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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米包 -【大「宅」門之三】毒舌貴公子 [打印本頁]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08:58 PM     標題: 米包 -【大「宅」門之三】毒舌貴公子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5 11:07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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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從沒遇過像他這樣失禮的男人,初次見面就嫌她頭臭,
來道歉還一副「我沒做錯,只是實話實說」的理直氣壯模樣,
可惡啊,她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
無奈經營的網拍網頁突然掛了,臨時找不到人幫忙,除了他,
所以就算她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抱著電腦去找他,
本以為網站修好就不會再有任何交集,怎知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從此成了他的專屬司機,三不五時要在他出門採買,
而且明明他才是男人,看她拎著大包小包也不懂得幫忙,
只會抱怨她沒有耐性、脾氣不好,
他難道不曉得要她忍著不掐死他,比掐死自己還要困難嗎?!
而當她慢慢適應和他的相處模式,發現他其實挺可愛的,
尤其是在她被富家千金同學嘲笑時,為一挺身而出的就是他,
害她多年故作堅強的心防終於潰堤,情不自禁尋求他的慰藉,
可她沒想到自己竟強把人壓上床,好好吃乾抹淨一番後,
才發現年過三十的他居然還是個……處男?!

【出版日期】 2011/07/08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547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5 10:50 PM 編輯

楔子

  一身西裝筆挺,平時落在額前的頭髮全被梳整齊,露出深邃五關的高亦翔,剛被好友從婚宴會場架出來,罰站般地站在入口處,還被命令不准再和來賓吵架。

  他覺得無辜。

  他不是想吵架,只是見不得事實遭人扭曲,錯的就是錯的,不能被扭曲成真。

  但他也知道好友們一直要他記得,人類有項美德叫做─包容。

  智商水平各有餐差,他不能奢望每個人都了解真相。說謊也是人類社會演化出的,既然這種行為存在,就表示又其必要性,他雖然不爽,但也不會妄想這項「技能」會在他的堅持下消失,除非他有辦法讓地球毀滅,否則只能想辦法在不氣死自己的情況下和「它」共處。

  而要與謊言和平共處,他知道自己需要一種技能,叫做社交能力——偏偏這也是他活了三十一個年頭,少數沒突破性成長的能力之一。

  他不覺得自己孤僻,也不排斥社交,只是常忘了將「謊言」融入自己的言行中。

  又很不幸的,少了所謂「善意謊言」的社交,絕對會讓你面對失敗,就算他現在還是對「善意的謊言」與「謊言」間的差異性保有存疑,但幾十年的社交經驗讓他知道該服從多數人的意見——

  不論事實真相如何,只要有人叫他閉嘴,他最好就閉上嘴,否則下場通常不會太愉快。

  高亦翔面無表情地站在會場門邊看著人來人往,他知道自己該微笑,但他又還沒瘋,面對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實在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要笑。

  不過也有個好消息就是,他的朋友不多,需要他出席、浪費時間的更少,今天娶老婆的錢貫傑已經是最後一個。

  這場婚禮結束後他這輩子就解脫了,而在未來的幾十年內,他絕對不會再去結交一個單身的好友。

  好吧,這勉強算是個好消息……他可以試著露出愉快的表情。

  像根木頭的站著,高亦翔努力地想讓自己唇角往上揚。

  他不知道旁人看起來的效果如何,但他已經盡力了,別人的感受不在他的負責範圍。

  今日錢貫傑和鍾欣怡的婚禮比起上次鍾印堯和舒妹瑤的婚禮規模足足大了一倍以上,不只上回的原班人馬出現,這次還多了許多商界人士參與,人進人出,場面相當可觀,相對的,高亦翔站在門邊,眼中所見到的幾乎全是生面孔。

  視線漫無目的的到處亂瞟,好不容易,他終於看到一張認識的臉蛋,趕緊稍稍打起精神。

  那道纖細婀娜的倩影,穿著一襲鵝黃色小禮服,手上挽著手提包,腳踩著美麗耀眼的高跟鞋,昂首闊步,快步行走過來。

  他往前站了一步,試圖與對方打招呼。

  只不過他的手才剛舉起來,連個「嗨」字都還沒說完整,聲音便消失在一雙美目的狠瞪之下。

  文佩芸神情倨傲,什麼話也沒說片直接繞過他走進會場。

  高亦翔手舉在半空中,一臉疑惑。

  依他判斷,她的表情看起來正傳達著類似生氣的情緒反應。

  這種反應他不陌生,通常會發生在與他超過三句對話以上的對象身上——但剛才那樣的情況根本尚未成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高亦翔面無表情,將舉在半空中的手縮回來,往自己的臉上摸了摸。

  難不成是表情出了問題?

  思索不到五秒,他立即放棄去探究這非自己能力能及的難題。

  社交樣本一:打招呼失敗。換下一個……

  正當他如此盤算之際,就見好友鍾印堯依剛才社交樣本一號經過的路徑緊接著出現。

  「阿翔,你有沒有看見文佩芸?」

  「十五秒前剛走進去。」他指指身後。

  「她走真快。」鍾印堯吁口氣。

  「她對於穿高跟鞋快走這件事非常架輕就熟。」他表示同意。「妳在跟蹤她?」

  「不是。」他幹麼跟蹤她?「小瑤叫我陪她去車上拿東西,但我不過和認識的人打個招呼,一轉頭她就不見了。」

  「看樣子她不需要你陪。」高亦翔做出結論。

  鍾印堯聳聳肩。「大概吧。」他也是聽老婆的話跑一趟罷了。「你剛才有沒有和她打招呼?」

  「我本來向打招呼的,但她看起來很生氣。」他將剛才的情形簡單敘述一遍。

  鍾印堯聽完露出了然的表情。「阿翔,你最好去道歉。」

  「因為我試圖和她打招呼?」這樣也能得對人?

  「因為你上次說錯話。」

  「我只是說她選擇的定型液味道不好。」

  「你不是這樣講,你是對著她說『妳的頭很臭』還迅速倒退兩步。那時她已經先伸手要和你打招呼了。」

  這就是一年前鍾印堯和舒妹瑤的婚禮上,這對伴郎伴娘初次見面的情形。當下不只文佩芸臉色丕變,一旁的人也尷尬得不得了。

  「我後來有解釋了。」他不認為對方會因為這點小事記恨到現在。

  「是,但是你還是堅持她該換一瓶定型液。」依阿翔那時的態度,文佩芸沒當場毆打他已經算很給大家面子了。

  「那些化學物質對人體有害,這是善意的建議。」他堅持。

  鍾印堯翻白眼。「當初我應該早點叫你閉嘴,記得去道歉。」

  「為什麼?」他皺眉。他只是說出事實,而且給予良心的建議,何錯之有?

  「因為你的話對一個盛裝打扮且擔任當日重要角色的女性而言,非常失禮——」

  「而且我和阿堯都娶了她的好姊妹,你將來會再見到她的機率很高。」今日的新郎官錢貫傑突然從一旁冒了出來,接續鍾印堯未完的話。「文佩芸在你的敦睦對象範圍內。」

  高亦翔不接受他的說法。「她在你們兩個的敦睦範圍,不包含我。」他又沒娶她的好姊妹。

  「你在公司吃的飯是誰買的?」錢貫傑突然問。

  「舒妹瑤。」

  「你的生活用品是誰負責載你去買?」再問。

  「你們兩個……欸,但我的生活圈和她又沒交集。」不能這麼一併算進去。

  「阿翔,」錢貫傑再度打斷他。「兩票對一票。」

  少數服從多數的機制啟動。

  高亦翔垂下肩,萬分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又沒做錯事要怎麼道歉?」沒理由呀。

  「用你聰明的腦袋想一想。」鍾印堯扳過他的身體,將他往前推。「去。」

  雖然心裡非常不情願,高亦翔還是邁開步伐,去進行他的敦睦行程。

  沒一會兒,他隔著人海發現目標,見到對方發現他走近時,眼睛微瞇,露出「他最好別在靠近」的警告表情,讓他更加篤定有生之前不再結交單身好友的決心。

  為了那兩個傢伙,連帶他也必須對特定對象進行友好社交,他真的不排斥社交,但不喜歡沒有選擇的強迫中獎,尤其是遇上這種可能會造成他生命危險之虞的對象……

  唉,誤交損友。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0:36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5 10:49 PM 編輯

第一章 
 
  風和日麗,又是一天上午。
  
  今日是星期六,獨自經營網拍工作室的文佩芸週末只工作半天。上午她一如往常的來到工作地點,捲起衣袖從簡單的打掃工作開始做起。

  才上工不久,工作室內電話響起。她匆忙放下手邊的清潔工作,跑到電話旁接聽。
  
  「初芸工作室,您好。」刻意堆出的甜美嗓音搭配同樣上揚的唇角,她親切的問候。
  
  但話筒彼端的內容讓她在下一秒立即變了臉色。
  
  「是……對不起造成您的困擾,我們會馬上請工程事處裡……嗯、嗯……好,好的,實在非常抱歉,感謝您的高知,不知道方不方便留下您的……」
     
  她用脖子夾著話筒,雙手同時在一旁的鍵盤上敲打,不斷致歉賠不是,並承諾將送上薄禮表示誠意。
  
  在通話的當下,她已遵循話筒那方的內容,操控滑鼠不斷點擊自家網頁的各項功能,通話一結束,臉色鐵青地立即播給負責維修網頁的工程師。
  
  「這個問題我跟你溝通過多少遍了!上個月你明明跟我說不會再有問題,為什麼現在還會跑出錯誤訊息?!你知不知道——」

  似乎沒感受到她的急切,對方搬出一對專業用語,說哪裡遭遇困難,需要在購買更大的流量巴啦巴啦之類的,導致文佩芸單方面溝通陷入鬼打牆,氣得她忍不住破口大罵,差點沒把電話摔爛。

  終於,在咆哮聲中,工程師承諾將替她處理問題。
   
  掛掉電話後,文佩芸坐在椅子上,滿心急躁,煩惱地不斷用手指敲著桌面。
  
  她怎麼想都不對,憑過去幾次不好的經驗,網頁進行維修免不了要耗掉半天甚至是一天的時間,而且依那兩光工程師的「前科」,後續要再出問題,她工作是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形象及商譽,大概也會得差不多了。
  
  「可惡,我要換個工程師!」她越想越火大,動手上網搜尋資料。
  
  這工作室是她的心血和僅存的依靠,她絕對要拚老命好好保住它。
  
  就在她點擊人力銀行的網頁之際,突然,腦中想起兩個嫁人的室友舒妹瑤及鍾欣怡。
     
  沒記錯的話,她們兩人的老公好像就是從事電腦相關工作,說不定能理及幫她解決眼下的問題。
     
  念頭才剛閃過,身體馬上跟著行動,文佩芸撥了電話給舒妹瑤,沒想到她和老公在蘭嶼玩;她又改撥給鍾欣怡,鍾欣怡則在前往醫院的路上,準備去做例行的產檢。
  
  她氣急敗壞地在電話中抓著好友大吐苦水。
  
  鍾欣怡明白這份工作對好友有多重要,她邊聽的同時也柔聲安撫。
  
  「佩芸,你等等哦,我問問我老公。」鍾欣怡將話筒移開,簡短的跟身旁的駕駛解釋並溝通。
  
  若是平時,老婆都開口了,錢貫傑或許不會排是幫她好友這點小忙,但現在是要眉老婆去產檢的重要時刻,說什麼他都不肯缺席。
  
  「叫她等,否則免談。」
  
  「可是這樣要等很久……」欣怡一臉苦惱。「還是你們公司有人願意兼差?」
  
  聽到老婆這麼問,錢貫傑突然想到一個人選。「開擴音,我跟她談。」
  
  幾分鐘後,文佩芸口袋塞了張紙條,如女力士般抱著電腦主機衝出家門。
  
  她坐著計程車,依紙條上的地址找到一棟高級住宅大樓。
  
  門口幾位黑衣黑褲還戴墨鏡的保全似乎已獲得屋主通知,在文佩芸表明來意後,便有人領著她進入氣派非凡的大廳,來到電梯前,幫忙刷卡讓她入內,並替她按下七樓的按鍵。
  
  走出電梯後,手上搬著主機的文佩芸艱難地貼在牆邊,伸手按了下電鈴。
  
  幾秒後,那扇厚重的大門開了。
  
  一身輕便T恤加休閒褲的高亦翔前來應門,當他看到門外的人手上搬了台電腦時,眉挑了挑。
  
  「文佩芸?」他有些意外。
  
  「對,不好意思要來麻煩你。」眼前這男人認得她,她對他當然也不陌生。
     
  她在兩位好友的婚禮上各見過他一面,僅僅兩次接觸,對他的強大負面印象,就足以讓她決定和這傢伙老死不相往來。
  
  可今日的自己有求於人,不只得「自投羅網」,更得端出笑容,拿出禮貌。
     
  高亦翔並不知道來者是她,他只接到好友的電話,通知有人會過來,要他解決對方工作室的網站問題。
  
  反正管理員、大樓警衛及保全都知道他這位七樓住戶很難溝通,大多是由六、八樓的兩位住戶替他打點一堆雜務,他本人在很久前也寫過授權書,因此管理員在接獲錢貫傑的通知後,只打電話上來確認是否有人要過來,對於來者的資料,高亦翔全然不清楚。
  
  「妳網站的伺服器架在妳的主機上?」顯然他對她手上的電腦比對她這個人更有興趣。
  
  「我不知道,或許是我的電腦哪裡有問題?」她隨口胡謅。
     
  聞言,男人面無表情地盯了她好一會兒,才轉身往內走。
  
  「電腦白癡……」
  
  曲身、姿勢詭異地抱著電腦,正在拖鞋的文佩芸清楚聽見他轉身後狀似自言自語冒出的幾個字,動作登時停頓。
  
  幸好他的力氣不夠大,要不肯定掐爆懷中的電腦機殼。
  
  兩次婚禮上的糟糕回憶又爬回腦駭,要是有機會,她真的很想海遍這口無遮攔的傢伙一頓。
  
  額上青筋隱隱跳動,但她沒忘了自己來這的目的,全身僵硬了幾秒後,硬是將爬升到喉頭的反駁給吞了回去。
  
  她起身,甩開因奔波及行動不便而披散在臉旁的髮絲,再度深吸口起,搬著電腦進入他家。
  
  高亦翔絲毫沒有表現紳士禮貌、替女士搬拿重物的意思,只是指揮他電腦從客廳一路搬進他的工作書房,放在指定的桌面上。
  
  「小心不要撞到旁邊的東西。」
  
  「我知道。」
  
  「小心不要刮到門板。」
  
  「我知道!」
  
  「小心不要壓到我桌子上的東西。」
  
  「我、知、道!」
  
  「知道了不代表不會發生,所以需要提醒。」
  
  「你提醒夠、多、遍、了。」非常緩慢地將主機放下,她深吸口氣,轉身給了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高依翔似乎嗅到她散發的火藥味,畢竟她本人看來不怎麼想掩飾。
     
  但這反應對他而言很常見,只要沒揮出拳頭,在他的解讀中就代表沒事。他對著那張五官快扭曲再一起的臉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轉頭回去操作他自己的桌機。
  
  「網址給我。」
  
  見他準備幫她處理要是,文佩芸火氣立即消散,急忙跟過去將網址告訴他。
  
  他動作極快地在鍵盤上敲打,一邊詢問她相關問題,她則一問三不知,網頁的問題她全交由工程師處理,只會做簡單的商品上架動作。
  
  遇上這麼一個無厘頭的個案,高依翔也沒太多反應,他在下載架設該網頁所使用的系統工具之際,直接命令她像原本的工程師詢問帳號資料。
  
  文佩芸照著做,打電話給原本的工程師,但她說明原因後,工程師的回覆又讓她一把火燒旺,再度對著電話罵了起來。
  
  「我只是請人幫我把網頁修理好!不然你說,都過了快一個小時了,網頁還是沒好!你每次都修那麼久,今天是周末,客人上網沒辦法買,可能就直接出門逛街了!我的損失到底誰負責?!不然你就馬上幫我修好——」
  
  任憑文佩芸激動得對著手機那頭大罵,高亦翔能沉默的做著自己的事。
  
  他將她的主機裝上線路與自己的電腦相連,開始查閱她的硬碟資料。
  
  「這些都是屁話!你根本沒有能力馬上幫我解決問題,還敢一直要求加價!你——」
  
  鍵盤的敲打聲隱約穿插在她高昂的叫罵聲中,喀噠喀噠,迅速且輕巧。
  
  「馬上!我要馬上!我付你那麼多錢——」
  
  圖片及文字資料畫面一筆逼筆閃過,他有系統地將可用資料一一下載,螢幕畫面被分割成幾塊,飛快跳轉。
  
  「我管你的,反正我就是要網頁馬上恢復正常!你——」
  
  「暫停一下,」高亦翔突然出聲打斷她。「妳想要我直接把原本的網頁修好,還是重做一個?」
  
  「我還沒要到帳號密碼。」她用手捂著手機。
  
  「不用了。」依她這種「溝通」效率,他直接依原始碼除錯,重做一個都比較快。

  「我可以強行修改,告訴我妳想要什麼就好。」他面無表情地道。
  
  「我要網站穩定、安全、容易操作、可以讓客人安心購物。就這樣!」
  
  「嗯,妳可以掛電話了。」得到答案,他將視線拉回螢幕前。
     
  文佩芸雖不明所以,可氣頭上的她下意識立即接受了他的指示,丟下一句要和對方中止合約的狠話後,爽快地結束了通話。
  
  「現在要怎麼辦?」撂話的快感維持不到兩秒,她知道問題還沒解決,煩惱地來到他身後,緊盯著螢幕畫面。
  
  只見男人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原本的網站畫面成了一片白,只留下「網站維護中」五個大字。
  
  「我要喝抹茶牛奶。」高亦翔頭也不抬的說了句毫無相關連的話。
  
  「抹茶牛奶?」
  
  「鮮奶在冰箱,抹茶粉在水槽正上方往又數第二個櫃子裡,鮮奶500cc加兩平匙的抹茶粉,用全黑、有個白色大寫的E的馬克杯裝,記得攪拌均勻。」
  
  他這是在命令她去幫他泡牛奶?!
  
  「你要幫我修改網頁嗎?」她忽略他的話。
  
  「重做。」  
  
  「重做要多久?」她忍不住拔高音量。
  
  當初這網站可是足足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弄好,要是一個星期不做生意,她下個月的貸款不只沒得繳,自己也要喝西北風了。
  
  高亦翔因耳邊突然拔尖的音調而轉過頭,同樣用那一0一號——面無表情的麼樣看著她。
  
  文佩芸才不理會他的警告目光。
  
  開什麼玩笑,沒生意做可是會死人的!她才不怕他這種沒什麼殺傷力的白眼。
  
  「回答我呀!」她氣焰高漲地催促。
  
  「只要妳不在我耳邊尖叫,不要打擾我,我四小時內幫妳搞定。」
  
  「只要四小時?!」真的假的?
  
  「閉上妳的嘴。」他轉過頭,不在理會她。

  ***

  「我可以和妳談談嗎?」
  
  「去旁邊談。」她的表情看起來極度不願意,但在眾人的注視及好友的眼神示意下,不想讓場面太尷尬,只好領著他來到一旁角落。
  
  「我對我上次沒顧及細節及應有禮儀的舉止向妳道歉。」他的神情看來相當認真。
  
  美麗的黛眉挑高,意外對方竟是來道歉的。頓了一會兒,她輕嘆口氣道:「算了。」
  
  瑤瑤早告訴她,這傢伙的言行舉止異於常人,何況人家都特地來道歉了,還能怎樣?他是兩位好久的另一半的麻吉,她不喜歡他,但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也用不著交惡。
  
  「算了是指妳接受道歉?」
  
  「對。」
  
  「哦……」男人狀似思考地喃喃自語。「道歉不是很困難……」
  
  「只要不做錯事就不需要道歉。」她提醒他該注意言談的內容,別再「搞烏龍。」
  
  誰知道他突然抬頭。「妳也這麼覺得?」
  
  「嗯?」
  
  「我跟他們說過了,我那天的話是出於善意,而且妳的頭今天也不臭了,表示妳有將我的話聽進去,也認同我的話,沒在使用同一款造型液,索我沒錯,根本就不需要道歉。」他分析,「但阿堯說我那時說的話很失禮,所以我還是必須要向妳道歉。」
  
  「……所以呢?」她表情又一變,聲音壓低,一副風雨欲來。
  
  「妳接受了我的道歉,就表示我們可以重新建立友好關係。」他理所當然地道。「我叫高亦翔。」
  
  文佩芸冷冷地看著舉在眼前的那隻手,低垂的眼眸緩緩抬起。
  
  「我不想和你建立友好關係,」她的笑容十分可怕,語氣陰狠。「你、最、好、別、再、靠、近、我——」

  ***

  站在一整面書牆前,文佩芸在度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厚重的原文書翻閱。
  
  半年前那場婚禮上的記憶回籠,她在心裡幽幽嘆息。
  
  話還是別說太滿,當時事她叫他滾蛋,別再出現在她眼前,誰知道今天自己卻主動找上門來。
  
  她稍轉頭,瞄了那個已經工作超過兩個小時的傢伙一眼。
  
  他完全把她當不存在的透明人。
  
  自己在他身邊不斷來回走動,他的視線卻始終黏在螢幕上,連她中途看她杯底空了,替他泡第二杯抹茶牛奶進來時,他的反應依舊不變——連一句道謝,甚至看她一眼都沒有。
  
  要不是他在第二杯牛奶喝完後喊了一句「溫開水」,她還以為這傢伙真把她當空氣。看樣子他至少還知道有人可以使喚。
  
  等待的時間相當漫長,這間充滿高科技精密器材、設備的工作室,沒有她這科技幼幼班的傢伙可排解無聊的東西,到處走走看看後,最後只能選擇最安全保險、不怕弄壞東西的一處——在這整面書牆前站定。
  
  她隨手亂抽,架上的書籍幾乎都是原文書,不只英文,西文、德文甚至她看不懂的語言都有。她的外語能力只夠她辨識語言種類,卻無法看懂內容,她也懷疑這屋主是否真的看得懂這些玩意兒,忍不住惡劣的想,說不定這書櫃連同書本全都只是裝飾品。
  
  她將三十秒快速翻完、完全看不懂的書又塞回了架上,繼續抽下一本。
  
  在文佩芸東摸西摸時到了中午,在屋主的指令下她摸到廚房去幫兩人各做了份簡單的三明治果腹,洗完餐具,坐在椅子上發呆,差點沒睡著之際,終於,聽到了她苦等的兩個字……
     
  「好了。」
     
  坐在椅子上已經有些神遊的文佩芸聽見這兩個字,還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好了?」她衝上前去查看。
  
  新的網站是簡單的成白色調,她接過滑鼠一一檢查。
  
  介面非常簡單,沒有花俏的裝飾圖案,但商品圖片及文案等詳細資料全無遺漏,他已替她將所有商品上架完成。
  
  「如果妳覺得網站太單調,美工方面可以日後找專長的人加強,現在這樣已經可以上線運作。」他簡單解釋。
  
  「好!」網站真的完成了,文佩芸心中有說不完的感激,先前對他有什麼不滿的早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又跟她要了手機打給她原本的工程師,確認了一些資料。
  
  早先她溝通了半天總在鬼打牆的工程師,在跟高亦翔通話的過程時,似乎換了個人似的,只見她輕輕鬆鬆就要到需要的資料,文佩芸為此有些難以置信。
  
  「為什麼他願意給你資料。」
  
  「妳花錢買的為什麼不給?」他沒抬頭理她,動手更改轉址設定,將新的網站替代掉舊的。
  
  「我雇用他幫我做網站和維修當然要付錢。」
  
  「他把妳的Case轉手,暫時連絡不到負責人,妳沒另外付錢,他不會想做白工維修。」
  
  聽完他簡單的解釋,文佩芸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網站自從上次系統變更後就常出問題,而且每次問題都要拖很久才能解決。
  
  「他誆我的錢?!」她付那麼多錢,結果做事的根本就不是專家!
  
  「銀貨兩訖。」
  
  這是哪門子的銀貨兩訖?!
  
  她腦中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外租屋時,就是遇上二房東,鬧得非常不愉快,沒想到連網頁工程師也有「二房東」!
  
  見他離開位置,開始動手拔起連接在她主機上的線路,看似已經大功告成,她壓下想發火的衝動,換了個心鏡連忙跟過去。
  
  「謝謝你。」再怎麼說他都幫她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也只怪自己是個外行人又沒經驗,考量得不夠詳細周全,白花的錢就當作買經驗、繳學費了。
  
  這一刻她還相當感激。
  
  「不客氣。」他語調平平,將拔掉的路線收拾好。
  
  「那我把電腦搬回去嘍。」對他近乎冷漠的態度不以為意,她直接伸手要抱電腦。
  
  他突然抬頭,一隻手壓住了機殼。
  
  「妳要回去再過來?」他皺眉問。
  
  「過來?」文佩芸臉上浮現疑惑。「為什麼我要再過來?」
  
  「妳不過來要怎麼載我去超市?」
  
  「為什麼我要再你去超市」
  
  「妳不載我去超市為什麼抱電腦過來?」
  
  她聞言不禁瞪大眼,聲音瞬間拔高三度。「我有事先和你約好嗎?」
  
  「阿傑說我幫妳解決網路問題,妳就會載我去買日用品。」他表情嚴肅,態度非常認真。「而且我的鮮奶快喝完了。」
  
  誰管你的鮮奶還剩多少!文佩芸實在很想大吼,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被賣了。
  
  憋著一股氣,深呼吸三秒後她冷靜許多。
  
  其實想想也不算賣,畢竟他花了那麼多時間幫忙又沒收費,禮尚往來做點回報也是應該的,更何況只是帶他去買個東西……若不理他顯得自己像是過河拆橋。
  
  「我沒辦法載你,我坐計程車過來的。」她先將手移開電腦。
  
  「可以開我的車。」
  
  「你有車幹麼不自己開?你沒駕照?」
  
  「不是所有取得駕照的駕駛人都適合開車上路。」
  
  OK,她了解了。「你不會開車。」
  
  「我會。」他表情嚴肅。「但別人會來撞我。」
  
  文佩芸的眼睛瞬間呆滯,表情錯愕。
  
  ……算了,她最好別再妄想能跟這冥王星人溝通,火星人都住得比他更靠近地球。
  
  她沒再回應,只是面無表情機械化的轉身走出書房,算是妥協也認命了。
  
  遇上這傢伙,為免氣死自己,最好的辦法還是投降。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5 10:51 PM 編輯

第二章

  「初芸工作室您好——」

  「妳忘了過來。」

  原本甜美的嗓音頓住,聽聞話筒那端的聲音,文佩芸的笑容也跟著垮下來。

  「我沒有忘,你沒跟我約時間。」她肩膀夾著無線電話,走回混亂堆中分心處理手邊工作。

  「我說六天後。」電話那端,高亦翔語調沒半點起伏。「告訴妳的當下是下午三點半,現在已經三點四十五分了。」

  文佩芸真的很想掐爆話筒,或是毒啞他。

  她一臉遇死地望向牆上的時鍾,的確是三點四十五分。她還以為當初他沒告訴她時間,就可以這麼打混過去……

  「我現在很忙,今天是星期五,等等四點有工讀生要來,我走不開。」她語氣不耐。

  「妳要忙到幾點?」

  「或許六點半,或許七點,我不知道。」

  「哦,那我回家等妳,妳再過來載我。」他逕自做好決定後,結束了通話。

  聽見「喀」地一聲,文佩芸眼一閉,很想仰天大喊「為什麼是我」,偏偏她很清楚為什麼。

  時間要到回到六天前——正確來說是五天又二十個小時前——她在那傢伙去「購物」完回到家後,整個人幾乎要瘋掉地立刻打電話給欣怡她老公,將他的惡行惡狀演過一回,結果錢貫傑那男人不只半點推踏入虎口的羞愧,竟然還告訴她……

  ***

  「阿翔的舉動很正常。」

  「去你的正常!店員被他的問題煩到差點想打他,那叫做正常?!」她氣到爆租口。

  「放心,他去的店家很固定,工作人員都認識他。」說不定還有特別為他量身打造的奧客交戰守則。

  「那他為什麼不自己去?!」

  「意外還是可能發生。」總要有以備不時之需。

  「……」她是去幫忙收屍的嗎?

  「好,阿翔的舉止是怪了點,但也不能掛他,天才總是比較奇怪。」
  
  「最、好、是——」最好天才是那個鬼樣子……

  「他是我們公司的程式設計總顧問,換句話說他是這行高手中的高手,天才兩字當之無愧。文佩芸,妳做網拍的,應該知道網站系統的安全和穩定性是妳這行的命脈,網路出問題,信用和形象可能就全毀了,現在有個天才工程師讓妳免費使喚,不用付費,只要……」

  ***

  那個該死的錢貫傑,不斷的對她洗腦,說那傢伙有多厲害、專業能力有多強,再提醒她做生意無非要重信用、顧形象……

  而她在他的強力推薦下,貪圖有個能讓她網站不再出問題、而且還是免費的維修工程師,就把自己給賣了!

  可惡!她對自己一時的鬼迷心竅,真想抱頭尖叫。

  儘管內心悔恨,她還是在忙完工作後,迅速洗了個澡,驅車趕到他家。

  當高亦翔前來開門時,又再度對她挑高了眉。

  「妳洗過澡?」他聞到空氣中的香味。

  「對,我剛工作完。」這傢伙是狗嗎?對味道那麼敏感。

  「我以為妳會下了班後直接過來,我在等妳。」洗澡至少要花個十幾分鐘。

  「如果你想要被臭死的話去找別人。」她才不要全身汗臭味的出門。

  「走吧,開你的車。」為了自己好,她立即岔開話題。

  「為什麼?」

  「我要省油錢。」而且她不想哪天被要找他麻煩的傢伙砸錯車。

  「我可以貼補由錢給——」

  「去、拿、鑰、匙!」

  「喔。」在她陰狠的表情下,他乖乖轉身進屋拿鑰匙。

  開著貴死人的名車,帶著一名怪咖上路,文佩芸心中有股詭異的情緒。

  曾經自己也是有名車及司機接送的大小姐,結果現在只剩一台貸款剛付完的平民車款,每個月被債務及貸款追著跑,這會還淪落到得出賣勞力、當別人的司機……除了落魄,她想不到其他字眼可以形容自己。

  「你不開車幹麼買這麼貴的車?」她心裡不大爽快地問。

  「安全。」副駕駛座的男人聲調平平地回答。

  「……」她喉嚨發出旁人聽不見的細碎聲音。

  她真的很討厭這傢伙,講話奇怪,偏偏又讓人很難接話或反駁。

  「要安全乾脆不要出門……」她這次嘟嚷出聲。

  「我得出門接觸人群。」

  算他還有自知之明!「你要接觸人群,就不要表現出那副討人厭的模樣。」

  「我的態度一直很正確。」

  「比如說?」

  「就事論事,而且實話實說。」
  
  「……」她又不曉得該什麼話了。

  一路上諸如此類的對話斷續發生,雖然討厭對方,但得負責接送他買東西已成事實,文佩芸只好事著想辦法與他溝通,只是口氣不免受影響地差了點。

  高亦翔對她的惡劣態度也沒有任何反應,態度始終如一——很認真的回答,而且大多面無比情。

  維持著如此奇怪的互動情形,終於到了目的地,停好車,文佩芸下車甩上門,吐出長長一口怨氣。

  跟這傢伙多相處一分鐘,她就多佩服自己幾分,可見幾年下來,受到兩位室友兼好姊妹的感化加訓練,她的脾氣變好許多——

  竟能不能他痛下殺手,她真的太厲害了!

  ***

  「高亦翔,有客人打電話來說我們的首頁很醜,而且網站目錄的樣式和……」

  聽完話筒那段長長一串抱怨,高亦翔目光直直盯著電腦螢幕,聲調平平地回應。「個人美感不同,美工不是我的專長,妳可以找設計師設計或製圖。」

  「你不會美工?」

  「我會,但我的美感別人不一定懂得欣賞。」

  「喔,我以為你什麼都行,原來……嗯。」

  那聲「嗯」的想像空間極大,原來表情波瀾不興的人,兩道眉倏地攅緊,敲著鍵盤的手也停了下來。

  「我會使用所有妳叫得出名字的繪圖軟體。」他聲明。

  「但你不知道一般大眾對美的喜好。」文佩芸接著說。

  「我知道你讀過很多書,拿到不少學位,不過依定沒有藝術相關學系的對吧!」她話落得篤定。「所以一般大眾甚至不同年齡層的女性對顏色或形態的喜好之類的,你一定也沒看過相關的統計或研究報告,不了解也是應該的……唉,我跟你說那麼多你不懂的東西做什麼,反正你又不懂,我就另外找設計師——」

  「我、做!」

  「什麼?你要做?不好吧,你又不懂——」

  「後天給妳。」他果斷地做下決定。

  通話一結束,他火速上網查詢相關資料,直接就在網上購買了一堆藝術相關的電子書,完全無視辦公室內另外兩道視線從頭到尾注視著他。

  「阿翔,你和文佩芸處得還不錯?」鍾印堯問。看樣子文佩芸領略到吃死這個認真摩人的方法了。

  「她現在是交通負責人。」他的思路很簡單,不相關的人事他才懶得理,但對方有助於維持他的生活品質,自己勢必得提供相對的「回饋」。

  「她當你是司機真是一點也不吃虧。」錢貫傑手轉著鋼筆,咧嘴笑。把這傢伙丟出去還真是個正確的決定,麻煩自此脫手。

  高亦翔開始看起密密麻麻的資料,不再理會辦公室內的另外兩人。「你們繼續,我在聽。」

  鍾印堯和錢貫傑相視一眼。

  這樣會也成?

  ***

  忙碌了一天,回家的文佩芸打開住家大門,迎接她的是一室漆黑,她在門口站了兩秒,提氣吸吐,才伸手打開一旁的電燈開關。

  光線照亮了屋內,桌椅、矮櫃、電視……全映入眼簾。

  一切沒變。

  遙控器仍在她出門前擺放的地方,雜誌已經三天未曾移位,室內的所有東西都在她的控制之下,只要她不碰,就只能乖乖待在原地。規矩得……討厭。

  她扯扯嘴角。

  兩位好友都嫁人後,這屋子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回到房間,取出衣物進浴室洗澡,洗去一天的疲憊後,衣著輕便地來到離公寓不遠處的便利商店,購買她的晚餐。

  再度回到家,她坐在客廳打開電視,吃著晚餐,視線卻看向桌上的各式帳單及帳本,並時常停下筷子,拿起筆做計算,電視的聲音只是讓四周熱鬧的配樂。

  看著帳上的數字,她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存款數字始終沒長進,好消息是債務數字正在逐漸減少,壞消息是,就算那數字減少了些,一就十分龐大,大到她都懷疑這輩子有沒有還完的一天。

  一股酸楚突地湧上眼眶,她深吸口氣將酸楚眨掉。

  只剩自己一個人了,日子怎樣都得過下去。雖然瑤瑤和欣怡都嫁人了,但他們沒有將東西全搬走,房租依舊三人共同分攤……

  淚水無預警地滑落,她閉上眼,往身後的沙發倒去。

  唉……她又不是自己一個人,這和當初的情形不同,她還有兩個好姊妹默默地給予支持,這樣就很好、很幸運了。

  躺在沙發上稍作休息,調整呼吸及情緒,過了一會兒,她抹了抹臉。將臉上的淚水拭去,重新坐起身子繼續將晚餐吃完。

  「五千八……九百二……一萬六……」口中念念有詞的她又拿起筆在紙張上亂畫。

  帳本旁有張同學會邀請函。

  她計算出出席的話可能會支出的開銷,而那得從其他地方節流補上。

  再怎麼看、再怎麼算始終差不多,就算她省掉好幾筆開銷,那微小的數字變化對債務的幫助連九牛一毛的那根毛都算不上,最後也只是加深自己的沮喪。

  但她已經麻痺到懶得沮喪了。

  吃完午餐,將東西收食完畢,她關掉電視回到房間,動手整理起自己的衣櫃。

  各式名牌衣物包鞋衣櫃裡整齊收納排列,過去一整間穿衣間上千件的衣物,如今只剩下這些流行性不強的萬年款。衣服、包包或鞋子九不穿不拿也會壞,甚至因潮濕而長霉,所以她每過一段匙間就得拿出來翻動、擦拭、做保養檢查。

  突然,手機響起,她放下手上的鞋盒,過去接聽。

  「喂?」快九點了,這傢伙打給她做什麼?

  「載我去百貨公司一趟。」

  「快九點了耶。」

  「妳馬上過來就趕得及。」

  文佩芸放下手機,每次聽到那傢伙命令式的語氣總叫她心頭火苗萌發,就算已經知道她說話的態度本來就如此,但還是覺得不爽。

  哼,幸好她也已經知道整治他的方法了。

  她深吸口氣,在讓情緒恢復平和的同時已著手換衣服,整理完儀容後便衝出家門。

  接到人後再趕到最近的知名百貨,就見高亦翔直奔目標的3C商品樓層櫃位,文佩芸則走在他身後,與他保持一段距離。

  直到高亦翔買到他要的東西,結完帳後才發現兩人的距離有些遠。他疑惑地望向身後的人。「妳跟在我後面做什麼?」

  「我不是跟在你後面。」她只是不想和他站在一塊。

  他又注意到她的穿著。「都那麼晚了,妳穿高跟鞋做什麼?」

  「不然要向妳一樣穿涼鞋嗎?」她雙手抱胸,態度冷淡。她真的、真的很討厭看到男人在公眾場合露出腳趾,這裡又不是海邊。

  高亦翔搞不懂她的態度,轉身不予理會。

  可惡……他的態度又讓她覺得不爽了。

  文佩芸幾個大步向前追上他。「你出門可不可以注意一下穿著?這裡是百貨公司,又不是大賣場,你好歹穿條長褲、穿個休閒鞋或——」她壓低聲音,劈里啪啦的在他身旁抱怨。

  穿著T恤、五分工作褲、涼鞋,在套上了件短袖襯衫,十分休閒模樣的高亦翔,對耳邊的抱怨充耳不聞。

  文佩芸不爽地扯了他的袖子一把。「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她終於給了她一眼,短短回話。「我只是來買個東西。」

  「這裡是公眾場合!」

  「我又沒裸體上街。」

  「那是形象!有些店員看妳穿得那麼隨便才不會理你。」

  「無所以,她只要幫我結帳就好。」他只是來買東西,又不需要店員替他介紹。

  文佩芸被他的態度搞得火氣都上來了。「你又不是沒錢買衣服,幹麼不讓自己體面一點,省得被人瞧不起還要多受氣。」

  他又側頭瞟了她一眼,沒說話,但眼神和態度讓她覺得意有所指,感覺糟糕透了。

  「看什麼看?幹麼不講話?!」她凶狠的態度活像個女流氓。

  「妳剛才走在我後面是印為我的穿著?」他問得直接。

  文佩芸一愣,心中一陣尷尬,嘴上卻不願承認。「我看不慣妳的穿著。」

  「喔。」他應了聲,沒再說話。

  兩人沉默地等待電梯,直到下到地下停車場,上了車後,文佩芸才忍不住又問:「你剛才『喔』那聲是什麼意思?」

  剛扣好安全帶的高亦翔抬起頭。「沒意思,我問妳問題,妳回話,我只是應一聲表示聽見。」

  文佩芸一陣無言。

  她剛才還覺得自己像個勢利鬼,以為他也這麼想,結果……

  「妳覺得和我走在一起很丟臉。」他說得自然。

  心臟狠狠一撞,彷彿什麼見不得人的爛瘡被揭開,文佩芸感到羞憤又無錯。「我沒有!」

  「是嗎?」他頭一偏,表情似乎帶點疑惑,之後又聳聳肩。「無所謂。」他只是依自己的判斷,講腦中認為的情況直接說出來,沒其他特別的用意。

  別人的情緒看法之於他根本不具任何影響力。

  「我只是……」不喜歡看到他在公開場所穿得那麼邋遢?怕被認識的人看到她身邊站了一個邋遢鬼?或是趴有人覺得她和他是一起的?「算了。」

  反正他的確是個徹頭徹尾的有錢人,腦袋構造也和正常人不同,不怕人瞧不起,和她這個不「武裝」就害怕出門的落魄和不同。

  她沮喪得不想再解釋。

  將手上的香奈兒包包往後一丟,她扣上安全帶,發動車子駛離。

  坐在一旁的高亦翔靜靜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習慣她動不動就張牙舞爪的模樣,她突如其來的靜默,和臉上帶點受傷的表情讓他非常困惑。

  她很容易憤怒,但他認識的異性幾乎都是如此,並不奇怪。異性這種生物在他腦中一度和異形畫上等號,除了居住在星球和生裡外貌上的差異,兩著對他來說還真差不了多少,總讓他感覺生命受到威脅。

  帶文佩芸和其他異性又有點不同,她和他接觸的次數超過十次,說過五十句話以上、總相處時間至少超過十個小時,除了親戚、師長、或極少數在工作上會接觸的女同事,這數字已可列入他個人的金氏世界紀錄裡。

  他對於她能和他相處那麼長的時間,甚至會主動打電話給他找他幫忙這件事,感到奇妙。

  「妳心情不好?」

  「沒有。」

  一張臉蛋繃得緊緊的,高亦翔困惑地望著她。「妳生理期來了?」

  「沒、有!」

  藉由語調變化,他感受得到她的憤怒指數往上飆升。

  「妳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她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沒有從頭生氣到尾。」

  「……」她想撞車和他同歸於盡。

  「妳和我應該算是朋友,朋友就要互相關心。」據他三十幾年的人生經驗,無論男女,都得和她有「一定交情」後——約莫就是不會被他氣死,也不會真的氣到對他行兇的那種程度——才可能主動聯絡他。

  他以前在學校的分組報告,同組同學有問題找不到答案時,都寧願去找老師,也不願和他多說上幾句話。

  對他來說,文佩芸算和他處得不錯,也有點交情。

  她非常意外會從他口中聽見這些話,雙眼不禁瞪大。

  朋友?這傢伙覺得她和他算是朋友?

  「我以為你把我當司機。」她心裡覺得怪怪的,好像有點喜悅,卻又有些不踏實。

  「我沒有付妳費用。」司機也要新水。

  「可是你幫我做網站。」

  「妳也沒有付我費用。」對他來說,付錢叫商業行為,沒付錢則是互相幫忙。

  「你真的覺得我們可以當朋友?」她好奇又懷疑。

  雖然他三句話內惹火人的功力依舊常讓她氣得跳腳,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也確定了他沒惡意,只是說話真的太「直接」了。

  「我覺得我們的相處方是已經是朋友了。」

  文佩芸著實訝異。

  其實她也挺孤僻的,要論交友,自從瑤瑤和欣怡搬出去後,她彷彿就成了獨居老人,除了在工作上街到客戶來電,以及會和工讀生說上幾句話,這段時間和她對話最多的對象……就數他,高亦翔。

  要不是每隔一個禮拜左右就會被他Call出來當司機,兼進行詭異的對話鍛鍊她脆弱的腦血管,只怕她真會在家裡悶出病來。

  嗯……好啦,其實多他這個朋友也不全然沒好處。

  剛才一肚子的怒火和低落情緒瞬間蒸發,小小的雀躍在胸口萌芽,歡喜的泡泡一個個冒了出來,在空氣中啵啵啵地爆開。

  她偷空又覷了他一眼,這大概是她認識他這個人以來,從他口中聽見最中聽的一句話,想不到這傢伙的嘴裡也吐得出象牙來。

  「如果你每次說話都那麼惹人開心就好了。」她就不會動不動想拿刀捅他。

  高亦翔眉心微蹙,一臉疑惑地望向她。「惹人開心?」他只是直話直說。

  阿堯和阿傑也是這般載他出門購物、跟他談天——雖然他們和文佩芸與他聊天的內容很不一樣,但性別與工作領域有別,這點他能理解——而朋友遭遇到問題或困難時,基於社會會學中與朋友間維持友好社交關係的原理,他認為自己也有某個程度上的義務要提供幫忙。

  「算了算了,沒事」她阻止他再發問、講話。

  難得一掃地她今天的糟糕心情,就讓感覺停留在這美好的一刻吧。

  又多瞄了他幾眼,文佩芸心裡覺得這傢伙確實也不壞啦……在某些方面他還蠻單純好控制的。

  想到幾次拗他幫忙修改網站的情形,她忍不住彎起嘴角。

  「妳在笑什麼?」

  「想到開心的事。」她嘴咧得開開的。

  這傢伙第一次遭受到她質疑能力時,不只在短短兩天內將網站弄得另人驚艷、沒得挑剔,還在事後,非常嚴肅、鄭重地做了份報告向她講解。

  他那時的態度和表情認真異常,活像個努力想扮大人的小朋友,很好笑,卻又有幾分喜感的可愛。

  高亦翔被她快速轉換的情緒搞得一頭霧水。「妳今天真奇怪。」

  「隨便你怎麼說,本小姐現在心情好,懶得跟你計較。」她心中有股自我感覺良好的勝利感。「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最好別再亂說話破壞我的好心情,不然我不能保證不會和你拚命。」她還是冒出但書,語氣輕鬆卻夾帶著很毒的警告。

  不曉得是迫於她的淫威,或是真的聽進了她的「好心勸告」,他只是挑了挑眉、聳聳肩,表示沒異議。

  其時他很想反駁她的話,但見她勾揚的嘴角,話還沒到喉嚨便又吞了回去。

  自己可不想再害她變回剛才那種奇怪的低壓情緒,他還是比較習慣她張牙舞爪的模樣,或是現在這個笑容也不賴,看起來蠻賞心悅目的。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0:51 PM

第三章

  成了朋友,他們就此搭起相親相愛的友誼橋梁的嗎?

  答案是否定的。

  文佩芸依舊時常被那冥王星人氣得牙癢癢,血管欲報。

  「高亦翔!你可不可以閉上妳的嘴,安靜的買你的東西?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店員不理你沒關係,只要肯幫你結帳就好——」

  將身前的賣場手推車堆得活像在開戰車的她,以一副無人能擋的姿態大步往前邁進。

  高亦翔則像個小孩子緊跟在她身後。「不一樣,3C產品的功能我很清楚,店員知道得肯定沒我多,但我不懂農耕和畜牧,當然得問清楚。」

  「賣場的店員也只負責進貨上架銷售,青菜和水果又不是他們種的,雞鴨魚也不是他們養的、宰的,你問那些誰會知道?」啊啊啊——她受夠了!一次、兩次她忍忍就算了。

  但每次產品出現更動,這傢伙活向來督導室查的官員,什麼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光想到日後每回賣場上架新產品時,就得再重複一次這種「身家調查」,她就要瘋了。

  「一定有消費者和我有同樣的疑問,他們對自己銷售的產品應該要有基本的認識,這是他們的工作。」

  「你問產地、問有沒有噴農藥這些問題就算了,沒有噴農藥的,你還追問人家為什麼產品沒有蟲傷、質疑產品是不是基因改造、或問人家怎麼防蟲蛀、使用什麼東西和方法……你真的覺得店員會知道得那麼詳細嗎?」

  「如果那店員夠專業就該知道。」他堅持。

  「如果那店員脾氣再不好一點,你大概就出不了停車場了。」她真想先下手敲昏他。

  「文佩芸,等一下。」在那台無敵手推車要往結帳櫃檯的方向去時,高亦翔扯扯她的衣袖喚住她。

  「幹麼?」

  「鮮奶還沒買。」他指指另一個方向。

  「等等過去不准講話,我會幫你找到保存期限最久的那瓶。」她先警告。

  「可是我——」

  那個穿著高跟鞋,站在他身前依舊矮了他半顆頭以上的女人,放開了手推車,身體幾乎要與他貼上,氣焰十足的瞪視他。

  他識時務地立即消音。

  「你,」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閉嘴!」手指又轉彎,指向自己。「聽我的!」

  他舉手投降,一臉無辜。

  若說文佩芸時常被他氣得快中風,相對的,高亦翔是飽受她的肢體及言語威脅到幾乎沒人權的地步。

  他嘗試和她說道理,但女人的思考迴路和男人不同,沒辦法溝通。

  在加上她的舉動像個男人,又急又衝,每次他東西還沒買好,她就推著手推車跑了,他真的覺得很哀怨。

  文佩芸才不理會他的可憐表情,再度推著手推車轉個方向大步邁去。手推車遭到挾持,高亦翔指乖乖跟上。

  在一方總是暴衝,一方像個小媳婦不斷遭到脅迫、有冤無處申的情況下,終於結束了這次的購物行程。

  出了賣場,直到停車場,文佩芸都沒再理會高亦翔,連話也沒吭半句。

  她打開了後座車門,將手上的購物袋丟了進去。

  「我覺得我們該好好談談。」高亦翔站在她身後,手上空無一物,明明是買他的東西,但從頭到尾推車子、拎重物的事全由文佩芸包辦。

  「好呀,你要和我談什麼?」甩上車門她轉身椅著車身,雙手環胸。

  「我覺得——」

  「你覺得怎樣?我叫你不要講話你還是硬要講,我說一套你做一套,你還覺得怎樣?」她周遭彷彿下了雪,聲音降到冰點。

  「那是我要吃的東系,我有權確認食物安全。」他皺眉。

  「你還知道那是你要買的東西,那你怎麼不自己推車?不拿自己買的那一大包東西?」她會被這傢伙氣死,買個東西也能磨菇那麼久,看到她拿東西也不幫忙,肩不挑,手不提,到底是不是男人呀他!

  「我會拿,可是我東西還沒買好妳就把車子推走了,在櫃檯我也還沒對完發票妳就拿著東西跑了。」難不成他要衝上去和她搶?

  文佩芸恨不得立即給他一記頭槌,載往他肚子狠狠揍一拳,將他打趴在地。

  敢情現在他還反過來怪她就對了?

  她閉眼,吸氣吐氣……再吸再吐……握成拳的十指緊了又鬆,鬆了又握……這吐納大法在練下去她都快成仙了。

  「你——」一個你字拉得長長的,文佩芸中就是吐不出後面的話。

  好歹他替她處裡一堆疑難雜症時也算盡心盡力,雖然那些對他而言是小Case,而自己每次陪他出來買東西都爆走,好像顯得自己很機車、很小家子氣。

  「沒事。」兩個字做結,她勉強自己堆出笑臉來,可惜是很可怕、皮笑肉不笑的那種。「我載你回家。」

  朋友,他們兩個是朋友,朋友應該互相包容……

  「妳下次不要再堆著手推車亂跑了,我買好了會自己推,袋子也會自己拿。」

  上車前,高亦翔還不忘提醒她。「妳很沒耐性。」

  文佩芸實在很想拿自己的頭去撞車門。看撞一撞能不能把自己撞成阿達,說不定這麼一來就有半發和他的天線接上。

  雖然她大分不時間不是綁在工作室內,就是悶在家裡,載他出門自己也順便透透氣,但她沒打算氣死自己。

  什麼叫她沒耐性?她的耐性還不夠嗎?!她要真的沒耐性早就暗算他,把他棄屍荒野了。

  在心裡瘋狂尖叫,文佩芸依舊頂著那張恐怖的笑臉,坐進了駕駛座。她繫好了安全帶後,轉頭衝著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恐怖指數再升級地咧嘴微笑。

  「高亦翔,繫好安全帶——我讓你見是什麼叫沒耐性。」

  ***

  工作中,手機突然響起,高亦翔目光停留在螢幕上,伸手不偏不倚地拿到了放置在一旁的手機接聽。

  「hello,小寶貝。」

  「這裡沒有小寶貝,妳打錯電話了。」聽見話筒那端怪腔怪調的中文,他後悔沒看來電顯示就接起電話。

  「唉唷,我的小心肝,你怎麼這樣和媽咪說話,媽咪好傷心喔!」

  高昂的嗓聲如雷貫耳,高亦翔沒擠出一條深溝,偏偏又不能掛電,他很久前掛過一次,下場十分淒慘,不得不停下手邊工作,他準備專心應付這號人物。

  「我在忙,有什麼事?」

  「忙什麼,有什麼事會比和媽咪講電話重要?都兩年沒見到面了,你一開口就——」

  「媽,我們五個月前見過面。」他打斷她。

  「那次是視訊,我已經兩年多沒抱抱你,你這個小壞蛋,沒打電話給你也不會主動連絡……」

  高亦翔無奈地讓電話那頭的人唸個夠,唸到對方想停為止。

  「對了,你表哥要結婚了,明年一月二十五,在他們老家外的大花園,記得提早回來。」果然,高母唸了好一陣子,便主動切入主題。

  「媽,我很忙。」

  「所以我才提早通知你呀!」

  「妳該提早一年或半年以上通知我,現在已經快十月了,我的工作早排到明年底。」

  「你表哥婚期才剛訂,我哪有那通天本領提早半年一年通知你!」高母聲音拔高了六度。

  「不然我送禮物過去——」

  「高亦翔!你表哥的婚禮你敢不出現?!」

  母親一恫嚇,高亦當氣弱。「我……我直接過去。」

  「直接過去?你多久沒回家了,提早一個禮拜先回家裡來。」

  那那個禮拜他豈不是都不用工作了?「我不要,轉機很麻煩。」

  「嗯哼?」

  高母哼哼了兩聲,那個做人兒子的一臉扭曲,咬了咬牙。「……我再看看。」

  「我幫你看好了,你就十三號那天回來,待個一個禮拜,二十號那天我們再一起出發,提早幾天過去,看看有沒又需要幫忙的……」高母流利地將他的行程告知給他本人。「對了,記得把女朋友一起帶過來。」

  「我沒有女朋友。」雖然面對疲勞轟炸不想回應,但他也不能忍受老媽的白日夢兼妄想。

  「你五個月前不是告訴我你會交女朋友嗎?」

  「我沒有說,我只說再看看。」

  「都看了五個月了!去年也看、前年也看,你是想看到什麼時候?你表哥都要結婚了!」

  「表哥三十九歲。」照這樣說,他還有八年可以看。

  「可是他二十二歲時就已經生——」

  「阿翔!開會了。」旁邊傳來呼喚。

  「好!」他高聲回應。「媽,我要忙了,表哥婚禮我會排空過去,再連絡。Bye。」難掩心及的他急忙結束了通話。「謝謝。」將手機丟到一邊,他一臉如釋重負地向出聲解救自己的好友道謝。

  「你真的很多年沒回去了。」實驗室內,錢貫傑穿著白袍專心眼前工作,卻又能分心與他聊天。

  「我才不想回去。」上次回家的經驗是場惡夢,他老媽竟然隨便讓別人溜進他房間,他不過出去買個東西,在回房間就看到一個裸女在床上等著他,嚇得他奪門而出。

  「你是該交女朋友了。」他笑了笑,想起好友上次提起那件事。

  也難怪他老媽會擔心,這傢伙長那麼大了從不沾葷,只和他們幾個好有混在一塊,要是自個兒的老媽肯定會懷疑兒子的性向。

  「女朋友?」他每天面對的不是電腦就是一群男人,打哪找女朋友?「你要我向阿堯那樣弄一隻伊蓮娜?」

  「那是他的作品,不是他的女朋友。」錢貫傑翻白眼。

  「說不定能把依蓮娜量產。」外型做點變化,打著機器女友的名號,應該有賺頭。

  說到好友鍾印堯的那隻AI機器人,高亦翔認真的思考其可行性。

  「阿堯不會答應的。」錢貫傑直接打消他的癡心妄想。

  不只依蓮娜,所有機器、模型對阿堯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要不隨便幾項專利金就夠他躺在家吃喝不盡。

  「你怎麼不試著找文佩芸幫忙?」突然,錢貫傑又冒出一句。

  「找她幫什麼忙?」他一臉莫名。

  「你不帶女朋友回去,你媽就亂塞人給你,不如自己找個擋箭牌。」

  「你要我騙我媽?」

  誠實,同時是這傢伙的缺點也是美德。錢貫傑不知該稱讚,還是該搖頭。

  「不然你就等著繼續接你媽送給你的震撼彈。」反正受驚嚇的人又不是他,這傢伙被她老媽怎樣玩弄也不關他的事。

  高亦翔皺眉,認真思考起好友給他的建議。

  不是不可行,但他對自己的說謊功力有自知之明,只怕他媽那對火眼金睛一掃,就能看出真假,到時下場可能會更慘。

  「不成。」

  錢貫傑聳聳肩,一副隨他便的模樣。

  「而且文佩芸脾氣很糟。」

  「哦?」錢貫傑興趣地抬起頭。「怎麼說?」

  「她很容易失控。」他把幾次相處的經驗告訴他。「上次在賣場,我說她沒耐性,她不認同可以反駁我,可是她沒有,只說要讓我見識什麼叫沒耐性……」結果短短十幾分鐘的路程,他差點沒被嚇出心臟來,到家時,額頭還緊急煞車撞了一個腫包。「她真的很難溝通。」

  錢貫傑聽完他的話,不客氣地放聲大笑。

  不是很難溝通,而是阿翔根本就無法溝通!通常都是別人抱怨他,這倒是他第一次聽到阿翔對別人做出評價。

  這可鮮了。

  在領教過這傢伙凡人難以入耳的金玉良言後,通常十個人有九個半會自個兒閃得遠遠的,剩下的半個也是因為其他因素無法立即拉出安全距離,但也不例外,很少有人願意會再和他浪費口水。文佩芸到是乾脆俐落——不溝通。

  不知道這傢伙有沒有發現,他就是被自己的老媽用這種方法給治得死死的。

  「看樣子你們處得還不錯,演演戲應該不會有問題。」他悶笑道。

  高亦翔搖手。「不行,很難溝通怎麼演戲。」不只無法配合,說不定她一個又會做出什麼增加他心臟病發機率的舉動。「而且我媽也很煩,文佩芸可能應付不了她。」

  「那你就看著辦吧。」

  不知道阿翔自己有沒有發現,弱他不願意,就算對方住他的死穴,死脾氣的他也不會輕易投降。他媽如此專制蠻橫,他不妥協的地方就是不妥協,再怎麼掐他死穴照樣咬牙反抗。

  他以為文佩芸只是為了網站、為了省錢才不得不應付好友——畢竟她被氣得可不輕;而阿翔就更不用說了,女朋友這三個字他都能扯到機器人那去,他認識這傢伙那麼多年,始終沒看過那顆腦袋裡裝過半點男女情感這檔事。

  如今這硬湊在一起的兩人卻意外得有些發展?

  錢貫傑等著看好戲。

  ***

  這天假日,文佩芸又被他的新朋友叫出來逛百貨公司。

  據那傢伙的說法,是要挑他表哥婚禮時要送的禮物,要她幫忙出主意。

  老實說,浮上她腦海的第一個想法是——原來外星人也有表哥……不知道他表哥是不是也住在冥王星?

  好,這想法很壞,她知道,但她控制不了腦中的直覺反應。

  認識這傢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從沒聽說過他家裡的事,他又自己住,雖然人生父母養,總不能真的是從飛碟裡蹦出來的,但就不知道這傢伙的爸媽是不是因為怕他氣成高血壓,才把他丟出來自立門戶。

  「你怎麼不跟你爸媽一起住?」剛出停車場,文佩芸閒聊地問。

  這傢伙今日又一身T恤短褲配露趾涼鞋,但看久了道也逐漸習慣,她也懶得再和他溝通衣著的問題了。

  「他們很煩。」

  「父母官心子女很正常。」他的「盧功」可不輸任何人,說煩有幾個人能煩得過他。

  「我分得出來什麼是關心,我爸媽和我哥、我姊他們的興趣就是聯合起來捉弄我。」他面無表情,聲音平板。

  「你還有哥哥和姐姐?」哇,看不出來這傢伙竟然還有兄弟姊妹。「你家幾個小孩?」

  「四個,老大和老三男的,姊姊排第二,我最小。」他有問必答。

  原來他是老么,難怪能「不食人間煙火」到這種地步。「當老么不錯呀,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全家人都疼。」

  文佩芸話甫出,身旁的人即刻停下腳步。

  「疼?」他瞪向她,一臉不敢置信。「他們以整我為樂,哪來的疼?」

  呃……難道她誤會了?莫非這傢伙是個受盡長上欺壓的受虐兒?但看起來也不像呀,頭好壯壯,面對人群也沒半點自卑,自信心過盛得很。

  「他們……怎麼整你?」

  沒想到高亦翔一聽到她這麼問,嘴馬上一扁,表情委屈萬分,她突地心中一驚,她只是隨口問問,沒想要採他的痛處呀!現在把這個問題收回來不曉得還來不來得及?

  「呃……不用告訴我沒關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搞不好他家那本比她的好不了多少。

  儘管文佩芸想掩耳不聽,但高亦翔被勾起了傷心往事,情緒瞬間醞釀,大有不吐不快之勢,他雖又邁步向前,但帶點哀怨的嗓音就這麼幽幽地傳來——

  「我爸媽和哥哥姐姐的興趣就是集近所能的搞破壞,從小到大凡是我想要的東西,他們就絕不讓我碰,生日、聖誕節和一堆節日前還強迫我一定要列禮物清單,不列的話會被扁,但清單上的東西沒出現過半次,只是尋我開心用的……」

  嗯,聽起來好像有那麼一點過份,應要給人家期待又耍人,尤其對一個小朋友而言,期待落空的滋味確實不好受。

  「至少、至少他們還是有送你禮物呀。」她弱弱地安慰。「說不定他們覺得自己送的東西更好……」

  「哪裡好?!」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悲憤。「他們送的東西我根本就用不到!他們就是以玩我為樂,看我失望笑得一個比一個還開心!」

  這……這傢伙人緣到底是有多不好?還是他對他的父母兄姐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該死的話,讓血緣至親如此對待他……

  雖然不想在他傷口上灑鹽巴,但她又忍不住好奇地問:「例……例如呢?他們送了什麼?」

  高亦翔突然閉眼,深吸口氣,彷彿強忍著回憶的傷痛,黯然開口。「遊艇。」

  眨眼,再眨眼一張紅潤的小口張得開開的,腦中似乎有幾條天線沒接好。他……到底說了什麼?而她有沒有聽錯?

  「遊……遊艇?」是她想的那玩意兒嗎?

  「嗯。」當是人很悲憤地點了下頭。

  「在水上開的那種?」還是模型?

  「是二十五英呎長,有甲板,沒臥艙,可乘坐十個人的小型遊艇。」

  「……」文佩芸又無言了。

  小型遊艇?這傢伙家裡是賣遊艇的嗎?

  「遊艇很貴。」良久,她才擠出這幾個字。

  「價錢不是重點,我那時才十一歲,送我遊艇不如送我超級電腦,重點是我還會暈船!」送那東西一點誠意也沒有,他完全用不到。

  如果價錢不是重點,她也無法了解他所說的重點……那就當作沒聽見好了。

  「你想送你表哥什麼?」她硬生生轉移話題。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0:52 PM

第四章

  透明水珠從天而降,一滴、兩滴……幾秒內,嘩啦啦的聲響如雷貫耳,大雨滂沱。

  路上行人飛奔急著找掩蔽,車前的雨刷頓時忙碌起來,左右晃動,劃開玻璃上的水流,無停歇地賣力工作。

  文佩芸開著車,因能見度突然降低而皺眉,更專注於眼前的路況。

  「下雨了,要回家嗎?」

  「都出門了,把事情辦完再回去。」目光緊盯著前方那台車的車屁股,文佩芸迅速回道。

  「今天要去哪?」

  「我記得有一個專賣古董和各種藝術精品的地方,我以前去過一次,老闆眼光很好。」挑禮物的任務進入第二回合,上一回連逛了好幾家百話都找不到兩人同樣滿意的商品,這個周末,文佩芸再度載他出門繼續幾天前未完的工作。「但是那老闆有點怪癖,他喜歡先和上門的人聊聊天,才談東西怎麼賣。」她先告知。

  「怪人。」

  誰能比你怪!她不免偷偷腹誹。「總之你等等配合一下,老闆想找你聊天的話,就陪他哈啦幾句。」

  「我不要。」

  「我可以自己搭計程車回家。」

  「……」有個傢伙聞言偷偷磨牙。「我盡量。」

  文佩芸嘴角彎彎,忍不住笑意。

  在大雨中,車子緩緩停下,兩人來到一處民宅外,民宅外觀非常普通,門口沒有任何招牌,文佩芸上前按了電鈴並說明來意後,穿著一身純白漢服,看不出年紀,相貌紅潤、眼睛有人神,頭髮卻以半白的江老闆,出來領他們進入屋內。

  他帶著他們一路來到了內廳,讓他們圍著實木茶幾入座,招待兩人喝茶。

  「少年仔,你混哪裡的?」將老闆將茶杯遞到高亦翔面前的同時,便衝著他開口問了第一句話。

  「我聽不懂你的問題。」高亦翔一臉正經嚴肅地回答。

  「你不完全是台灣人吧?」

  「喔,我爸是台灣人,我媽是混血兒。」

  此話一出,文佩芸的眉窕高了些,眼神晃到他深邃的五官上。

  這句話勾起她的些許記憶,依稀記得見到高亦翔的第一眼,腦中層閃過這男人長相還不賴的感覺,但還來不及仔細欣賞他的五官,便被他「超級強烈」「搶眼」的話對及個性扭轉印象。自此之後,她只看得到他臉上大大的「討厭」兩字,再無其他視覺感受。

  原來這傢伙是混血兒?

  趁著高亦翔專心和江老闆聊天之際,她又再認真細瞧起他的長相。

  若將他披散在額前的頭髮後梳,這傢伙確實有著好看的濃眉,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略勾,但又黑髮黑眼,相貌宜東宜西。

  「混哪邊的?你的面相不錯,氣足又旺,來個生辰幫你算算八字。」江老闆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我外婆是美法和義大利的混血兒,外公是德國人,我知道自己的八字,不需要算。」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但攅緊的雙眉很明顯地表達他沒耐性,對這話題興趣缺缺。

  「你可知道八字這門學問沒三兩三,算出來十之八九沒個準的。」江老闆對自己的命學造詣極有信心,意圖挑戰他所知的「舊解」。

  「我知道,我做過一個爸字分析系統程式的案子,修改除錯錢後一年多,可以寄的資料都記得差不多了。」委託這案子的也是位「大師」,為了加快測試速度,他自己也下海去研讀理論,當時大師說他對排命盤的了解已經到了許多「命理工作者」都難敵的境界。

  「那好!我們可以來切磋切磋。」江老闆雙眼發亮,興致更高了。

  「不要。」面無表情高亦翔直接拒絕。「我只會排命盤,不論命盤。」

  要論命,除了基本功外,還得憑老師對人生百態的經驗,當時那位大師就說了,他腦子雖好,但眼中看不見人生百態,無緣走這行。

  高亦翔的拒絕讓江老闆的好奇心更旺了,他使出利誘。「不然這樣,你給我看命盤,看你想買什麼,我給你打折。」

  「我又不確定你這裡有沒有我需要的東西,也不是自願來的。就算有,我也不缺錢,銀貨兩訖,不需要打折。」

  「這什麼話!你說要什麼我這裡沒有。」江老闆被他的話一激,牛目一瞪,打算搬出整屋子的庫藏和他拚了。

  想不到才幾句話,江老闆就決定要做這筆生意,文佩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難道是因為怪咖與怪咖間的天線接得特別快?

  兩人槓上後,一來一往,江老闆拿出一樣又一樣的收藏,文佩芸急忙上前幫忙挑選,卻不斷被高亦翔打槍。江老闆拿出來的藝術品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這傢伙存心挑毛病,她本想阻止,還反遭江老闆制止,一定要他心服口服才肯罷休。

  兩人這一鬧,足足耗了三個小時,文佩芸整個人被晾在一旁,由一開始的興致高昂道面無表情快睡著,只是機械化的點出江老闆拿出來收藏理自己認為不錯的。

  就算吵架的對象不是她,也得受折磨,現在她有些後悔帶高亦翔來這兒了。

  好不容易,這位大爺終於挑到一組會有東方龍鳳與山水花團的大圓盤,七位數的價格,江老闆直接砍成半價出售。

  「小子,這是結緣價。」江老闆笑嘻嘻道。

  「這是要送我表哥的,要結緣找他。」高亦翔冷淡回應,低頭開支票。

  「哼。」槓久了,江老闆也懶得在和這臭得像毛坑中石頭的小夥子計較,轉向另一邊。「小姑娘,還住在家裡嗎?」

  文佩芸被這突如其來得問題問得一愣,吶吶開口。「沒……我、我自己住。」

  「上回和妳一起過來的那個不是妳媽媽嗎?」

  心中一驚,她臉上露出訝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闆居然還記得。

  「約莫十年前吧。」江老闆摸著下巴回憶,灰白的長眉毛隨著表情晃動。「時間過得真快,像沒多久前才剛見過似的。」

  「妳有家人?」開完支票的高亦翔插入他們之間的對話。

  「廢話,誰沒家人。」文佩芸瞪了他一眼。

  「妳現在自個兒住也好,有些話老頭我上回就像同妳講,但妳媽在一旁不太方便。」江老闆邊講,邊將剛完成交易的圓盤做好防震包裝。「妳媽氣息滯礙,額面輝煌,得慎防破財,家庭敗亡。妳倒好一些,受家理影響雖免氣息紊亂,但不著,只要遠離干擾,一段日後有是一條好漢。」

  聽聞江老闆的話,文佩芸唇張了張,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唉,不是我這老頭部厚道,鼓勵不孝,但這世道,有些業障還是個人造個人擔,帶著孩子只是多拖個人下水,也給自己造孽,萬萬不該。」江老闆一陣唏噓。「妳搬出家裡,搬得好,這朋友也教得好,他沒仙佛緣,但天生貴氣,和他在一起對妳有好的影響。」

  文佩芸聞言,瞟了身旁的傢伙一眼,他也正好望向她,兩人互視。

  這江老闆可能少了一句前提,就是得要她不會先被他氣死,否則她還沒得及知道他對她有沒有好的影響前,就已經先香消玉殞了。

  「我知道了……謝謝。」她勉強微笑,喉嚨乾啞地道了聲謝。

  ***

  當他們離開民宅,外頭大雨已歇,只剩細微雨絲,她幫高亦翔打開後座車門,讓他將買來的圓盤先放到後座固定好。

  剛下過雨的城市籠罩在一片水氣中,帶來些許涼意。車子在一片灰濛中穩穩上路。

  「文佩芸,妳怎麼不住在家裡?」車開不久,高亦翔率先打破沉默。

  「你不也沒住家裡。」

  「我跟妳說過了,我家一對人很煩。」

  「反正就不住家裡,什麼原因還不是都一樣。」她聳聳肩。

  「搬家和離家出走就不一樣。」

  她白了他一眼。「我沒離家出走。」

  「我是說我。」

  白眼頓時成了錯愕,她急忙注意路況,又忍不住瞥向他,視線好不忙碌。

  「你離家出走?!」

  他點點頭。「我真的很討厭別人亂動我的東西,那次不知道誰跑進我房間,把我組裝到一半的自轉模型線路扯斷,我回家發現後氣得差點中風,把自己關在房間內查了兩天資料和辦手續,再踏出房門時,就帶著行李直奔機場飛到台灣來了。」

  文佩芸再度目瞪口呆。「你……你家地底在哪?你那時幾歲?」

  「我爸媽在LA,我那時二十二歲。」

  「呃,」雖然離家出走不好,但二十二歲也不算小了,問題是……因為這點事就離家出走,好像……嗯……好像很像他會做的事。「你家人沒叫你回去嗎?」

  「有,可是我那時很生氣,堅持不回去。」

  「就那時一直待在台灣到現在?」

  「對。」

  「你也太亂來了!」看他說的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又不是從自家一樓搬到頂樓,他越過整個太平洋耶!

  「我有仔細思考過。」他義正詞嚴地反駁。「我原本想住到矽谷去,但那邊太近,又有我家的親戚,我媽一定會找上門。小時候我來過台灣幾次,雖然這裡的環境沒矽谷好,但電子想關產業和其他國相比也算發展不錯,所以就來了。」

  除了無言來是無言,文佩芸真的無法理解這傢伙的腦筋迴路,就算她本身做精品生意,也不會想要搬到歐洲哪個精品大國去呀!

  「換妳了。」

  「什麼?」

  「妳怎麼不住家裡?」

  斜睨了他一眼,瞧他一臉平常,但她深諳這幾乎沒情緒的表情底下藏著的是個問題寶寶,任何問題都非得追根究柢,問出答案才罷休。

  她暗自嘆了口氣。她該怎麼回答?

  他二十二歲離家出走,她同樣二十二歲那家離開家。不同的是,一個主動,一個被動,而且就算她想,也已經沒「家」可以回去了。

  「我——」

  文佩芸才剛發出聲音,又突然止住。前方不遠處的一團灰影吸走了她的注意力。

  杏眼微瞇,她仔細看向路邊公園石磚圍牆旁的一團玩意兒。待她看清了那團像塊破抹布的灰色物體是什麼後,她急忙將車子停到路邊。

  高亦翔莫名地看向她。「妳要停車和我聊?」怎麼才講一個字就停住了?

  「不是,你等我一下!」她迅速解開安全帶,衝下車。

  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旋風般地跑走,當看見她蹲在路旁的舉動後,高亦翔露出怪異的神色,猶豫了一會兒,也跟著下了車,朝她走去。

  「貓。」

  蹲在地上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嗯,幸好還來活著。」

  她用手輕輕撫著小貓被雨水淋得濕透的身體,而趴在地上的小傢伙前足困難地撐著身子,見到有人靠近,即便虛弱,依舊本能地對著來者張嘴不斷喵喵叫。

  「牠的腳受傷了,不知道生病還是被車壓到。」經過簡單的觀察後,她面露擔憂地說。

  一邊停了不少附近住戶的車子,恐怕這小傢伙是被壓到後移到這來的。

  高亦翔慢慢移動,離開小貓視線,站到她的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隻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東西。

  「妳可以打電話請動保團體過來帶走牠。」

  「我直接帶牠去醫院比較快。」

  「妳怎麼帶他去醫院?」

  她抬頭看他。「開車。」

  「我反對。」

  「不就牠會死掉!」她瞪他。

  「但牠身上有細菌。」讓牠上他的車,他也會死掉。

  「你抱著牠,牠就不會碰到你的車子了。」文佩芸站了起來,與他面對面角力。

  「免談。」他堅決搖頭。他連車子都不想讓牠進去了,更何況還要抱牠。

  文佩芸忍住氣,沒忘記眼前的傢伙有一定程度的潔癖。她咬住下唇,面露倔氣。「不然我抱牠,你開車。」

  她叫他開車?高亦翔眉挑得老高,一臉不可思議。

  「妳可以打電話給動保團體或是播一一九,消防隊也受理生命遭受危害的動物。或是妳先載我回家,再換妳的車回來載牠,自己選。」想到這女人竟想將細菌帶進他的車內,他連翻白眼,不理會她威脅的神情,丟下自己認為最好的決定,轉身就走。

  被留在原地的文佩芸心裡雖慌,但也知道他說得沒錯,她垮下臉,自己又不能強迫他把車讓給她,要他去坐計程車。至於反過來就更不可能了,如果他願意自己開車,就不會每次都拖著她出門。

  她跟在他身後往車子的方向走,中途不斷回頭確認小貓待的位置安不安全。

  但想到要將那小傢伙獨自留在那,牠撐著兩隻瘦小的腳,如果有爬到路上,或是經過的人沒注意踩到牠,甚至出現野狗發生意外該怎麼辦……

  她心中著急卻沒辦法,只能跟著他回到車上。

  關上車門,坐在駕駛座上,想到那小貓對著她喵喵叫的麼樣,好像在對她喊著「救我、救我」,原本倔強的表情起了變化,安全帶尚未系上,兩顆豆大的淚珠搶先從眼眶墜落。

  她瞬間情緒崩潰地趴在方向盤上。

  她好怕救不了牠……

  高亦翔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下道,瞪大眼,看著她哭趴在方向盤上,雙肩顫抖,他渾身僵硬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人不知所措。

  「……喂?文佩芸?」

  那雙肩膀繼續抖動,沒理會他的叫喚。

  這下高亦翔頭大了。

  「文佩芸。」他伸出手,想拉扯她的衣袖,但怕她會哭得更慘,手伸出去又縮回來。

  一雙俊眸往上翻,無奈嘆息。他被打敗了。「好啦,載牠就載牠,送牠去醫院。」大不了再找人把車子開去洗。

  做出讓步的他渾身不舒服。

  趴在方向盤上的人兒發現幾聲吸鼻子的聲音,沒反應。過了一會兒,終於幽幽回應,聲音還夾雜濃重的鼻音。「那你要抱牠……」

  「喂——」這要求未免也太得寸進尺了。

  高亦翔才要抗議,趴在方向盤著的文佩芸去在此時抬起頭來,那張臉還明顯掛著淚痕。

  啞巴吃黃蓮般,抗議聲又被強吞回肚子裡去。

  「抱就抱……」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竟然答應她莫名無理的要求。

  幾分鐘後,某個男人一臉快昏倒地用雙手捧著一團不斷喵喵叫的小毛球,直到車子停在動物醫院前,他將「重責大任」轉交給醫生後,立即借了洗手間瘋狂在手上搓泡沫、洗手,就怕有什麼肉眼看不到的細菌正在啃時自己的細胞。

  等他搓得皮膚發紅,終於肯踏出洗手間時,診療室內醫生剛幫小貓照完X光,文佩芸正聚精會神地聽著說明。

  他瞧瞧周遭的貓狗甚至鸚鵡、兔子、老鼠……等一對寵物,一隻巨大的黃金獵犬挨到他腿邊嗅聞,他表情怪異地移開自己的腿,走到一旁角落罰站,免得遭受無妄的攻擊。

  大狗可是她小時候的惡夢。

  站在一隻變色龍的籠子前,與牠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確認這傢伙不會有攻擊他的意圖後,他才放心轉過身,站在原地繼續等待。

  他呆站了許久,文佩芸才步出診療室,朝他快步走過來。

  「小貓的後腿和肋骨都有骨折,還好沒壓迫到內臟……還有點感冒,醫生要幫牠開到固定,不確定會不會完全好,之後有可能會長短腳,醫生也說還好我早點把小貓送來,不然牠太小,受傷後又在外面淋雨,很可能會……」她將剛才醫生跟她講的話重複給他聽。「總之,醫生說牠精神還不錯,求生意志旺盛,看起來是不會有生命危險,我已經留了資料,可以明天再過來看牠。」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緊張外還有如釋重負。

  「嗯。」瞧她一臉釋懷的模樣,縱使剛碰過小貓的手心還覺得有些發癢,他也只能忽略,並輕應一聲。「可以回家了?」

  「嗯。」她終於露出笑容。總算可以離開這個充滿各種生物的空間,高亦翔也勉強扯扯嘴九,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才想轉身,身體突然被拉住,文佩芸撲上來,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謝謝你。」她將臉埋在他身前,雙臂緊勒著他的身體,對他所做的「犧牲」表達感謝之意。「高亦翔,你是個好人。」

  被熊抱住的精瘦身軀像塊石頭地僵在原地。

  她幹麼抱他?!

  他瞪大眼,渾身僵硬,迎接他繼剛才在車上崩潰哭泣後又給他的二度驚嚇。

  「妳……」恢復運作的腦袋告訴他,基於禮貌,這時的自己應該要對女士做出回擁的舉動,但雙手又回到剛才的情況,在她身旁不斷伸出、縮回,就是不敢將手放到她身上。

  「喂!妳沒洗手……」他後知後覺地想起她剛才也摸過貓。

  「我有。」聽見他嚇呆似的聲音,文佩芸輕笑出聲,放開他,好笑地回了他一句。「而且沒洗又怎樣,人的身上本來就有很多細菌。」

  身體終於重獲自由,高亦翔連忙退後幾步,拉出安全距離。「細菌也有分好的、壞的、會致命和不會致命的,壞菌入侵或增加會導致人體的免……」

  壓根沒仔細聽他在唸什麼,一雙杏眼像發現新大陸般地瞅著他。「高亦翔,你臉紅了耶!」

  「妳突然勒住我,我被妳嚇到。」他一臉屈辱地咬住嘴唇。

  「你——」

  在她的注視下,一股從未有過的詭怪感受慢慢爬上了心間,他感覺到臉頰彷彿遭到烈火焚燒似的熱燙。

  「我要回家。」他丟下話,轉身奪門而出。

  ***

  「我以前養過貓。」

  「嗯。」

  「有天我回家時貓不見了,問了很久,我媽才說她把妮妮送人了……」

  「後來打聽了很久,都沒有妮妮的消息,我覺得妮妮應該是被丟掉了,我那陣子時常作惡夢,夢到牠在外面流浪被欺負……」說著說著,她突然泫然欲泣地看著他。

  高亦翔表情難看地把臉別開,不願與她的眼神對上。「這是公貓。」妮妮聽起來是母貓的名字。

  「如果我們不救牠,牠可能就會和妮妮一樣……」

  一雙手扯住他的衣袖,雖然他沒看到她的表情,不過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又要哭了。

  「是『妳』,不是『我們』。」他瞪著自己另一邊的肩膀,狠下心撇清。

  「我的公寓不能養寵物。」

  「妳可以偷養。」

  「被房東發現我會被趕出去。」

  「我有認識的仲介,可以幫妳找房子。」

  「高亦翔!」幾分鐘下來的柔情似水,楚楚可憐模樣破功了。文佩芸抓狂地扯住他的衣衫。「幫個忙會怎樣啦,又不會要了你的命。」

  呼……還是這副凶巴巴的麼樣他比較習慣。

  「我不養寵物。」他終於將視線轉回她臉上,態度堅持。

  「不是你養,是我養!只是借住你家嘛!」這個人很「蕃」耶!

  「牠在我家我就得分心照顧牠。」誰知道牠會不會亂大便,會不會亂抓亂咬、弄壞家具或其他東西。

  「我每天會過去餵牠,會幫牠輕裡大小便,牠那麼小隻,站不了多大空間的。」

  他們現在的位置在動物醫院外的路邊停車格,當初撿到的那隻小貓早已開完刀,又在醫院多住了快一個月,必須領回,但車子都開到醫院門口了,文佩芸還沒找到安置牠的地方。

  「妳可以把牠送去舒妹瑤或鍾欣怡那裡。」

  「不行,欣怡才剛生寶寶,說不定小寶寶會過敏;瑤瑤和鍾印堯三不五時就會出遠門玩個十天八天,他們夫妻兩人世界,我也不方便天天去打擾。」她立即回絕。

  「所以妳就要來打擾我?」

  「反正我本來就每個禮拜都要去你那裡,就當做做善事嘛。」而且他也從沒少指使她,好歹這幾個月來,幾度差點被她氣死,她都還是硬忍下來,沒對他動粗,禮尚往來嘛。「而且我也沒辦法帶牠去工作室,貓會掉毛,我不能讓商品沾上貓毛,你寫程式又沒關係,貓毛不會跑進你的程式裡。」

  但貓毛會害他的主機板過熱。高亦翔懶得吐槽他歸納出的可笑結論。

  「不要。」他沒得商量。

  「真的不要?」文佩芸眼微瞇。

  「絕不。」

  「拜託……」她突然撲上去抱住他。

  「喂!」某個身高超過一八五的大男人突然像被電到般地跳起來,卻因為被勒住而無處閃躲。「放……放開啦!文、文佩芸!」他的臉瞬間像煮熟的蝦子般紅透,但又不敢反抗。

  「絕、不!」

  就這樣,當天下午小貓還是住進了豪宅內,擁有一間專屬於牠的房間。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0:53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5 10:56 PM 編輯

第五章

  幽揚的音樂,柔和的光線,蔥白玉只舉起剔透的水晶杯,酒紅液體隨著玉指輕晃,接著被帶笑的水嫩豐唇飲下。

  文佩芸身著一襲斜肩小洋裝,披肩因飯店溫暖的空調而取下,露出美麗的頸肩線條。

  雖然她臉上洋溢著笑容,可心中卻彆扭得不得了。

  身上這件洋裝已是好幾年前的過季款,原本省出一筆裝置費,前陣子意外全貢獻給了動物醫院和寵物用品店,一夕之間口袋空空,只好將舊衣挖出來穿,只希望待會兒不會被哪個不斷盤的人故意借題發揮。

  「是佩芸嗎?」

  聽見叫喚聲,她端著無懈可擊的笑容轉身面對。「嗨,好久不見。」

  穿舊衣見老同學很尷尬沒錯,但這些口袋麥可麥可的名媛淑女們全是她可以開發的客源,在怎麼想逃離這圈子,看在錢的份上,說什麼也得硬著頭皮出席。

  「真的好久不見!真高興看到妳,妳現在在做什麼?」兩位昔日同窗圍上她。

  「我現在自己做點小生意。」她態度謙遜溫和,保持微笑。

  「做什麼生意呀?我以為妳會直接就業,當初還特別請我爸留意公司的應徵人員。」同學A只有她們三人聽得見的聲音小小聲說。

  「對呀,我也是耶,妳畢業後就失聯,本來我也想問妳要不要來我家公司上班,正好我也進去實習,有個伴可以互相照應。」同學B跟著道。

  「謝謝妳們。」硬是忍下了心中的不舒服,她的笑容多了分無奈,不避諱談論往事。「我那時在忙家裡的事,接著又忙生意,和銀行周旋,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大四下學期,她家發生財務危機的事以在同學間傳得沸沸揚揚,畢業前夕正是上了新聞,昔日五百大企業之一的文家一夕之間破產,畢業典禮當天,她從千金小姐行列除名,但也領到那間高中直升大學的「貴族」學校畢業證書,當然不可避免得聽了不少閒言閒語。

  而這兩位同學算當時與她交情還不錯,人也很和善的了。

  「所以妳家真的……不打算再起來了嗎?」同學A關心道。「我爸有跟我談過,有幾家在台灣申請破產的,之後到……」

  「我不清楚我爸的決定,現在我自己住外面,經濟自立。」她微笑謝過同學的好意。

  「嗯,反正那是長輩們的事了,和我們沒關係。妳說妳在做生意?」同學大概也聽說了她家後來的情況,聽了她的回答後便不再追問。

  「是呀,小生意而已,做一些代理……」她的態度從容優雅,狀似不經意地抬起披掛在手上的披肩,簡單介紹自己代理的品牌及項目。

  面對熟悉的精,兩位同學果然有興趣地與她聊了起來。

  經過一陣交談,同學A突然碰了下她手臂。「佩芸,我看到邱儷琪了。」

  「嗯。」她微笑輕硬,完全沒費神去尋找同學說的那個人。

  「我們要不要移到另一邊去?」那人從高中時就愛找文佩芸麻煩,還是主動離遠一點比較好。

  「沒關係。」她搖頭。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後,便各自分開,找其他老同學打招呼。

  文佩芸陸續也與幾位同學打了招呼,可惜的是,雖然她代理得是一流設計師的個人品牌,價格及商品都不輸大牌精品,但對這些任何東西都要比較、要用到頂級的同學們而言,興趣有餘,但購買的意願似乎還缺那麼一點,尤其得知她竟是以網拍模式經營,沒有門市,許多人都略有微詞。

  「佩芸,你怎麼不開門市?資金不夠嗎?」

  「我還在考慮」她四兩撥千斤地回應。「人事挺麻煩的,這設計師很龜毛,很多事都得經過他同意才能做。」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妳有資金問題,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跟我說,我可以幫妳辦。」家裡開銀行的同學熱心道。

  「謝謝妳,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找妳。」

  就這麼轉了幾圈,到處釋放自己正在經營精品代理網拍的訊息後,文佩芸拿了杯酒躲到外面的大陽台上喘口氣。

  輕啜一口紅酒,她眺望偌大的庭院造景,舒緩心中鬱結得快化不開的情緒。

  自己得適應。

  她已經不是昔日的大小姐了,家裡確實破產,甚至還積欠幾位與她同屆或不屆同學家債務,他們對她流露同情目光沒有惡意,同情弱者是很正常反應……就算她不需要。

  體內有個叫「自尊心」的玩意兒在今晚被劃出了幾條傷口,微微滲血。她很清楚,在現實生活面前,這是最不需要,也最不該放任它繼續長大的東西。

  但她沒辦法去醫院,直接告訴醫生說要摘除它,它就硬生生地橫在那,從她小時後到長大,益發堅定,化成了血水,融在骨子裡無法動搖。

  信好她可以演戲,如同化妝般,用後重的粉底將一切不想讓人看見的情緒全掩蓋住。這點她自認表現得還不差。

  心中感受不到打了場漂亮戰役的欣喜,她對著夜景怔愣了一會兒,最後一股腦地將杯中液體飲盡。

  她不喜歡示弱,但現在的她示弱絕對有其必要。大家都清楚她家的狀況,她再怎麼否認,甚至裝出一副與往日無意的模樣,只是徒增猜測與閒言閒語,多叫人看笑話。

  不如適度地把真實情況攤開來,尋找可能的助力,幫助自己繼續為生活打拚。

  做自己。她撇撇嘴,手肘靠在陽台外牆上,拿著空的酒杯默默為自己打氣。

  「文佩芸。」

  當她現在自己的思緒中時,突然聽見熟悉的叫喚,她猛然回神,轉過身,卻沒見到任何身影,疑惑地左右張望。

  「文佩芸。」

  又聽到了,她滿臉疑惑地原地轉了一圈,還是沒看到有人。

  「上面。」

  抬頭向上望,她終於見到人了。「你怎麼在這裡?」

  在她左上方也有個露天大陽台,這家飯店的陽台是交叉狀的設計。

  「談生意。」高亦翔穿了件不太正式的T恤,外面套件西裝外套,椅在陽台上與她相望。

  「你怎麼來的?」她面露訝異。

  「阿堯硬拖著我來的。」。他一臉無聊加無奈。這筆Case超級大,大道鍾印堯死拖活托也要應客戶要求把他帶出來見客。

  「既然在談生意,你在外面做什麼?」見到他,熟悉的感覺讓她全身放鬆,嘴角不自覺揚起了弧度,這大概是她見到她最高興的一次了。

  「我又不是業務,只是來當花瓶。」他撇撇嘴。

  「妳最好當得了花瓶。」她笑。他不要和別人吵起來就不錯了。

  「裡面真的很無聊無,我又不負責營運。」談論那些佈局和數字遊戲對他來說實在無聊。「妳同學會結束了?」

  「還沒,才剛過一半而已。」

  「同學會幹麼穿那樣,妳不冷?」雖然那身洋裝包得還算嚴密,但從上方往下看,依然可以看得到她胸前大片肌膚。

  「我喝了點酒,不會冷。」她舉起空杯朝他晃了晃。

  「妳開車來嗎?開車別喝酒。」

  「我坐計程車。」她才不想被以前同學看見自己買的廉價汽車。「等等鍾印堯會載你回去對吧?」當他司機當習慣了,她非常自然地這麼問道。

  「不然咧,是他硬把我拖出來的。」他對於現在自己被困在這裡走不開的情況非常不滿。「我下去找妳好了。」

  「下來找我?」她頓時一愣。

  「我跟妳還比較有話講。」

  文佩芸真沒料到回從他口中聽見這樣的話,她也不知道該感到欣慰還是悲哀,因為她發現,與其面對昔日的同學,她的確和他在一起比較自在。

  「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以進來。」

  「問一下,大不了再回樓上。」他倒不在意。

  「我去外面等你。」她快速回到場內,將杯子交給服務生後,便到廳外等待。

  沒多久,她看見高逸翔從長廊那端走過來。

  他的穿著在這五星級飯店裡著實不倫不類,休閒褲、T恤再加上能將他的穿著勉強帶到正是標準的西裝外套,問題是他腳踩的還不是皮鞋,而是休閒鞋,頭髮也老樣子地蓋在額前,套句好友舒妹瑤的話,他整個人透出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宅氣。

  但看習慣他平時更休閒的麼樣,他今天的穿著的確已經算正式了。文佩芸對於自己的標準降得如此之低也十分無奈。

  習慣真是可怕。

  「你有沒有跟鍾印堯說你要下來?」要不等等找不到人。

  「有,而且我有帶手機。」他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不確定可不可以進去耶,還是我們去樓下走一走?」

  她有點膽心,和高亦翔有私交是一回事,但這場子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圈,高亦翔又不是擅長社交的那種人,怕等等會尷尬。

  但高亦翔本人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擔憂。「我剛才在樓上問過飯店的經理,他說只要主辦者同意就可以進去,不會另外收費。」

  飯店經理都掛保證了,她還能說什麼?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帶他進入為了辦同學會而包下的宴會廳。

  陌生臉孔加上高亦翔「特殊」的穿著,立即引起不少住目,沿途經過幾位和文佩元算得上熟識的同學身旁時,紛紛被被攔下來打探,她一貫笑著說是剛好來這洽公的朋友,只是來聊聊天,等等就要走了。

  幸好這唱同學會的通知對像,是他們那屆所有從高中直升大學的直升生,加上不少人攜伴參加,人數可觀,混在人群中不至於引起太誇張的注目禮。她迅速帶著他穿越人群,找到一個隱蔽角落讓他入座,替他張羅茶水。

  「你們一個班級那麼多人?」

  「不是,這算一整屆的。」她大略解釋。「喝果汁好嗎?」

  「妳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我喝酒耶。」

  「那我也喝。」

  文佩芸揚揚眉。

  「我又不是只能喝茶、水和鮮奶。」不同場合他也可以做不同選擇。

  「你說了算。」她聳肩,轉身去替他張羅。

  高亦翔在坐位上看她離去,合身的洋裝隨著身體曲線擺盪。他又張望四周一下,發現不只她,這裡的人全是盛裝打扮,看起來像在開Party。

  沒一會兒,文佩芸便與端了兩杯葡萄酒與一些吃食的侍者一起回到桌邊,侍者替他們將食物放下後離去,文佩芸則坐到他身旁。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吃東西,所以幫你拿了一些過來。」

  「謝謝。」

  「不客氣。」她揚起笑容。實在是被這傢伙氣到吐血太多次了,每每聽見他說出道謝或一些重中聽的話,就會讓她覺得奇特想笑。

  「我認識他。」高亦翔的視線在場內繞了幾圈後,手指像會場中的某個人。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文佩芸訝異。「傅文盛?」見他點頭,她又問:「你怎麼會認識他?」

  雖沒交集,但對傅文盛她覺不陌生。這傢伙可是他們這屆身價最高的那株草,一對女生哈得要死。

  「他代表朝陽企業和我們公司簽過約,我和他見過面。」某人正展現超強記性。

  「他是朝陽企業的少東。」

  「喔,這我就不清楚了。」他聳肩,對對方的身分不敢興趣。

  主動丟了話題又搞冷場,對他的反應文佩芸實在好氣又好笑。

  「你今天晚餐吃什麼?過來這邊才吃的嗎?」知道他對這些「不關己」的事不感興趣,她找別的話題和他聊。

  「我今天煮義大利麵,麵條才剛放進鍋子裡,阿堯就來了。」果然,他的表情立即變得精采。

  「結果呢?」

  「結果他站在一旁等我把麵條煮熟後,強迫我把它冰進冰箱,說客戶一定要見我,就把我強拉出門。」高亦翔對她翻白眼。

  「所以你還沒吃飯?」都快八點了,這可違背了他規律的生理時鐘。

  「在樓上吃了也是義大利麵。」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但不是細麵。」

  文佩芸經驗道地自動忽略他在意、她卻不能理解的重點,不疾不徐地跳到別的話題。「Lucky今天乖不乖?」

  ***

  「好久不見,文佩芸。」

  當文佩芸和高亦翔坐在這小角落,聊得還算融洽起勁時,一到聲音突然插入。

  聽見聲胤的那一瞬間,文佩芸心中發出「匡噹」的聲響,整個人立即進入備戰模式。

  「剛才都沒見到妳,還以為妳不來了。」穿金色晚禮服,一身性感冶豔打扮的邱儷琪,手挽著男伴走到桌前。

  文佩芸站起身,表情換了有距離感的微笑,準備應戰。「好久不見。」

  「我還一度擔心同學會費用太貴會對妳造成負擔,叫家豪連絡妳,想替妳墊付,沒想到沒連絡上妳,妳就自己出現了。」

  「負擔倒不至於。」她微笑。「但你若真有心,下回可以直接替我付清,請主辦人在邀請卡內註明一併寄給我,妳付錢,我一定出席。」

  「哎唷,說要幫你付錢是怕妳沒錢付、沒辦法來,既然妳有錢我雞婆做什麼?」邱儷琪發出咯咯笑聲。「我是看到妳身上這件衣服是四年前D牌的過季款,以為妳窮到連新衣服都買不起才會有這種誤會。則,妳以前可不穿過季款的。」

  要不是強忍著,文佩芸覺得自己一定會氣到連嘴唇都在發抖。她努力強撐著笑,不帶任何感情地回道:「人總是會變的。」

  「眼光變得比較差嗎?」好像覺得自己說了什麼笑話,邱儷琪又笑得花枝亂顫。「對了,妳和家豪也很久沒見了吧,下裡拜他要辦生日趴,妳也一起來呀。」說,她順勢窩進身旁男子的懷裡,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不了,我有工作要忙。」文佩芸將視線移到一旁在學生時期曾經是她男友的柳家豪身上,朝他微笑。「先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對方同樣禮貌客套地回應。

  「忙什麼,大家還不都一樣得工作,而且生日趴是免費的耶,不來多可惜。」邱儷琦嬌嗔地打斷他們兩人的接觸,目光接著落在坐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對了,這位是妳男朋友?在哪高就?」她一臉興趣盯著高亦翔。「你好,不好意思,剛才沒先打招呼,我叫邱儷琪,目前在我家……就是凌越集團的百貨部擔任業務襄理。」她抬出自家公司大名,笑著朝他伸出手。

  只要是腦袋清楚,知曉打算自己前途的男人,都知道討哪一邊。文佩芸很清楚這女人又在盤算什麼。

  雖然知道高亦翔不吃這套,但她心裡還一股火氣直冒上來。「他沒必要回答妳。」唇咬還是上揚的,但態度卻已不像剛才和氣。

  「又不是問妳。怎麼?難道妳的男友有什麼不可告人……」

  「他是我朋友,請妳說話客氣一點。」

  「哈哈,客氣?」她突然誇張地笑了兩聲,尖聲道:「拜託,妳都敢不要臉的出席同學會了,就不要怕人家講呀。」

  「我有收到邀請函,參加同學會合情合理、光明正大。」她語調平緩,態度不卑不亢。

  「嘖嘖嘖!文佩芸,我真是對妳刮目相看。穿舊衣,還帶了個那麼不體面的男人,連閒話也不怕人家講了!怎麼假鳳凰回了麻雀後自尊都沒了?好歹有要裝一下嘛。」

  「妳——」

  「妳的聲音好難聽。」原本坐在一旁沒吭聲的高亦翔突然開口。

  從頭到尾看著兩人的互動,就算社交障礙再怎麼嚴重,他也知道這兩人的關係絕對不能解釋成「朋友」。她皺眉,瞪著那不認識的妖女。

  「你說什麼?!」

  「我說,妳的聲音很難聽。」他如當事人所願地重申了一遍。「妳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聲帶,我還沒聽過有人說話聲音那麼尖銳刺耳的,很不正常。」

  要不是得撐住表情,文佩芸肯定會笑出來。「你先不要說話。」

  「為什麼?我又沒說錯!而就她連笑聲也很難聽,業務襄理不是應該社交技巧很好嗎?怎麼她那麼討人厭?」

  早在邱儷琪和文佩芸交談時就吸引不少看戲的目光,當他說出這句話後,旁人開始竊竊私語,甚至發出輕笑。

  文佩芸第一次看到邱儷琪臉色那麼難看,呃,她好像可以體會她的感受,但不知道該不該同情……

  「這是我和她的私事……」

  「噢,對了,還可以順便給妳一個建議,回去看依謝談話技巧或宗教方面的書籍,說不定對妳的談話態度可以有所幫助。」

  這個傢伙……文佩芸又無言了。

  在高亦翔興致勃勃、想再度開口的同時,她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拜託,雖然看那女人吃癟的表情大快人心沒錯,但依自己對那女人的認識,挑釁她可沒好處,她今天來同學對的目的也不是要和人家起衝突的。

  「你閉——」

  「文佩芸!這就是妳的交友格調?!這種不三不四、亂七八早的傢伙妳也帶出來參加同學會?!」

  「邱儷琪,請妳說話尊重一點!」

  「妳給的出席名單明明只有妳自己一個,沒有他!這傢伙分明是妳故意帶來白吃白喝的,妳要我尊重誰?窮鬼還是乞丐?」

  「妳越說越過分了!」原本就算再怎麼不高興也硬撐著笑臉的文佩芸,此時也管不著自己當初出席的目的為何,壓抑不住怒氣了。

  「我就是要過分,怎樣!事實就不要怕別人講。」以前兩家實力在伯仲之間,這女人有資格不甩人,現在她什麼都不是了,她巴不得把這件或狠狠踩在腳底下羞辱。「沒給名單又偷偷帶人進來,還有點自尊的,就該知道在被發現時馬上——」

  「有問題嗎?」一道低沉幽雅的嗓音突然插了進來。

  雖然不是身為這次同學會的總召集人,確曾是該屆學生自治會會長,也可說是現場最有影響力的傅文盛由人群中出現。

  「沒……」

  「有!」

  「有。」

  三人同時道。

  「高亦翔,你先不——」

  「有人偷溜進來又不肯離開,叫飯店保全來把人帶走!」

  「這個女人需要一點鎮定劑。」高亦翔翻白眼,躲開有想捂住他嘴巴的手之後站起身。

  眼見情況越來越失控,要成了大鬧劇,文佩芸極力壓下心中的火氣與慌亂,先向所有人表示歉意。「沒有問題,一點私事,很抱歉打擾了大家。」

  但另一個人可不打算放過她。

  「同學會是大家的事,妳佔用公共資源才不是私事!」

  「邱儷琪,我有收到邀請函,也有繳交費用。我朋友只是剛好在這洽公碰巧遇見,進來和我聊個天而已。」

  「呵,還真巧。」

  「妳——」

  「這位同學,本次活動沒限定攜伴人數,當初統計名單只是方便先估個人數租用場地。」傅文聖開啂說話了。他對著一臉咄咄逼人的邱儷琪溫和道。「我們歡迎大家攜伴參與,也只針對收到邀請函的同學收取費用,來賓皆沒另外收費,若說帶朋友來就是佔用公共資源,大家豈不全是共犯?」

  「不一樣,她根本不算是我們的同學!」昔日校草替死對頭說話,邱儷琪氣得跳腳。

  「當妳同學很倒楣。」高亦翔在一旁發出輕哼。「妳的問題連心理醫生都不一定幫得了,心裡住了那麼大隻的魔鬼,我建議妳還是尋求宗教力量。」

  讓這兩隻鬥雞一鬧,文佩芸不確定自己早先所做的宣傳與努力是否還能收到成效,她到底是來同學會做什麼的?

  為免對方繼續加油、男人繼續點火搧風會將衝突再擴大,文佩芸疲憊地輕扯他的手臂。「算了,高亦翔,今天忙一天也累了,我先回去好了。你也上去吧。」心裡雖有不甘、憤怒、難過,但更多的是疲倦。

  她只是像做些對收入有實質幫助的努力,而不是為了要和昔日死對頭爭得醜態百出,讓大家當茶餘飯後消遣笑話的……說不定自己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還比較好。

  「等等,你們還不能走!」眼見自己獲得勝利,邱儷琪氣焰更加囂張。「我要他才的話像我道歉!」

  「我?」高亦翔一臉錯愕。

  「辦不……」文佩芸像隻母雞護小雞般挺身想捍衛身旁的人,卻被高亦翔給撥到一旁去。

  「為哪句?」

  「全部!」

  「全部?包括妳聲音尖銳、笑聲難聽、業務技巧不佳、建議妳就醫並且推薦妳閱讀和尋求宗教力量幫助這些?」

  當眾被再度羞辱一回,邱儷琪氣得渾身發抖,臉幾乎發黑。「妳這是公然侮辱,塊像我道歉,否則我要告你!」

  「哦?」告他?高亦翔的表情難得如此精采。他點頭,「好呀,來告,事時就是事實,我不會道歉。」

  平時容易認真激動是一回事,但高亦翔很少有「報復性」的動怒情形,看來這回他是真的被惹到了。

  他就是看不爽這女人欺人太甚的模樣,剛才文佩芸要他別插手她和這女人的私事,他就只能在一旁碎碎念,現在這妖女直接和他槓上,這場戰正可有他的份了吧?

  「快道歉!」

  「從頭到尾就妳最吵,妳才該像所有人道歉。」他態度不屑地冷哼。

  「你完蛋了!我家有一流的律師,我絕對要告到妳傾家蕩產、告死你!」性感打扮的美人這會像潑婦般地跺腳尖叫。

  「歡迎。」還沒嘗過請家當場滋味的傢伙挑釁。「我等妳三天,三天內沒收到消息的話,我會請我的律師通知妳,等判決書出來後,我會再請傅文聖將判決書影印郵寄給今日在場的每一位見證留存。」

  傾家蕩產?放眼全球還沒多少人有那本領,就憑她?

  「好了,高亦翔,她是故意找麻煩,你別和這種人吵了。」文佩芸擔心地再度拉扯她的手臂。

  她知道高亦翔有錢,但邱儷琪家好歹也是台灣五百大企業之一,財政背景皆有,和她起衝突不會有好處。

  「我等著她讓我傾家蕩產。」真的動了怒,高亦翔反而不像和人爭吵辯論時的激動,語調沉緩許多,表情冷肅,卻更添幾分壓迫感。

  「好了。」一旁的傅文聖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難得大家聚在一起,就心平氣和、開心的完一晚,有任何不愉快到此為止,好嗎?」他出來打圓場。

  「我和這女人有不是同學。」高亦翔冷哼,這個男人說的對象可不包括他。

  「副會長,你看這傢伙的態度!」長那麼大沒受過這般烏氣,邱儷琪只能用尖叫表達滿腔怒火。「就算你想幫他講話,他也不領情啊!我一定要告!告死這個白吃白喝的傢伙!讓他知道什麼話不該講,讓他知道教訓!」

  面對身旁高分貝的尖叫聲,傅文聖看像那張原該是美麗、卻已氣到五官扭曲的妝容,唇角緩緩一勾,搖頭。「不,這位同學,我不是在替他說話,是替妳。」他頂著金字招牌笑容很和善、很和善地告訴他。「亦翔是我朋友——」

  「朋友?我和你又不熟。」對於出聲幫忙的人,高亦翔非但不感謝,還對他的話猛皺眉。

  傅文聖沒生氣,反倒笑了出來。「我很想交你這個朋友。」見過幾次面,他實在很喜歡這個傢伙的怪脾氣,雖然對方至今依舊不把他放在眼裡,至少認得他,交情應該不算壞。

  在高亦翔皺眉,還沒吐出新的抗議時,他皆著又轉回去面對另一個氣得滿臉通紅的女人道:「看到妳叫我一聲會長的份上,我得善意的提醒妳,同學,要告他,妳完全沒有勝算的。」

  「你要幫他?!」邱儷琪表情吃癟般非常不甘。

  大者恆大。當初傅文聖在學校裡是身價最貴的那株草,畢業之後,他的身價與家族企業自然耶一路跑在眾人前頭,翻長速度遙遙領先,腦子清楚的都不會想與他敵對。

  傅文聖懶得向她解釋,只是搖頭笑了笑,「決定全在妳身上,我只是提醒妳別做傻事,好嗎?」

  不清楚人家的底就喊打和告的,唉,這女人是腦子壞了嗎?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0:56 PM

第六章

  眼淚一滴、兩滴,接著串成水線,匯流成河。

  原本只是無聲的、安靜的任憑情緒奔流,直至淚水越兇越猛,最終,變成嚎啕大哭。

  文佩芸屈膝環泡,將臉埋進雙膝間,任淚水與哭音一起宣洩。

  她一直哭,不斷不斷地哭,哭到全身顫動、形象全毀,哭到一旁的男人也想哭了……

  高亦翔像跟硬梆梆的木頭坐在陌生的客廳沙發上,瞪著身旁縮成球狀的人,他知道自己應該有點表示,卻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文佩芸。」手,老樣子地舉在半空中,想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卻又不敢觸碰,只能動口。「文佩芸……」

  文佩芸無視他的叫喚。

  身上的削肩洋裝尚未換下,白玉般嫩白的肩膀就在眼前不斷抖動,看得高亦翔更加頭大。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是造成她現在的反應。

  好吧,或許是稍早在她的同學會,他不該和她以前的同學吵架,但那女人真的很可惡,就算她不想讓人插手她們之間的私事,不過後來女人主動將被修理的機會送到他面前,沒道裡放過。

  而且嚴格說來,這算是兩回事。

  既然是不同的是,他認為她現在的情緒應該不會是他所引起的——至少他是如此希望。

  「文佩芸。」他又換了她一聲。

  「為什麼你要和她吵架……」終於發出聲音,她哭著低罵。

  「是她先找我麻煩耶!」

  好吧,原因果然出在他身上,是他惹她哭的。高亦翔認命地接受自己的罪行。

  「你可以不理她!」如果他沒出現,她自己可以控制狀況的。

  「她找麻煩找到我身上來了,我怎麼可能不理她?」他又不是啞巴。

  文佩芸不知道該如何宣洩自己現在的情緒。她氣他出現、氣他不受控制地打亂她原本的計畫,但她更氣她自己,為什麼得為了那些不見得會對自己生意有幫助的傢伙,選擇出席這場同學會,讓自尊狠狠被踐踏!

  難不成沒了錢,她連原本的自己都做不成了嗎?

  離開現場後,隱忍的情緒完全回撲,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好沒用,就像隻喪家犬選苟活,不敢戰鬥。

  她又埋頭繼續狂哭。

  「好啦……」身旁的男人時在被她哭到一個頭好幾個大,討饒了。「我跟妳道歉嘛,對不起……」

  「你幹麼跟我道歉啦!」她帶著濃濃的鼻音怒吼。

  男人被她吼得莫名其妙。「我做錯事害妳哭,所以跟妳道歉呀!」

  「你又沒做錯事。」她又吼,還吼得更大聲。

  雖然哭得亂七八糟,文佩芸卻也很清楚,自己雖氣他的攪局,但現場又只有他挺身站在自己身邊,為無法回嘴的她對抗邱儷琪。

  他就站在他身旁,一直在那!就算她想拉著他轉身逃跑,他還是挺身站到她身前繼續戰鬥。

  那道身影頓時得如此可靠、強壯……彷彿可以倚靠。

  她都快忘了上次在她遇到困難時,有人站在她身旁對她伸出臂膀是多久以前的是,她有那麼一瞬間只想不顧一切地吼出自己這些年來的孤獨與不甘,盡情宣洩,放聲大哭。

  吼完他,她又多回自己的世界去了。

  「文佩芸……」高亦翔快要撞牆了。女人真的很難溝通。

  他又換了她幾聲,叫喚的對象卻充耳不聞。雙掌在半空中猶豫許久,終於將手掌貼到她的背上,僵硬地輕輕拍打安慰她。

  「別哭了……」

  天曉得他從沒安慰過人,這舉動做起來超及彆扭。

  「阿堯還在樓下等我……」他安慰的同時還不忘提醒。

  文佩芸的情緒瞬間被他殺風景話給中和不少。

  終究是沒來由的情發洩,吼一吼、叫一叫後也差不多了,她哭聲漸緩,雙肩又抖了幾下,吸吸鼻子。「我等等……載你回去。」情緒還是太混亂,現在的她不想自己一個人獨處。

  「要等多久?」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困擾。

  文佩芸又想哭了,但這次是被氣哭的。「算了,你滾啦!」她又哭又罵,將自己縮得更小。

  這個王八蛋!陪她一下事會怎樣啦!

  「欸……」他又被兇得莫名其妙。

  看身邊的人而將自己縮得更像顆球,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他猶豫了一會兒,站起身,走出她的公寓。

  聽見開門聲,原本淚水已經快要止住的文佩芸,淚又掉得更兇了。

  當她哭得快喘不過氣時,那個被她詛咒了不下百次的王八蛋又回來了。

  「好啦,我跟阿堯講好了,叫他先回去。」他又坐回她身旁。

  「滾啦!」

  「我都已經叫他回去了。」他蹙眉,再度伸手……猶豫了下,最後還是輕拍了拍她的背。「我可以在陪妳三十分鍾,Lucky十點半得睡覺,我要回去陪牠玩逗貓棒。」

  當初文佩芸將小貓強塞到他家時,他曾信誓旦旦地說休想他會照顧那小傢伙,結果小貓才入住不到兩天,他就受不了了,親自抱了一堆育貓書籍研讀,還定出小貓的作息時間表,完全照表操課。

  為了不要半夜還聽見那精力旺盛的小傢伙在那追玩具,在牠睡前,他一定陪牠玩到精疲力盡為止。

  文佩芸也知道是自己硬把Lucky塞給他的,他一開始抱怨歸抱怨,結果也是將照顧小貓的責任給攔下了。

  多認識他一些,她越覺得這男人根本就……好得讓人無法討厭。

  「喂,高亦翔……」

  「嗯?」他看著她慢慢抬起頭來。

  她臉上布滿淚痕,還有化妝品睛淚水沖刷後的痕跡,幸好她的眼妝是防水的,沒成為一隻大熊貓,雖然少了美感,但還不至於到慘不忍睹的地步。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吸了吸鼻子。

  「還好。」他答得無奈。

  除了一雙紅腫的眼睛和鼻子讓他看得渾身不對勁外,她的模樣沒甚麼變。

  知道這傢伙不會說什麼騙人的好話,她勉強打起精神。「等我一下,我洗臉換個衣服就載你回去。」像個瘋子般的發洩也該夠了,她要重新振作起來。

  纖瘦的四肢從沙發上站起,他看著她軟綿綿的身體輕晃幾下,想也沒想地便伸收撐住她的手臂,以防她跌倒。「小心。」

  文佩芸回過頭,對他的幫助勉強扯出一個比哭好看一點的微笑。「謝謝。」

  ***

  等人進房後,高亦翔警戒地坐在沙發上,環視周遭環境。

  他素來不喜歡陌生環境,今日要不是擔心文佩芸,也不會聽從阿堯的建議陪她回公寓,更不會在看到她一邊開門一邊流淚時,不請自來地跟著她走進屋內,愣愣地看著她窩進沙發放聲大哭。

  她讓他很困擾。

  他也覺得她近日的反應相當反常。

  她明明就是戰鬥力十足又不認輸的人,剛才她在同學會上的表現卻像隻刺被拔光的刺蝟,別說攻擊了,連自保都沒有辦法。

  她那模樣反常得讓他心浮氣躁。

  聽見她走出房間,他轉頭看去,見到換上一身休閒服的她走進了浴室,接著聽見水流的聲音。

  他的視線又繞了回來,觀察身旁所有家電用。

  這間屋子雖然小巧溫馨,充滿女性氣息,但感覺卻很不適合她。

  空間很小,屋齡看起來有點老舊,連電視都是有些年代的電漿電視,他都忘了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超過一個手掌厚度的電視機是幾年前的事。當她穿著漂亮的小禮服站在這屋裡時,畫面突兀得像合成一般。

  他想起那奇怪的妖女說的話,腦中浮現疑惑……文佩芸很窮嗎?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我們走吧。」

  抬起頭,一身休閒打扮的她,眼睛和鼻頭還紅紅的,洗去了化學顏料,露出原本的五官,膚色白嫩透亮。

  這是高亦翔第一次見到她的素顏,平時她出現臉上一定有淡妝。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此隨性的打扮,平時她的穿著就算簡單,也是漂亮有型。但她以現在的模樣站在這客廳卻不突兀了。

  現在的她完全沒攻擊性。

  「喔。」他愣愣地依照她的指令行動。

  坐上她那台小車,四肢修長的他,手腳被限制住無法自在伸展,十分彆扭。他皺著眉頭卻說不出抱怨。

  身旁的車主心情看起來還是有些不穩定,他可不想再刺激她。

  「我可不可以上去看看Lucky?」在快到目的地時,文佩芸開口問。

  在高亦翔的同意下,她將車子駛進了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停在他專屬的三個車位的其中一格。

  沿著她已相當熟悉的路徑回到他位在七樓的住處,高亦翔讓她走在自己前頭,先行入內。

  她熟悉地直奔Lucky的專屬房間。

  在後頭關好門,回頭就看見那道纖瘦的身影跑掉,一股鬱悶的氣梗在胸口,他皺著眉頭,想擺脫突如其來的不適感,腳下踩著步伐,朝同樣的方向走去。

  打開半掩的房門,那女人就坐在地上,和一團毛絨絨的小傢伙玩在一塊。

  「Lucky、Lucky……」她甩動手上的逗貓棒,一身白底有有機塊黑色斑點,花樣乍看像隻小乳牛的Lucky不斷飛撲跳要,想撥弄逗貓棒。

  小傢伙玩得開心,文佩芸也被可愛的牠治癒,一掃剛才的陰霾,露出笑容。

  「腳都痊癒了哦,很會跳哦你。」

  「喵——」Lucky對著飛舞的繩子喵喵叫個不停。

  她故意將繩子高舉過頭,讓小傢伙抓不到,Lucky爬上了她的大腿,前足踩在她的胸上,想盡辦法要搆到被高舉的逗貓棒。

  「啊哈,抓不到。」

  「喵——」

  一雙白白小小的腳掌在軟綿綿的胸口踩踏,眼前的畫面,讓高亦翔露出詭異的神情。

  這雖然是隻公貓,但應該構不成性騷擾……

  「妳陪牠玩,我去換個衣服。」他椅在門旁道。

  「嗯。」她抬頭,微微一笑。

  怪異的感受再度襲上,他勉強也扯動唇角,急忙轉身離開了現場。

  女人的情緒變化真的很快,他從沒像現在這般覺得它是個優點,只希望她待會兒別再發作。

  回到房間,他將西裝外套脫掉,將褲子換成了五分褲,進到浴室洗臉。

  水珠沿著肌膚,受地心引力往下溜,他用水濕的雙手劃過前額,將散落的頭髮往後梳,鏡子映照出一張深邃俊朗的臉龐,但臉上那道性感濃眉此刻卻得死緊。

  他覺得今晚的自己怪怪的,卻又說不上哪裡怪。唯一能確定的事,自己情緒受到影響,浮浮躁躁的相當不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唯一可以算得上的何理解釋,大概是他擔心文佩芸受到欺負。他們是朋友,會有這情緒應該很正常是吧?她不太清楚,畢竟阿傑他們都精明得很,除非自願,否則不可能被欺負,他也沒有替朋友出氣的經驗,不確定今日的反應是否正常。

  但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出其他的。

  聳聳肩,用毛巾將臉上的水珠擦乾,他決定不再思考這問題。

  回到Lucky的房間,他看見文佩芸和Lucky玩到躺在地板上。

  她躺在地上,拿著逗貓棒在空中打轉;Lucky也翻肚子躺在地上,四腳朝天的想抓那跟不斷彈跳的繩子。

  「不要躺在地上,地板很髒。」

  「你在開玩笑嘛,哪裡髒?」他的潔癖可不是假的。

  就算用一間房將Lucky隔離,他還是天天打掃。當初她說自己會天天過來,但也得等她工作忙完,偶爾還會因為忙太晚沒有過來,但Lucky一天吃兩到三餐,真要等到她來餵,早就被餓死了,結果負責餵食的還是他。

  她大概是最輕鬆的飼主了,只需要偶爾陪玩。

  「等妳肉眼看得到髒時,已經太超過了。」他走道她身旁坐下,接過她手上的逗貓棒。

  翻肚子躺在地上的Lucky馬上起身要追逗貓棒,高亦翔將抱子往前一丟,Lucky立刻衝過去,沒幾秒就得將棒子咬回他面前,對著他喵喵叫。

  「欸,Lucky,你又不是狗!」文佩芸被牠逗趣的麼樣逗笑,笑著坐起身。

  「反正牠的名字也很像。」

  他又將棒子往另一邊丟,Lucky再度飛奔追上。

  「寵物遇上你這個主人真幸運。」

  他瞪了她一眼。「牠是妳養的,我只是順手幫忙。」拜託,他最討厭寵物了。

  「知道啦。」名義上是這樣沒錯,但就不知道Lucky是怎麼認為的?

  讓小貓在大房間跑了好幾圈,直道牠累癱趴在地上喘氣,高亦翔才收起逗貓棒。

  「Lucky,進屋子睡。」

  他指向一旁的小窩,而Lucky在主人的指示下,喘著氣,乖乖地起身走進窩裡。

  能將貓養得像狗一般聽話的,普天之下大概沒幾個人了。

  文佩芸又躺回地上,笑著看Lucky伸出舌頭,乖乖回到窩裡趴著,繼續喘。

  在小窩內的Lucky與躺在地上的她平是,張嘴打了一個大呵欠後,隨即延展四肢翻肚肚,準備睡覺了。

  「牠好乖。」

  「有嗎?」他站起身,準備離開。

  但女人卻還躺在地上不打算起來,他狐疑地望向她。

  「幾點了?」躺在地上的人問。

  「十點十三。」

  「那還早。」

  「已經晚了,妳還要自己開車回去。」他蹙眉。

  「我不想那麼早回去。」

  高亦翔才又發現,她的情緒似乎繼續低落,並未完全恢復。

  「陪我聊聊天好嗎?」

  他能說不好嗎?

  「Lucky要睡了,我們去客廳。」

  在他的要求下,他伸手拉了她一把。

  ***

  他沒照顧過人,更不可能知道該如何照顧心情不好的女人,幸好他的照顧對象給了他很明確的指令,他只需要照做及可。

  她說她想喝牛奶,他就進廚房替她到了杯鮮奶;她說她有點冷,想蓋件棉被,他就進房間找毯子給她蓋。

  但接下來的事,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妳要薄的還是厚的棉被?還是要毛毯?」他在收納寢具的櫥櫃裡翻找一會兒,發現文佩芸跟進他房間來,於是問。

  「薄的。」

  「喔。」他終於找到適合的涼被,拉出來給她。

  文佩芸接過,披在身上後,便直接坐在他房間裡的地板上。

  高亦翔覺得她的模樣像隻流浪動物,茫然無措,找不到主人,不知該往何處去。他沒辦法對這樣的她吐出任何抗議或反對的話,於是陪她坐下。

  「欸,高亦翔。」

  「嗯?」

  她又縮成一顆球。「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麼不住家裡嗎?」

  「嗯。」

  「因為我沒有家了。」她輕聲道。「我家破產,原本的房子被法拍,之後我就無家可歸了。」

  「妳爸媽呢?」他聞言蹙眉。

  「跑了。」她說。「我爸先消失,接著是我媽。」語間帶了聲輕笑。「聽我我爸去了大陸,我媽去了美國,不過這些都只是聽說,我不知道他們去哪了,只知道我媽消失前還不忘把我的妮妮丟掉……她說她送人了,不過我不相信。」

  「你看自然界的動物都是這樣;流浪貓在外面若是受傷或生病,十之八九都活不久,母貓為了生存,會捨棄體弱的小貓,看來人類也是。」他緩緩掀睫看向他,淡然一笑。「我就是被丟下的那隻貓。」

  依樣是為了生存,選擇被拋開的累贅。

  所以當她在路邊看見Lucky時,不只想起妮妮,同時也想起自己。他們一樣被丟下,她想救Lucky……大概也是希望拯救自己吧。

  「人類和動物不一樣。」他平聲回應,語氣有著淡淡的怒意。「人類受傷會知道要上醫院,我們有醫生和發展了幾個世紀的醫療系統,沒那麼容易死掉。」

  「說的也是。」她又笑了。

  「這不好笑。」他的表情相當嚴肅。「而且人類和其他動物不同的地方除了知識,還有因為人類擁有道德良知。」看來她的父母缺少了那麼點良心。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這裡……好痛。」她撫上自己的胸口。「痛了很久,到現在還是會痛。」

  他心裡怒著,卻答不上話。

  「告訴你哦,其實我很愛面子。」她喝了口自己帶進來的鮮奶。「明明我可以賺更多錢的,可是我不敢出去拋頭露面。」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高亦翔那麼多,她習慣將一切都埋在心裡,只允許自己久久一次躲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偷偷發洩。但今日他挺身而出,她他突然好想放鬆,好想什麼都不管的發洩心中軟弱的一面,真真實實地正視自己……

  「我好怕遇到以前的朋友同學,她們不是沒人做生意,可是條件完全不同。她們可以賣興趣,我是賣勞力……心態上我就矮了人家一截……我很羨慕瑤瑤,可以什麼都不怕,哪裡有錢就往哪裡衝,我也很想學她……可是就是做不來。」

  舒妹瑤大概沒想過,她這位像公主像女王,遇到事情時態度絕對強勢果斷的美麗好友,竟然相當羨慕她。

  「都那麼多年了,我這次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趕去參加同學會……只要踏出第一步似乎就沒那麼可怕了,雖然還是遇到一點意外……」她又輕笑。「我不是不反擊,但是我那滿腦子只想著和氣生財,我今天去同學會的目的就是要開發客源,那麼久沒見面了,不要第一次就給人不好的印象。可是離開後我才又覺得,為什麼我要為了那些不一定會成為我顧客的傢伙那麼忍氣吞聲?為什麼我得為了賺那一點點錢,抹滅掉真正的自己……」

  「是那女人故意找妳麻煩,莫名其妙。」他怒斥。

  剛才是讓人調停了,若再有機會,他絕對會整死她。

  「高亦翔,為什麼你可以看起來什麼都不怕?」她揪向他,眼神困惑。

  不是怕細菌或怕開車那種,他不怕別人的目光、想法,我行我素,自在得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她所生長的環境似乎和他不一樣。

  從小她就被教育需要注意打扮、要體面、注意言行舉止、不能輸人。若是被人瞧不起,即是丟了面子也失去尊重。她必須要時時注意、提醒自己,在人前絕對得光鮮亮麗,不能被挑出任何毛病。

  為什麼他可以不用照著這套規矩?他家似乎也挺有錢的,難道只因為他身上沒有企業、家族形象的包袱?還是因為他的錢都是自己賺來的,不需要受制於別人的安排?還是有其他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想了解她。

  「我沒有什麼都不怕。」他嚴肅道。

  他怕的東西可多了,其中一個就是女人——尤其是他老媽,他怕死了。

  眼前這個也不遑多讓;他怕她哭,怕她表情陰狠地瞪他,更怕她飆車。

  「妳只是……」他想說些什麼,聲音卻突然止住。

  眼前的文佩芸朝他緩緩靠了過來,披著被單爬到他面前,他頓時雙眼瞪大,身體被迫而往後仰——她幾乎快壓在他身上。

  「欸……妳……妳幹麼?」

  她真的爬坐到了他身上,張著水眸,對著僵成石塊的他輕輕吐出請求——

  「抱我好嗎?」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0:58 PM

第七章

  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灑落室內,一片淺淺的灰。

  加大尺寸的大床上兩條身影蜷縮在棉被下。

  文佩芸在幾分鐘前悠悠轉醒,清醒的那一刻,迎接她的是強烈的頭痛。

  但會頭痛可不是因為她宿醉,她在同學會上是喝了幾杯紅酒沒錯,但還不到喝醉的地步,頂多情緒稍微放鬆又不受控制的點……好吧,是很大一點,她昨晚是放鬆過頭了。

  但再怎樣,她也不該就吃了他呀……

  劇烈的、非生理的、完全是心理所引發的頭痛再度襲上,昨夜的記憶回籠,她簡直想一頭撞死自己。

  嗚……現在該怎麼辦啦?

  她感受得到身後的男人輕輕貼著她,手臂放鬆地圈在她的腰上。他昨晚可沒那麼放鬆,根本就是嚇壞了。

  想到自己近乎流氓般霸道的行徑,她想撞牆的衝動更強烈了。

  嗚嗚嗚……對不起,我錯了,我有罪,我要告解……

  她好想哭,好想馬上逃跑,但她又怕吵醒身後的人,兩人現在面對肯定很尷尬,她還沒勇氣直接面對他。

  清醒好一陣子後,她終於鼓足勇氣,躡手躡腳地從他懷中金蟬脫殼,緩緩往床邊移動。

  好不容易溜下床,她趴在地上尋找自己的衣物,在兩人交雜的衣物中,終於找齊了自己的。

  腦中想著進到浴室再穿衣服,但她才站起身,餘光便喵到床上本該在睡覺的男人眼睛卻是睜開的,她嚇得轉身將衣服遮在自己身前。

  「呃……」兩人大眼瞪小眼。

  文佩芸腦中一片空白,還不知道要拿什麼做開場白。

  但在她的目光下,那個睡到頭髮亂翹,眼神還但點迷濛的傢伙卻先臉紅了。高亦翔眼神閃了閃,將頭轉向另一邊。「妳……先穿衣服。」

  靠!被看光的是她,丟臉的也是她,他躲在棉被裡藏得好好的,是在臉紅個什麼勁啦!文佩芸想放聲尖叫。

  嗚嗚嗚……對不起,她不該殘害國家幼苗,雖然這株苗的年紀比她大……

  抓著衣服往浴室衝的途中,她暗地裡不斷尖叫,一顆心已經被罪惡感殺了不下千百回,腦袋鬧哄哄一片,卻又異常空白。

  她進了浴室,落了鎖,不是急著馬上穿衣服,而是呆坐在馬桶上,像在思考又像在神遊地發起呆來。

  很好,現在該怎麼辦?穿上衣服走出去,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雖然昨天看起來是她佔了便宜,可是他是男人啊……應該不會在意吧?

  嗚哪有人三十幾歲了還是處男的,不可能啦!他又沒有殘疾,只不過人怪了點、難溝通了點、對他認識不深的時常會想殺他而已……但他長得又不差,耳朵捂住,畫面也挺賞心悅目的,怎樣都有人願意吃的啊!

  怎麼會那麼剛好,讓她咬了第一口!

  雙手抱頭左右搖動,文佩芸坐在馬桶上無聲尖叫。

  再怎樣也是得走出浴室,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她認命地簡單梳洗一番,穿妥衣服,準備去面對自己造的孽。

  當她步出浴室時,剛才應該和她同樣赤裸的高亦翔已經穿妥衣服坐在床上等她了。

  依這傢伙容易認真的個性,她真的很擔心昨晚的是會害他覺得身心受創,畢竟她真的很鴨霸,不顧他嚇得全身僵硬,咬著嬌嫩欲滴的下唇,活像受虐小媳婦的模樣,自己還硬是坐下去……啊啊啊——誰來報警抓走她這個淫賊啦!

  她認罪,她活該,她罪有應得,她願意放棄上訴,什麼都認了招了。嗚……在文佩芸走向他時,心中不斷血淚自白。

  「嗯……你……」

  「妳……」

  兩人同時出聲,下一刻,文佩芸決定先下手為強。

  「昨晚的事……對不起!」她眼神移開,不敢看他。「你不要想太多……」她不知道這樣的安慰有沒有用,但她也想不到其他台詞了。

  「為什麼?」他一愣。

  「因為……」她哪知道為什麼?她連自己現在在說什麼都不清楚了。「因為……因為是我……要你的……」「強迫」兩字太羞恥,她說不出口。

  嗚……她是個敢做不敢承認的小孬孬。

  聞言,高亦翔的臉又浮現暗紅,他坐在床上沉默許久。

  氣氛詭異得讓人害怕,文佩芸忍不住偷瞄了他幾眼,擔心他會不會因為被強迫而想不開。

  她知道男人都喜歡掌控情況,被女人硬來一定很傷男性自尊,尤其他昨晚還是第一次,難免有很大的改善空間……他該不會因為覺得自尊受創就此一蹶不振了吧?

  嗚……她還是切腹謝罪好了……

  「妳……」

  聽見聲音,文佩芸差點沒驚跳起來。

  「我昨晚……」難得高亦翔也有結巴、說不上話的時候。

  「你很好。」她急忙道。「呃……我要說的是……我不應該突然強迫你抱我,我昨天情緒有點低落……呃……所以……對不起。」

  高亦翔慢慢消化著她的話,雙眉緩緩靠攏。「對不起?」

  「嗯,總之你別想太多。」

  別想太多?除非他大腦功能停擺才有可能。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似乎很緊張的女人,搞不清楚她的態度代表著什麼。

  昨晚她明明很熱情,他被幾個小時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變化代表著什麼。

  「我們沒有做安全措施。」他臉頰還是有著不自然的紅暈,但語氣已慢慢穩定下來。

  「咳……噢,那就沒關係。」她臉也紅了。「我會買避孕藥。」猜想他大概是擔心「後續」問題,她急忙解釋,讓他安心。

  聽見避孕藥三個字,他蹙了蹙眉。

  文佩芸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也沒打算讓他繼續在這話題上打轉,她飛快打斷他的思緒,讓一切都到此為止。

  「那我、我先回去嘍!等等還要工作……你、你再睡一下好了……呃,掰!」

  她語無倫次地說完後,用最快的速度落荒而逃。

  ***

  文佩芸在此鄭重決定——她要改名字,改叫做「文佩孬」。

  把人吃抹乾淨後就搞失蹤,若她是男的,應該已經被冠上負心漢知名,說不定另一方早就報警了吧。

  「佩芸姊,這是客人要退換的。」

  「好。」神遊中的文佩芸猛然回神,接過工讀生妹妹剛出去和客人面交回來的貨品,打開仔細檢查。

  精緻的緞面晚宴包上,串成花朵狀的水晶珠子缺了幾顆,剩下空蕩蕩的魚線。她蹙眉,這包包出貨前明明都有檢查過,交貨時也沒問題,怎麼客人拿回去後就說線斷了,有瑕疵?

  但不管是真的有瑕疵,或是客人自己不小心弄斷的,商品保固原本就是賣家的責任,她也只能回收送回義大利總公司處裡。

  「佩芸姊,沒事的話我先走嘍。」

  「好,路上小心,掰掰。」

  工讀生妹妹下班後,工作是再度剩下文佩芸,她著手做最後的整哩,整理完後回到樓上的屋子。

  東摸西摸了一陣子,澡也洗完,,泡麵也吃完,看像牆上的時鐘,已經接近晚上八點半。

  到底要不要過去?

  雙腳縮上沙發,她陷入苦惱。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再不過去很奇怪吧?

  可是他也沒打電話來呀……唉,都怪自己亂來,好好的朋友關係因為自己一時腦袋不清醒,搞得如此尷尬。

  但同樣的情況要是再來一次,她九成九還是會撲上去……

  誰教高亦翔那傢伙讓她越看越順眼,尤其他臉紅羞澀、欲拒還迎的麼樣那麼可愛,不吃真對不起自己……

  「啊——不對啦!」她到底在想啥?!怎麼越想越歪了!

  嗚……她的腦袋一定是壞掉了……

  連續三天,文佩芸每晚都在自家客廳抱頭猛搖,無聲、有聲的交替尖叫。

  ***

  清脆的喀噠鍵盤聲異常迅速的速度響個不停。

  身為一家以電腦做為生財工具的科技公司,鍵盤聲在「艾寶」幾乎事背景音,走到哪裡都會聽見。

  聽久了,便會發現每個人敲擊鍵盤的聲音都有些許的不同。

  有人手感輕、有人手感重、有人打字飛快、以有人習慣敲個字就頓上幾秒,或是有其他特節奏……

  「阿翔,你心情不好?」

  交情匪淺,又曾同住多年,鍾印堯在陌生又怪異的節奏中抬起頭,望向那製造噪音的始作俑者。

  高亦翔只是繼續敲打鍵盤,沒回應。

  錢貫傑也抬起頭。「你心情太好?」

  這傢伙平時的脾氣說不上溫和,但也很穩定,除了遇上問題與人爭吵、情緒發作之外,其餘時候都很規律,少有特殊狀況。

  「你和文佩芸吵架?」錢貫傑再猜。

  鍵盤聲停了,但高亦翔的視線依舊停在他的筆電螢幕上。「沒有吵架。」

  沒有吵架?但看樣子,原因恐怕也是出在她身上。

  「你們兩個怎麼了?」

  「沒事。」只是人不見了。他淡漠的回應,接著再度埋頭猛敲鍵盤。

  第四天了。她四天沒出現。

  他原本想打電話給她,但想起那天她離開時奇怪的態度,便又打消念頭。

  他摸不清她的想法,也看不懂她態度背後所表達的意思。解讀他人的心思本來就不是他擅長的,如果她後悔發生那晚的事,或有其他他所不能了解的心思,自己打電話過去豈不是造成她的困擾?

  不習慣將心思放在猜測他人想法上頭,高亦翔的心異常煩躁,卻更不形於色,完完全全地面無表情,成了撲克臉。

  錢貫傑和鍾印堯互看了一眼,從對方表情看得出來,兩人都認定這傢伙一定有問題。

  但阿翔得脾氣可不好搞。他的反應有時候很好菜、看似單純,可同時也最難溝通,執拗起來,常是直接關閉聽覺,所有話全當耳邊風。

  「文佩芸的那隻貓還好嗎?」錢貫傑問。

  該不會是他們兩個的飼養理念出了問題而吵架吧?要討厭寵物的人幫忙養寵物是有點勉強,阿翔會答應文佩芸的要求已經非常不可思議了,後續冒出什麼問題引起爭吵也不令人意外。

  「很好。」

  「文佩芸有打算把貓接回去嗎?」鍾印堯接著問。

  「沒有。」

  「你想幫Lucky改名?」

  「沒必要。」

  「她說她不養了?」

  他沉默。「沒有。不過她四天沒過來了。」

  喔哦,難道這是問題的癥結點?這傢伙在氣貓主人不負責任?

  「她最近生意很忙嗎?」錢貫傑疑惑的繼續剝洋蔥。

  「我不知道。」大爺他又是一0一號表情。

  「她……」鍾印堯才要開口接力,腦中突然閃過什麼面話,頓了下。

  四天?這時間怎麼好像和什麼東西重疊?四天前……不就是在飯店遇到文佩芸的隔天嗎?

  他記得那天去簽約,阿翔好像跑到樓下,在文佩芸的同學會上和她同學起了衝突,事後他順便在文佩芸回家,阿翔因為擔心她心情不好留下來陪她……難不成他們之後吵架了?

  「阿翔,去豪華飯店那天後來你留在文佩芸那,之後是她載你回家的嗎?」他問。

  「嗯。」

  又一個畫面閃過,鍾印堯串起一些記憶。「四天前早上,我在停車場看到你的停車格上有一台不認識的車,是文佩芸的?」

  他記得自己那天早早出門幫老婆買早餐,瞄到一台不認識的車,當下以為是別棟住戶的訪客誤停,沒多留意,現在才又想起。

  聞言,錢貫傑雙眉都快飛上額際了。「阿翔,文佩芸在你那過夜?」

  在問句後,敲鍵盤的聲音停住了。

  兩人的視線全集中到那位當事人身上。

  他沒開口,沒回應,沒動作,保持著同樣資事,只是停下打字的動作。幾秒鐘後,那跟動也不動的木頭,耳根逐漸紅透。

  不需要看到他的表情,也不需要他的回,真像自動浮現。

  「找到答案了。」錢貫傑一臉欣慰地朝鍾印堯說到。

  ***

  「嗨……嗨。」

  第五天晚上,文佩芸終於鼓起勇氣出現了。

  當高亦翔前來開門時,她硬著頭皮,想裝自然地笑著和他打招呼,不過屋主卻沒點反應,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看了她好一會兒。

  呃……他該不會是要把她轟走吧?文佩芸心裡七上八下的。

  他看了她許久後,突然踏出門外,在門旁的電子鎖上按了按。

  「手。」

  「什麼。」

  她不明所以地把手交出去,讓他壓在機器上,掃瞄了指紋。

  「密碼是3345678,妳之後可以自己開門。」他簡單的解釋,便回到屋內。

  他……給了她家裡「鑰匙」?她佔在原地地眨眨眼,還搞不清楚狀況。

  「進來關門。」

  「噢、好!」聽見交代,她急忙跟了過去,關上大門。

  「Lucky在客廳,我讓牠出來習慣環境。」

  跟在他身後來到客廳,果然見到那隻乳牛花樣的小傢伙威風凜凜地坐在沙發椅背上,見到她,便朝她喵喵叫。

  「Lucky!」她開心衝上前去抱牠。

  雖然她沒有負責餵養,也沒有天天出現,但Lucky似乎一直記得當初撿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對文佩芸甚是熱情地舔著她的手,好幾日沒見也不生分。

  「妳來了就換妳陪牠,我還有工作。」他拿著自己的筆電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

  「嗯。」

  說是陪,事實上也只是任小傢伙自己在客廳探索,只要注意牠的活動範圍,別讓牠亂磨爪子即可。

  幸好Lucky是個模範乖寶寶,姿態優雅地在客廳閒逛,走走聞聞,偶爾試著拍拍櫃子把手,研究一下眼前的東西,卻不會伸爪子亂抓。

  牠每次走不久就會回到沙發旁,以完全看不出曾受過傷的後腿,優雅俐落地跳上沙發,窩在文佩芸腿邊蹭一蹭,休息一會兒,再繼續牠為玩的探索。

  這段時間,高亦翔繼續敲著他的電腦,文佩芸則看起了電視,不知過了多久,高亦翔結束了工作,加入她看電視的行列,Lucky則趴在她腿上睡了。

  當節目結束時,她也動彈不得。「Lucky睡了。」

  「嗯。」

  他直接一把拎起那團毛球,Lucky連聲抱怨也沒有,半睜著眼,一臉愛睏地任人將牠拎回房間,趴回自己小我後,翻肚子繼續睡。

  文佩芸站在Lucky的房門邊等他。「那我……」

  她想說自己該回去了,高亦翔卻插了一句話。

  「明天去賣場。」

  「嗯,我知道。」她本來還打算明天才出現。

  高亦翔朝她走近,她本能的退開一些距離,卻不見他有停下腳步的意圖,心中驀然一驚。

  「妳四天沒來了。」

  「呃……」被逼到了沙發邊,面對如此直接的指控,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因為……」

  「因為我表現得不好嗎?」

  「咳!」她差點嗆到。「什、什麼?!」

  「因為那晚我害妳不舒服,所以妳才消失那麼多天?」他站在她身前,近距離居高臨下看著她一臉認真的問。

  「不……不是。」

  「那是為什麼?」

  救命呀!為什麼他可以一臉正經地問出那麼羞人的話啊?

  「你……你也沒打電話給我呀!」

  「還沒到買日用品的時候。」換句話說,他找不到打電話給她的理由。

  「所以我不過來又沒關係。」她努力想表現得理直氣壯。

  「可是妳會過來看Lucky。」他的態度認真而嚴肅。「是因為我表現得不好嗎?」

  天大的誤會啦——

  文佩芸又想撞牆了,她現在真是欲哭無淚。

  「不是!你…呃…很…很正常……」她努力斟酌用字。「第一次……第一次通常……都是這樣……習慣……呃……習慣後就會不一樣了……」

  她想哭,為什麼她要跟一個男人解釋這些他應該比她還清楚的事情……她只不過交過男朋友,有過再正常不過的男女關係,又不是慾女派掌門人。

  「我知道。」在她的解釋下,她也稍微紅了面頰。「可是還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不——不要提醒她做過的下流勾當,她知道錯了!文佩芸很想不顧一切的抱頭尖叫。

  她要麼解釋?難道真的要她說她覺得他看起來太可口,第一次根本還未開始,第二次也還沒得到滿足……所以才又卯足勁印引誘他填補彈藥,進行第三回合,直到高潮才虛脫罷手……

  嗚……原來她不只是慾女,根本就是辣手摧草的淫魔……來個人槍斃她好了!

  但她的態度,卻讓高亦翔以為是默認了。

  「我可以學。」

  他的聲音帶了點平時所沒有的緊繃,文佩芸第一時間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直到他又說了第二遍,才換回她的注意。

  「我不知道妳的感覺……不過妳可以告訴我,我會記住的。」說話的他一張臉和他認真嚴肅的表情非常不搭的紅成一片。

  「這次我不會再那麼緊張了。」

  文佩芸一臉錯愕地望向他。他在說什麼……她沒聽錯吧?

  「不是那裡,在上面一點……對……輕一點……啊——」她突然發出尖叫。

  「痛?」某人停下動作,緊張的抬起頭來。

  「不是……」

  看著她嫣紅的臉但許久,表情終於由疑惑轉為理解,他記下反應,繼續學習。

  雖然一開始反應還有些笨拙,但用不著多久,文佩芸就會發現,這傢伙一流學習能力也是用在男女之事上。

  但這是日後才會體會的了。

  她目前只知道……他明天的購物清單得再加上保險套這項。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1:01 PM

第八章

  「高亦翔,陪我去逛街好不好?」

  一通電話迫使高亦翔放下手邊工作,在假日中午陪文佩芸來到知名的百貨公司。

  路上車水馬龍,建築物內也被逛街的民眾擠得水洩不通,她先拖著他到餐廳吃完午餐後,才又出來繼續逛。

  實在是太久沒逛街了,文佩芸一路上興致勃勃,不斷想找話題和身邊的男人討論,但十句裡有九句他都是一臉狀況外的看著她。

  「這是新花色耶!好漂亮,很難得冬天會出那麼繽紛的顏色!」

  高亦翔看著自己被拉扯住的手臂,眉心緩緩攏起。

  她是和他對話嗎?但他聽不出話題。

  「……喔。」他的表情相當困擾,猶豫一會兒,只好應一聲表示聽見。

  幾句下來,文佩芸也注意到了他的反應,她在心裡竊笑,但沒打算多加解釋,繼續拉著他到處看並自言自語。

  「你覺得這件怎麼樣?」她挑了件衣服。

  衣服不都是長那樣?「普通。」

  「哪裡普通,這款式很漂亮耶!」

  「那就買吧。」他默默改口。

  「啊?我只是看看而已,沒有要買呀。」

  「……」她到底想怎樣……高亦翔有股深深的無力感,但又說不出抗議。

  事實上,當兩人間多了層親密關係後,意見很多的高亦翔霎時變得溫馴許多,簡直就是從冥王星瞬間搬回地球。

  對於他的好控制,文佩芸一開始也不怎麼習慣,但一段時間後,便覺得有趣,偶爾興致一來還會故意鬧鬧他。

  「高亦翔——」她故意欺近他。

  「做什麼?」他雙眉鎖得死緊,身體後傾,搞不懂她的舉動用意何在。

  「沒事。」

  「……」

  「走吧,逛下一家。」

  文佩芸扯住他的手臂,將一臉死樣的傢伙拖走。

  走了一兩個小時下來,原本沒計畫購物的她,忍不住掏錢買了一兩樣小玩意兒。

  當她結完帳,發現身邊的人朝牠攤開手掌時,她愣了愣,還反應不過來。「做什麼?」

  「給我。」他酷酷的指向她手上的紙袋。

  「你要拿?」她訝異地將眉挑得老高。

  「嗯。」

  明明沒變,卻又像是變了個人,文佩芸對這傢伙的改變除了訝異,也很享受。畢竟他可是變好、變得體貼許多,而女生總喜歡被溫柔善待的。

  她唇笑得彎彎的,將手上東西全交給他,又主動挽住他的手臂。

  「欸、你變了哦。」

  高亦翔淡淡地瞟了貼著自己手臂的人兒一眼,以看似不認同的表情替代回應。

  他的反應卻讓文佩芸笑了出來,決定不再捉弄他,拉著人繼續逛。

  當他們逛丸百貨公司出來,打算轉戰門是店面時,門口因有大型的戶外活動,人朝堵住了動線。

  文佩芸拉著身旁的男人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一不小心被人撞得往後踉蹌,身旁的高亦翔伸手一攬,讓她撞進自己懷中。

  「好痛!」她揉揉被撞疼的肩膀。

  「注意旁人。」

  「我有看路呀!」她皺眉。

  高亦翔聞言不發一語,換成他走在前方,攬住她的腰,帶著她鑽出人群。

  文佩芸被他帶著走,表情由一開始的微愣變成了笑臉,最後她乾脆將手也圈上了他的腰,整個人窩進他懷裡。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個人僵硬了一下,只有短短幾秒,之後隨著他的步伐逐漸恢復自然穩定。

  「高亦翔,你的腰好好抱。」出了人群,她的手還是沒放開他的腰,甚至貼在他身前,衝著他笑。

  看似顏面神經失調的傢伙又被生理現象背叛,不受控制的臉紅了。「妳接下來要逛哪?」

  哎唷,這傢伙還會岔開話題哦?

  「你有在運動嗎?」她故意追問。

  其實她是真的很好奇。他明明整天都坐著敲敲打打,身材也偏受,卻有些肌肉,雖不是很明顯的紋理,但線條也很漂亮,這倒是意外的福利。

  「偶爾。」

  「偶爾就能練出肌肉?」

  「我沒什麼肌肉。」這點他倒是很清楚。在美國長大,他不覺得自己身上這幾兩肉可以叫做肌肉。「我十四歲時被強迫練了一年多的自由搏擊,每天都被打得鼻青臉腫,那時我的身材有稍微壯一點,沒練後又瘦了。」

  「為什麼不練了?」她更訝異的是他練過這玩意兒。

  「有一次我哥整我,我本能反應揍了他,後來我媽就告訴我可以不去練了。」

  她有些好奇詳情,又有點抗拒知道。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開口說了幾句話後,很快地,他的臉紅褪去,重新換上自在。

  「妳不是要繼續逛?」他問。

  看著他正經的臉,文佩芸心中有股說不上來的複雜感受,暖暖的,令她想笑又解釋不出原因。

  可是不管原因細節為何,大概都是因為他這個人吧?

  因為這個奇怪卻又讓她由討厭到包容,包容轉為有些欣賞的大怪咖。

  「走吧,下一家!」

  她再度主動挽上他的手,將這明明很難搞,卻又乖乖任她擺佈的傢伙拉走。

  ***

  「下個月二十五號我表哥結婚,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聞言,原本抱著Lucky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文佩芸訝異的抬頭。

  「對,不過要提早幾天過去。」因為烏裡有了另一個人,近來常常不在書房,而改到客廳工作的高亦翔,剛闔上他工作用的筆記型電腦。

  「我預計二十二號出發,搭二十六號的班機回來。」他決定不理惠母親安排的行程表,直接過去表哥那。

  「你表哥也在美國嗎?」照這時間她不就得停工一個禮拜?

  「不是,他在義大利。我媽本來叫我十三號先回美國,二十號再一起過去。」

  「那不就要去半個月?!」

  「對,我不要浪費那麼多時間。」所以他打算二十二號再出發。

  她猶豫。

  五天不做生意幾乎等於一個月少了四分之一的收入,理智上自己該拒絕。

  但這段時間,天天跑他這已經成了常態,要是近一個禮拜見不到他,想想還真有點寂寞,不知到晚上該去哪打發時間。

  「我先確認一下我的工作,過幾天再告訴你好嗎?」算算時間,她也差不多該去義大利上下一季的課了,說不定可以跟設計師商量一下時間,看能不能剛好配合。

  「嗯。」高亦翔也只能點頭答應。

  時間也晚了,Lucky又被拎回房間去睡,文佩芸也準備回家去。

  她老樣子地等在Lucky房間門口,看著那隻作息無敵正常的小毛球,被送回窩後就自動翻肚子睡覺,忍不住輕笑。

  「嗯?」來到門邊的高亦翔,不解地看她。

  「沒事,只是覺得Lucky很可愛。」她搖搖頭,雙臂圈上他的頸項,挨進他懷中,輕輕在他頰上印下一吻。

  他順勢圈住了她的纖腰。

  「那我回家嘍。」

  耳鬢廝磨後,額心互抵,她就貼在他臉前,輕笑道別。

  「……」他沒回應,眼神直勾勾地鎖住她,手也完全看不出有放開的打算。

  他很笨拙,對於男女情感,只是個初學者。

  兩人剛發生親密關係的頭幾天,他的神經質達到前所未見的最高點,對於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話題過於戰戰兢兢,彷彿得了常態性的失語症。

  直到時間經過,確認了她和他在一起,除了多了親密舉動外其他都沒改變,她想笑就笑,要生氣時就生氣,不會因為生氣就不理會他,更不會因為他講了什麼氣人的話而重演上次消失好幾天的戲碼,甚至一去不回後,他才放鬆許多。

  畢竟他沒太多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

  但自從和她在一起後,他這個懶得看人臉色、猜人反應的自我中心大王,也開始注意起她的一舉一動,學習和她相處,喜歡與她親近……也學著想……討好她。

  文佩芸笑了笑。

  「你也該睡嘍。」她學他,同樣摟住他的腰,兩人貼在一塊。

  他搖頭。

  「還不想睡?」她知道她的意圖,但還是拉著他兜圈,享受過程。

  他點頭。

  「講話呀。」真的是。

  他再度瑤頭,在她反應過來,便傾身吻住她,看到美麗杏眼中的訝異目光,他很快離開了她的唇。

  「我想抱妳。」他向來習慣投直球。

  大概是思考直線的關係,文佩芸發現,他在情欲上的需求表現也很直接,一副就是「我餓了,請給我飯吃」的模樣,態度理所當然又帶點無辜,每每看得她心癢癢,母愛亂氾濫一把,好像不給她會餓壞這小朋友,太不道德。

  她輕笑,圍著他腰的手沒離開,身體左右輕晃的回答,「嗯哼。」

  高亦翔一臉困惑,不懂她發出的「嗯哼」兩聲該如何解讀。

  但她的身體貼著自己不斷輕晃、摩擦……還沒等到答案,他卻先起了反應。

  他雙頰又逐漸緋紅,稍稍收緊了手臂,乖乖的等著她的許可。

  但等了許多,她還是笑得甜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也繼續抱著他,撒嬌般地輕晃,他終於忍不住了,試著一點一點慢慢地靠近她……

  直到兩片唇瓣再度吻上。

  原本這吻只是輕輕的,試探的,發現沒被拒絕,他手緊受閉密直地將她揉進懷中,帶點生澀又熱情地研究、探索。

  他很喜歡感覺抱著她,吻著她,肌膚互熨,耳鬢廝磨……這種感覺在他過去三十幾年的人生中不曾有過。

  基本上他不喜歡讓人觸碰,他的潔癖在各方面都相當嚴重。

  而佩芸是她第一個主動靠近,也願意讓她觸碰,甚至喜歡讓她觸碰的異性。

  自然地,他們在擁吻中退出了Lucky的房間,她的手探進了他衣內,解開他的褲扣,解讀出她這樣的舉動所代表的意義,他的唇滑到她的頸旁,輕嗅著屬於她的甜美味道,落下溫熱細吻。

  兩人依偎著回到高亦翔的房間,他溫馴地讓她拉開自己的衣服,他也笨拙地學著她褪去她的衣衫,看著她的肌膚一寸寸裸露在空氣中,他的血流加速,全身發燙。

  「……佩芸。」

  「嗯?」

  「佩芸。」他試著喚她的名,彷彿在確認什麼。

  她笑著朝他肩膀輕輕一推,把她高快一顆頭的男人被推倒在床上,她順勢爬到他身上。

  「佩芸。」他抱住她翻轉一圈,改為自己在她身上。

  邀請的手段雖然笨拙,但當兩人上了船,確定行動後,他便進入狀況,讓男性天生的狩獵本能回籠,以自己所了解的、能帶給她愉悅的方式取悅她。

  一室吟哦,嬌喘。

  汗水覆住肌膚,滑落後末入床被。他緊緊地抱住她,在她耳畔吐露激情卻又壓抑的低吟,她全身酥麻,身體因為他的取悅充漲著情慾的快意,同時也為自己取悅了他而感到滿足歡愉。

  心中有個東西正在起化學反應,他迅速的變化,令人來不及思考,跟著激情,在喘息間,尖叫聲中,強烈竄過全身,留下狂亂又朦朧的餘韻,不著邊際,懵懵懂懂的讓它溶入自己身體記憶裡。

  空氣中除了喘息,彷彿還能聽見和著情慾揮發的熱氣。她徐緩吸氣,也聽著耳畔的低喘。

  「佩芸……」

  他低聲在她耳畔輕喚,接著,又說了句什麼,聲音模糊。

  「……嗯?」文佩芸腦袋鈍鈍的,沒聽清楚。

  但他沒再回應,從她身上翻身倒進床被裡,將她擁入懷中,準備睡了。

  已熟悉的的舉動所代表的意思,她揚起微笑,裸被貼著他的胸,手輕輕覆上圈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徐徐入夢。

  相擁的身軀,兩顆心逐漸同步。

  ***

  「你們沒有再一起?!」

  一臉冷靜地聳聳肩,文佩芸答得輕鬆。「對呀。」

  「對什麼對啦!」有人激動拍桌。

  已嫁為人妻的舒妹瑤和鍾欣怡,這幾日才從自家老公那收到好友和高亦翔那個大怪咖「在一起」的消息,兩人連忙相約把這封鎖消息、很不夠意思的好姊妹拖出來,沒想到會聽到如此勁爆的回答。

  「事實就是這樣呀,我們又沒說要交往。」

  「可是你們都……」舒妹瑤瑤瑤頭,看似無法接受。

  「瑤瑤,我已經二十九歲了。」已經脫離幼齒很久了。

  「又不是妳幾歲的關係。」舒妹瑤蹙眉。「是高亦翔說不要交往的嗎?」

  「沒有啦,妳不要亂猜。」她急忙澄清。「就自然而然走在一起而已。」

  當初是她先強吃掉人家,後來……呃,基於覺得和他「受創」她也有責任,加上孤家寡人好幾年了,兩個好姊妹又都嫁人搬走了,有了新的生活重心,自己一個人也很寂寞。最重要的是,她發現相處越久,越發現高亦翔有諸多優點,覺得他很單純、很可愛雖然乍看賣像不佳,但就像會回甘的好茶,優質又可口。既然自己喜歡,便沒什麼好顧忌。

  「高亦翔都沒什麼表事嗎?」鍾欣怡側頭,臉帶疑惑。

  她和高亦翔不熟,不過依照老公說的,高亦翔的個性相當死板認真,感覺不像是會玩感情遊戲的人。

  「表示哦,」腦中想起他近來的態度,文佩芸忍不住輕笑出聲。「沒什麼表示呀,就沒有以前那麼討人厭而已。」

  想起以前,那傢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把她氣得要死也不會多看一下她的臉色,非得要她擺出想殺人的架式他才知道要住口。現在乖多了,講話當然還是那個調調,卻可以明顯感受出他相當在意她的反應。

  舒妹瑤想了想,還是搖頭。「不行,我不能接受。高亦翔那傢伙休想佔妳便宜,我去和他理論,教他給妳一個交代。」

  「拜託!妳不要亂來。」文佩芸對好友機動的反應好氣又好笑。「要膠帶我會自己去文具店買。」

  「不好笑!」舒妹瑤瞪她。

  「嗯……我是覺得沒關係啦,佩芸開心就好。」鍾欣怡到很隨興。

  若自己不喜歡、不開心,交代個男女朋友的稱呼,甚至交代出一張結婚證書,情況也不會比較好。何況他們兩人都是單身,在一起又不犯法。

  「喂!妳們兩個太誇張了吧!」舒妹瑤跳腳,難道是她太保守,跟不上時代?為什麼現在情況會變成兩票對一票?

  「瑤瑤,妳太緊張了,放輕鬆一點。」鍾欣怡朝她甜甜一笑。

  「妳才想得太輕鬆了,這樣佩芸很吃虧耶!」明明是三人裡頭年紀最小的一個,舒妹瑤卻也比較像母姊,老像隻母雞般替她們操煩。

  「妳想太多了,誰說我吃虧?」文佩芸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模樣。「小姐,現在的女人已經不需要靠男人過活了,找個男人在一起是為了情趣和調劑,又不是為了討白飯吃,哪有什麼吃不吃虧。」

  難道現在還會有女人會指望叫一聲親愛的,生活就會得到保障嗎?她可不敢想。

  「而且妳們又不是不知道我還有一大筆的債務。」她話鋒一轉,狀似輕鬆的提起。「就算高亦翔不再意好了,我也不想站他便宜,反正我們目前這樣很好,我也很開心,誰知道以後的是會怎麼發展。」

  責任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太過沉重。

  她的情況就連當觸感情不錯的同學們也是紛紛走避,保持距離,連她那對結縭二十多年的爸媽還不是各自包袱收收,連句再見也沒有就消失了。

  她不敢想像若這情況換到一對普通情侶身上,聽見自己的男朋友或女朋友背了如此龐大的債務會是什麼心情。

  她不願去想。

  「好了啦,不要討論我的事了,反正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就好了。對了,欣怡你怎麼沒把我的乾兒子帶出來……」

  她笑著轉移話題,舒妹瑤和鍾欣怡相識一眼,感覺得出好友的一些難言心思,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依著她聊起生活中大小趣事。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1:03 PM

第九章

  對著帳本皺眉,文佩芸第N度嘆息。

  設計師的時間無法完全配合,依高亦翔的行程,他們二十六號就要回國可是設計師卻要下個月一號才有空。

  中間又隔了五天,扣除搭飛機的時間算四天好了,若她要和高亦翔一起過去順道上課,等於要停工兩個星期。

  若是陪他去參加婚禮回來後再去上課,能多三到四天的工作天,但是得多花兩趟機票錢……

  看來,最好的決定還是回絕吧。

  她隨即將決定告訴了高亦翔。

  而隔天在艾寶內,有人又陷入詭異的低氣壓。

  某人快速敲打鍵盤的舉動再次惹來好友關注。

  「文佩芸又不裡你嗎?」鍾印堯從資料堆中抬起頭來。

  在非吵架的狀態下,還能造成這傢伙情緒不穩定的,也只有這號人物了。

  高亦翔老樣子不回話,繼續敲打鍵盤。

  「阿翔,妳看起來像戒斷症候群發作。」錢貫傑台也沒抬的繼續做自己的事。

  「我的症狀不完全符合,他之前才是。」他冷冷回嘴。

  高亦翔口中的「他」指的是結婚前在追老婆時碰壁的鍾印堯。

  「你再繼續下去也快了。」「女友&老婆上癮症」患者鍾印堯眉反駁,只試圖將他一起拖下水。

  「她步跟我一起回去。」高亦翔突然沒頭沒腦的蹦出這句話。

  「文佩芸不想見到你的父母?」

  「她說設計師的時間沒辦法配合,所以不能我一起去義大利了。」

  「衝突點在哪?」錢貫傑奇怪的問。

  他頓了下。「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參加婚禮,她拒絕,就這樣。

  錢貫傑終於抬起頭來。「你沒問她?」難不成這兩個傢伙再一起都步溝通?

  她都告訴他原因和決定了,除了接受,他能反駁嗎?

  「張開你的嘴,讓你的聲帶和腦袋正常運作。」錢貫傑翻個白眼。這傢伙談戀愛不只個性收斂,還變低能。

  本來以為慢慢等著看好戲就可以了,現在這樣,自己到底該不該幫他?

  ***

  「佩……佩芸。」

  「嗯?」文佩芸奇怪地側過頭,瞟了那個和她出來逛街,卻從頭到尾顯得心不在焉且亦常安靜的男人一眼。

  「妳要不要和我去義大利?」

  「設計師的時間搭不上呀,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她笑問他。

  「嗯……」他態度有些詭異,欲言又止。「是……機票的問題嗎?是我約妳的,機票……我會買。」他顯得笨拙,斷續的問。

  阿傑交代他不可以直接談到「錢」這個字,但他明明就告訴他問題出在錢上,該怎麼避開這個字眼,真是苦惱。

  文佩芸的笑容頓時將在臉上。

  「誰告訴你是機票問題的?」

  「……」他發現她臉色變了,不敢再說話。

  這男人不會說謊,光從表情就能看出大概了。

  她將原本挽著他的手抽回來,放開了兩人的連結,沉默地往前走。

  高亦翔急忙扯住她的手臂。

  「佩芸!」

  她停下腳步,卻沒回頭看他。

  「我問阿傑的。」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招了。「我不知到妳有財務問題。」

  他從沒聽過她說過。兩人一起逛街購物,向來都是各付各的,她從沒表現出特別奇怪的地方,雖然曾聽他說過她父母破產的事,但她擁有自己的工作室,也從沒在她面前提過錢的問題,所以他未曾想那麼多。

  聽見「財務問題」四個字,文佩芸的心咚地一沉。

  「那是我的問題。」

  「我可以幫忙。」他直覺反應。

  她甩開了他的手,冷漠的道:「不需要,我自己也能過得好好的。」

  畢竟是公共場合,她不願失了儀態與他爭吵,但也沒興致在逛下去,轉身便朝車停的方向走去,打算回家。

  高亦翔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直到上了車才再度開口。

  「妳應該和我討論。」他相當認真。

  手放在手剎車上還未有動作,聞言,文佩芸頓住,轉過頭,她語氣突然惡劣地道:「為什麼我『應該』要和你討論?」

  「因為妳沒辦法解決。」

  他的直言惹來她的爆發。

  「我沒有辦法解決!」她突然大吼。「我一直在解決,每個月都在解決!」誰能說她沒辦法!

  高亦翔被她的激動反應下了一跳。「我——」

  「這是我的事,你沒資格來評論我有沒有辦法解決!」

  「我只是想幫忙……」

  「不必!就算我沒辦法解決又怎麼樣?你也沒辦法。」

  「我可——」

  「而且我們只不過上過幾次床,你憑什麼打探我的財務狀況!」她吼完,車內的空氣彷彿也凝結了。

  他爭著深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開啟的唇……緩緩闔上。

  文佩芸的表情也好不太哪去,她別過頭不發一語。

  「我載你回家。」許久,她啞聲道。

  車子緩緩上路,車內空氣沉窒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一路上兩人都沒試著再開口,就這麼默默地回到了他住所的大廈地下停車場。

  停好車,她馬上下了車,直接將車鑰匙還給他。

  「我不上去了。」她打算開自己的車回家。

  高亦翔手上捧著鑰匙,感受到金屬的冰冷,視線又移到她臉上。

  文佩芸在他的目光下垂下眸,從他身旁繞過去。

  「晚安。」她淡道。

  「我只是想幫忙。」他低聲說。

  見她的步伐沒停下,他又道:「我也不覺得我們只是上過幾次床……」

  她那麼生氣,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極輕的音量飄進了文佩芸的耳裡,可她卻裝作沒聽見,直接上了自己的小車,發動油門,揚長而去。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車從面前開走。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她知道他未脫口的話代表著什麼意思。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態度已表現得相當清楚,他絕對不只將他們的關係解讀成床伴。

  在男女關係上,他太過單純,單純得似乎不曉得多加考慮猶豫,就一股腦地撞進去。

  她知道若自己要求,他肯定願意傾盡所有替她解決問題,可難道因為他願意,她就該佔他便宜?那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該保護自己?

  腦袋鬧哄哄一片,不知道是氣他還是心疼他、是惱他還是在惱自己。

  一臉麻木冷然地在夜色中駕著車,文佩芸直直看著前方路況,任淚水無聲地悄悄滑落。

  ***

  牆上時鐘滴答,剛回到家中的文佩芸瞄了眼指向九點的時鍾,沉默地走回房間,拿了換洗衣物後,馬上進浴室盥洗。

  洗完走後,倒了杯開水,從冰箱中哪出一顆頻果充當今日晚餐,接著她回到客廳,窩進沙發鍾打開電視打發時間。

  她又搞失蹤這招了。

  她很鄭重的考慮,自己真的可以改名叫做文佩孬,這名字其實不錯,挺適合她的。

  今天已經十八號了,她這次整整消失了十天。

  再過幾天高亦翔就要出發,她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他。

  口中咬著蘋果,文佩芸的視線離開了電視,拿起一張已經攤在桌上好幾日的紙條。

  她搞失蹤的這幾日,那傢伙曾在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隔天打過一次電話給她,被她直接掛掉後,就再沒打來過。不過幾天後,她的信箱內發現了這張紙條。

  他的行為很好猜,她不接電話,他一定就不敢再打,怕惹她生氣。但她沒料到他會寫紙條給她,或許他覺得手寫信比傳Mail或簡訊來得又誠意?

  紙條上的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對不起,別生氣了」幾個字,後面還有一串莫名的數字,看起來像是電腦出現錯誤訊息會跳出來的常常一串、讓人看不懂的無意字母。

  說不定他剛好拿到抄了工作上要用到的東西的紙張——因為看不出個所以然,她只好如此解釋。

  看著紙條,她的心情相當難受。

  她想見他、想跟他去義大利;想要看他神采飛揚,動不動就一臉正經,對事情滔滔不絕評論的模樣;想看著他抱她,偷偷臉紅,又要裝鎮定、無辜的臉孔;想看他明明不喜歡小動物,卻又認真的陪Lucky玩耍,監督牠每天準時吃飯、準時睡覺。

  她想見他……

  將忙碌了一天的疲憊身軀投入沙發的懷抱,想像著這是他的擁抱。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情代表著什麼意義,但她不敢放任感情發展。

  他太好了,她不想讓背了一身債的自己拖累他。或許他不再亦自己的存款一夕之間全化為烏有,但她不想。

  他那麼努力工作,靠著自己的專業擁有現在的生活,沒道理為了一個只是錯誤情感投射的女人讓一切從頭來過,她只不過很好運的佔有了他的第一次,和純情的他以為得負責到底罷了。

  有時候她的很討厭自己的個性,盡愛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決定。

  父親以她的名義作擔保人的債務,只要打官司,她絕對可以撒手不管,卻像個笨蛋扛下;遇上這個容易被感情金光黨詐騙的阿呆,只要她花點手段撒撒嬌,肯定能撈到不少好處,可在他主動表情願意幫忙時,她卻只顧著落跑。

  將好處往外推,難怪她會落得現在這種地步。

  「討厭……」她躺在沙發上,自我嫌惡。

  ***

  夜幕低垂,路上燈光閃閃,大樓內相當安靜。

  已經快要晚上十一點,她站在他家門口,將指尖按上機器掃描,輸入密碼,聽見微弱的解鎖聲響。

  結果,她還是忍不住來了。

  拖著帶點帶點雀躍的沉重心情進門,脫去腳上的高跟鞋,裸足的她輕輕踏入屋主的領域。

  客廳的燈依舊亮著,表示他還沒睡。

  她猜想他或許還在書房內,或是在Lucky的房間?但還沒踏入客廳,便以得到答案,熟悉的身影就在那兒。

  似乎感覺到有人,他抬起頭,黑眸直勾勾地與她對上。

  一口氣梗在喉間,吞嚥過後,她輕輕地詢問:「怎麼不在書房裡工作?」

  「佩芸……」他眨眼,愣愣地站起身,朝她搖頭,這時文佩芸以來到他身前。「書房……很安靜。」

  她看著沒人觀看,卻開著的電視節目,心中一緊。

  「Lucky呢?」

  「睡了。」

  「你怎麼還不睡?」

  「……等妳。」他說。「對不起……妳不想去義大利就不去,我不會再提了。」他一臉無辜,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別生氣……」

  她看著被握住的手臂,視線又回到他身上,緩緩靠近,圈住他精瘦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讓他的氣息包圍自己。

  「嗯。」她微弱的輕應。

  「我很想妳。」

  「嗯。」

  「我有去找妳……」

  她抬頭,雙眼疑惑地眨了眨。

  「阿堯載我去找妳……他有鑰匙……舒妹瑤拿給他的,可是我怕妳還在生氣,不敢進去。」

  阿傑也說,依他的溝通能力,最好讓她沉澱個幾天,等她願意見他時再講,要不然她氣未消,他又去火上加油豈不更慘?

  「所以我留下信就走了。」

  「你自己拿來……為什麼還要貼郵票?」難怪信封上沒有郵戳。

  「因為我跟舒妹瑤要信封……她給我時就貼好了。」他家裡又沒信封那種玩意兒。

  文佩芸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對他有些笨拙的舉動多是好笑,又有著感動,接著,是心疼。

  心中一擰,態度完全柔軟下來,她抱緊他。「我也很想你。」

  「妳上次說的……我以為妳是我女朋友。」他一定要澄清。

  他沒那麼節操,只是因為可以上床就對誰好,若不是喜歡,他不會願意讓她碰他,甚至是再主動接近她。

  上床若是那麼簡單,他在美國早就失貞了。

  「阿傑說妳有財務問題,我從沒聽妳說過,如果妳有困難我想幫忙,我只是想幫忙……妳不要生氣。」她已經不只是朋友,不該是等到她求助時自己才伸出援手,他應該能主動為她解決問題。

  一開始他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她會生那麼大的氣?

  他第一次感覺到嚴重的沮喪,差點連工作都做不下去,要不是兩個好友替他從自己老婆那探聽她的消息,陪著他分析,幫他出主意,她真的會沮喪到連日常生活都出問題。

  雖然已經透過好友輾轉知道她的情況,知道財務這想字之於她的壓力與禁忌。但他不滿意,這些事不該只是從旁人那得到消息,當事人卻一個字也不願對他提起。

  「我想聽妳告訴我。」就算會再惹她生氣,高亦翔還是堅持要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不是……不是只是上床的對象。」

  清澈又堅定的眼神,看似沒多大起伏的情緒,卻又異常執著。文佩芸看著從認識到現在始終如一的他,情緒洶湧。

  「你不是……不是只是上床的對象。」說著,她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對不起……」

  是她太自私。她不該不顧他的感受,要來就來,說走便走,以為他什麼都不懂,更以為她的情緒不會受到任何影響與波動。

  「妳說過……這裡很痛」他將手放上自己胸口。「痛了很久。我也是,我被妳丟下很痛,看到妳……還是在痛。」

  文佩芸受不了了,緊抱著他,不斷道歉,嚎啕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是故意要丟下他的。

  他輕輕抱著懷中情緒潰堤的女人,聲音慢慢縹緲,帶點困惑,「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很陌聖,悶得相當難受。「很不舒服……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既自責又難過,除了道歉,文佩芸已說不出別句話。「對不起……」

  他的手無意識地輕輕拍撫她的背,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他不想害她哭,但他很難受,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她在他面前走掉,他覺得自己的心頓時空了。

  「佩芸。」他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道:「我想聽妳告訴我原因。」

  他想聽她親口告訴他。不只是單純的知道訊息,他需要藉由她的舉動,得到比訊息更重要的東西。

  他近似喃喃自語的又道:「難道我……不值得妳信任嗎?」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1:03 PM

第十章

  緩和的陽光、無垠的藍天、白雲……終究,文佩芸還是放下工作,收時行李跟著高亦翔上了飛機。

  那晚,他用那麼受傷的眼神看著她,看得她心頭發酸,心臟彷彿被人狠狠地擰緊,幾乎捏碎。

  她沒辦法再逃,感性戰勝了理性,比起不可知的未來,眼前的男人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還重要。不管過去的回憶再痛,她還是要拋開心中一切顧忌,只為換取他開心的表情。

  所以她全面投降,那晚,高亦翔與她徹夜長談。

  一夜深談的結果,他們確認了——她吃掉他的那天是意外,而他們第二次上床的那天,則為彼此的正式交往日。那個認真的傢伙什麼都要記錄得很仔細,她拿他沒辦法,只好由著他。

  再來,她希望債務還是由她自己負責,只是兩人在一起的開銷,她不再堅持各付各的,可以選擇性的由身為男朋友的他來買單——所以此次的機票費用由他處理。

  那個傢伙開開心心的拉著她上了飛機,卻因為暈機,整個飛行過程臉色難看得嚇人。

  認識她那麼久以來,她對於他的評價和感覺一直不斷在改變,從一開始的外星人、怪咖、單純的怪咖、可愛又單純的書呆子……到現在的「諧星」。

  他真的很有搞笑天分,就連認真的態度也充滿衝突的喜感,她常被他搞得好笑又好氣,偏偏拿他沒轍。

  「你還好吧?」她牽著已經出了海關,依然面有土色的男朋友。

  「很好。」就算胃袋翻絞,他還是緊握住她的手,挺直肩膀努力展現出一副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模樣,但他那被凍得紅通通的鼻子,卻顯得相當好笑。

  文佩芸好信的沒再取笑他,只是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兩人一起步出機場。

  「有人會來接我們。」他識途老馬般地指揮她方向。

  才出機場大門,文佩芸便看到國內相當罕見的加長型禮車,幾名站在車旁的黑衣人一見到他們,快速迎上,已迅速到幾乎是行搶的速度走了他們手上的行李。

  文佩芸嚇了一跳,高亦翔卻老神在在的,並主動鑽進已為他們敞開的車門。他一進車內,便往旁邊一倒,將頭躺在她的大腿上。

  「讓我躺一下……」看起來相當可憐。

  男友的可憐模樣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替他按按額側,捏捏手臂,試圖讓他舒服一些,沒心思再去理會來接機的排場。

  車子開了相當久,由微光開到夜幕,由寬道始進了超級小的巷弄。

  好幾次文佩芸都心驚膽跳地看著幾乎就要撞上車窗的建築物,還好駕駛一流,有驚無險的一一穿過幾乎快等同台灣的防火巷的恐怖巷弄。

  但在她好不容易信任駕駛的功力,整個人放鬆後,卻聽見「吱——」一聲,車子側邊肯定是被刮出一道長痕。她縮了縮脖子,光想到烤漆價格就心痛。

  「刮到車子了耶……」她以中文小小聲地告訴躺在自己大腿上的男友。

  「活該!誰叫他們要開大車進來。」他說話時依舊閉著雙眼,嘴上沒半點同情心。

  來過義大利不少次,但目的是為了工作的她,所待的多是米蘭市區,沒到過多少觀光景點,也沒進過這些小成,可她過這些擁有古老歷史的城堡小鎮因為路窄,大多禁止大型車輛進入,唯一例外的只有住在城堡內別墅的「有錢人」。

  她對即將去到的地方多做了點心理準備。

  果然,柳暗花明,在小巷弄的盡頭,準備迎接他們的是戰地遼闊的城堡別墅。前庭的石板路上停滿了各式車輛,他們所乘坐的長禮車也加入了它們的行列,成為裡頭最巨大突兀的一輛。

  他們才下車,已有人將車上行李早他們一部全搬進屋內。

  文佩元拉了拉脖子上的圍巾抵禦低溫,心裡卻緊張得想發抖。

  早已不在暈機的高亦翔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向那巨大得嚇人的建築物。

  「亦翔……我……我的義大利文講得不太好……」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越接近大門整個人越緊張。

  「沒差,這裡大部分的管家和女僕用西文、法文都能溝通,英文也可以。」

  她不是怕和管家、女僕不能溝通好不好?文佩芸簡直想吐血。

  「你表哥他們呢?我總該和他們打聲招呼。」還有他的家人……她的胃都快抽筋了。

  「一樣。」他像是沒感覺道她的緊張,自我態度始終如一。「我舅舅他們會講一點中文,我表哥的中文程度就別指望了,三歲小孩講得都比他好。」

  他的話似乎對於減少她的緊張完全沒幫助。

  「亦翔,我會緊張。」她再也忍不住拉扯他的手,直接表達自己的感受。

  「緊張?」他終於停下腳步,如夢初醒地轉頭看她。「因為妳的義大利文講不好嗎?沒關係,可以要他們跟你講英文。」

  「嗯……好像不是那個原因……」她看了就算講了這阿呆大概也不會了解,她將話含在嘴中嘀咕,沒讓他聽見,放棄和他溝通了。

  早在他們接近時,就有人為他們敞開大門,站在門口等候。即便過去自己也曾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但可沒體會過這種貴族般的排場。大概是建築物過於雄偉的關係,等級差異感覺很大。

  他們一進門,一道黑影飛撲而來。

  「寶貝!」

  文佩芸看著身旁的傢伙被急駛而來的火車……呃、不是,是個急奔而來的女人給撞飛。

  「哈尼、甜心,媽咪好久沒見到你了……」一頭棕色波浪鬈髮的高母抱住高亦翔後,在她臉上一陣狂親。

  「妳走開!噢、拜託!」高亦翔努力閃多,亟欲脫離她的魔爪。

  文佩芸看得一愣一愣的。

  高亦翔好不容易擺脫恐怖的八爪章魚,高母轉過身,眼神移到了一旁的文佩芸身上,文佩芸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被獵人盯上的小白兔,心臟猛然一縮。

  「噢,小甜心,妳一定就是我兒子的女朋友了對吧!」果然,高母又撲了過來,重重地給了她一個窒息式的擁抱。

  「媽!放開她!」

  「哼!敢不給我回家!幸好你真的有帶女朋友來,否則我……」

  文佩芸聽不清楚他們母子接下來的爭吵,她只覺得自己快斷氣了。

  高亦翔的母親很漂亮,棕髮小麥膚色,約略是美國標準的十到十二號體型,胸臀豐滿,不胖不瘦。但被她勒在懷中,可以確定的是,她的力氣極大,他都快缺氧了。

  終於重獲自由,她接著又見到高亦翔的父親,他非常高,長相偏斯文,看起來高亦翔比較像他爸。他親切地以中文和她對話。

  接著她陸續又見到牠的幾位親戚,但來不及記住,便被男友以老練的手法強行拖回房間,逃離那些煩人傢伙的魔掌。

  「看吧,他們大部分都會講簡單的中文,不用緊張。」他回到房裡,放鬆地重重吁了口氣。

  「嗯。」文佩芸因他如釋重負的舉動發出輕笑。

  知道她是從台灣來的,每個人幾乎都用中文和她打招呼,再夾雜著英文與義大利說笑個不停。

  看來真的該擔心的絕對不是語言,而是他的親人全熱情過火。

  她開始能體會他曾說的「他們很煩」是何種情況。

  他們回房不久,管家替他們送來了晚餐。又沒多久,高亦翔的三個闖了進來。

  「聽說你帶女朋友回來!」高老三遺傳到母親的棕髮棕眸,膚色也偏白。他從門邊探頭進來,一副調皮的模樣。

  「你怎麼會在這裡?」高亦翔瞪著他,似乎不能理解他的問題。

  「請假呀,路易斯讓我先過來。」他口中的路易斯是他們的大哥。

  「啊,美麗的小姐,妳怎麼會上這個書呆子呢?」高老三發現文佩芸也在房裡,便大剌剌地走了進去,開始對美人獻殷勤。

  「尚恩,出去!」高亦翔從床上跳了起來。

  「嘿,讓我認識一下這個美麗的小姐嘛——」

  「你以後就會從祖譜上認識她。」他才不管老三的抗議,伸手抓著他就將人往外拖。「滾遠一點。」

  當他回到床邊時,就見文佩芸睜著杏眼眨呀眨的看著他,彷彿她身上有什麼怪異的地方。

  「怎麼了嗎?」他摸摸自己的臉蛋。會不會是剛才吃的東西沾在臉上了?

  「Genealogy?」她複誦剛才聽見的單字。族譜?

  「有問題嗎?」他顯得比她更疑惑。

  問題很大。

  「沒事。」她臉微微發紅。這呆瓜直腸直惱的,會冒出這種話也不該太意外。「你還沒介紹我和他認識,他是你哥哥?」

  「他是尚恩,老三。」他的表情看起來彷彿介紹的對象是個討厭鬼。

  「就是會和你打架的那個?」

  「對,最好離他遠一點。」他一臉嫌惡。「他出現在我眼前準沒好事。」

  「欸,你們都幾歲了。」她笑。小時候的恩怨情仇該釋懷了吧?

  「他的腦袋有一部分遲遲沒辦法進化。」

  嗯……看樣子是沒辦法。

  「你還要……」

  文佩芸正想拿起一塊麵包給他,一回頭唇瞬間被堵住,他整個人突然貼了上來。

  「亦翔……」

  他的手鑽進她的衣內,罩上她圓潤飽滿的豐盈,輕輕揉捏。她頓時全身酥軟,沒反抗任他將自己壓進鬆軟的棉被內。

  「亦翔……食物……」

  「不會撞到。」他輕輕扯著她的衣服,撫揉她溫潤滑順的肌膚,啃咬著她的嫩唇。「佩芸……佩芸……妳是我的、我的。」

  「嗯……」她熱情地回應他。

  「他們好煩……一直要來跟我搶妳……我不喜歡,妳不要理他們,看我……只要看我就好了……」他扒著她的衣服,眉心微攏,雙唇抽著空不斷低喃。

  當他深深地埋進她體內,文佩芸才意識到——原來……這傢伙吃醋了。

  ***

  隔天一早,文佩芸見到了別墅的主人,也就是新郎的父親。

  他和其他人一樣,相當熱情地操著口音濃厚著中文與招呼問候。

  後來她發現高亦翔是同輩的孩子中年紀最小、脾氣也最彆扭的一個,難怪所以親戚都愛開他玩笑。連帶的,他們也將熱情推及至她身上,不斷有人前來對她噓寒問暖,甚至猛塞吃的和一堆大大小小的禮物給她。

  想當然,最後她也跟著高亦翔一起逃命。吃飯大多請管家送進房內,若是沒有需要幫忙的事時,他便帶著她到處逛逛。

  這天早上用完餐後,他先帶她到鎮上到處亂晃,下午又帶她去了湖邊,正好也在那的尚恩強迫的將他們兩人拉上輕艇,油門一催便載著他倆遊湖去了。

  會暈船的高亦翔臉色難看到差點沒報復性地吐在他三哥身上。

  文佩芸看他們兩兄弟的互動,看得出來這個哥哥雖然喜歡整他,彼此感情卻很不錯。

  再隔天,他乾脆早早就帶她逃去市區去,遠離那些可怕的親友。

  踩著在熟悉的米蘭街道上,她與高亦翔來到一家義式餐館的露天坐位用餐,兩人邊吃邊聊,周遭也全是吃飯聊天的人潮,嘈雜得不得了。

  聊到一半,文佩芸看著剛吃完義大利麵的他,突然起了玩興。「亦翔,你臉上有番茄醬。」

  「哪邊?」他反射性地將手摸上臉頰。

  「這邊。」文佩芸越過桌子,在他柔軟的唇上輕輕舔了一下。

  高亦翔的臉但瞬間紅透,隔壁桌的幾位客人看到,笑著朝文佩芸豎起大拇指,她則回以頑皮的笑容。

  「親就親,哪還需要理由……」他臉紅地嘟嚷。不甘示弱地也越過桌子,在她的驚愕目光中,直接捧起她的臉頰,在大庭廣眾下表演深情擁吻。

  周遭瞬間響起歡笑與掌聲,在這熱情奔放、沒人認識的異國城市,環境催化了情人間的互動,兩人彷彿也跟著變得熱情大膽了。

  結束遊戲般的用餐後,他們手牽手,漫步閒逛,搭上地鐵,走向文佩芸熟悉的精品大街。

  這段已走過不下百回,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沒有目的,如同在公園裡散步,主角是自己,而一旁的名品櫥窗,彷彿只是陪襯的園藝街景,知道它們在那,賞心悅目之餘便無其他。

  「春裝都出來了。」布料又開始變得輕薄。

  「要買嗎?」他詢問身旁的她。

  「不用,看看就好。」側頭望向身旁的男人,她笑了笑。「說不定這次設計師會送我幾件秀服,他上次說會留幾件給我。」

  「送的妳若不喜歡怎麼辦?」

  「就留著嘍,或是轉賣再賺一筆。」

  見她嘴上說笑,視線卻保持一定的注意在一旁名店內瞧,高亦翔心想,就像自己對電子產品保有高度興趣,佩芸做精品生意,肯定也很熱愛這些所謂設計與流行交織出的玩意兒。

  他順著她的方向瞄。

  光是透過櫥窗,根本看不到太多店內商品。他突然拉著她,將她帶進離他們最近的一家店內。

  「我們進去看看。」

  「喂、亦翔!我沒有要買耶!」

  「那妳就不要買呀,看看就好。」

  他回得理所當然。進了店內後,也只是拉著她逛,原本只打算在外面散步走走看看的她,走沒多久,見到眼前那麼多的新商品,也忍不住興致高昂的逛了起來。

  高亦翔表現得如同以往逛屆一樣,陪在她身旁,走走停停。但今日顯得較為熱情的她,偶爾還會問他對某幾樣商品的看法。專業的話匣子一被打開,她便滔滔不絕,就這麼連逛了好幾家。眼看時間已晚,才停止前進。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雖然講到口乾舌燥,但她的雙頰卻因愉悅而微紅,眼神發亮。

  「差不多了。」他道。「等我一下,我買個東西。」

  他拉著她依他們剛才逛過的路線走回去,進了店家後,直接要店員把他指的東西全打包起來。

  文佩芸見狀,嚇了一跳!「高亦翔!你不要亂花錢。」

  「我沒有亂花,我要送我姊的,她應該今晚就會到了。」他乾脆俐落地刷卡結帳,又留下地址,請人將商品送回他們住的地方。

  呃……心裡感覺怪怪的,文佩芸原本還以為這笨蛋是想要買給她,害她飽受驚嚇之餘其實又有點感動,不過還是得出手阻止他,但他的回答如此冠冕堂皇,她還能說什麼?

  只是感動又默默地被潑了桶冷水罷了……她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害臊。

  但看著他一家刷過一家,買的東西都是自己覺得超優質也很喜歡的,心裡還是小小的躁動了一下。唉唷,可惜這些東西都不是她的。

  一路下來,他的刷卡金額教她咋舌。

  「喂……亦翔,你買太多了吧?」他簡直就是閃靈刷手。「買個東西」就已經把信用卡當沒上限般的狂刷,要是買「很多東西」,那還得了。

  「還好,只是小錢。」

  「……」如果她是歹徒就好了,身邊就有一隻大肥羊,肯定綁架他。

  而晚上,在高二姊看到那堆小山般的東西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瘋狂大笑。

  「哈哈哈,小翔,你怎麼會想買這些給我?」高二姊愛芬為人想當豪爽,而且和他們母親一樣,喜歡以擁抱表達對家人的熱情。

  高亦翔被二姊勒住脖子,滿臉漲紅。「逛街……經過。」

  文佩芸很喜歡他的家人,但說實話,經歷過他母親的熊抱經驗後,不免有些怕怕的。

  「哦?交女朋友後懂得逛街嘍?」愛芬笑著看向一旁的文佩芸。「這些東西我很多了,給佩芸就好。」

  「我不……」文佩芸急忙插手。「這些是最新一季的,也可以送給……」她急著搬出連同高母在內,一對她記得的高家親友名字。

  這種東西明明就是最新一季的商品,就算不是天價也是拿得上檯面,沒道理會有女人不喜歡吧?

  「哈哈哈……」愛芬再度爽朗大笑,朝她撲了過來。「甜心,妳好可愛!我當然知道這是最新一季的。小翔他表哥就是S牌的設計總監,每季都會寄新商品給我——當然,他還會順便寄帳單給我啦,那個死要錢的!好像怕東西賣不好一樣,狂塞東西給我們這些親戚,我在時裝週後幾天內就會收到一堆下一季的衣服,這次的話樣說實在真是……」愛芬親切地摟著文佩芸猛聊。

  高亦翔趁機脫逃。他丟下去喝水的訊息後,也不管有沒有人回應,便逃離了二姊的房間。

  「唉唷,我們家小翔跑了。」愛芬再度狂笑。「那小可愛,這些東西事他想送妳的——」

  文佩芸雙頰發紅。「不是,他真的說是要送妳的……」

  「送不是我Size的衣服給我?」她戲謔的問。

  文佩芸簡直無地自容。「他說……妳的身材看起來和我一樣……」那個傢伙!還要她幫忙挑!

  「他瞎了嗎?」愛芬噴笑。

  愛芬的胸圍可是偉大得嚇人,只要沒瞎的都看得出兩人身形的差異。文佩芸被調侃得滿臉通紅。

  兩人又聊天聊了許久,最後愛芬只意思意思挑了一盒絲巾,便笑著將所有東西全退貨。文佩芸也終於被放回了房間。

  「你故意的?」指向房裡幾乎原封不動被搬回來的「禮物」,她朝他逼問。

  那個不擅說謊的傢伙一開始還打算抱著筆電裝死不答話,見她死瞪著他,才微弱的反駁,「我不知道她會挑多少……」

  「高、亦、翔——」她逼近他,直接將他壓倒在床上,準備「修理」他。

  兇手一臉無辜地任他騎坐到他身上。「只是『禮物』。」他想送他禮物。

  「太花錢了!」可惡!她已經戒購物慾戒很久了耶!

  「我不覺得。」

  「還有——」

  「還有?」

  「你沒告訴我你表哥是S牌的設計總監!你騙我說你表哥是商人!」見鬼了!S牌的設計總監不就是她代理的牌子的背後大老闆?!她根本就見過他的表哥!

  「我說他是打著藝術名號賣東西的商人。」

  「這樣說誰聽得懂啦!」和她還以為他表哥是開畫廊的。

  越像越不對,剛才和他二姊聊過後,她對他的家庭似乎有越來越多的問號。

  他告訴她他二姊在她老公的公司上班,但剛才她才知道他二姊不只在上班,還有個總經理和總裁夫人的頭銜,而那家公司的股票可是在美國S&P500指數(全美交易金額最高的前五百大股票)的範圍裡。

  過去只曾零星的聽他聊過家裡成員,她知道他家有幾個人,知道他會和他哥打架,知道他和每個家人的相處情況,除此之外,好像就沒了……她現在才發現對他家人的了解實在少之又少。

  「高亦翔……你老實告訴我,你家究竟是在做什麼的?」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1:04 PM

尾聲

  在這於自家花園舉辦,卻堪稱世紀婚禮的現場,文佩芸穿著高母塞給她的白色小禮服,微笑站在花園一隅。

  而他身邊,還有個西裝筆挺,表情卻可憐兮兮,和英挺外貌非常不搭的男人。

  昨天她在房間裡傳出的尖叫聲幾乎響遍了別墅,現在大夥全都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今早才剛到的路易斯一家人也特地過來取笑他。

  「窮工程師。」路易斯揉了一把小弟梳理整齊的黑髮。

  「我又沒說我窮……」奇怪耶。

  「小鬼,你不知道交女朋友第一件事就是要先給名片,接著還得亮存款和族譜?」

  「又沒人告訴我。」高亦翔瞪著他大哥。

  「知識都學哪去了。」路易斯搖頭。

  「路易斯,別為難他,他交得到女朋友已經很了不起了。」尚恩在一旁搗亂的幫腔。

  「你怎麼跟你女朋友介紹大家的?」

  「爸媽退休,你接手家裡的公司,愛芬在她老公的公司上班,尚恩沒有固定工作。」他很堅持自己介紹得沒有錯。

  再詳細一點的解釋,大哥是擁有龐大跨國集團體系的現任負責人,二姊是大企業的總經理兼老闆娘,三哥是各國到處飛的超級企業顧問,偶爾會被大哥徵招回去幫忙。

  「你好樣的。」尚恩笑得險些仰倒,對他豎起大拇指。

  ***

  在婚禮前,文佩芸終於見到了新郎新娘。那個新郎官果然是她認識的臉孔,他剛才還特地過來和她打招呼,見見他那怪咖小表弟的女朋友。

  在她沒提及前,大設計師根本不記得見過她了。

  「今天的新娘是誰?」她語氣陰寒地問。

  「好像是演戲的。」像塊牛皮糖跟在女友屁股後面一個早上,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她的一句話,高亦翔忙不迭地回答。

  好你個演戲的!今天的新娘可是好萊塢當紅的女演員耶!文佩芸真想掐死他。

  這傢伙根本就是刻意誤導!

  「那我是誰?」

  不若先前簡易答案,問題涉及女友,他想也不想的直接答道:「妳是佩芸呀,初芸工作室的負責人,Lucky的主人,我現任的女朋友,未來的老婆……」他洋洋灑灑列了一堆。

  答案如此厚此薄彼,文佩芸真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只好發洩地白了他一眼,之後撇過頭,朝眾人繼續微笑。

  被瞪得莫名其妙,但高亦翔想破了頭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讓女友消氣,只能繼續待站在女友身旁,與她長期抗戰。

  ***

  就在婚禮結束後的餐會,這對小倆口還在冷熱功防時,現場出現個一個令文佩芸意想不到的面孔——邱儷琪。

  隔著遙遠的距離見到彼此,雙方臉上似乎都浮現「妳怎麼會在這裡」的驚愕。

  在她還沒想到要如何反應時,邱儷琪已朝她走了過來。

  「竟然會在這遇到你們兩個,文佩芸,看來妳還是有點本事嘛,可以弄到妳代理品牌背後大老闆的婚禮邀請函。」她高八度的聲音在會場一隅傳開。

  文佩芸懶得理會她,高亦翔則瞇了瞇眼。

  「妳這女人怎麼那麼陰魂不散?」

  「哼,我家是凌越集團,我是代表我家企業的百貨部門來替卡那沃先生獻上祝賀。到是你們兩個,根本不適合出現在這裡。」她又是笑,又是鄙視的白眼,表情好不精采。

  尤其是她見到文佩芸身上的小禮服時,鄙視中又帶了強烈的不甘,悔恨沒抓到什麼小辮子可以羞辱她。

  高亦翔眉挑高了。

  「妳一直說凌越集團、凌越集團,這家公司地底是坐什麼的,我聽都沒聽過。」他無聊地給了她一眼。好呀,上次的事件不了了之後,這女人又自己送上門來。

  「你們這種小老百姓當然不清楚。」邱麗琪的臉扭曲了下,但立即恢復鎮定。「不過你身邊那個女人肯定知道……不過,我事不清楚她現在還了步了解,但她以前肯定很清楚。」她笑容虛假。「畢竟她曾經是這個圈子裡的人嘛。」

  「妳才——」某人的嘴被捂住。

  「我才不是妳那圈子裡的人。」文佩芸終於答上話,她態度相當冷淡。「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是。」她的眼神彷彿邱儷琪從以前到現在都遠不及她。

  熟悉的感覺回湧,邱儷琦心裡升起一股恨意。

  「哈!說的也是!妳算哪根蔥,都落魄到這般田地了哪還能比。」她諷笑道。「聽說你還欠我爸朋友的銀行五千萬,還有妳那些親戚、和其他債主……哈哈哈,文佩芸,妳好可憐,爸媽跑了,什麼都沒留給妳,道是留了一屁股債。」

  「聽說妳協商後每個月至少要還好幾十萬,連三餐都成問題,難怪上次會看到妳穿就衣服,但妳今天怎麼還把錢拿去買衣服呢,妳真該好好在妳那個破舊的公寓工作,打電話跟客戶道歉,處裡瑕疵品就好了呀,哈……」

  聽到她如此捂入自己的女友,高亦翔抓狂了,他想衝上去和她拚命,但女友硬是卡在他身前。

  「這是我和她的事,」她轉過頭,眼神堅定地盯著他,低聲道:「你敢再插手,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

  他非常不滿,臉頰因氣憤而漲紅,但還是硬憋住。只見他表情扭曲,「不要……不理我……」很努力地擠出這句話。

  文佩芸一下愣住,隨即抿緊嘴,努力憋笑。

  這個單純的阿呆!

  她勾下他的頸項,在他頰上輕輕一吻,那不滿的表情瞬間變成訝異與欣喜。她對他露出個嬌嗔的笑容,兩人在此刻重修舊好,但當她轉過頭,表情立即換上疏離冷淡。

  「我不知道妳怎麼知道我的債務情況,但或許我的律師會很高興知道詳情。」她挺直腰桿,「妳大概不知道我可以打官司申請債務無效,到時妳爸的那位朋友和我琪他親戚就得全部認賠,一毛也拿不到。我不介意你說我笨,但我願意負責我家造成的問題。」

  「而且我有能力還款,三餐也不成問題,甚至能出國,也可以買新衣,我知道原來妳這麼在意我的消息,謝謝妳的關心。」她勾出冷笑。「噢,還有,如果妳是代表凌越集團出席,我想我可以給妳一個好心的建議,妳身上穿的已經是S牌的去年秋冬款,最新一季產品已經出來了,如果妳拿不到最新的春裝,說不定我能幫忙。」

  「誰要妳幫忙!」她簡直想司爛眼前這張得意的嘴臉。「文佩芸!妳有什麼好得意的?妳爸媽不要妳、妳男友也不要妳!妳現在不過是個負債累累的窮鬼,等我搞垮妳的生意,看妳還敢不敢得意!」

  「如果妳有辦法就來吧。」她冷笑。「爛男人不要也怕,妳撿的那個不是什麼好貨色。還有,我現在沒男友,但是有未婚夫了,」她微側身,伸手勾住身後的傢伙。「以後我老公的爸媽就是我的爸媽,我的家庭會幸福美滿,不勞妳操心。」

  她抬頭,朝身旁愣愣的男人投以甜蜜的笑容,再轉回來看向她,輕輕一哼。

  「噢,還有,他知道我有負債,也願意陪我一起打拚。比起來那個見風轉舵、哪邊有錢哪邊鑽的傢伙,勸妳還是多提防點,小心哪天風水輪流轉。」她的眼神和表情非常不搭,笑容異常溫柔地給予建言。

  邱儷琪氣得頭頂幾乎要冒煙。

  她已經從中試圖破壞過很多次,偏偏只是一些能造成她困擾的小動作,少了能一舉擊倒她的方法,她還想盡辦法聯絡上S牌的設計總監,想奪得文佩芸手上的代言權,但全被那硬脾氣的設計師已絕不毀約幾個字給打了回票。

  於是她千方百計弄到今天婚禮的邀請函,就不信憑自己的人派和資源會扳不倒她。

  「妳給我等著!」丟下話,大小姐氣沖沖的跑了。

  「莫名其妙。」

  把人氣走後,文佩芸轉頭面對男友,高亦翔則笑得一臉傻樣地面對她。

  「你幹麼笑得那麼奇怪?」她瞇眼。

  「老婆,妳好兇。」戰鬥力如此高昂……這才是他的佩芸。

  「誰准你亂叫的。」她嬌嗔地捶了他一記。「我很兇又怎樣,你有意見嗎?」

  「我沒有意見,我很開心,而且妳剛剛自己說的。」他抓到機會,握住她的手。「我的爸媽就是妳的爸媽,我是妳老公,妳當然就是我老婆嘍。」

  「才不是我先說的!明明就是你先說我是你未來的老婆!」她才說他是她的未婚夫。

  「好啦,我先說的,所以我還是可以叫你老婆呀。」他笑著抱住她。「妳好漂亮。」他在她臉上連親了好幾下。

  「你神經喔。」她臉紅地想推開他。

  「我說真的,妳冷冰冰又兇巴巴的樣子好漂亮。」

  文佩芸哭笑不得,掐了下他的腰。「原來你有被虐狂?」

  原來……當時自己就已經被她吸引了。

  「佩芸,我們結婚吧。」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1:05 PM

番外篇~初見公主

  「阿翔,我介紹你和小瑤的好姊妹認識……」新娘休息室的門打開後,兩個男人依序進入。

  一進門,他就注意到她了。

  站在新娘身後的她,背打得直挺挺的,聽見聲音轉過頭來的那一瞬間,臉上雖帶笑,表情卻是有著疏離。她的笑容和新娘舒妹瑤臉上純樸溫和的笑是不一樣的。

  她的笑容很有距離感,像是站在高台上的王室面對底下民眾的問好,就算親切,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沒有人能願意靠近、觸碰。

  她讓他想到……童話故事中的公主。

  「阿翔,這是文佩芸,她是……」

  他聽不清楚身旁好友從剛才就沒停止的嘰哩呱啦。

  看著美麗的公主朝他走過來,腦袋微微發愣,手就要伸出。突然……一股混和了酒精與香料的刺鼻味道鑽進鼻翼,他眉心擰緊。公主身上不該有這種廉價的化學味道。

  他連退兩步,不經思考地便吐出指控——

  「妳的頭好臭。」

  到底是誰讓美麗的公主使用這種恐怖的化學香料?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5 11:05 PM

番外篇~家有女王

  「高品佑,老師說你和同學打架。」文佩芸雙手抱胸,一臉審判樣的看著剛進家門的大兒子。

  九歲的高品佑手扯著身上髒透的制服下擺,神情倨傲地與母親對峙。

  「他們說貓咪不會聽話!Lucky明明就會聽話,我說是他們不會養貓,他們說我騙人,我說他們是笨蛋,結果王笨蛋就打我,他打我我就打他!」

  文佩芸的頭隱隱作痛。「Lucky很乖,但不是每隻貓都那麼乖……」

  「所以是他們不會教,笨蛋還不承認。」

  「高品佑,你不能和同學吵架,貓咪……」她才說到一半,高亦翔從書房出來了。「高亦翔!你過來跟你兒子解釋。」

  高亦翔揚揚眉,在老婆的呼喊下走向客廳,看著全身髒兮兮的兒子將剛才解釋過的情況再重複一遍。

  「很好,為了真理而戰。」他發出讚許。

  「高亦翔!」文佩芸想掐死他。什麼為了真理而戰!他是什麼奇怪宗教的教宗嗎?!「品佑不能動不動就跟同學打架,他會受傷,同學也都是小孩子,小朋友受傷對方父母也會傷心。」

  「喔。」被老婆吼了一頓,高亦翔摸摸鼻子,改口跟兒子說:「你想打架的話就去報名拳擊或跆拳道課,要打架去可以打架的場所打。」

  「我不想打架,可是他們會打我。」高品佑看著在自己心中如天神般存在的老爸。

  「和笨蛋打架只會顯得自己也像個笨蛋,如果笨蛋可以溝通,就不會是笨蛋了。」

  「喔……」他懂了。

  妄想和笨蛋溝通,他怎麼那麼笨?文佩芸望天無語。

  算了……只要結果是對的,管這對父子怎麼溝通。

  「而且你打架你媽會擔心,跟她道歉。」

  「媽咪,對不起。」媽咪是老爸的女王,高品佑也只能乖乖地向女王道歉。

  「這次原諒你,去洗澡。」兒子都道歉了,身為母親的她也沒得計較。

  「嗯!」問題解決的小傢伙開開心心地跑開了。「Lucky!」當他經過趴在一旁休息的Lucky身邊時,還不忘將已經大得超過他半身高的乳大貓拖著一塊進浴室。

  「喵~」Lucky一臉任命地任小主人拖著走。



番外篇~大宅門三合一

  「哇!媽咪!」一顆小冬瓜咚咚咚地,從房內跑出來,撲進母親懷中。

  「怎麼了?」舒妹瑤抱住自己的女兒,關心地問。

  「哥哥欺負我!哇!」鍾小妹正在母親懷中哭得聲嘶力竭。

  「媽咪……」高家的小女兒埋頭躲在母親懷中,哭得壓抑。

  「錢毅安、錢毅威!你們兩個怎麼欺負妹妹?」跟在兩個小女娃後頭怎出來的兩個大男孩,首當其衝被母親抓個正著。平時相當溫柔的鍾欣怡努力板起嚴母臉孔。

  「我們沒有。」兩個大男孩急忙否認。

  「你們說我們是笨蛋!」鍾小妹指責。

  「妳們聽的歌很笨。」錢家兩兄弟有志一同。

  「才不笨!Shinee才不笨!他們很帥,你們才笨!」偶像遭到誣衊,兩位小少女哭得唏嚦嘩啦。

  「好好,Shinee不笨,我說不笨就不笨,妳們乖。」鍾印堯跳出來為兩位小淑女主持公道。

  女孩一前一後撲進溫柔的爸爸和叔叔懷中。

  「阿堯叔叔,你還沒看到證據就亂下結論!」這下換錢家兩兄弟不平了。

  「好吧,那你們告訴我為什麼歌會很笨?」鍾印堯聳肩,拿這些小鬼沒辦法。

  「他們的歌詞都很好笑,像其中一句是『我要駕駛太空梭,帶你私奔到宇宙的進頭』……」

  「很浪漫呀。」鍾欣怡道。

  舒妹瑤和文佩芸兩位母字輩的也附議。

  「媽咪,這很蠢!沒有一個國家的團隊會願意讓一對神智不清的男女以私奔為由上太空船!」錢家兩兄弟簡直不敢相信平時雖然看似笨笨呆呆,實際上相當知性的母親會認同這歌詞。

  「這是歌詞,歌詞可以脫離邏輯。」鍾欣怡聲音軟軟地解釋。

  「撇開邏輯,就算他們能上太空,事實上人類的壽命有限,太空中失重狀態也違反人類適應環境演化出的身體機能,他們飛不到冥王星就掛了。」連太陽系都出不去,更別說要到什麼宇宙的進頭。

  正抱著自己的筆電,慢吞吞成為最後一位從書房出來的高品佑,直覺反駁欣怡媽咪的話。

  「高品佑,這是歌詞,不用那麼認真。」文佩芸提醒這幾乎是他父親翻版的大兒子。

  「他沒有認真,那只是常識。」在一旁下圍棋的高亦翔聞言反應,「就算真的要摒除這些,以大原則的情況來看,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宇宙空間是具有彎曲性,根本無不會有盡頭。就算那兩人真的有辦法搭上太空船從地球出發,到最後他還是會回到地球來。」

  「正確。」他的另一位琪有錢貫傑低低附和一句。

  兩位小淑女聞言哭得更大聲了。

  「高亦翔!」

  「錢貫傑——」

  這兩個傢伙是故意想把小孩弄哭的嗎?

  在太座的威脅下,兩位大男人只好摸摸鼻子,各自對自己的兒子進行再教育。

  就算過去怎麼死腦筋的傢伙,長了年歲,遇上了心愛的女人共組家庭、迎接下一代的新生命後,所有銳角也會在這些溫暖的歷練中逐漸磨圓。

  現在他們心中所謂的「真理」,不過是一家幸福快樂的平凡生活罷了。

  沒多久,意外插曲落幕,孩子們又道一旁各自玩了起來。女人們聊著天,男人們下琪,邊談論自己工作與興趣相關的事物。一隻黑白乳牛大貓躺在沙發旁,牠臉旁還偎著一顆白色、閃著藍光的不名物體。

  突然伊蓮娜發出叮鈴聲,頭蓋上冒出了一根端細有與毛的細竿子,慢慢滑走,躺在沙發旁的Lucky原本只是慵懶地睨了她一眼,興趣缺缺,接著又瞟了她第二眼、第三眼……終究還是忍不住起身追了上去,但半路,又被熱愛牠的小主人去磨蹭親熱了。

  一室熱鬧,充滿活力、歡笑。

  生命與愛,將綿延不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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