此,真是稀奇的名詠,以往我從未見過。」

  「沒那回事,這是忠於基本的名詠啊,而且我也詠唱了<贊來歌>。不如說,我的名詠全都要詠唱<贊來歌>,但是……」

  望著表情依然不變的涅西利斯,法烏瑪微微歪著頭。

  「傷腦筋,準備了這麼多還是不夠嗎?」

  「你說呢?」

  在涅西利斯低語的同時,觀眾席上超過十隻的名詠生物也一齊飛去。

  目標不用說,是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名詠士。

  無聲著地的是紅獅子。接下來,伴隨撼動大地的巨響一同著地的是赤岩像,在它肩膀上的則是炎鱗的蜥蜴。

  頭頂上的熱羽蝶及食火鳥正伺機盤旋。

  「涅西利斯!」

  我也去幫忙?不,不行,我不能那麼做。不管在何種狀況下,涅西利斯都不希望我那麼做,他就是如此不中用的男人。

  「快跑!」

  在兩側待命的兩頭冰狼朝紅色大軍奔去。

  避開高舉手臂的赤岩像,跳上它的背部躍入天空。就算沐浴在炎鱗蜥蜴的火焰下,冰狼的動作依舊沒有停止。將在天空盤旋的熱羽蝶踢落地面,在著地的瞬間撲向眼前的紅獅子。雖然受到紅獅子、炎鱗的蜥蜴攻擊,卻擊敗兩者。在力竭而消失之際,還與赤岩像打成兩敗俱傷。

  另外一頭冰狼也毫不畏懼地躍人紅色大軍當中。

  「……那些冰狼是相當優秀的孩子呢。」

  凝視這一幕,最後法烏瑪發出類似嘆息的吐氣。

  大特異點/涅西利斯詠喚出的名詠生物全是超常個體,第二音階名詠的冰狼,便具有接近真精的力量。

  ——「Ruguz/藍之歌」——

  「啪嘰」一聲,涅西利斯灑向地面的藍色溶液滴落地板。

  細小的水珠微微濺起,水珠的軌跡就此形成閃亮的環狀。被塗上深藍色澤的光之螺旋畫出好幾道的圓,當中湧出有如泉水般的水。

  在那裡的,是令人聯想起藍寶石,有著半透明身體的人型妖精。

  「水妖精?是藍色的小型精命嗎?可是,我認為水妖精並非好戰的名詠生物。」

  「好戰是嗎?有那種必要嗎?」

  涅西利斯伸手指向法烏瑪的名詠生物群眾的場所。

  在此同時,水妖腳下的水猛烈濺起。

  輕鬆超過人類頭部的高度。操縱噴水程度的水妖精同樣是超常個體,因此發出的水量有如壯觀的急流瀑布一般。

  「難道……」

  「沖吧!」

  水妖精的海嘯衝開紅色的名詠生物,被水的濁流環繞,赤岩像及食火鳥、赤鱗的蜥蜴均一併消滅。

  「傷腦筋,大家都不見了。」

  環顧再次恢復寂靜的觀眾席,法烏瑪無力地垂下肩膀。

  「我還以為在和緹希耶菈鬧著玩的戰鬥時就已經知道了呢,大特異點真的很麻煩……性能根本是犯規的,我的名詠式分明就這麼普通啊!」

  普通?那是什麼意思?

  少女隨意的態度在香緹眼中看來反而顯得怪異。

  分明不見詠唱<贊來歌>的舉動,卻說有詠唱<贊來歌>。分明連觸媒都沒拿、連名詠門也沒看見,但不知不覺間便結束名詠。

  若與以往看過的情況相比,法烏瑪名詠中的異常是很明顯的不是嗎?

  「唔,沒辦法,而且蕭也對我說過你很強……雖然累,不過只要進行比現在多兩倍的名詠——」

  「你想死嗎?」

  「咦?」

  藍色名詠士的一句話,令法烏瑪的嘴停止動作。

  「我在問你,你想就此繼續消耗觸媒而死嗎?」

  那是第一次。

  保持沉默的那個男人主動對法烏瑪說話。

  「……涅西利斯?」

  「血——那就是那個女人用來名詠的觸媒。」

  涅西利斯並未回頭地如此告知。

  「居然是血……那種事是騙人的吧!」

  在紅色名詠中的確能夠使用自己的血,但剛剛那種數量的名詠要消耗多少血甚至無法想像。況且就算不使用血,像是紅寶石或紅色顏料那種可供替代的觸媒多得是……

  「被你發現了。」

  少女發出自嘲的笑聲。

  「那麼,已經可以了吧,我真的覺得熱得要命。」

  原本拉低的帽子在空中飛舞。

  露出發亮的暗色金發,接著是有著十二、三歲左右面容的少女臉孔。

  ……原來她是這麼年輕的孩子?

  而她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和競鬥宮的霸者作戰?

  ——啪沙!

  以上等絹線織成的禮服被毫不吝惜地扔在地上。

  「好舒服的風……如果一開始就這麼做就好了。」

  從開放式的決鬥舞台可以看見夜空,少女有如擁抱夜空般仰頭。若僅只如此,肯定足以成為繪畫主題的景象。

  但少女的脖子以下卻顯得異樣,脖子以下的身體被數層繃帶包裹,兩隻手、乃至於兩隻腳的皮膚均未裸露在外。一旦做到這種程度,那已稱不上是繃帶,而是約束全身自由的束縛衣了。就連皮膚也無法自由呼吸吧!

  「吶,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看看你自己的左肩。」

  自繃帶下方略微滲出紅色,法烏瑪瞪大眼睛望著它。

  「咦,原來已經滲出來了。禮服上也沾到了吧。」

  唔,算了,反正是常有的事——若無其事的表情以及言語如實地如此表達,那並非值得驚訝的事。

  ……是常有的事?

  怎麼會……為何能如此不以為意?甚至從包紮得那麼緊實的布條中滲出血來,光是如此還能站著,就已經近乎奇蹟了不是嗎?

  「好了,重新來過吧!」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少女的眼睛眨了眨,接著說道:

  「咦……啊啊,因為我使用血當作觸媒?不是平常會使用的觸媒?我好羨慕能夠這樣想的人。」

  輕撫被繃帶覆蓋的手腕,少女靜靜閉上眼睛。

  「因為,認為使用血來當作觸媒有危險的人,平常一定沒有想過自己會死吧?我……我和緹希耶菈,每天都害怕自己會死。」

  2

  「你……那是……」

  阿爾維爾胸口衣服的細小裂縫下。

  凝視著發出黯淡光輝的銀鏈,艾達吞了口口水。

  「你還戴著它嗎?」

  「嗯?喂喂,這種說法像是你的弄丟了一樣。」

  指尖的顫抖傳至長槍。

  ……不可能會看錯,是那條便宜的銀鏈。

  那是很久以前,和父親一同出外旅行時向攤販買的東西。一條自己留下,另外一條交給這個男人。成對的首飾只會送給戀人,以當時的年紀還不懂得這般意義。記得後來在知道當中的意義後,曾經感到非常丟臉。

  昨天,在安裘的宿舍裡——

  『吶,庫露耶露,那傢伙的脖子上是不是還戴著項鏈?銀色的、感覺很廉價的項鏈?』

  『呃啊,我記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沒有自信,或許有戴也說不定。』

  雖然從庫露耶露那裡聽說過,不過沒想到真的……

  不、不行!

  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的時候,庫露耶露的事優先。

  「阿爾維爾,你在笑什麼?」

  眯起眼睛,艾達瞪著眼前的祓名民。

  雖然被長槍抵住胸口,但這個男人大膽的笑容還是沒有消失。

  「嗯?啊啊,我在想,你也稍微像個女人了呢。不,還差得遠。我真想跟克勞斯大爺討論一整個晚上。」

  「別把我當小孩子看待!那種話等贏了我之後再說!」

  「這點……還不知道呢!」

  嘰咿咿咿——響起短促而響亮的金屬音。

  「什麼?」

  手臂突然傳來衝擊。當類似疼痛的振動傳送到肩膀的剎那,艾達睜大眼睛。

  原本抵住阿爾維爾胸口的祓戈前端,被他原本拋在地上的祓戈彈開。

  阿爾維爾的雙手上應該什麼都沒有才對,為何祓戈會自行移動?而且,居然像在保護這個男人一般,將我的祓戈彈開!

  「我用腳尖挑起槍柄的前端使它離地,再往上踢。可以拿來當作才藝表演喔?」

  「……別說得那麼簡單!」

  膝蓋上方固定,只運用腳踝的彈性,而且還安靜到沒讓艾達察覺到他的動作,準確地以長槍彈開長槍——這不是靈機一動就立刻能學會的技巧。

  「喂喂,別看我這樣,我每天都腳踏實地在練習啊?」

  「……嗚!」

  在想要縮短距離前,阿爾維爾已握住彈至空中的祓戈。

  「休息結束了,重新來過吧!」

  ========

  「那麼,阿爾維爾和小姐那邊怎麼樣了呢?」

  有如要確認圍在脖子上的黃砂色圍巾的感觸般,緹希耶菈輕撫脖子。

  還以為她隨意走近是想做些什麼,但這個女人只是將脖子上的圍巾方重新圍好罷了。

  「你口中的小姐,是在決鬥舞台待命的傢伙嗎?」

  將真精配置在自己身邊,雷菲斯偷偷瞄向對方的雙手……手中並無可稱為觸媒的東西,一點都感覺不出她想使用名詠。

  「嗯,是沒錯。如果她乖乖聽從蕭的吩咐,現在應該正與涅西利斯展開一場激戰吧。」

  「……你是認真的嗎?對手是涅西利斯啊。」

  光是在白天的競鬥宮共同行動的那段短時間內,就已充分感受到。

  身為大特異點乃是其次,那個男人的強勁紮根於堅固的地盤中,換句話說是不同於名詠式的土壤當中。

  「我不懂,為何你不和涅西利斯交手?」

  「我和涅西利斯?要我這麼一個軟弱的女子去對付那個壯漢?那可不是好玩。那個男人是藍色的大特異點,再怎麼說也是競鬥宮的霸者。」

  對於裝傻般攤開雙手、愉快告知的緹希耶菈,雷菲斯只回了一句:

  「黃色的大特異點。」

  「喔哦……」

  在不滿一次眨眼的瞬間,緹希耶菈的眼神閃現銳利的光芒。有如釘住般的以視線追蹤,雷菲斯擠出音量繼續說道:

  「那就是你的秘密,不是嗎?」

  黃色的小型精命擁有異樣的攻擊性,砂暴規模則是令人聯想起發生在廣大沙漠當中。

  涅西利斯的冰狼,以及直達天際的冰塔。

  ——很像。若說涅西利斯的那個是藍色,那麼這個女人的名詠換句話說便是——

  「答對了。唔,我也認為差不多要被識破了。」

  儲備倉庫裡響起第二次的掌聲。

  這次的掌聲,比擊退十隻召電妖精時要稍微響亮。

  「不過,真無趣。我還想稍微享受一下你狐疑的表情呢。」

  無意岔開話題嗎?緹希耶菈就只是悠然地交抱雙臂。

  「……這麼差勁的個性也是大特異點級的?」

  「阿爾維爾也對我這麼說過。真是的,我分明是這麼好的女人啊!」

  「是嗎?先不說這個,回答我的問題。」

  為何這個女人不與藍色的大特異點/涅西利斯交手?

  那個男人的強勁無與倫比。正因如此,若不憑藉大特異點的能力,根本無法與之對抗。既然是賭上米克瓦鱗片的戰鬥,那麼派出必勝的陣容才合乎道理吧。

  「因為小姐比我更適合。唔,就算陷入苦戰,但也不會輸。若借用蕭的說法,這是必然的安排。就和現在的我跟你一樣。」

  「……等看過狀況之後再說吧!」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事。因為小姐說太閒了,於是權充輕微運動、我和她稍微交手了一下。當時的我就像你,而小姐就像是我。就紙盤遊戲來說是必死無疑,或者該說即將棄子?」

  真精就在他身旁待命,處於隨時都能執行指示的萬全態勢。另一方面,對方並無任何名詠生物。

  如果這不算「必死無疑」,還有什麼能叫做「必死無疑」?

  「一般遊戲……說得沒錯。若是在競鬥宮的決鬥,這已經湊齊了棄子的條件。但你仔細想想,小子你是灰色名詠,而我是黃色的大特異點,在通常不可能會有的組合下進行對戰,會是普通的遊戲嗎?」

  「這番話在我聽來,只像是強詞奪理。」

  迅速簡潔地回話。但在那一刻,雷菲斯感覺到一道汗水流下他的臉頰。

  「……因為你,害我想起了不願回想的事。」

  凱爾貝爾克研究所分部,昔日在那個地方與米修達爾對峙時也是如此。

  曾一度利用那個男人的驕傲自滿追上他。可是……儘管並未粗心大意,等到我回過神來時,反過來被追趕的人卻是我。

  ==========

  「我的名詠是這個,就和你是大特異點一樣,那必定是無法交換的東西吧?」

  法烏瑪用雙手碰觸自己那有如一陣風吹過,就會折斷似的纖細肩膀。

  「血的觸媒是有限的。」

  「無所謂,反正我總有一天會死。」

  少女的回答不是言語而是微笑。

  喜悅、諦觀,以及混入等量瘋狂的光輝在眼中亮起。

  「蕭付託給了我。這點令我很開心……所以我不能輸。」

  啪沙!

  與剛才的禮服一樣,布料落地的串憲聲在競鬥宮內響起。

  解開右手腕的繃帶,裸露出到左肩為止的肌膚。黑色乾涸的血痕,至今仍然鮮紅的鮮血痕跡——黑色與紅色的奇妙色彩被融合地畫在少女肌膚上。

  「……嗚!」

  香緹本能地以手掩口。直視後,接下來的瞬間湧上喉嚨的,不消說是嘔吐感。

  燙傷、裂傷、毆傷,不對,遠遠超越其中任何一項的症狀……不可能,該怎麼做才能形成這樣的傷痕?

  「……」

  啪嚏!

  從條紋狀的血斑中,一滴觸媒沿著皮膚滴落地面。附著在地面上的紅色血滴產生數道光線,光線互相交纏,逐漸形成鮮紅的名詠門。

  「來,好乖,過來吧!」

  法烏瑪將右手貼在名詠門上,不滿一公尺的名詠門瞬間一口氣擴大為十倍。

  微弱的震動穿透決鬥舞台。

  有如某種巨大的生物出現的前兆。

  「真精?」

  雖然震動的大地使得雙腿不聽使喚,香緹依然繼續凝視名詠門。

  果然,這個女人的名詠當中還有秘密。雖然知道了觸媒,但是<贊來歌>的謎團尚未解開,她是在何時詠唱的?

  ——「Ruguz/藍之歌」——

  接獲涅西利斯指令的冰狼奔去。只要在真精誕生前擊敗法烏瑪,此戰便算結束,沒有道理等待對手完成名詠。

  ……Calra-l-Qhaonis Lecie/卡魯拉·露·卡歐尼斯·雷傑【卡魯拉/鮮血沸騰者】

  在法烏瑪低語的同時,擁有冰凍體表的狼突然被吹往上方。

  巨大的影子清晰地映在決鬥舞台上,還有在頭頂上狂嘯的強風……這是翅膀的拍擊?

  仰望頭頂上方,香緹忘了要眨眼般的凍結在原地。

  那是令人聯想起人類的鮮血,擁有兩對太過鮮豔紅翼的龍。

  一般而言,有翅膀的龍四肢會退化成又細又小。不過這頭龍的四肢如何呢?有如獅子的四肢般粗壯,而且前端就和人類的手指一樣,是能夠攫取東西的形狀。

  「……這樣……如何?」

  法烏瑪的聲音略顯疲憊,嘴唇也是失去血色的土灰,這是一再流失自己的鮮血作為觸媒的代價。

  「——」

  涅西利斯彈了一下手指。

  在稱霸天空的龍的正下方,水妖精噴起驚人的水量。若是人類,將會束手無策地被那樣的水壓沖走,但龍的巨體依舊悠然浮在天空中。

  不過是人類在享受淋浴時的感覺,不可能會有效。這點涅西利斯本人應該也清楚才對。

  「你在打什麼主意?」

  他並未回答法烏瑪的疑問。

  「動手!」

  接獲涅西利斯的指示後,冰狼採取行動。

  巧妙翻轉被拋上天空的身體後著地,在水妖精噴起的水花前儲備呼吸。在冰狼吐出的氣息與水妖精的水花接觸的那一瞬間。

  ——冰結塔。

  發出清亮的聲響,以直達天際之勢被噴起的水花凍結。冰徐徐攀上更高的天際,直達龍的腳部所在的位置。

  『——吱吱吱吱吱吱吱!』

  超越人類聽力範圍的咆哮撼動安裘。冰有如纏住龍的腳、身體般的逐漸往上。

  那是水妖精的水花以及冰狼冰凍吐息的混合技法。

  對付真精,尤其是有翅膀的種類,涅西利斯設計出的方法便是冰結塔。當冰覆蓋至翅膀時,勝負便已底定。藉由封印翅膀,不管是怎麼樣的飛行生物均無法避免墜落地面。

  分出勝負了嗎?

  香緹不由得握緊拳頭,就在指尖使力的那一剎那。

  鮮血色澤的翅膀燃燒,阻止了冰結塔的進攻。

  「這孩子的體溫會隨著時間逐漸升高,那道冰柱已經阻止不了它了……真是遺憾。」

  龍的尾巴掃開冰柱。在發出乾裂的聲音後,散發藍色光芒的冰片在寒冬的天空中化為干片消逝。在此同時,水妖精及冰狼也因力竭而消失。

  「是我贏了。來吧,把米克瓦鱗片交給我。」

  法烏瑪朝依然仰望著頭頂那頭龍的涅西利斯,伸出她那包裹繃帶的手臂。

  不過,他依然堅決地緊閉雙唇。

  「怎麼了?」

  「我應該說過,不是贏得對決的人得到,而是得到那個觸媒的人才是贏家。」

  那句話我已經聽過了。·

  雖然嘴上沒這麼說,但少女露骨地皺起眉頭。

  「好了,快點!如果是現在,這孩子還肯乖乖聽話,要是時間拖得再久,它可會變得狂暴唷。」

  「那麼,就先擊垮它吧。」

  「咦……」

  對方意味不明的話語,令少女呆站在原地。

  「香緹!」

  他的這句話使得香緹急忙後退。

  ……他想召喚那個嗎?

  「你在說什麼?」

  「有必要回答第二次嗎?」

  啪嘰!

  涅西利斯腳下的水微微濺起。沒錯,是因水妖精而被詠喚出來的大量殘水。雖然大部分已隨水妖精一同消失,不過現在決鬥舞台的地板上,還是有如下過雨般浸泡在水中。

  涅西利斯不顧會弄濕大衣,在原地蹲下。

  以指尖碰觸混合冰片的水。

  ——「Ruguz/藍之歌」——

  一瞬間,決鬥舞台被青色的光輝包圍。

  水化為冰,而那些冰在剎那間成長為冰柱,雖然高度不及冰結塔,但就數目來說,有將近三十根的冰柱如結界般包圍了決鬥舞台。

  如寶石般發出藍色的光芒,剖面的冰結晶清澈到足以映照出他們的臉孔。

  「好美,冰的世界就是這種感覺吧?」

  法烏瑪毫不畏懼地眺望包圍她的冰柱。

  「但這又如何?我還以為你會詠唱<贊來歌>,名詠出真精呢。」

  「我不認為你會給我詠唱的時間。」

  對方的真精正在頭頂上方待命。對此毫不在意,右手搭在冰柱上的涅西利斯表情顯得平靜。法烏瑪察覺到這點,表情略顯扭曲。

  「……所以?」

  「所以,我決定在不讓你察覺到的情況下詠唱,你沒聽見嗎?」

  「——」

  法烏瑪睜大眼睛。

  她已發現涅西利斯名詠出如此多冰柱的理由,以及流洩在這個決鬥舞台上的<贊來歌>。

  在冰的世界裡流過的旋律,那是——

  ……唏……嗶唏……哩咿咿咿咿嗯……

  那是冰柱裂開的小小音色。

  數十座的冰鐘響起,此外,彼此相對的冰柱產生音叉效果的共鳴。這段音色徐徐增強,接著更加清澈。

  名詠真精的三重連鎖——使用特定的觸媒,詠唱特定的<贊來歌>,只能名詠授予其真名的真精。不過在真精當中,有著厭惡以人類的聲音來詠唱的種類。此時所用的就是被稱為無韻式的<贊來歌>。

  火焰爆裂的聲音、樹葉飛舞的細微聲響、大海的浪濤聲,那些全是充滿自然的音色演奏出的<贊來歌>。

  正因是與自然環境結合的音色,因此也有在決鬥中不曾有機會聽到的旋律。不過,涅西利斯在喚出水妖精時,便已進行了這項佈局。

  「破壞水柱,動作快!」

  龍接受回過神來的法烏瑪命令展開行動,但遠較這項指令更快,令人聯想起深海的湛藍色光輝已照亮冰柱。

  冰柱進一步增強、反射名詠門的光輝,令所有觀者眼睛燒灼的光輝,使得在天空滑翔的龍瞬間停止動作。

  在那一瞬間,視野被染成雪白一片。

  暴風中夾雜著轟然作響的雪花,甚至將觀眾席也染成白色。

  「嗚……是暴風雪!?」

  在強風的吹襲下,全身纏滿繃帶的少女背部緊貼石壁——立於決鬥舞台的一端,若不如此便會手足無措地被吹上天空。這場暴風便是如此強烈。

  在將一切染成白色的暴風雪中,決鬥舞台中央出現某種動靜。

  視野深處首先見到的,是閃著銅鏽色的光滑鱗片。覆蓋鱗片的長尾巴……不,就算說它的身體全都是尾巴也不為過。光是身體的直徑就與香緹的身高相仿,至於全長有多少則無法目測。

  「……果然是那個吧?」

  以手擋開落至臉上的雪花,香緹睜大眼睛。

  已經退化、覆蓋著薄薄皮膜的雙眼。有如代替翅膀一般,背部是類似魚類的背鰭。全身包覆湛藍色的鱗片,而大大張開的上顎及下顎間露出的巨大牙齒是略顯髒污的土黃色,口腔則有如深海般的深藍。

  「大海蛇……剛才詠喚水和冰就是為了這個嗎?」

  法烏瑪為了躲避暴風雪而蹲在地上,在她視線凝視的前方,是瘋狂舞動般扭動身軀的真精。

  冰海的沉澱,棲息在深海當中的大海蛇。

  與暴風雪一同現身地面,與暴風雪一同回到海中的真精。若不是在平均以下的氣溫便無法名詠,且若沒有一定的水量便無法生存的名詠生物。不過一旦達成名詠條件,它便會使出等同暴君的能力。

  「——攻擊它!」

  混雜冰片的暴風雪徐徐變得濃密、強度增強。在聽到法烏瑪以手指指向暴風雪中心的指示後,鮮紅的龍更用力地拍動燃燒的翅膀。

  毫不在意凍結的寒風,龍躍入暴風雪中。少女名詠的生物是體內熱度會逐漸升高的真精。若處在比擊垮冰結塔時更高的體溫狀態,那麼不論是何種暴風雪均無法如此輕易擋下它。

  隨後——

  「你忘了嗎?」

  在夾雜著雪花的強風發出的奇異咆哮聲中,傳來涅西利斯的聲音。

  「這只真精同樣也是特異個體。」

  白化。

  呼嘯的狂風變得更強,冰片也變大一倍。超越吹動冰塊的效果——冰化成海嘯湧上決鬥舞台。

  「綠風妖精!」

  藏身在冰柱陰影下的香緹詠喚出她的名詠生物。與大氣同化的這種名詠生物能夠緩和暴風雪,若不如此,這根冰柱不知何時會被風吹走。

  ……真是離譜的名詠。

  涅西利斯不常名詠真精。原來如此,涅西利斯不用是有道理的。真精原本就擁有強大的力量,若再加上是這樣的超常個體,也難怪會太過強大而難以驅使。

  ——嗶哩——

  傳來結凍的模糊聲響。

  接下來,撼動整座競鬥宮的轟然巨響貫穿鼓膜。

  「好痛!」

  不由得按住耳朵蹲下身子。

  是地鳴?不,剛才是某種超重量物體落下的感覺。同時有如呼應般,暴風雪逐漸減弱。風減弱後,佔據視野的冰片也逐漸消失。

  在視野開闊的前方——

  「……」

  是羽翼上覆蓋著冰,落至觀眾席的龍。

  另外,是以空洞的眼眸凝視這一幕的少女。

  「……結束了。」

  香緹將手按在自己胸前,重重吐出一口氣,混合冷洌冰雪的空氣進入肺中。雖然戰況一變再變,不過就結果來說是當然的。真要說起來,一隻真精不可能贏得了特異個體的真精。

  就只有一點,那個纏滿繃帶的少女的<贊來歌>之謎,直到最後還是未能解開,不過現在也不值得如此在意了吧?

  「法烏瑪,將那個觸媒交給我們吧。」

  出聲叫喚按住膝蓋,動也不動凝視地面的少女。

  「……」

  回答是沉默。但那也是當然的,就算從這裡也可見到她肩膀起伏,困難地呼吸,已經連回答的力氣也不剩了吧?

  「你的確很強,那是真的,可是已經結束了。你耗費那麼多血當作觸媒,甚至還詠喚出真精來,如果再繼續下去——」

  「……赤詠……血……奏……」

  「咦?」

  在決鬥會場。

  不,在競鬥宮。

  不,在整個凱旋都市——

  ——mis solitie Ymy fert xeleya quo muzel Lom,fisa/無法傳達給心愛的你,無法實現的吻——

  ——O sia Sophia,ovan muzel wincle/如今已融為鮮紅的鐵的滋味——

  來自天際的聲音。

  小鳥的啁啾聲、名匠打造的至高樂器、所有自然的音色。

  所有的音色均相形失色,法烏瑪·費利·佛希魯貝魯皇女演奏出的奇蹟音色響起。

  ==========

  「地震?」

  艾達邊注視阿爾維爾的槍尖,邊對腳尖感受到的震動皺眉。

  響起撼動競鬥宮的巨大崩塌聲響才僅僅是數分鐘前的事,那是有如某種東西落下的聲音。

  不過這次不同,微弱的震動持續,接著徐徐變大。雖然持續,不過這場震動的強度不定。與地震不同,況且這個城市的地盤應該很穩固才對。

  ……我有不好的預感。

  想起了夏季的競技大會。當時,從<孵石>當中生出五色的水蛇。在它誕生前,也曾出現類似現在這樣地震般的晃動。

  感受到某種以往未曾見過,規格之外的怪物即將出現那樣的寒意。

  「阿爾維爾,你——」

  「……那個不服輸的公主不屈服呢。」

  從阿爾維爾口中流洩出的,是壓低的嘶啞嗓音。在此同時,他的語調中蘊含以往未有的尖刺。

  「公主、大姊、我,這是我們認識蕭的順序,同時也是我們與蕭之間交情深淺的順序。就算蕭不拜託,也會主動前進,直到吐血倒下前也絕不屈服……她就是那種人。」

  「這陣搖動,是你的同伴做出來的嗎?」

  「十之八九是如此。不過,我不太希望這種事發生。不管是我還是大姊,其實就連蕭也這麼希望。公主的身體其實不該在這種地方戰鬥,她是那種若置之不理,不知何時會死去的重病身體。」

  生鏽彎曲的鐵絲。

  若要比喻,阿爾維爾的嗓音便是如此。

  「重病的人?你讓那樣的人去對付涅西利斯!」

  「我說過了吧,她就是那種人,對自己的性命不屑一顧,折損自己生命的名詠式就是她的全部。那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體狀況的她——所選擇的道路……不管是這個世上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責怪她!」

  「阿爾維爾?」

  艾達將想接下去說的話吞回去。她不懂……為何阿爾維爾會生氣?就連這份怒氣是朝著誰、是為誰而生也不懂。

  ……我還無法瞭解阿爾維爾的心情?

  分明是這種場面,卻因類似空虛的感情而感到難以呼吸。

  「阿爾維爾,我——」

  「正因如此,所以我認為公主很堅強。像我或你這樣,連感冒都不曾得到的人是贏不了她的。因為那個公主知道『光只是活著』這件單純的事有多重要!」

  ==========

  「小子,你最好記住一件事。這是未來,當你僅僅以名詠士的身份活下去後,不管經過幾年都學不到的事。而且,也與你的師父約書亞有關。」

  「……」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開玩笑——雷菲斯正想說的這句話在無言當中煙消雲散。或許,是因為見到了與他對峙的這個女人的表情也說不定。

  不是先前那種,像是瞧不起對方般的笑容。而是有著深刻的知性及慈愛,甚至令人感受到虔敬這般嚴肅感受的沉靜表情。

  「這個世上最痛苦,同時也最難讓人體會到的努力便是活下去的努力。就算為了成為名詠上而不懈怠地修行,以流血般的體認苦學——即便如此,這些還是能親眼見到一定的成果,不論結果為何。」

  「若要說到活下去的努力,所有人類都是如此。」

  「沒錯,那就是我們容易犯下的驕傲。我說的不是那麼抽象的話,小子。」

  那份堅強有如母親在訓戒孩子般,大概是男性絕對無法到達的領域。

  如今它便存在於對峙的名詠士眼中。

  「我要說的,是從生下來開始便罹患重病的人。得將服用時間錯開半小時的內服藥、徹底的飲食控制,無法憑藉自己意志起身的孩子們。我……見過好幾個這樣的孩子。」

  專注地望著天花板,就只是集中精神在自己的話中。以可稱為毫不設防的姿勢暴露自己的身形,緹希耶菈繼續往下說:

  「這樣的孩子們經常在與死亡搏鬥。一旦忘記努力便會死,為了不發生那種事,他們努力維繫生命——秉持最痛苦、無止盡、已無法用努力這個名詞來概括的某種意志。是以健康的身體被生下來的人類不由得會忘記的精神。你要記住!」

  「……現在在這裡說這段話有什麼意義?」

  「在我們的同伴當中,有個伯寂寞、給人添麻煩、不懂世事的干金小姐。她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就罹患不治之症。由於出血性的皮膚病,原本被醫生吩咐需要絕對靜養。」

  凝視天花板的她緩緩轉頭回望雷菲斯,這時,她已恢復成剛才那種有如要吞噬人一般的表情。

  「有著那樣的身體、光是活下去就已經很吃力的小姐,第一次主動提出要求。希望為別人充分使用沾染自己鮮血的名詠式。」

  「你想說那就是與涅西利斯之戰?」

  「名詠式是鏡子也是警鐘。擦得愈亮影像就愈清晰,用堅定的想法去敲擊,便會發出響亮的聲音。所以小姐很堅強,比這個世上任何一個名詠士都要強——那就是法烏瑪·費利·佛希魯貝魯的赤詠血奏,最醜惡、最強大的真精停駐的旋律。」

  3

  咻嚕哩……

  解開變成紅色條紋狀的布條,擦過皮膚墜落地面。

  解開包覆脖子的繃帶,接著是雙臂、胸口、腹部、雙腳,覆蓋全身的繃帶全部散落在地面上之後。

  那裡站著一個有著亂翹的金發、一絲不掛的少女。

  纖細的肢體令人懷疑是否只要一陣風吹過,便會倒地。與日光無緣的雪白肌膚透明得可以見到下方的血管。

  香緹原本便猜想她擁有病態的雪白肌膚,涅西利斯也有類似的推測吧。

  不過——

  「法烏瑪……你……那是……」

  看著少女裸露的全身,香緹的喉嚨深處為之凍結。

  那是沾滿鮮血的裸體。

  全身數處沾著發黑凝固的結痂,上方流出至今未乾的紼紅色鮮血。並非血不凝固,而是傷口太大、太深造成不斷出血。

  從脖子以下到腳尖均是傷口。比裂傷更廣、比挖開更醜陋的傷痕……就算受到再兇猛的野獸襲擊也不會如此吧,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形成這樣的傷勢?

  「咦?嗯,這全是我自己造成的傷口。」

  「……你自己?」

  「一癢我就會抓。一整個晚上都癢得抓個不停……一旦持續了二十年左右,就變成了這樣。」

  某種不同於寒氣的涼意撫上香緹的背部。

  「吶,你看我是幾歲?」

  少女凝視的方向,是領著大海蛇的名詠士。

  就外表來看是十一、或十二歲。尚未成長的身高、稚氣的臉孔、如枯枝般瘦小的肢體至今仍無女性化的特徵。

  在安裘的居民當中,若有一百個人大概九十個人都會如此回答。剩下的人會回答更小的年紀。

  不過,法烏瑪先前說過什麼?持續了二十年?

  「我今年二十一歲,早就已經是成人的年齡。」

  ……二十一?

  「看來不像。」

  「你直坦白。」

  法烏瑪以那未反映出感情的眼眸凝視涅西利斯。

  「可是的確如此,我還沒有發育成能夠生小孩的身體。身體的成長停在十歲左右的階段,就罹患這種疾病的身體來說,那就是極限。」

  法烏瑪伸手輕撫自己的胸口。

  「從出生開始,我就罹患不治的皮膚病。晚上會非常……無比地癢。可是,癢的不是皮膚下方,而是更下面,接近骨頭的地方。所以不管再怎麼抓也還是會癢。雖然也曾經把血管和肌肉挖開,深可見骨,就算挖到這種地步還是會癢。」

  某種東西自輕撫的部位一層層剝落下來。

  那是凝固的血塊。

  「只要天二兄,搔癢就會消失,取而代之地是傷口造成的疼痛。晚上抓到睡不著,白天則因疼痛而幾乎喪失意識……光是頭髮接觸到背部也會癢,因此頭髮不能留長披散到背後,就這樣過了二十年。這副身體也一樣,醫生說原因是睡眠不足及壓力造成的。」

  繃帶覆蓋全身並不是為了阻止出血,大概是為了讓少女在搔抓身體時,指甲不會直接抓傷皮膚而採取的苦肉計。

  「以昔日王家的身份出生,因為擁有這般聲音的緣故,因此謁見者絡繹不絕……我光是活到今天就已經很吃力了。希望大家不要管我——我曾經是這麼想的,但蕭跟我說話,他也是第一個主動說要替我換繃帶的人。所以我想在蕭描繪的理想名詠式中幫上忙——藉由<獲得所有約定的孩子們>,再加上米克瓦鱗片這項觸媒。那麼,就算是燃燒我的生命也要守住,所以……」

  少女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指甲陷入肩頭用力抱住,接著——

  「對不起,這種名詠不只是燙傷就能了事。」

  ……她在說什麼?

  早已分出勝負,因為法烏瑪的真精早已落入觀眾席中——

  「……什麼……!」

  龍的形體消失。

  不,若只是如此,還能解釋為「已經歸返」。令香緹倒抽一口氣的是,在原以為龍落下的地點——鮮紅的有如溶化的熔岩般的液體擴散、分佈在十數張觀眾席的椅子上。

  有如那頭龍因自己的高熱而溶解化為液狀般。

  涅西利斯同樣動也不動地凝視這個景象。

  「……」

  一隻食火鳥支撐住身形不穩的法烏瑪,它的羽翼載負住少女,將少女送往觀眾席。沒錯,就在液化真精的下方。

  「我的真精喜歡我身體的悲鳴,全身骨骼擠壓、肌肉收縮、血液流動、搔刮皮膚的聲音。與我疾病有關的所有痛苦悲鳴就是我的<贊來歌>。這就是我名詠式的秘密。」

  ……怎麼可能,從沒聽過那種無韻式的歌。

  可是如果那是真的,的確就能說明到目前為止那速度快得驚人的名詠。

  氣我的名詠比你快兩個階段。』

  利用噴出的血液,便不需要替換觸媒——這已是一個階段。

  而另外一個階段,是她的歌來自於自身肉體的悲鳴。換句話說,等於她總是在詠唱<贊來歌>。因此已沒有必要再次詠唱<贊來歌>。

  「剛才的真精是具體呈現出纏滿繃帶的我,而這個像征的是……我原原本本的模樣,等同於我這個人!」

  如血般鮮紅的熔岩出現小氣泡,一個、兩個……氣泡的數目逐漸增加,而且愈來愈大。

  叩啵!

  在觀眾席流動的熔岩,中央部分隆起般的膨脹。

  四片翅膀、巨大的四肢,出現的龍的剪影與剛才的真精有著酷似的特徵。不過,接下來的瞬間產生變化。

  四片翅膀當中的一片,發出聲音墜落。

  「……嗚!」

  變化持續在香緹眼前發生。

  覆蓋龍的厚厚一層皮膚有如腐爛般溶化,眼看著變成三片的翅膀也逐漸像凹陷般出現開口。下顎也像掉落般落下,不見復元。從大張的嘴中,冒出分不清是血還是熔岩的黏液。

  「……腐爛了?」

  這頭龍雖然還活著,卻已開始腐朽。

  潰爛的皮膚一片片落下。自身體上剝落的皮膚一落到觀眾席中,周圍數公尺的範圍便發「滋」的一聲開始溶解,白煙籠罩觀眾席。

  那是超高溫、並帶有高度酸性的體液。

  ……Calra-l-Bediws Leo Lecie/卡魯拉·露·威迪維斯·雷傑【卡魯拉/悲哀的赤病冬公主】

  龍展開行動。雖然身體即將分崩離析,卻拍動三片翅膀浮在空中,就此飛向大海蛇遙遠的頭頂上方。

  舉起將碰觸到的一切全部溶化的超高溫手臂,鮮紅的龍朝大海蛇的頭頂上方進行攻擊。

  「迎擊!」

  涅西利斯的聲音不見動搖……若是陌生人應會如此判斷,但就香緹聽來,只覺得其中孕含了前所未有的緊張。

  第一次聽到涅西利斯這樣的聲音。

  「涅西利斯——!」

  阻止香緹奔向他身邊的,是大海蛇的暴風雪。

  酷寒的風迎擊超高溫的龍。

  受到有如冰刀般冰塊的攻擊,又有一片龍的翅膀落地。即便如此,身體受冰雪束縛的龍依然未停止動作。

  配合限制行動的風來修正身體的姿勢,舉起帶有黏性體液的手臂。

  朝著大海蛇頭部揮下的手臂,被大海蛇的尾巴捲住。灼燒鱗片的高溫,使得大海蛇無聲的悲鳴撼動大氣。

  不過——

  「龍的……動作停了……?」

  就算是香緹,也能看得出暴風雪急速奪走龍的熱度。龍為了抗拒而掙扎,但因手臂被捲住而無法隨意動作。

  換句話說,若就此進入長期抗戰——

  「侵蝕兩邊手臂的有兩隻,侵蝕雙腳的又是另外兩隻。」

  在與呼嘯的轟然巨響共同累積的雪中——

  傳來的是法烏瑪那遠比冰雪更冷的聲音:

  「再加聲帶的一隻。卡魯拉是五隻合一的真精,我的身體持續被五隻真精詛咒。」

  騙人……

  發不出嘶啞的聲音。

  龍的翅膀被暴風雪撕碎,與剛才同樣因自身的高溫而液化。眼前,在那些液體膨脹當中,逐漸誕生出某種生物。

  ……與那隻腐爛的真精誕生時一樣。

  「不可能,這是騙人的!」

  大海蛇,以及在涅西利斯眼前的第二隻龍發出咆哮。

  此外在那隻大海蛇的背後,暴風雪映照出不同於第二隻龍的影子。腦中掠過第一片翅膀落入觀眾席時的景象。

  「……後來又增殖了一隻嗎?」

  暴風雪逐漸減弱。這也就表示,暴露在三隻紅龍的熱能下,大海蛇已達到極限。

  在領悟到這點的瞬間——

  「——綠風妖精,保護我!」

  香緹投身斜斜吹過的暴風雪當中。

  涅西利斯沒有錯,他也不軟弱。

  要對付那樣的妖怪是太亂來了。不可能再繼續進行下去,大海蛇就不用說了,待在距離龍的熱浪那麼近的地方,不可能會平安無事。

  「拜託,住手吧!」

  米克瓦鱗片已經不重要了,我也不管那個女人和她的同伴有什麼企圖!

  ……我不願失去你。

  「所以拜託你,涅西利斯,已經——」

  就在此時,視野倏然開朗。

  暴風雪的中心是——大海蛇、以及包圍它的三隻鮮紅的龍。

  而在它的腳下,站著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名詠士。

  『滋——!』

  在大海蛇的怒吼中,龍的巨體突然膨脹。

  體內積存的熱度已到極限,惡寒在僅僅的一瞬間掠過腦海,香緹本能地察覺到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

  而且,也明白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

  熱膨脹——最後是龍本身化為一個火藥庫,接著……

  「涅西……利——」

  發不出聲音來。

  是嘶啞的聲音?不,一定只是內心在呼喊。

  龍的軀體發出鮮紅的光輝,接下來——

  三頭龍隨著紅色的閃光一同進裂。

  眼看所有的一切、暴風雪、大海蛇均已毀滅消逝。

  意識因聲響及衝擊而消失,在這樣的情況下——

  我依然呼喊他的名字,朝他伸出手……

  『我說的就是你!那邊那個傢伙……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聽見的,是過去的我說過的話。

  『是我——歌姬香緹好心獻唱耶!你卻完全置若罔聞……就像我不在一樣,淨是喝酒,最後還在我唱到一半時起身離開?開什麼玩笑!』

  當時,是我第一次見到涅西利斯。

  ……這麼說來,為什麼我現在會如此擔心他的事?

  以那麼差勁的方式認識,我應該是非常憎恨他的才對。

  而在見過法烏瑪後,得知自己的愚蠢,在被徹底擊垮的那個時候,他也來了。

  他……是怎麼說的?

  『那麼,你就現場唱最後一首歌來聽聽吧!』

  『——啊?』

  『隨便什麼歌都好。』

  『你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耶?為什麼我非為你唱歌不可!你根本就不夠資格在一個人包場的地方聽我唱歌!』

  『你應該說過,你已經不當職業歌手了。』

  『……嗚……』

  『出自流浪詩人尤米耶爾的詩集《禮地祝誕》,最終章第七節<哀少女>。』

  『……你的喜好還真奇特。』

  沒錯,不知為何,就只有對歌曲的喜好一致,這點令我不可思議地感到可笑。

  『絕對不接受我的點歌嗎?』

  ……

  「笨蛋……」

  在白茫茫一片的視野中,香緹嫣然一笑。

  「我是想讓你聽歌,才成為名詠士的呀?」

  遠在意識消失前——

  香緹的確見到了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男子,轉頭望向她。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53 AM

  緋奏·第二幕 「在最漫長、深沉、冰冷的夜裡」

  庫露耶露仰望的,是一片夜空。

  發亮的小星星像即將要消失似的,感覺比在多雷米亞見到的更小、更遠——這無疑是凱旋都市安裘的天空。

  「……我們回來了。」

  『回來這項結論是正確的,但實際上是孤挺花獨界的空間產生齟齬,獨界在自我修復的過程中,將在下與小丫頭彈了出來。』

  阿瑪坐在眼前的長椅上,伸展翅膀。視線雖末交會,但皮膚感受得到那隻夜色名詠生物的視線。

  「齟齬?」

  『亦即支撐孤挺花獨界的孤挺花之力無比低落,另一端的<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逐漸升起。』

  「說……說得也是。」

  在那個寂寞的世界/孤挺花獨界中獲知。

  六年前,在起始之島/札拉貝爾上妨礙母體<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的名詠所付出的代價,令孤挺花已幾乎失去她的能力。

  「……可是,那全都是為了我吧。」

  直到剛才為止,都一再聽著難解、而且太過唐突的談話,或許使得部分的感情因此麻痺也說不定。

  而在回來之後,得以在腦中一點一滴地加以整理,接著終於明白此事的可怕。

  ——在明白的當下,身體因難以抑制的寒意而顫抖。

  「吶,你早就全都知道了嗎?」

  雙腳顫抖,但身體卻僵硬而動彈不得,庫露耶露甚至無法在眼前的長椅上坐下,只能凝視眼前的名詠生物。

  『不……在下知道是在競技大會後,再次回到這個世界時。雖然的確知道孤挺花及殘酷的最終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的存在,但無法確切感應到那是誰。因為調音者阿瑪迪斯與在下終究是不同的存在。』

  「你已經……告訴奈特了?」

  庫露耶露拉起一繒披在肩上的頭髮,細細凝視。

  緋紅色的頭髮,與孤挺花是相同的顏色。兩人的五官、體型也一樣,與孤挺花簡直一模一樣,有如照鏡子般酷似。

  從頭到腳均和孤挺花一樣——就連存在也是。

  「我……」

  庫露耶露·索菲尼特不是人類,是位在人類與調音者中間,界線上的存在。

  若他知道這件事——

  『在下沒有告訴他。不過,他會從名叫蕭的名詠士口中得知。』

  「……奈特會怎麼看待我呢?」

  『真像小丫頭會有的想法。這是你第幾次在意奈特對你的看法了?』

  「因為、因為這是沒辦法的事,不是嗎!」

  庫露耶露摀住即將發出嗚咽的嘴角,伸手搭在長椅的椅背上。如果這裡沒有長椅,她可能會就此倒在地上。

  「因為……奈特是名詠士啊?我……卻是相反吧?」

  人類與非人者。

  奈特在名詠的這一邊,而我卻在被名詠的那一邊。

  這麼遙遠的關係是無法成立的……奈特他自己一定也一樣,會認為跟我比起來,還是跟普通的女孩在一起比較——

  『奈特另當別論,小丫頭你呢?』

  「……」

  依然捂著嘴角的庫露耶露咬住下唇。

  那是類似嗚咽的衝動。

  強忍著、強忍著、強忍著、強忍著強忍著強忍著。


  「……我不要!」


  緊繃的情緒在這瞬間一口氣爆發出來。

  打從心底發出比以前的渴望更加純粹、直率、無法掩飾的真心話。

  「不要,我絕對不要那樣!不管是奈特的事還是大家的事……我都不想忘記。」

  當<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被名詠出來時,我將不再是我。

  如同在那個孤挺花獨界中見到的,記憶、意識等一切的一切會變得空白,從這個世上消失。奈特會忘了我的事,而我也會忘掉奈特的事。

  我無法承受那種事。

  「……我一直很害怕,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什麼。」

  不對,或許我其實早就知道了。雖然知道,卻害怕這件事被奈特發現,所以連自己的心情也一併隱瞞。

  可是,這也到了極限。

  重要的不是奈特如何看待我,而是我對奈特——

  『你自己也該明白了吧?』

  「……嗯!」

  我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了奈特。

  一開始認為他是個與眾不同的轉學生,因為這樣而萌生出些許的協助心態……接下來就不知道了,我想自己應該說不準何時才是喜歡上他的契機。

  可是當我發現到時,他——

  不是轉學生、不是同班同學、也不是感情要好的男同學,無法自拔地喜歡到只是跟他在一起,便呼吸不過來。

  「我……不能繼續當我自己嗎?」

  以庫露耶露·索菲尼特的身份。

  作為一名就讀名詠學校的學生、作為普通的女孩,我不能夢想著得到幸福嗎?

  『在下應該說過,這點就要看你以及奈特了。』

  這句話中並未包含某種決定性的希望。

  但庫露耶露有如被這一絲光芒吸引般的抬起頭。

  「……有方法嗎?」

  『在下只對奈特說過一句話。奈特的選擇會決定小丫頭的、小丫頭的選擇會決定奈特的道路,就只是這樣——』

  突然間,阿瑪坐在長椅上的身影一瞬間出現晃動。

  接著感覺到的是腳尖的搖晃,伴隨著微弱、但令背脊感到不安的奇妙韻律的鳴動。

  不是地震,可是這是什麼?

  『大概是米克瓦鱗片的爭奪戰愈發激烈了。』

  米克瓦鱗片,換句話說震央是競鬥宮的決鬥舞台。

  爭奪戰……那麼爭奪的東西難道是——

  『奈特、名叫艾達的祓名民少女、以及雷菲斯這位灰色名詠的歌手。他們並非受到某人的強制,卻共同有著保護某人的這項意志。』

  為了我,大家……

  『你似乎在意奈特在得知你出生的秘密後,會如何看待你,不過這下你明白了吧?奈特的個性雖然像他母親,腦筋頑固、不中用、極度內向,但也不是輕易就放棄喜歡的對象。』

  「……」

  『所以,接下來就看小丫頭了。』

  ……這只笨蜥蜴!

  「那種事我知道!」

  抬起有如黏在地面般沉重的雙腳,彎曲有如結凍般無比僵硬的膝蓋,庫露耶露朝自己凝視的方向走去。

  『雖然想問你要到哪裡去,不過已經不用問了吧?』

  「我要到大家的身邊去。」

  競鬥宮。

  與其待在這裡,不如到更接近的地方去。

  『小丫頭,等你抵達那裡時,早已經——』

  「阿瑪!」

  回頭望向在背後的名詠生物。

  這麼說來,這是第一次用名字稱呼這只名詠生物。

  「謝謝你,你是用你的方式在表達對我的關心吧?」

  『……』

  在街燈的照耀下,庫露耶露的身體透明般的不停晃動。

  存在本身已變得稀薄。

  『庫露耶露小姐,你怎麼了?身體……』

  『咦,難不成我身上還沾著灰塵嗎?哪裡哪裡?』

  『對、對不起,可能是我看錯了……』

  晚飯前,奈特想說的一定就是這件事……原來如此,奈特發現了,就只有我這個當事人沒發現。

  沒有時間了,所以——

  「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奈特……假設我從這個世上消失,到時也不會願意置身在如此遙遠的地方吧?」

  就算沒有任何我能做的事——

  我也想到他所在的地方去。

  『小丫頭,你……』

  「不對,我相信奈特。可是,我還有其他想對他說的話。我想一定有因為相信,所以才想說的話吧。」

  轉過身子,用力呼吸,感覺夜晚的冷空氣滲入肺部。

  ——嗯,走吧!

  背對沉默的名詠生物,庫露耶露走入夜晚的安裘當中。

  ==========

  『再怎麼說也是夜之真精,這真不像你。』

  一名少女朝被留在長椅上的名詠生物旁邊坐下。

  『有關你被託付的任務,你是說不出口,還是選擇不說?』

  少女將垂在眼前的徘紅色瀏海撥開,她的身上不著片褸,長至腳尖的紼紅色頭髮有如天衣一般,將少女的身體包裹起來。

  『聽到小丫頭那麼說,如果是你能夠回答嗎?』

  『不。』

  孤挺花搖搖頭,嘴角露出寂寞的微笑。

  『我才要問你呢,你不陪小丫頭去嗎?』

  『若是我接近那個地方,只會加速米克瓦鱗片的孵化……尤其,那和庫露耶露的接近有著相同效果。』

  說完後,少女自長椅上起身。

  『要結束阿瑪迪斯與米克維克斯永恆的抗爭,這大概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現在還不知道庫露耶露選擇的是不是最好的人選。可是,她主動踏出了那一步。不論選擇的結果如何,我都會祝福並且接納。』

  『你是在逞強吧。』

  『哎呀,不行嗎?』

  當孤挺花以測試般的視線俯望時,夜色名詠生物依然將頭別開。

  『說不說喪氣話另當別論,但有個能夠說喪氣話的對象是必須的。』

  『……說得也是,但是……』

  嘶啞的呼吸自孤挺花唇邊流洩而出:

  『我孤單一個人也無所謂,只要姊姊能幸福就好了。』

  名為庫露耶露·索菲尼特的少女。



  她會以殘酷的純粹知性/索菲亞·歐伯·庫露耶露尼特的存在告終嗎?

  還是……希望她能成為——

  Co Luc-l-Sophin Nett/庫露耶露·索菲尼特——令旋律復甦的少女……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2:59 AM

  終奏 「交會,接著進一步朝時間中心前去」

  1

  ——「瑟拉的庭園」。

  發出藍色光輝的地表砂土,在繞行世界的不可思議氣流帶動下飛去。

  「那邊似乎已分出勝負。」

  蕭將手伸向漂浮在眼前的浮游結晶。

  浮游結晶照亮的是決鬥舞台。三頭龍包圍中央的大海蛇產生大爆炸……浮游結晶的影像,如今也只是映照出那陣閃光。

  「艾達·優恩贏不了阿爾維爾,雷菲斯也不及緹希耶菈,而唯一的希望涅西利斯已經落敗。」

  蕭才一碰到,浮游結晶便失去影像,恢復平常的光輝。

  「……沒那回事!」

  奈特凝視的方向不是浮游結晶,一直都是眼前的黑衣人。

  「艾達小姐或雷菲斯先生都還在奮戰——更重要的是,我絕對不放棄!」

  「分明已經沒有觸媒了?」

  觸媒已被空白者奪走,如今散落在蕭的腳下。想要憑蠻力取回也只是徒勞,只會讓對方名詠出新的空白者,加以妨礙罷了。

  「就算這樣,我還是不放棄!」

  ——有逃脫的方法。

  在觸媒被奪定、奈特自身的影子也已作為觸媒使用過的狀況下。

  有最後一次行使名詠的方法。

  2

  覆蓋決鬥舞台乃至觀眾席的,是鮮血般的紅色煙霧。

  帶有強酸性,只要沾上就能令皮膚燒灼的超高溫。三頭腐龍承受不住自身的熱度而膨脹,破裂之後留下的煙霧。

  「……結束了。」

  法烏瑪咬牙忍住疲勞造成的昏眩,搖搖晃晃地起身。

  矇矓的視野中,紅色煙霧逐漸散去。

  在距離數十公尺的前方,佇立著兩頭擁有藍色發光體表的冰狼。

  其中一隻背上背著直到數分鐘前還站在那裡的涅西利斯,而他身下則緊貼著一名女性。已然正面倒地,不見爬起的跡象。

  「最後是為了避難而進行名詠,唔,這很恰當吧!」

  狼奔向對面另一側的出口,法烏瑪並未追趕,而是當場跪倒。

  「感覺真不舒服……」

  疲勞也有關係,但由於流失過多的血液,使得昏眩的狀況相當嚴重。雖然原本就已做好覺悟,但覺悟並無法紆緩症狀。

  「可是,這樣也好。反正也已經達成了和蕭之間的約定。」

  雙手雙膝著地,法烏瑪以爬行的姿勢拾起頭來。

  已獲得米克瓦鱗片,接著只要在蕭、阿爾維爾、緹希耶菈抵達前守住這裡——

  「咦……」

  捉住觀眾席的扶手,法烏瑪拚命睜開沉重的眼皮。

  觸媒不見了?

  「怎麼可能,分明應該在正下方才對……」

  雖然因為詠喚出她的真精而移動到觀眾席,不過觸媒應該跌落在正下方的地面上才對。為了提防第三者介入,就連在決鬥期間也時時加以注意。

  換句話說,在名詠出卡魯拉前,米克瓦鱗片還在。但卡魯拉破裂後,觸媒便消失。雖然也可能是被捲入破裂的狀況中,不過蕭說過,米克瓦鱗片具有再生機能,換句話說,不單純是破損等原因。

  「難道——」

  從扶手探身出去。

  凝視的方向,是僅僅數十秒前冰狼消失的出口。沒錯,有兩頭冰狼。一隻背上載著涅西利斯及同行的女人,這點已經確認。

  那麼,另外一隻的背上載著什麼?


  『幼稚。』

  『幼稚?』

  「這樣的想法太幼稚了。不是贏得對決的人得到,而是得到必要事物的人才是贏家,是這樣才對吧?』

  『……對不起,我不懂其中的差異。可是最簡單的方法是由我獲勝得到觸媒,不是嗎?』



  涅西利斯當時所說的話……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

  由贏得決鬥的人獲得。既然是競鬥宮的霸者,那麼這會是他最容易接受的條件,因此法烏瑪如此提議。

  但實際上如何?那個男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接受決鬥的條件。

  就結果來說,在決鬥中落敗,那個男人相同行的女人一同坐上冰狼的背上逃走,還奪走米克瓦鱗片。

  別說符合競鬥宮霸者的身份乾脆地認輸,而且正好相反。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狂笑不止。

  因為就連蕭,也錯估了競鬥宮霸者的本質。


  多麼、多麼不服輸的男人!


  就和蕭不同的意義上來說,他比我到目前為止遇見的任何人都還要強。

  雖然在和我的決鬥當中落敗,吞下人生初次的敗北,即便如此那個男人還是毫不動搖。直到在被龍的破裂捲入前,那個男人思考的不是保身,而是欺敵的手段。

  「真不甘心。雖然贏了決鬥,卻輸了對決。」

  用力捏緊扶手。

  「可是,我也同樣不服輸……我不許他贏了以後就那樣逃走!」

  少女抿緊嘴唇。

  她的身旁無聲地出現兩頭紅獅子。

  「去追他們。」

  獅子怒吼,自觀眾席躍入決鬥舞台。

  ——這樣就好了。

  雖然與當初的預定多少有些不同,但結果不變。

  我會取回米克瓦鱗片。


  ==========



  ……咦,我是怎麼了?



  撼動全身的振動,使得香緹茫然地睜開一隻眼睛。

  黑暗的走道,在腳下點亮的是緊急照明,接著是熟悉的轉角、牆壁,那是她每天見到的景色。

  競鬥宮的外環層,就地點來看,是離開決鬥舞台後的附近區域。

  「你們?」

  手上碰觸到的,是冰冷毛皮的觸感。

  冰狼無言地奔過走道,而自己就坐在它的背上。

  「對了,我為什麼會這麼地——」

  渾沌的意識覺醒,想要抬起上半身,但施加在背後的溫暖重量令香緹回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藍色大衣。

  「……涅西利斯?」

  有如倚靠著她、覆蓋住她一般靠在她身上的名詠士。

  「嗚!等、等一下!」

  急忙撐住差點就要自冰狼背上跌落的他。

  在右手搭上涅西利斯的肩膀,左手繞到背後去固定他的姿勢瞬間,左手有種不對勁的感觸。不是衣服的觸感,那是——

  「這、這是什麼……」

  就連衣服背後的披肩大衣也被燒掉,裸露出來的背部紅腫潰爛……好嚴重的傷。傷口痊癒要花費數星期,不,是一個月以上。就算痊癒,也必定會留下傷痕。

  而且,之所以會覆蓋般地貼著我是因為——

  「難道是為了在那場爆炸中保護我?」

  騙人……這是在開玩笑吧!

  在那樣的爆炸中,犧牲自己而保護我?

  「涅西利斯……吶,回答我啊,拜託你,回答我吧!」

  為什麼要保護我這種人!

  我不過是……工作上的夥伴不是嗎?

  你總是這麼說不是嗎?我是個只會妨礙你的女人!

  那麼為什麼,為何在這種時候——



  ……有……必要嗎?



  沒聽見前半段。

  從緊閉雙眼的涅西利斯口中冒出的話,是我的幻聽吧?

  「……笨蛋,你果然是笨蛋!」

  保護我而受傷,甚至還準備用來逃脫的冰狼。

  既然有那種閒工夫,或許就連那樣的場面也——

  「差勁透了……真的……差勁透了!」

  連同大衣一同用力抱住那具身軀。

  為了不讓他的身體跌落,為了能夠感受到他的體溫。

  「讓女人……哭……哭泣的男人……再差勁不過了……你看嘛……我的……我的聲音……是我最引以為傲的……現在卻變得亂七八糟了不是嗎!」

  吞下一口氣,拚命忍住嗚咽。

  「涅西利斯——」

  正想傳達其他的心情,卻被身後逼近的咆哮打斷。

  「什、什麼?」

  黑暗覆蓋的後方走道上,有微微亮起的小小火焰在晃動。

  是紅獅子尾巴燃燒的火焰,而且有兩團。

  「什麼……為、為什麼事到如今還會有兩頭?」

  終於發現身旁還有另外一頭冰狼與他們並行。

  在它的背上是成人足可環抱的白色發光石。米克瓦鱗片……它們是來取回這個的。

  背負他們的冰狼、以及全速奔馳的紅獅子,其中的距離一秒一秒地縮短。

  「——別想得逞!」

  香緹擦拭眼角,咬住嘴唇。

  那是涅西利斯不惜身受重傷也要託付的觸媒,我怎麼能夠不守住它!

  混色名詠生物們出現在競鬥宮的展示會場上,只要看過那種景象任誰都瞭解,這個觸媒對人類的處理能力來說,是太過巨大的存在。

  我會代替涅西利斯將它丟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拜託,把我們放下來!」

  在運送他們兩人的冰狼耳邊使勁呼喊。

  「……涅西利斯由我來背,你去擋下後面那兩隻!」

  抱住涅西利斯,從速度減緩的冰狼背部著地。在確認香緹點過頭後,冰狼朝後方的兩隻撲去。

  接著香緹轉向背負著米克瓦鱗片的另外一頭狼。

  「你跟著我來。聽好了,絕對不能讓它掉下來!」

  背部使勁,大腿用力,香緹背起比她大兩圈的男人的體重,肩膀及膝蓋發出悲鳴。

  就算這麼背在背上,涅西利斯的腳還是垂到地上。

  「……嗚……啊……」

  聲音自咬緊的牙關當中溢出。

  「……這樣子沒辦法走吧?」

  當場將腳上的高跟鞋脫掉。

  這樣就好了。現在只需要搬運他的這具身體,除此以外什麼都不需要。如果礙事,就算要脫掉衣服也行。

  「涅西利斯,你呀,讓我做到了這種地步……所以你可得負起責任來。」

  穿過競鬥宮的玄關。

  赤著腳,香緹步入夜晚的凱旋都市。

  3

  已經走了多久了呢?

  「……嗚……啊,咳……」

  呼吸化為苦悶的聲響,自喉嚨深處溢出。

  剛才早已脫掉毛皮外套,現在只穿著一件露出肌膚的薄衫。由於赤腳行走的緣故,腳底早巳傷痕纍纍。

  ——我真笨!

  隨著難以排遣的自嘲感情,唇邊自然流露出苦笑。

  背負涅西利斯的若不是我就好了,況且也有搬運他的名詠生物。這麼一來,就用不著這麼狼狽地在夜晚的都市中徘徊了。

  就帶走觸媒的意義上來說也是如此,現在成了狼在配合我的步伐。

  但即便如此,一時的單純感情還是凌駕在理性的計算之上。

  「我……何時變成了這麼衝動的女人?」

  想要自行搬運。

  背負他是我的工作。能夠碰觸他的皮膚、感受體溫的就只有我。

  「『香緹,你妨礙到我走路了。』每次光是挽著手臂,你就老是對我這麼說。可是就只有現在……你會答應,對吧?」

  背上的男人沒有回答。

  「你總是這樣,沉默又淡泊,我經常告訴你:『不說話是無法傳達的。』不是嗎?結果如何……就只在這種時候要酷!」

  打從認識的時候便是如此。

  對於重要的事他總是沉默不語。所以就算一起行動,也全部由我負責交涉。不管整合還是洽談也都由我負責。

  「你沒有我是不行的吧?因為我知道靠你一個人,就連<A小調>的工作也無法完成……因為沒辦法,所以我才跟著你。」

  沒錯,那就是她與這個男人之間不言而喻的默契。

  不插手彼此的工作,是因為彼此之間有著絕對的信賴。

  「不過呢……我並不討厭現在的關係。」

  這點往後也會持續下去吧?一個是歌姬,另一個是競鬥宮的霸者,雖然就旁人的眼光來看是奇異的組合,但是我們滿足於這種關係,這就是我們生活的方式。

  嗚……

  身邊的冰狼發出低吼。

  「咦?」

  有如警戒般縮起背部,採取隨時都能行動的姿態。

  就快抵達急救醫院了,為何要在這種地方停下腳步?



  啪沙!



  正上方傳來鳥的拍翅聲,而且出奇響亮。是鴿子或烏鴉?不對,是有如驚或老鷹般強大的風壓。

  但是如細雪般自天空落下的,是小小的紅色——

  「火星……?這是……」

  在背負著涅西利斯的狀況下拚命抬頭望向天空。

  纏繞火焰的翅膀及彎曲醜惡的鳥喙……不可能會看錯,那是代表紅色小型精命的一隻名詠生物。

  食火鳥……法烏瑪甚至派它當作追兵嗎!

  冰狼背著米克瓦鱗片,而她則背著涅西利斯。狀況很明顯,需要有一方出面與它作戰,但是要由哪一方來作戰?

  費神思索的瞬間便是陷阱。

  還來不及解開腦中複雜糾結的思緒,食火鳥的鳥喙中早已冒出鮮紅的火舌。

  目標不是冰狼而是她。

  ……不行!無法在背著涅西利斯的情況下取出觸媒。

  「住手!別對涅西利斯出手!」

  這句話……而且還是對敵人說的話,絕不可能被聽從的。就算明白這個道理,香緹還早大喊。

  火焰自鳥喙溢出,接著一口氣被釋出。

  「嗚!」

  將涅西利斯安置在地上以逃避逼近的火焰,香緹轉身以背部保護涅西利斯——



  滋……



  傳出火焰燒灼香緹背部的聲音——不,那是火焰被水花燒熄的聲音。

  ……水?

  食火鳥對掌握不住狀況的香緹展開追擊的態勢。接著,這只名詠生物被穿越虛空的銀色閃光射穿翅膀。

  「那是……」

  在街燈下發亮的是銀色的長槍——祓戈。

  是專職反唱的祓名民的寶物,也是唯一的武器。但令香緹瞠目結舌的是其他理由。在為數眾多的祓戈中,這把較其他祓戈長了一倍以上,並且更粗。使用這麼巨大祓戈的祓名民,香緹想得到的就只有一個人。

  「好個干鈞一發。真是的,你該多鍛練腳力才對。」

  一個是肌肉發達的壯漢,雖然是寒冬,卻僅著一件薄亞麻布的輕裝。就算是在夜晚,也能清楚辨認出從內側撐起服裝的肌肉。

  接著是另外一個人。

  「請別這麼說我,是前輩你跑得太快了。」

  那是個身穿枯草色的外套,有著一頭分辨不出是金色還是褐色頭髮的年輕名詠士。雖然神情輕鬆,但手上握著藍色的寶石。

  是<A小調>的領導人,祓名民之長的克勞斯·優恩·吉爾休費薩。

  另外在一旁的是第十一號,擁有虹色異名的名詠士。

  「克勞斯還有凱因茲?」

  「我們透過莎莉娜露華得到聯絡……不過,這是怎麼回事?」

  克勞斯的視線由香緹背上,移轉到背部受到嚴重灼傷的涅西利斯身上。雖然是祓名民之長,但他的表情中有著難掩的動搖。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個男人過去從未受過這樣的傷。

  「涅西利斯……是他保護了我,為了守住那個!」

  祓名民之長、以及虹色名詠士的視線轉向冰狼背上。

  有如胎動般持續發光的巨大白石。

  「那就是在展示會上被展示的觸媒,不能將它交出去……所以,凱因茲!」

  鞭策有如鉛一般沉重的軀體,轉向身穿外套的名詠士。

  「拜託你,打敗法烏瑪!」

  「……法烏瑪?」

  他的眼神中存在著些什麼。

  「沒錯,那個費倫古城的皇女,那個女人在決鬥舞台上,她想得到米克瓦鱗片……拜託你……守住這個觸媒!」

  拚命拉住枯草色外套的下襬。

  那個女人的名詠是消耗自己的生命,正因如此,所以祓名民不行。在同樣的範圍、同樣的條件下,若不是名詠士/凱因茲便無法將那個女人的意志及真精一同擊碎。

  「你這副模樣……香緹小姐也加入作戰了嗎?」

  是因為見到香緹淒滲的模樣吧,凱因茲的表情扭曲。

  脫掉鞋子,赤著的腳上滿是細小的傷痕。引以為傲的外套也脫掉了,服裝只剩下一件薄衫。而且那件薄衫上處處可見破損,上半身近乎只剩下內衣。

  「不,我只是背著他逃走罷了。」

  「背著他從競鬥宮來到這裡的人是你嗎?甚至還光著腳……」

  輕輕地、真的只是輕輕地點頭也費盡了一番工夫。

  因為,我就只能做到那種程度。

  「涅西利斯他保護了我……所以我也得做到這種地步。因為——因為……我和……這……傢伙是……」

  工作上的夥伴?

  是這樣沒錯,但是對我來說,他是特別的——

  「涅……西利……斯是……」

  胸口深處有某種東西發出聲音斷裂。在察覺到是緊繃的緊張情緒斷裂的聲音時,淚水早已以無法隱藏的速度自臉頰滾落。

  「……凱因茲——!」

  甚至忘了拭淚地揪住凱因茲胸口的衣服。就算手上完全使不出力氣,還是死命地捏住外套。

  「我希望你守住那傢伙——涅西利斯不惜受了這麼重的傷,也想要守住的米克瓦鱗片!」

  ……涅西利斯,你沒有輸,你完成了你該做的事。

  你是第一名,你是我的……第一名。

  所以現在,你就安心休息吧。

  你守住的東西就在這裡,在我的心中——

  「那傢伙/涅西利斯……那傢伙完成了他該做的事……所以拜託你……接下來由你來繼承!」

  4


  『你討厭這裡嗎?』

  『討厭?您在……問我嗎?』

  『對於名詠士在競鬥宮裡比試技巧,你認為是踰越名詠士本分的行為?』



  至今我還是不喜歡競鬥宮,但是——

  「我認為涅西利斯先生是個了不起的人。」

  奈特定定地望著在蕭身邊,映照出決鬥舞台的浮游結晶。

  在那個影像消失前,雖然只是一瞬間,不過他見到了涅西利斯及香緹兩個人——涅西利斯壓下被捲入龍的破裂當中的香緹,以背部承受那道火焰的光景。

  『世上也有那種自己也無能為力,即使如此還是只能選擇這條路的人。就像是我這樣淒慘不中用的人。』


  初次見面時,他是那麼說的。

  他執著的是競鬥宮霸者這個頭銜。原本是這麼認為,不過我錯了。

  打從一開始,那個人就不在乎競鬥宮的霸者這個頭銜。他是那麼地沉默,表現得像是對任何事都無動於衷——那個不中用的人拘泥的,大概是其他更重要的事物。

  正因如此,所以與其保護自己,他毫不猶豫地採取了保護她的行動。

  「說得也是。雖然我認為法烏瑪跟他很像,不過在決定性的部分似乎有所差異。或許那就是人類的多樣性也說不定。」

  蕭有如憐愛般撫摸浮游結晶說道:

  「不過你怎麼了?奈特。這句話來得突兀。」

  「……嗯,我認為果然還是維持現狀就好了。不管是名詠式的使用方法、還是其他的一切。」

  <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用不著介入。

  至少現在沒有必要。

  「因為見到了剛才的場面?那是一時的感情,你稍微冷靜下來想想吧!」

  「不對,不該是等待現在的心情平復,而是該努力不去遺忘現在的心情才對。」

  深深地、深深地吸氣。

  我的名詠式,只要再助我一臂之力就好!


  quo xeoi xaln,glim getie clar lef teo/前住夜之門,編織開放的小鑰匙<話語>

  meh luei clar fo Loo/一把鑰匙的音色是為你

  yehle io peg mihhya lef siole xeo pelma elmei getie doremren/結合無盡的深夜及呼氣,贈予所有小小的夜

  vilis phanisis gfend,villis phanisis haul/得知自己的恐懼,得知自己的燈火

  O slin fel hypne,da sanc lisie-l-xelie haul/自搖籃起身,心愛的彩星之燈



  是「Goetia/蓋提亞【小小孩童】嗎,只是詠唱<贊來歌>有什麼意義……」

  蕭的笑容凍結。

  奈特手邊出現閃亮的光環。那道名詠門,以奈特手中緊握的一片羽毛為中心形成。

  「漆黑的羽毛……難道是……剛才的鷹獅翅膀?」

  與空白者一同歸返的夜色小型精命。

  在它消失前,留在奈特腳邊的觸媒。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來吧,呱呱墜地的孩子

  ife I she cooka Loo zo via/若世界渴求你

  O evo Lears--Lor besti qhaon-c-getie=ende coola loar/你自彼方現身--振翹的小小夜之子


  伴隨著漆黑馬匹的嘶叫聲,出現了騎馬的漆黑騎士。

  「阻止他的行動!」

  佇立在手指向的前方,蕭的長袍翻飛。

  「原來如此,我果然看不透你的行動……可是,這與剛才是相同的。』

  他的左手產生出有如漩渦般的閃光。

  從當中名詠出某種無形的、不定的生物。

  「去吧!」

  手持長槍的騎士筆直朝空白者前去。想要妨礙蕭的騎士進一步受到妨凝——目的與剛才一樣,是一同消滅嗎?

  在此同時,奈特朝與騎士完全相反的方向、朝遠離蕭的方向奔去。

  「奈特,你要做什麼?」

  不理會蕭的話——

  「到這裡來!」

  奈特未停下全速奔跑的腳步,朝身後的騎士呼喊。

  空白者與騎士衝撞。在那一剎那,槍士槍尖對準的方向不是空白者,而是奈特。

  「難道……」

  在蕭注視的前方。

  『獻給小主人。』

  騎士將自己的黑槍朝奈特奔跑的方向擲去。

  「瑟拉的庭園」裡響起破風而過的聲音。被擲出的長槍正中目標,刺中奈特前方大約十公尺的地面。

  黑槍。

  與鷹獅的羽毛一樣,能夠成為夜色名詠觸媒的物品。換句話說,是逃出「瑟拉的庭園」的手段。

  「奪下那把槍!」

  接受蕭命令的空白者當場轉換方向。

  ——但是,已經太遲了!

  在空白者逼近前,搶先任何人一步握住黑槍的人是奈特。

  那是與奈特的身高相仿的巨大長槍。在伸長右手捉住它的同時,淡淡的光輝自黑槍溢出。是用以脫離這個世界的夜色光輝。

  『小主人,去吧!』

  騎士的聲音在背後推動,接著——


  elmai xaln wos teo uc xeoi clar,O soa valen lef karel/在所有的門上插上夜色之鑰,歌詠的世界響起祈禱


  在以長槍為中心展開的名詠門光輝中,奈特靜靜閉上眼睛。

  ……路有兩條。

  有兩項可能性,能夠與以<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為調音者的空白名詠對抗。

  一是與空白名詠相異,在調音者的意志外誕生的虹色名詠。

  一是與空白名詠的根源相同,但正好相反的名詠色。以和<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擁有相同力量的<那項意志的敵對者>/阿瑪迪斯為調音者的夜色名詠。

  不過——

  凱因茲的虹色名詠已無法對她/庫露耶露產生作用。

  就算要選擇夜色名詠,但別說阿瑪迪斯真言了,奈特就連瑟拉菲諾真言的語號口體系也不瞭解。

  也就是說,現在的奈特無法實現當中任何一項名詠。

  明知處於這兩種可能性同時瓦解,束手無策的狀態當中,但是——

  「……我絕不退讓!」

  內心不可思議地清澈。

  因為他想做的事,與他應該要做的事合而為一。

  沒錯,不管對方是誰——就算是名詠式的創造者之一<僅只是佇立在那處者>/米克維克斯,他也不會退讓。

  『吶,少年,你對自己的評價是不是太低了?』

  在前來凱旋都市前,統率凱爾貝爾克研究所的副所長對他說的那些話。

  『我想問你自己的決定。』

  『你似乎太過相信別人,相對地對於自己本身的評價太低,你也差不多該試著去相信自己了。」

  聽她這麼說之後,奈特點了點頭。

  是抱著這樣的打算、確定這樣的心情後才來到凱旋都市的不是嗎?

  打從一開始,打從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決定。

  我要做,那一定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我絕不退讓!」

  一定有方法。

  我已經決定要保護她了。不管是艾達小姐還是凱因茲先生,就算是孤挺花,我也不會把這項任務讓任何人。

  所以——

  比任何事、比任何人、比以前感受到的任何瞬間都要強烈的祈求。

  庫露耶露小姐……

  請看著/請相信我到最後!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3:03 AM

         

  贈奏 「因為是朋友」

  多雷米亞學院——雖位居大陸邊境區域,卻是擁有一千五百名學生的大型專修學校。

  這裡是學習「名詠式」此項特殊技藝的學校,教學設施及教育水準絲毫不遜於大陸中央地區的名門學校。活用「位居邊境區域」這一點的廣大校區內,充滿自然景觀的山林依舊原原本本地被保留下來。

  在校內一年級學生校舍二樓的某間教室裡。

  「吶,老師,今天奈迪、庫露耶露和蜜歐請假,請問是為什麼?」

  負責打掃的少女停下揮動掃帚的手,出聲詢問級任老師。

  桑吉絲·歐菲利亞,這位少女的特徵是有著閃亮黑髮及高姚身材。

  「根據我收到的報告,奈特是感冒、庫露耶露和蜜歐是食物中毒。」

  身穿嫩綠色套裝的凱特老師迅速回答。

  「喔——嗯……」

  對於過分「標準答案」般的回答,桑吉絲仰望天花板半晌,接著想起與她同住一間寢室的少女。

  「另外艾達也不在,難道她也是相同的理由?我不太相信她會感冒或是食物中毒。」

  「哎呀,說到艾達,桑吉絲你比我更清楚吧?」

  「不,當我結束社團活動的集訓回到宿舍時,她就已經不見人影了。我找遍整個房間也見不到她的衣服。」

  艾達感冒的可能性,比企鵝橫越沙漠的機率還要低。

  食物中毒也是,因為她有著能夠「若無其事吃掉放置一年的優格」那樣的鐵胃,所以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艾達的話,我聽說她家裡有急事所以回去了。」

  不知為何,凱特老師就是不願正眼看我。

  ……太明顯了。

  「是嗎,四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啊——我安心了。因為是小不點、庫露耶露和蜜歐四個人一起請假啊,如果四個人都是相同的理由也太怪異了。」

  「哎呀,討厭,你在說什麼啊,桑吉絲。難不成你以為他們四個人偷偷到哪裡去旅行了?」

  凱特老師手掩嘴角笑了出來。

  不過,平常從未見過這樣的動作。

  「唔——思,一開始我是這麼想的,不過既然是感冒那就沒辦法了。」

  「是啊,希望他們能早日痊癒。」

  「思。感冒、食物中毒和回老家是不同的理由,所以四個人回學校的時間應該不會一樣吧,老師?」

  「……咦?」

  老師的表情倏然凍結。

  「你、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啊,桑吉絲?那種事……是是、是不可能的……」

  ——果然是這樣!

  雖然想好了四個人缺席的理由,不過校方無疑並未指示他們錯開返校的時間,以免引起大家懷疑。裝作很自然,四個人分別以不同的理由缺席便耗盡了所有的好運。

  大概是四個人前往同一個地方,外出旅行之類的吧。不如說,這件事一開始就令人起疑。

  「吶,老師?我有件事想要好好問問老師。」

  「啊,對不起,我要到辦公室去開會……那麼,接下來的打掃就拜託你了!」

  「咦……啊,等……老師?老師不要走嘛!」

  就算想追上,但全速衝過走廊的老師一瞬間就朝辦公室方向奔去。

  不行,她的腳程也太快了。

  「喂,歐馬,身為男性班級幹部,你也應該要追問才對!」

  出聲朝拿著掃帚,站在教室一隅的男同學大喊。

  歐馬·廷奈爾,是有著紅褐色頭髮、個子梢高的學生。與老師口中食物中毒的庫露耶露一樣,是管理班上男生的班級幹部。

  「嗯,凱特老師的確是很奇怪,明天早上班會時試著問問她吧?不過到了明天早上,她應該就會準備好反駁的藉口了。」

  沒錯,那就是問題。

  其實應該在現在這個時候,鍥而不捨地追問她才對。

  「……唔,算了。等他們四個人回來後,再一個一個問吧。」

  「唷,你為什麼那麼在意?事情跟我們又沒關係吧?」

  「當然是因為擔心!」

  凝視堆積在地板上的灰塵半晌。

  ……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心情亂糟糟的,冷靜不下來。

  「唔,既然老師也同意就好。可是,你認為不能跟班上同學說而缺席的理由會是什麼?我不覺得其中有問題,是感到不安。」

  「是嗎?庫露耶露是女性班級幹部吧?奈特和蜜歐也都是乖巧的學生,雖然艾達是那副模樣,不過並非會引起糾紛的成員啊?」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這次我有不好的感覺……是女人的直覺?」

  感到不對勁的開端是同寢室的室友。

  到目前為止,艾達從未不對她說一聲就外出。

  疑問就從那裡展開,隔天上學一看,就連庫露耶露及奈特、蜜歐也都不在。對於此事,老師也是支吾其詞。

  ……不是因為未被告知而感到不快,而是或許此事與她班上的同學有關,這樣的不安令她不快。

  「哈,女人的直覺嗎?唔,先不說這個,就我的觀點來說,雖然庫露耶露也不錯,不過感覺你愈來愈適合擔任女性班級幹部了。」

  男性班級幹部露出笑容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如此說道。桑吉絲嘆著氣對他揮揮手。

  「我討厭那種正經八百的事,而且我也不是那樣的個性。」

  「那麼,你為何如此在意?」

  「當然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教室裡少了四個人會很寂寞的。」

  「你果然很適合……好痛!」

  毫不隱藏苦笑的歐馬頭上被輕輕敲了一記。

  可是為什麼呢?心情完全無法開朗起來。

  「……啊——啊,他們怎麼不早點回來呢!」

  「唔,我們不要什麼土產,只希望他們早點回來,是嗎?」

  用畚箕將灰塵掃起後,手中空無一物的歐馬交抱雙臂。

  「就是這樣。」

  打開窗戶,桑吉絲將一半的身體探出窗外。他們的教室在二樓,所以萬一她的手一滑,這樣的姿勢很可能讓她一口氣墜落地面。

  「喂,危險啊!」

  「……對不起,可是我想這麼做。」

  望著雲朵像漩渦般打轉的陰天,桑吉絲深深嘆息。

  ……雖然不知道你們是在做什麼,不過希望四個人都能平安回來。
作者: f84469    時間: 2010-2-1 03:05 AM

  後記

  正以為今年的夏天很長,但天氣突然變冷,我急忙將毛毯拿出來。才想著夏天到了,卻又已經來到秋天。剛想著秋天到了,一眨眼又變成冬天。對伯冷的我來說,是個難熬的季節。(好處是火鍋很美味?)

  那麼,就這個時節來說,原本我想來個年底大掃除,不過一旦面對滿出房間的書本和音樂CD堆成的小山,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我一個人生活的公寓很狹窄,連書架都沒有——是一大難題。書籍平常都放在壁櫥裡,常看的書則在房間角落堆成山。

  雖然不能堆,不過還是試著堆堆看——持續做著這樣的事,並對於這座山是否有一天會崩塌感到不安。

  好久不見,我是細音啟。

  若您是從這一集開始看的讀者,初次見面,我是細音啟。

  第一集是去年一月出書,到這本第八集為止,本系列已整整經過兩年的時間。(註:書中所提及的時間、狀況皆為日文版的情形)由於是眼花繚亂的兩年,所以有種「竟已經過了兩年呢!」的感覺。

  在此同時,也想著「終於一路走到了現在」。會有這樣的感慨不單是因為集數的數字,主要是針對本篇的內容。

  ——啊,雖然晚了一些,不過還是要感謝您閱讀《黃昏色的詠使8》。雖然曾在第七集的後記上宣佈,總之是抱持著「迎接最後高潮的第一彈」心態來寫的一集,大家認為如何?

  這一集不管是在奈特及庫露耶露的故事方面、還是會貝昏色的詠使》的世界方面,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集——我本身希望能達到這樣的成果,而完成了本書,如果內容也能讓讀者稍微有同樣的感覺就太好了。

  終於……不知道這樣的遣詞用句算不算正確?不過奈特及庫露耶露、以及將兩人捲入的洪流,感覺終於抵達大型漩渦的中心。

  雖然所有的局面均接連迎向高潮的關鍵時刻,不過希望大家還是能支持他們兩人直到最後。

  ♣ 換個話題,在第七集與第八集出書中間這四個月——

  第七集八月出書、第八集十二月出書,在這段期間內季節跨越秋天,進入冬天。

  不知因為我是敏感體質的關係,還是對於季節的更迭容易感到不適,秋天以來一再受到豬草的花粉所苦。在本書出書時,我的喉嚨或許會因寒冷的北風而感到不適……嗚嗚,秋天和冬天就季節特性上來說是很迷人,不過其他方面就不能有所改善嗎?

  接著,在忙東忙西的期間,九月做的健康檢查結果已經出爐。今年託了每天通勤期間步行四十分鐘的福,整體數值較去年有所改善。進入社會的時間雖然還不太長,不過有些分數比大學時代要好,讓我很吃驚。

  如果能持續這樣努力下去就好了,我得加油才行。

  ♦ 國外的《黃昏色的詠使》

  對了對了,雖然一直沒機會告訴大家,不過《黃昏色的詠使》得以被翻譯成中文,在國外出版了。

  出版地區是台灣,書名是《黃昏色的詠使》——幾乎與日文相同。副標題「イヴは夜明けに微笑んで」則翻譯為「夏娃在黎明時微笑」,這段文字要用日文來理解或許有些困難。但是作品當中也出現了「黎明」及「微笑」這些單字,像這樣作為副標題使用,讓我覺得很開心。

  附帶一提:ネイト(奈特)及イブマリ—(伊芙瑪麗)、クル—エル(庫露耶露)這些片假名,則使用漢字的假借字來標示,瑟拉菲諾音語也和日本同樣以拼音標示在一旁,這點也讓人感到非常高興。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收到了國外讀者以電子郵件傳來的讀者來信。雖然我私下決定凡是收到讀者來信都一定要回信,不過內心還是會因為「萬一是用我不懂的語文寄來,該怎麼辦?」而感到緊張。幸好,到目前為止寄來的都是用英文寫的,我總算還能回覆……應該是吧。在將回信翻譯成英文時,多虧同事S君從旁協助,我要謝謝他。

  不過,我因為這件事突然產生了疑問。

  萬一《黃昏色的詠使》在英語圈外被翻譯出書,收到用該國語言寫成的信件……那麼,若不先學習那種語言便無法回信。然而目前並無此般預定,我有種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感到難過的心情。

  雖然很惶恐地將它放在文章的最後一節,不過《黃昏色的詠使》譯本真的受到許多人的協助,我要藉此表達感謝之意。

  那麼,篇幅似乎愈來愈少了。從這裡開始是每集不變的致謝詞——

  首先是編輯K先生。從第八集的內容乃至錯、漏字的校對,這次真的很謝謝你。因為有K先生以往縝密的詳讀及糾正,《黃昏》才能像這樣保持一貫的溫暖形式並繼續走下去。

  總是以出色插圖妝點本書的竹岡美穗老師,真的很感謝她在繁忙的工作表中,畫出愈來愈美麗的插畫。還有,恭喜她在《2009年這本輕小說真厲害!》的插畫家部門中榮獲第一名。

  接著是所有的家人,對不起老是讓你們擔心。每一天,我都真切地感受到你們在最靠近的地方支持我。

  其次,更重要的是閱讀本書的您。真的很謝謝大家溫暖的支持。有件事要向大家報告,在寶島社十一月出版的《2009年這本輕小說真厲害!》中,本系列獲選為第十一名,和去年同樣是令人驚訝的高名次。今後我也會努力回應大家的支持!

  最後,是一些關於《黃昏色的詠使》整體故事的組成——

  第一樂章「始音」由第一集到第五集,共五個篇幅所組成。

  中場是第六集。

  而現在的第二樂章,預定將由第七集到下一集的第九集為止,共三篇組成。

  接下來的第九集是第二樂章「你有如微笑般哭泣」的最後高潮,大家敬請期待。

  奈特與庫露耶露、以及伊芙瑪麗和凱因茲;現在的孩子們和昔日的孩子們,距離他們所經歷的故事終點還剩兩篇。

  懇請大家支持他們的旅程直到最後。

  那麼,希望明年還能在第九集中見面。

  二〇〇八年底某天傍晚 細音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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