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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左薇 - 小可憐【單】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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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9 03:24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0-1-27 04:53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元錫磊從小就很討厭這個爸媽拎回來收養、小他四歲的小可憐,
像她這種懦弱無用的膽小鬼,明明沒啥好怕的事,總是一臉戒慎恐懼,
仿佛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她魂不附體,完全像個沒有用的小公主……
她來了之後,得到父母所有的關愛,反倒是他成了被人輕忽的孤單少年。
家送給她,他遠赴國外求學工作;難得回國,父母竟要求他娶那個小可憐!
哼!可以啊,他就娶她,這輩子都跟她耗,就讓她嘗盡有家不溫暖的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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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9 03:25 A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楔子

  近四十坪的房子裏,客廳裏擠幾個穿著國中制服的男生而顯得狹隘,尤其是被他們團團圍住的那點範圍,更是充滿壓迫感

  “喂,你叫什麼名字?”其中一個男生問道。

  “你的臉好蒼白,生病了嗎?”另一個男生又問。

  “喂,你聽得到我們的聲音嗎?”

  一長串的問題像傳球似的在男生們之間轉了一圈,但得到的只有沉默。

  “她聾了嗎?”一個男生提出疑問。

  “笨,錫磊說她只是像啞巴,不是真的不會說話。”另一個男生搶著說明。

  “那她為什麼不理我們?”

  “我看她真的很奇怪……”

  一群七嘴八舌的男生圍在元家的客廳,小聲討論起那個畏畏縮縮地靠在牆邊,滿臉蒼白、驚慌的小女孩,帶著好奇心愈靠愈近,想研究清楚她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怎麼會這麼古怪?

  聽說這女孩不愛說話,也不愛與人接觸,常常把自己關在房裏,活像個自閉兒,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受到驚嚇。

  女孩雙手握著玻璃杯,畏縮著瘦小的肩膀,低著頭步步往後退,直到背抵著牆,才抬起一雙滿布惶恐的水眸,搜尋著這道人牆後,她唯一熟悉的那張臉……

  “我只是出來倒杯水而已,我想回房去了,為什麼他們不讓我過去?”

  她無聲地向那個男生求救,緊繃的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但她的心、她的眼全都在大喊“救我”,渴望從他那裏得到一點幫助。

  人牆後方,站著一個五官俊朗的少年,他沉著臉,冷眸澹漠,敏銳地察覺到那雙水眸中的求助訊號,但他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什麼也不做,冷冷地注視著她的驚慌無助……

  又是這副天快要塌下來的表情!元錫磊在心底冷嗤著。

  正因為她總是擺出這副楚楚可憐的孱弱模樣,才讓父母幾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對她呵護備至、百般寵愛,就怕她受到半點委屈。

  元錫磊向來討厭像她這種懦弱無用的膽小鬼,明明沒啥好怕的事,她也常露出一臉戒慎恐懼的神情,仿佛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她魂不附體……

  雖然父母說過,她是因為突然遭逢失去雙親的打擊才會變得不愛說話,不敢接近陌生人,但他才不相信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會對親生父母的死亡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她住進他家都快三年了,竟然還無法走出喪親之痛,成天畏首畏尾又神經兮兮的,致使他對這個後來加入的家庭成員好感盡失,一點都不想接近她。

  這幾年來,就算他再怎麼努力說服自己,也無法把她當作一家人看待,因為他實在無法對一隻裝模作樣的可憐蟲心生同情,甚至開始懷疑她根本只是想引起別人的憐憫而已。所以此時盯著她一臉孤立無援的表情,他一點出手相助的念頭都沒有,只想站得遠遠的,欣賞她臉上的驚恐,反正他知道同學們只是對她充滿好奇,並不會真的傷害她。

  瞧,少了父母在旁撐腰,這個可悲的小可憐居然連氣都不敢吭上一聲。

  平時,只要她皺個眉頭,父母都會十萬火急的跑來安撫她,哄著她,但今天運氣不好,他們都出門去了,她……只能靠自己了。

  “喂,你為什麼不說話?我們問了你半天,你一句話也不答,至少出個聲嘛。”

  “是啊,我們又沒凶你,你幹麼怕成這樣?”

  “錫磊,她是不是……”一個男生回頭朝元錫磊擠眉弄眼,比了個“秀逗”的動作,懷疑這女孩是不是真的腦袋不太正常。

  元錫磊淺揚笑容,微微聳了下肩膀,不予置評。

  其實只要他多說一句,同學們就會打消圍著她、要她自我介紹的念頭,但他卻不想“多嘴”。

  小鬼,你也該學著獨立一點了吧,別凡事都想靠人幫忙,不想說話就開口叫他們讓開啊!他暗忖著,等著看她的嘴巴能“緊”到什麼時候。

  真不曉得父母怎麼會想收養這個膽小如鼠的小鬼?就算她是他們多年舊識的遺孤又如何?他就是看她不順眼!

  誰能料到,為了迎接這個“小公主”的到來,一向省吃儉用的父母居然還一度興起要換間大房子的念頭。後來是因為搬新家要考慮的事情比較多,才將這個計畫暫時延後,反正兩個孩子都還小,家裏還有足夠的房間,只要重新佈置一下就好,等孩子們都大一點再找新房子也不遲。

  但這下倒楣的可是元錫磊,因為父母希望他把原來的房間讓給這個小他四歲的小女孩,好讓她在比較舒適的空間裏適應新環境,所以他只好搬到另一間空間較小的客房去住。從此以後,手長腳長的他便常常會在那個幾乎被填滿的小空間裏撞上東西,連伸直手臂穿衣服都得小心翼翼,免得讓自己吃痛。

  更可笑的是,相較於她住進這個家以後,父母對她的噓寒問暖,他反倒覺得自己才像個從外頭撿回來養的孩子,不僅時常被冷落,還常被耳提面命地提醒要善待她、照顧她,仿佛她是個易碎的瓷娃娃,禁不起半點推碰……

  就這樣,隨著父母的“差別待遇”愈明顯,元錫磊心裏就愈無法平衡。現在,他愈來愈討厭這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了!真希望當初父母沒有收養她,省得他見到她就煩。

  尹若月求助無門的縮著脖子緊靠在牆邊,心裏愈慌,發白的嘴唇就閉得愈緊,雖然她知道這群人沒有惡意,也不是壞人,但面對這些陌生的臉孔,她真的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暗自希望他們快點散開,別再這麼圍著她,靠她那麼近……她真的好怕……好怕……

  她握緊手裏的杯子,潛伏在心底那股深沉的恐懼再度翻騰而起,吞噬她好不容易漸趨平靜的心靈,仿佛要將她再度捲入黑暗的漩渦中……

  她痛苦地閉上眼,身體開始不自覺的發抖,愈抖愈凶,蹲在牆邊縮成一團……如遭雷擊似的抽搐不停,雙手緊握……

  嚓

  因為使力過度,尹若月手中的玻璃杯應聲碎裂,刺傷她泛白的雙手。

  她握住玻璃碎片的手像沒有痛覺似的不曾鬆開,任透明的水和鮮紅的血溷流而下……

  她聞到刺鼻的味道,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喚醒了她記憶中最邪惡殘酷的魔鬼,她驚惶地癱軟跌坐在地上,咬住嘴唇,捂住耳朵,不想聽到回蕩在四周的尖聲慘叫。

  她放聲哭喊卻只敢喊在心裏,而不是真的透過喉嚨發出聲音……她的心聲嘶力竭,只企求在她以外的世界,有人能聽到她的呼救……

  “啊……”真正放聲大叫的是那群頑皮的男生。他們一見她手裏的鮮血和異常的反應,全都嚇傻了眼,匆匆道了聲歉後,紛紛急著鳥獸散,獨留下元錫磊一個人處理善後。

  元錫磊盯著眼前的溷亂場面,也被她出乎意料的過度反應給嚇了一跳,不過他仍是比其他同齡的孩子鎮定許多。

  他迅速走過去拉起縮在牆邊的尹若月,甩掉她手中還握著的大塊玻璃碎片,再把她帶到水龍頭下沖掉手上沾染的血跡,然後趕緊拿出醫藥箱幫她止血、消毒。

  好險幾道傷口劃得不深,仔細檢查後也沒殘留任何玻璃碎片,他小心的上完藥,輕壓著傷口上的紗布,立刻著手包紮……

  尹若月垂眼凝視那雙輕捧住她的手,靜靜看著他指上每個俐落的動作……

  剛才猛烈震盪的情緒,仿佛也跟著他臨危不亂的處理程式逐漸安定下來,就像他手裏包紮的是她的心一樣。

  再看著他帶有幾分冷漠的臉,她的內心卻感到一陣熟悉的安全感。住進元家近三年,她對這個家庭裏的每個成員都產生一股很深的信賴感,也都有著某種程度的瞭解,她深信著這個家裏的每個人都是善良、不會傷害她的。就連眼前這個總是冷著一張臉,不曾對她笑過,也很少跟她說話的男生,她也知道他的心腸其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冷硬,就像現在
……

  她的目光偷偷地停留在他俊朗有神的臉上,流連忘返地欣賞著他舉手投足間所散發的自信與冷靜。真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像他一樣什麼都不怕,好像沒有事情能難得倒他……

  “很痛嗎?”他注意到那雙略帶怯意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眼眶裏還含著薄薄的淚水,所以直接開口問她。

  她看著他,一秒、兩秒……五秒……眨了下眼,搖搖頭。

  他目光一斂,收了收僵硬的下巴,覺得跟她說話,甚至是開口罵她,都是在浪費生命。

  他完成包紮後,倏然放開她。

  她收回小手,彎起僵硬的唇線,朝他點點頭,表示道謝,但表情看起來還是不太自然。

  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幾乎截斷了她與外界溝通的所有訊號,尤其是語言能力。如今她還在學習找回“自己”,並透過心理醫師的輔導,一步步重建起她與別人正常溝通的管道。

  實在忍不住了!元錫磊疾言厲色地吼她:“幹麼不用嘴巴說?你又不是啞巴!”

  他看得出來她想表達的謝意,但看不慣她表達謝意的方式,仿佛那張嘴只是裝飾品一樣,明明有嘴,卻不常說話;明明很安全,卻常常自己嚇自己……那副消沉的孬樣真是教他見了就不爽,偏偏父母就吃她這一套,對她呵護得不得了。

  “……謝……”被他這麼一凶,她緊張地張了張嘴,像牙牙學語的小孩,好不容易才發出這個字音,又立刻縮起脖子,像個做錯事怕人責駡的孩子。

  到目前為止,她稍微能正常對話的,好像只有收養她的元振東夫婦和醫院、學校裏的特定幾個人,因為他們總是很有耐性的陪伴著她,不厭其煩和她說話,鼓勵她儘量開口表達自己,找回一點自信心。

  “呵。”他冷哼一聲,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心裏覺得眼前這一幕既好笑又荒唐。

  她現在算是在表現她的“誠意”嗎?照他看來,隨便去幼幼班里拉一個小朋友來,話都說得比她好。

  他忿然關上收拾好的醫藥箱,快步離去,受不了再繼續面對她的一分一秒,索性還是跟她保持距離,眼不見為淨的好。

  當晚,元振東與妻子方玉燕返家後,雖然尹若月一個字也不願透露手上的傷由何而來,但元錫磊倒是很有骨氣的向父母主動承認一切,並且毫無意外地挨了一頓罰,不僅在客廳裏跪了一整夜,還得寫足一篇超過千字的悔過書,外加禁足三個月,拿不到半毛零用錢。

  以元錫磊的文筆,上千字的悔過書算什麼,他甚至還多送了幾百個字,將那篇悔過書寫得洋洋灑灑、感人肺腑,但是……文章寫得好又能代表什麼?

  對一個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而言,再多的責罰都壓不住血氣方剛的叛逆與傲氣。元錫磊非但沒有改變過對尹若月的觀感,反而釋出更多的反彈情緒,導致親子關係愈來愈緊繃,家裏的氣氛也愈弄愈僵……到最後,他甚至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和她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生活,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個總是被忽視的家庭裏。

  乾脆把這個“甜蜜的家”全部讓給你們好了!

  抱持著這個賭氣的想法,元錫磊在他即將從國中畢業的那年,向父母提出想出國念書的要求。

  而元振東夫婦在商量過後,同意了他的請求,並且為此放棄原定的購屋計畫,搬出存了幾十年的積蓄,還向銀行貸款了一筆錢,幫兒子完成願望。

  然而這年不過十五歲的元錫磊,卻還不能體會父母對他的用心,只知道他終於可以擺脫他看不慣的一切,飛向自己選擇的未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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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五年後

  今天對元家來說是個大日子,因為遠赴英國求學,繼而留在國外工作了五年多的元錫磊,終於請了一趟難得的長假回臺灣,讓元家兩老等到了久違重逢的一天。

  這天下午,元振東夫婦倆提早了幾個小時,驅車前往機場接機。而尹若月則因為工作的關係,無法和他們同行,只能趕著下班回家等他們回來。

  自從知道元錫磊要回來的消息,尹若月的心情就一直充滿興奮與期待,因為從小到大,元錫磊一直都是她所仰慕的對象。即使這些年他不住家裏,他們還是常常聊起有關他的大小事情,而當她愈是瞭解他的優秀、他的好,心裏對他的那股愛慕之情也就愈積愈深……

  對尹若月來說,元錫磊從不遙遠,即使相隔千萬裏,他卻一直駐守在她心底。除了元振東夫婦以外,他是這個世上最令她感到熟悉、安全的一個人。

  “我們回來了。”

  尹若月一聽到元母的聲音,便馬上起身走向門口。她看到元振東與方玉燕相繼走進家門,但她卻忍不住將目光全放在最後的那個男人身上……

  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模樣,已經是五年多前他寄回來的畢業照。如今的他,還保有照片中那分自信與傲氣,但俊朗的容貌卻已被歲月的筆觸描繪得更加立體,充滿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的濃眉如墨、鼻如懸膽,幽深的眼中斂著沉穩的神韻,卻偏偏配上一張唇型豐潤,不禁讓人懷疑他是否正輕噘著嘴耍性感的厚實唇瓣……眼前的他,遠比她夢中迷戀的那個影像更具有震盪人心的影響力,光是看上幾眼,她的心跳便不受控制的加快,兩頰也跟著泛起紅雲。

  她望見他身後擺著一隻沒人提的行李,便自告奮勇的竄到後頭,急著想替他分擔點事情。“我來幫忙。”

  “不”元錫磊正想回頭告訴她那只行李箱很沉,她可能提不動時,那抹嬌小的身子已經重心不穩的倒向一旁。

  他反應迅速地摟住她的身子,及時阻止了她跌倒的危機。

  “你沒事吧?”元錫磊順口問道。

  她連忙抬頭,秀氣的鼻頭剛好擦過他剛毅有型的下巴,無意間嗅到他身上一股澹薄的香氣,又望進一雙深如夜色的黑眸裏……

  元錫磊同樣看著懷裏的女人,記憶一口氣回溯了十五年卻搜尋不著任何有關這雙美眸的線索。這綴於月眉之下的翦水雙瞳,不再閃爍著膽怯與驚慌,而是閃耀著與朝陽相映的粼粼波光。

  在突如其來,也來不及預設任何立場之下,頭一個躍上他思路裏的想法是他喜歡這雙挑不出一絲雜質的眼睛,自然而純淨。

  “沒……沒事。”近距離的接觸,害尹若月緊張得連舌頭都打結了,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的聲音提醒了他,許多“往事”又咻咻咻地飛進他腦袋裏結論,無論這雙眼睛如今變得多麼耀眼動人,他都不想跟這個女人扯上太多關係,就像過去這十五年來一樣,他們比較適合生活在彼此沒有交集的世界裏。

  “這很重,我待會兒自己拿就好。”他藏起心中的想法,溫雅一笑,放開她,提著手中的行李朝記憶中房間的方向走去,踏著篤定的步伐甩開前一瞬間的迷思。

  然而他一閃即逝的微笑,卻害尹若月失了魂,記憶中他從未對她笑過,只有在她虛幻無邊的夢境中,才有機會看到他溫柔的笑容……

  “若月,你一直站在門外,是不是在等錫磊把你把抱進屋裏啊?”看尹若月那副傻愣愣的模樣,方玉燕和丈夫相視而笑。元振東走進客廳裏,方玉燕卻忍不住要過去逗逗這個傻丫頭。

  瞧她的寶貝兒子才剛踏進家門,尹若月那點小女兒家的心思就一覽無遺的展露在臉上了。

  “媽……我才沒有……”她滿臉羞赧的回神,挽住方玉燕的手,撒嬌地否認。

  芳齡二十六的尹若月,在元家就待了近二十個年頭,心中早就把元振東夫婦當成親生父母般看待,尤其是跟方玉燕的感情,簡直好到可以當選模範母女了。

  “那就快進屋去吧,這種吃力的工作讓他自己來就行。”方玉燕寵愛的摸摸她的手,與她一同進屋。

  稍晚,元錫磊並沒有參與當天的晚餐,因為在經過長時間的飛行後,他只覺得全身疲累。沖過澡後,他換上一套寬鬆的衣服,一沾上有陽光味道的床鋪便沉沉入睡,直到淩晨兩點多,才自黑暗中幽幽醒來。

  他睜眼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臺灣,躺在這間狹小的房間裏。現在這個空間比他少年時更顯狹窄,擺上行李箱後,行動愈加受限,也更容易碰上阻礙。

  他翻身起床,動了動脖子,小心地避開擺在地上的行李箱,摸黑開燈。頭腦清醒了點,肚子卻覺得有點餓,他走出房間,準備到廚房裏去找點東西吃。

  元錫磊首先打開冰箱看了一遍。他不想吃冰涼的剩菜剩飯,連放到微波爐裏加熱都嫌麻煩,於是又關上冰箱,開始在廚房裏翻箱倒櫃,心想能不能找到什麼現成的又可以拿來填填肚子的東西……

  “你在找什麼?”

  元錫磊停下動作,回頭一望,看到尹若月正站在他身後。毫無設防地他的目光又自動鎖定在那雙如秋水的眸子上,多停了幾秒,才移到她整張娟秀的五官……

  有點意外!少了畏畏縮縮的陰影,她整個人的感覺竟會變得如此清麗脫俗、靈氣逼人……

  不過,那還是不幹他的事!

  他立刻提醒自己,並且不著痕跡地將心中的思緒掩飾過去。

  “我肚子有點餓,想出來找點東西吃。抱歉,吵醒你了嗎?”他覺得自己已經儘量放輕動作了。可是幾年沒回來,他好像連找起東西都毫無頭緒。

  “沒有,我……出來喝水。”她連忙搖搖頭,撒了個小謊。其實她今晚根本開心得睡不著覺,一察覺到他許久沒回房,便忍不住跟出來關心他的情況。

  “你想吃什麼?我可以幫你做。”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了,你喝完水就回去睡吧。”他不想耽誤別人的睡眠,下意識地……也不想求助於她。

  “沒關係,明天是假日,可以睡晚一點。”她笑著說道,很想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你想吃什麼?”

  “簡單的東西就可以了。”看她一副熱心的態度,他也不好再推拒,不過心裏倒是對她樂於助人的舉動留下一個新印象。

  過去那個總是“生人勿近”,宛如一隻驚弓鳥的女人,似乎已經不復存在了。

  “那我幫你泡杯熱牛奶,再準備些餅乾好嗎?”廚房裏有什麼東西她一向最清楚了。

  “嗯。”他才應了一聲,就見她已經迅速的展開行動,替他張羅起食物。

  看著她熟練的動作,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外來的客人,而她才是這個家的主人。看來她在這個家裏似乎適應得很好,也過得比他自在,倒是他幾年沒回來,這裏的一切已變得愈來愈陌生了……

  “好了。”她把準備好的東西端到桌上。

  “謝謝。”他回過神,拉了張椅子坐下來,一邊問她:“你不是要喝水嗎?”

  “哦,對唷。”她心虛地笑著,趕緊回頭去倒了杯開水,卻故意喝得很慢,目光總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直往他身上溜去。

  “你喝完水就先去睡吧,我吃完自己會收拾。”他對她說完,便回過頭,背對著她喝了口牛奶,不再多說話。

  “好。”尹若月看得出來他不太想受到打擾,於是很識相地把空間留給他,放下洗好的杯子後,乖乖地走回房間。

  雖然只有幾句簡單的對話,但光是面對元錫磊的和顏悅色,尹若月的心裏便已漾起一波波欣喜,恍若暗藏多年的情愫如今得到真實的甜蜜一樣……

  元錫磊獨自坐在餐桌前,吃了一塊餅乾,又喝了大半杯熱牛奶,胃暖了,眼底的溫度卻逐漸歸於澹漠。

  很奇怪,看著她臉上蘊含幸福的光采,他心裏的感覺煞是複雜。

  看到她在父母的細心呵護下出落得亭亭玉立,就像一朵融進陽光的美麗花朵,綻放著柔亮的光芒,他的心口卻像被一根細針輕輕挑開了一點沉悶的痛……

  這些年裏他一個人待在異國求學、工作,總是逼自己咬緊牙關,拚命壓抑“思鄉病”的症狀,咽下無數的寂寞苦果,好不容易才掙得一番亮眼的成績。而她,卻一直待在父母身邊享受著親情的溫暖和家人的疼愛……

  那臉幸福的笑容,怎能不讓他覺得刺眼?他實在有些不甘心,不甘心看到這個家裏少了他似乎沒什麼差別,而她儼然已經比他還像這個家庭裏的一分子。

  也許,他就是這樣一個心胸狹隘的小器男人,當初明明是自己選擇離開這個家,迎向未知的風雨。但現在站在外頭,卻又看不慣她在溫室裏過得安逸快樂……

  他自嘲地輕撇唇角,笑著吞下口中的餅乾。

  唉,算了,他這次只是回國來度個假而已,何必一直把注意力擺在那個“不相干”的女人身上。在律師事務所裏磨練了幾年,就算再看不慣的人,他都能隱藏起真實的情緒,和那些人維持禮尚往來的基本禮貌了,區區一個尹若月,又怎麼能影響得了他打算輕鬆度假的好心情呢。

  半個月而已,他們兩個人也就只有這半個月的交集。所以這半個月的假期,就讓他們和平共處,相安無事的度過吧。

  至少她現在看起來,還比以前“順眼”多了不是嗎?

  三天后,寧靜的書房裏突然無預警地傳出一陣咆哮大吼

  “什麼?要我跟她結婚”

  燈光下,一老一少兩張神似的臉孔隔著一張陳舊的木桌四目相對。

  老者眼神嚴肅犀利,剛毅蒼老的臉上蘊含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浩然正氣,連皺紋都顯得一絲不苟。

  另一張刀鑿般的年輕俊容,同樣擁有一副凜不可犯的冷峻神情,眉宇間充斥著一股震懾人心的淩厲。

  此時兩人眼中有著一致的慍色,同樣對對方的言論感到不以為然。

  “你幹麼那麼大聲?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們又沒叫你馬上結婚,而且像若月這麼善解人意的女孩,現在打著燈籠都很難找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觀察了三天,元振東和妻子才決定開口跟兒子提起這個“親上加親”的想法,沒想到卻馬上招來兒子的冷臉回絕。

  “原來是這樣……這才是真正的目的……”聽完父親的一番話,元錫磊收起瞬間的詫異,換上一臉冷漠。“你們要我回來,只是想勸我賠上我的人生嗎?”他萬萬沒想到,他離家十幾年,回國還不到一星期,父母竟然對他提出這種離譜至極的要求。

  原來什麼親情、思念、牽掛都是假的,要騙他回來接手“爛攤子”才是真的!

  “你說這是什麼話若月到底有哪里不好,她有哪里配不上你?”硬脾氣的元振東也拉高嗓門,沒想到他們父子倆幾年不見,兒子一回家就給他氣受。

  原以為當初順著他的意思送他出國,換個他喜歡的新環境,他會過得比較快樂、自在,等他成大了、成熟了,總有一天他會懂得體諒父母的用心,也會瞭解到父母對他的愛從未改變,只是暫時將較多心思放在尹若月身上,因為這孩子曾與死神擦肩而過,受過極為嚴重的心理創傷,所以特別需要他們的關懷與悉心照顧……

  豈料這個兒子送出國就像走丟似的,不但很少主動與他們聯絡,要他回國一趟更是難上加難。念書的時候說課業重,出了社會又說工作忙,只記得不定期的匯錢回臺灣,人還是不見蹤影……這次要不是他和妻子“緊迫盯人”,展開密集的電話攻勢,恐怕還盼不到他回來一趟。

  “既然她那麼好,你們就自己留著,我沒興趣。”或許她在父母眼中是塊寶,但對他而言卻一文不值,至少絕對不值得他賠上自己的婚姻。

  坐在這間書房裏,元錫磊還清楚的記得,當年他也是站在這張木桌前,聽到父母以“尊重”為由,同意送他出國念書的決定,連一句挽留或勸他打消念頭的話都沒有,他們只是點頭答應。

  因為這份毫無異議的“尊重”,讓他對親情大失所望,倒也成為他這十五年裏不分日夜、努力不懈的原動力,尤其是踏進職場的這幾年,為了要證明自己即使沒有家人陪在身邊也能獨自闖出一番成就,更是將全部時間、精力都投入工作裏。要不是近來父母積極與他聯絡,說是很掛念他,而剛好他手邊的工作又暫時告一段落,老闆一口氣准了他半個月的假,他根本抽不出空回臺灣。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好不容易排出的假期,竟是一個“陷阱”。而這一切,居然又是為了那個跟他犯沖的女人!看來要和她和平共處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跟我頂嘴,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做爸爸的存在”兒子不屑一顧的口氣,讓元振東火上加火,氣得拍桌瞪眼。

  “那就得看您有沒有把我這個兒子放在眼裏了。”元錫磊滿不在乎的回嘴。在他們眼裏除了那個惹人憐愛的女兒,又有多在乎他這個親生兒子?

  “你”

  “好了!你們父子都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看著一觸即發的火爆氣氛,坐在一旁的方玉燕趕緊跳出來打圓場。“錫磊,我們並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們兩個人很相配,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而已。若月真的是個乖巧又懂事的好女孩,我相信只要你願意試著瞭解她,多親近她,也會像我們一樣喜歡她的。”方玉燕改采柔性的勸導,因為她瞭解兒子跟丈夫都是如出一轍的牛脾氣,來硬的肯定行不通。

  這幾天看到他和尹若月相處的情形已不像以往那般疏離,有時候在客廳裏、餐桌上碰了面,還會有說有笑的聊上幾句話,他們才敢將心中的想法付諸實際行動,畢竟兒子的假也沒幾天,打鐵當然要趁熱。

  可是照眼前的情況看來,事情可沒他們想的那麼簡單,兒子似乎連“想”的意願都沒有。

  “既然知道我跟她不熟,為什麼還叫我娶她,我們一點感情都沒有,難道她就願意嫁給我嗎?”他才不覺得依她那種柔柔弱弱的個性,會有勇氣嫁給一個小時候常對她冷言冷語的男人。該不會又是父母自己在那兒一頭熱吧?

  “若月那孩子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我們作主這樁婚事,她不會有意見的。”方玉燕篤定地說道。他們夫婦倆都看得出來尹若月對他存有極深的好感,每次一提起他,她總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巴不得記住所有有關他的事情。

  “她沒有意見,我有。你們想幫她做媒是你們的事,別把我扯進去,我目前沒有結婚的打算。”他向來都是單身主義的奉行者,從來都沒想過結婚這回事,更何況他也不容許自己的人生再和那個女人扯上關係。

  等這個假期一過,他就要立刻飛回英國去過他自在、不受干擾的生活。

  “錫磊……”

  “媽,我約了朋友,先出門了。”留下這句話,他便瀟灑離開,讓自己趁早從這場沒有共識的談話中脫身。

  不到二十分鐘的談話,已經毀了他這趟休假回國的大半興致。

  “你看看他那是什麼態度。”兒子居然在老子面前拂袖而去,這像話嗎

  “我看是跟他爸差不多。”方玉燕小小聲地嘀咕,一回頭面對丈夫,又添上幾分笑意。“好啦,兒子長大了,凡事有他自己的想法,說不定過些日子,他也可能會改變心意呢。”她安撫著丈夫的怒火。知道兒子是個極有主見的人,絕不會被別人罵兩句就改變想法,除非是他自己想通。而且姻緣畢竟是強求不來的,他們這些旁觀者也不便插手太多,只能順水推舟,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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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元錫磊的假期過了一半,家裏的氣氛似有些不對勁。

  跟元錫磊剛回到家時的頭兩天比起來,他現在天天都往外跑,馬不停蹄地趕赴老朋友的聚會,很少待在家裏;而元振東則是維持他原有的生活形態——

  就像兒子還沒回國一樣,即使父子倆在餐桌上碰了面,對話的字數也寥寥無幾,全靠方玉燕熱絡地周旋在這對父子之間,使出渾身解數扮演好“賢妻”與“良母”這兩種角色,炒熱氣氛。

  尹若月隱約感覺到家裏的氣氛有些“怪怪的”,但詢問方玉燕的結果是“沒問題”,元振東對她的態度也是一如往常,至於元錫磊……她根本不好意思開口問他什麼。

  所以,在一切都無從判斷之下,尹若月只好繼續照著原有的步調過日子,心想可能是自己太多慮了。

  這天晚上,她捧著幾件折疊整齊的衣服來到元錫磊的房門口,輕叩房門。

  等了幾秒,元錫磊拉開房門,一邊還用手背頂開另一隻手上卷起的袖口,似乎正在整理東西。

  “媽要我把這些衣服拿來給你。”她柔聲地說,臉上帶著靦規的笑容。

  每次面對他,都無法成功展現落落大方的儀態。

  “我的手有點髒,你幫我放到床上好了。”他攤開沾上灰塵的手掌給她看,然後往旁邊站了一步。

  她點點頭,捧著衣服走進房裏。把衣服放到床上時,看到一旁的地上躺著一隻敞開的行李箱,裏頭已經裝進幾本書籍和兒件私人用品,周圍還散置著一些正等著收進去的物品……

  “你……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嗎?”她忍不住問他。

  假期才過了一半,他為什麼要這麼早就開始收拾行李?

  這象徵離別的訊息,頓時在她心裏激起一股強烈的不舍與失落感,她甚至不願去想他很快就要離開的事實。

  “有空就先整理一點,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他習慣提前作好準備,儘量讓事情都控制在他能掌握的範圍內。而且要是又和父親吵開了,說不定還會提早走人。

  “你難得回來一趟,要是能待久一點。爸媽一定會很高興的。”她撐起笑臉對他說道,心裏真的很捨不得他走.因為除了這個“家”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和他產生什麼聯係。

  她好喜歡這種跟他待在同一個屋子裏的感覺,而不是靠著思念才能觸及的距離,或者要看著照片才能想像的表情。

  “我只是個領人薪水的夥計,沒辦法決定休假的長度。”而且拜她所賜,他現在還嫌這假期太長了點。

  本來很好的度假心情,全被那個“餿主意”給搞砸了。

  娶她?!他朝她睨了眼……呵,他們真以為他會願意膛這趟渾水嗎?

  他到現在還能耐住性子,對她維持原來設定好的“風度”,已經算很不錯了。

  “錫磊,你……有沒有考慮過,要搬回臺灣來住?”她知道元振東夫婦一直都希望他能回國定居,一家人住在一起共用天倫之樂,如果……

  “沒有。”他想也不想地回答,順手又將一本書丟進行李箱裏。

  聽到他的答案,尹若月的臉上浮現一抹更明顯的失望,似乎已經預見離別之時的悲傷。

  她愛他,愛得很深……深到連自己也無法明確界走出心中那份單純的仰慕與信任,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轉變成這股濃烈的情愫,又是從何時開始,她的眼裏只看得到他的身影,連在夢中都無法遺忘……她真希望他能永遠留下來,留在她睜開雙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元錫磊沒有忽略她臉上蹙額愁眉的變化,和那雙充滿情緒轉折的美眸。“若月那孩子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

  他驀然想起母親曾說過的話。當時他還不以為然,但現在想想,她這幾天來看他的眼神,說話的語氣、羞澀的表情……

  不會吧?!這女人好像真的對他很有好感呢……當她聽到他說沒有考慮過要搬回來定居時,還立刻流露出萬般不舍的神情。

  他看得很清楚,卻忍不住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於是朝她走近兩步——這在原本就顯得狹小的空間裏,增加了一股壓迫感。

  “你希望我搬回來嗎?”他低頭問她,英俊的臉上帶著溫雅的笑容。

  胸前那張小臉立刻顯得有些慌張,還暈出一層薄薄的紅霧。“當、當然,你、你回來……在臺灣……爸媽也希望這樣……”她愈說愈小聲,緊張得亂七八糟的。

  他盯著她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失措模樣。溫和的表情下,一股塵封已久的厭惡感不禁油然而生。

  只一瞬間,她怎麼又像極了以前那個畏首畏尾的小鬼?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的,簡直磨人耳朵!

  看吧,這女人膽小到連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敢跟他結婚,離開父母的保護傘——

  思維忽然頓了下,他腦中掠過一個令人玩味的念頭,而且有趣到他想親眼見識一下。

  是啊,這麼一個需要被人呵護的“嬌嬌女”,如果真的離開了寵愛她的父母,該怎麼過活呢?

  或許,他該給她這個“獨立”的機會,讓她也嘗嘗一個人隻身在外,與寂寞相伴、有苦無處訴的滋味。

  想到這兒,元錫磊笑了,笑得比剛才更具魅力,甚至利用微勾揚起的厚唇賣弄了一點屬於男人的性感,向她營造出更多的愛情“錯覺”。

  “其實前幾天,爸媽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他猜父母一定沒有告訴她那天在書房裏所發生的事.因為他們不會捨得她受到“被人拒絕”的打擊。

  “他們問我要不要考慮和你結婚,搬回來住。”他的口氣不溫不火,把溫文爾雅的形象拿捏得恰到好處。

  “結……結婚?!”她驚訝地輕呼,還以為過去方玉燕只是在逗她開心,沒想到他們真的會跟他提起!

  “對,不過我沒有答應.因為我在那邊的工作已經上了軌道,不可能說走就走。”他溫和地微笑,給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就算她去問父母,他們也不忍心拆穿“他對她沒興趣”的事實吧?而且,目前歐美國家的法治意識普遍來說確實是比臺灣高,因此留在英國對他的工作也比較有發展性。

  “如果你現在嫁給我,就得跟我一起去英國了,我想……

  你應該不想搬到那麼遠的地方去過生活吧?”他淺皺眉頭。適時展現出曾為她設身處地著想:卻又不想為她徒增困擾的體貼,接著便轉過身去收拾東西。

  背對著她,他卻笑得暗藏心機。這陷阱或許是卑鄙、陰險了點,但他可沒有剝奪她的選擇權。如果她不要笨到毫無自知之明,自以為能在異地生存,並奢望他真的會愛上她,那麼誰也不能勉強她“中計”,不是嗎?

  好了,現在她會怎麼選擇呢?有勇氣離開頭上的保護傘嗎?

  尹若月又驚又愣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沒有對此事大表反對,還顧及到她的感受,替她設想……這份心意讓她感到窩心,還和著一股甜蜜。

  一直以來,她都只能像讀故事書那般透過父母聽到關於他的許多優點,遠遠看著他卻無法跨過那道冷冰冰的高牆。

  但他這次回來,一切都不一樣了……他終於願意讓她靠近,親自瞭解他的好!

  “其實我……住在哪里都沒關係。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重大的決定,但卻不是個困難的選擇。她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就這麼簡單。

  他冷冷地笑著,接著迅速換上一副略微吃驚的表情,轉身,輕挑眉角,多愣了兩秒,做足戲分後才開口問她:“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一起去英國嗎?”

  “如果……可以的話。”她看了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頭,有些擔心他是否會覺得她太隨便,又或者……他只是在開玩笑,而她卻當真了?

  瞧她像告白似的嬌羞神態,無疑是個戀愛中的女人。雖然弄不懂她怎麼會愛上自己的,但總之……“願者”上鉤了!

  “我想多買一張機票不是難事,倒是辦證件和手續可能需要點時間,如果真的決定的話,就得趕緊準備了。”

  他打趣地說道,用溫柔的神情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把結婚這件人生大事說得像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旅遊計畫。

  “你確定要跟我一起走嗎?”溫文爾雅的身形來到她面前,柔聲地問她。

  她肯定地點點頭,完全無法拒絕這個美夢成真的機會,也不曾對他起疑。

  單純的她沒半點心眼,只認為他願意跟她結婚,就表示他也對她產生了好感,而只要兩個人互相喜歡、相處融洽,共同展開另一番新生活也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那好,我們明天就去跟爸媽說。”他輕輕地抱住她。

  “如果你到了明天還沒有後侮的話。”

  “我、找……我不會……不會後悔!”她很勉強才能從雀躍的大腦中找回說話的邏輯。

  不知道那些被偶像明星擁抱住的幸運兒,是不是也有這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希望如此。”他的語氣和緩,眼中卻佈滿陰沈的算計。

  好啊。他會如父母所願地娶這個女人,也學她當個“聽話的乖兒子,然後等著看吧,他賠上自己的婚姻作籌碼,她也得付出相對的代價!

  隔日,兩個孩子突然決定要結婚的消息。著實讓元振東夫婦倆大吃一驚。

  他們沒想到這兩個孩子的感情會進展得如此“神速”!幾天前兒子還一副跟“結婚”勢不兩立的堅定模樣,表明不會考慮和尹若月韻婚事,現在卻突然說要娶她,還要一起去英國?

  “這個決定會不會太倉促了?”

  “這不是你們所希望的嗎?”他一臉認真地說道,話裏卻藏著幾分諷刺的意味。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可是我的工作不能等,總不能讓若月沒名沒分地跟著我吧?”這話不僅考慮到實際面,也為她的立場作了設想。兩全其美。

  “那你們可以從現在開始培養感情,常常聯絡,等你下次回臺灣時再談這婚事也不遲啊!”

  元振東是很高興兒子有結婚的意願,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實在是太趕了,讓觀念守舊的他很難接受。

  元錫磊泰然自若地保持臉上的平靜表情。其實他早預料到父親絕不會樂見這樣的婚禮,因為倉促之下進行的婚禮絕不可能隆重體面,他們怎麼捨得讓她受這種“委屈”?更何況還得馬上讓她離開身邊,遠赴異地生活。

  “我短期內不會再回臺灣來,平常工作很忙,也沒什麼時間寫信、聊天、打電話,所以才想讓若月跟我一起過去。”

  他不疾不徐地回答,話裏的意思卻很清楚——要不就現在結婚,讓她跟他一起回英國,否則他們很難等到第二次說服他的機會上門!

  元振東和妻子當然所得出兒子的意思。的確,距離太遙遠就不容易維繫感情,而且時間一拖長,萬一兒子在這期間內認識了其他女人,那可怎麼辦?

  元振東兩頭為難,只得轉頭看著妻子尋求意見。

  方玉燕倒是不像丈夫那樣緊張,跟兩個孩子談了一會兒後,她的驚訝已經緩和了不少,所以當她收到丈夫的徵詢眼神時,只向尹若月問了一句話——

  “若月,你想清楚了嗎?”

  尹若月看著父母,也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而後非常確定地點點頭。

  “好吧,如果這是你們倆共同的決定,我沒有意見。”雖然。

  時間是匆促了點,但兩個孩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她尊重當事人的選擇。

  “你……”元振東完全沒料到妻子會回答得如此乾脆。眉頭都不皺一下。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要忙的事還很多,你就省點心思吧。?方玉燕安慰地拍拍丈夫的手。

  她知道他也對這婚事樂見其成,就是嚴謹的個性讓他常會多生顧慮。

  而且,她當然也不是隨隨便便就附和他們的決定。她瞭解這兩個孩子都不是輕率莽撞的人,自然不會把婚姻當兒戲。

  錫磊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一旦作出承諾就會扛起責任,負責到底;而若月則是一心愛著他,從未變卦。只要小倆口齊心,他們做父母的又何必預設立場地瞎操心呢?

  一直以來,她在“母親”這個角色上,都是很開明的。

  “這……好吧,那就趁著這幾天,趕緊把該辦的事處理好。

  時間那麼趕,也只好公證結婚了。”元家唯一的一門喜事不能辦得風光,元振東心裏是有些遺憾的。

  不過事到如今,他也不便再多作意見,只要兩個孩子過得開心就好了。

  “恭喜你們嘍!”方玉燕笑著祝福他們。

  “謝謝爸媽。”尹若月微笑地道謝。

  對於不能繼續留在他們身邊多盡點孝道,她心裏覺得非常抱歉,但望著身旁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她的臉上還是有著沭浴在愛情中的美麗光彩。

  殊不知,這個正以溫柔眸光與她對望的男人,心裏根本沒有半點愛。

  他們對這樁婚姻的“期待”,是回然不同的……

  五天后的下午,在完成最終的公證儀式及登記後,小倆口和父母一同吃了頓午餐,便匆匆道別,刻不容緩地直奔機場,搭上飛往英國的班機。

  首次搭飛機作長途飛行,尹若月坐在商務艙裏好奇地東張西望,一下子拚命往小窗外張望,一下子又探頭探腦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對座艙內的所有事物都感到很新鮮。

  最後,她的目光還是落到元錫磊身上。他正戴著耳機,專心地閱讀手中的英文書籍。

  尹若月凝視著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男人,不可自抑地醉心於他極為專注的神情。

  真的沒想到,她這個奢侈的夢境也有成真的一天。

  她暗自向上天發誓,會用一生的愛來回報他的感情,自此之後,他將是她的天、她的命,她願意為他獻上全部的自己。

  “有事嗎?”元錫磊突然摘下耳機,側過頭問她。

  瞬間對上他那對深邃的黑眸,讓她有些心慌意亂。如今這個男人,已經是她的丈矢了。

  “你一直盯著我看,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他早就注意到了她那兩道目不轉睛的迷戀目光,只是不想加以理會罷了。

  “我……”被他這麼一問,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我……不是、不是……”她急欲解釋,但不擅言辭再加上心一慌,嘴巴反而更加跟不上腦子的速度。

  “閉嘴!在我面前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想清楚再開口,免得浪費我的時間。”

  他語氣加重地警告她,揭露隱藏數日的冷酷。

  “對……對不起。”她一臉驚愕,怯聲地道歉,不曉得眼前這幾個小時前還對她輕聲細語的丈夫,怎麼一上了飛機後就全變了樣。這不是她所認識的他!

  “錫……”

  他逕自收回視線,戴上耳機,繼續閱讀手中的書籍。

  她的聲音,他連一個字也不想多聽。

  他現在感興趣的,是等著看這朵種植在溫室裏的花朵.要怎麼在天寒地凍的世界裏繼續保有它的美麗與芬芳。

  失去了父母的保護,她能撐多久?

  看出他的不耐煩,尹若月沒再多話。

  她僵著身子,愣愣地收回投注在他臉上的視線,暗自猜想著,一定是因為她打擾了他看書,他才會不高興的。

  她抓緊蓋在身上的毯子,望著白茫茫的小窗,腦海裏原本對未來存有的美麗憧憬,好像也蒙上了一層飄渺的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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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元錫磊在英國的住處,是位於高級住宅區中的一棟公寓裏。從成排整齊的外觀看去,像極了印在明信片上那種漂亮的街景,前頭還種了一排油綠的樹木,芬芳的空氣讓人聞了頓覺心情舒暢,完全不同於飛機上的沈悶、壓抑。

  她拉著行李箱,隨著他進入公寓,搭乘電梯到達居住的樓層。

  期間,他始終沉默不語,延續著機艙裏的低氣壓。

  “你自己到處看看。”丟下這句話後,元錫磊就拎著行李走進臥房,關上門,沒打算為她多作介紹。

  沒過多久,臥房裏就傳來淋浴的水流聲。

  尹若月放下手中的行李,開始熟悉這個陌生的環境。她發現這房子裏頭除了必要的生活家電及傢俱以外,似乎還留下了不少乏人問津的空間,致使這個屋子看起來過於空洞、單調。它像一處住所,卻不太像一個“家”。

  散亂在屋裏各處的書籍,洩漏出屋主有點散漫的小毛病,但只要循著這些書本擺放的定點,就可以知道他平常都會在這屋子裏的哪些地方停留、活動。

  她為這小小的發現而露出微笑,在二走過的同時,也順手替他收起幾本扔在地板上的書籍,擺放整齊。

  隨後,她又走到廚房裏,伸出纖指輕輕一抹——果然,廚具上沾染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這不像是他回臺灣半個月的時間能累積出來的厚度:恐怕是他根本就不常使用,更沒有定期清理的結果吧。

  她揚了下細眉,又轉身走到冰箱前,動手拉開冰箱門——

  嗯……裏頭有三亞冰水、幾片發黴的全麥吐司、兩顆變黑的蘋果、三盒微波食品、兩手啤酒,還有……足以塞下兩個“她’的閒置空間。

  呵,看來他也是個外食客,家裏連點像樣的食物都沒有。

  不過,這點很快就會被她改變了。她喜歡下廚,也擅長打理廚房裏的一切——包括冰箱裏該有的食材。

  她輕笑著,站直身子,面對空蕩蕩的冰箱,心中已經作好大展身手的準備。只要給她幾天的時間,保證這個廚房將會煥然一新!

  “啊!”一轉身,她不期然地被立於背後的身影給嚇了一跳。

  元錫磊罩了件白色浴袍。正以頸間掛著的那條毛巾擦拭濕潤未幹的頭髮,但還是有幾滴不聽話的水珠,順著他額前的幾撮黑髮,滑落在他半敞的前襟,一路劃過他結實的胸膛……

  他剛出浴的性感模樣,讓她的雙頰暈開兩抹紅霞,閃爍的目光更是不知該往哪兒放才好。

  他們在不久前才剛成為合法夫妻,但兩人間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是擁抱和公證儀式上的那個頰吻,現在突然看到他這副模樣,怎能不令她臉紅心跳?

  元錫磊不動聲色地盯著她的臉,覺得這女人臉紅的次數還真是出奇的多!每次只要他靠近一點,她就像株敏感的含羞草,露出含蓄而羞怯的柔媚神態,清秀的臉蛋也必定染上淡色.的嫣紅。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些“過去”,而她只是偶然出現在他眼前的一名女子,或許,他有可能會被她身上那股溫柔婉約的氣質所吸引,不自覺地將目光停留在她秀氣的瓜子臉上,猜測那雙水靈的眸子何時才會與他四目相對?

  他靜靜注視著,直到她無措地抬頭,對上了他性感的眼神,凝滯其中,難以移開,而後,他往前移近。

  他每走一步,她的心臟便同步擂鼓。他淺抿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牽動,緩緩低頭,俊氣逼人的臉孔在她眼前逐漸放大、再放大。

  尹若月緊張萬分地閉上雙眼,仰著頭。她感覺到他散發熱度的身體逐漸朝她靠近、停留。

  “你在期待什麼?”他冷哼了聲,嘲笑著她天真的舉動。

  尹若月猛然地睜開雙眼,只見元錫磊越過她,彎腰從她身後的冰箱裏取出一瓶冰啤酒,在她面前晃了晃。

  “要喝啤酒嗎?”他勾唇微笑,拉下頸上半濕的毛巾,轉身離去。

  經過長途飛行後,能洗個熱水澡,喝瓶冰啤酒,再躺回自己寬敞得多翻兩次身也不怕掉下來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尹若月睜大眼睛,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意會過來自己被開了一個玩笑,整個人立刻尷尬得像只煮熟的蝦子般。

  天呀,她居然以為他要吻她,真是太羞人了……

  她甩甩頭,拉起擱置在沙發旁的行李箱,走向主臥房。

  “慢著。”元錫磊只手橫擋在門框上,阻撓她再進一步。

  她滿臉不解地抬頭看著他。

  “你的房間在那邊。”他用下巴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可是……”她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來看著他。

  “以後你就睡在客房裏。”他“砰”地一聲甩上門,根本沒給她答話的機會。

  她悵然若失地站在房門外,對他急於關門的態度感到些許受傷。

  怎麼才來到新的國界,他給人的感覺也像是進入了另一個陌生的國度?

  不過,她並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而且如今的她也很習慣以樂觀的心態去看待每件事了。

  聽他的話去睡客房也沒什麼不好的,畢竟他們現在才剛結婚,是該給彼此留點時間、空間,讓兩人慢慢適應婚姻關係,磨合原有的生活模式。

  想著想著,她釋懷地微笑,然後拎著行李默默走向另一頭。

  明天,將是個嶄新的開始。

  翌日。

  元錫磊穿戴整齊,在早上八點多走出房門。

  “早安!”

  經過廚房時,一聲輕快的問候讓他停下腳步。他回頭一望——

  “要出門上班了嗎?”尹若月柔聲問候,知道他在回到英國後就會馬上重返工作崗位。

  今天的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小洋裝,外搭一件白色針織短外套,簡單地紮了個松松的馬尾,朱唇粉面的模樣看起來神清氣爽、容光煥發……

  他沉默著,胸口仿佛在無意間“顛”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一股不可能對她“心動”的自信給鎮壓上,穩了下來。

  “這麼早起來?”他的語調平平淡淡的。

  “是啊,我想早點適應,把時差調過來。”她笑著回答。想要快點融入他所在的世界。

  望著她一臉單純的笑容,他的心情有點“複雜”的不爽,就像在“討厭”的情緒裏又被摻雜了點別的……

  “那正好,我有話跟你說。”他一臉漠然地走向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她也跟著坐在他斜對邊的沙發上。

  “這是屋子和樓下大門的鑰匙,還有一點現金,不夠用再跟我說。”他把一副備用鑰匙和一小疊鈔票擺在桌上,要是肚子餓了,電話旁有一疊餐飲名片,你可以叫外送.也可以自己出去吃。這兒沒幾家賣早餐的店,多數的店家都是接近中午才開門營業,晚上六、七點就會打佯。如果你想買東西,大門出去後往小公園的方向走到路口,右轉過了三條街後就會看到一家超級市場。要是想去遠一點的地方最好先把地址抄下來再出門。這是我的名片,遇到處理不了的緊急狀況再打電話給我。你的英文沒問題吧?”他一口氣交代完所有想說的事情,並放了一張名片在桌上。

  他的表情不冷不熱,語氣不疾不徐,用字遺詞就像個代替“導遊”發言的律師般,與“丈夫”無關。

  她看著桌上那張“遇到處理不了的緊急狀況”才能撥電話的名片,心頭浮上一絲惆悵。

  是她太敏感了嗎?為什麼總覺得他身上圍繞著一層淡薄的冷霧,形成一股若有似無的疏離感呢?

  “嗯,簡單的對話還可以。”她隱匿思緒,輕聲地回答。念書的時候,她曾在英文課程上不過一番功夫,所以應用在一般的日常生活上應該不成問題。

  “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嗎?”他微微頷首,補上一句像是來自“專業習慣”的詢問,口氣制式得不帶半點感情。

  她秋波一轉,立刻想到要問他一件事——

  “那你的早餐怎麼辦?現在出門買得到東西吃嗎?”畢竟現在才八點多而已,但冰箱裏沒有任何食材,她又不能做給他吃。

  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僵了下,像被一條細線扯住,連帶地扯動了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

  元錫磊不明白,她怎麼會先關心起“他”來了?比起在英國待了十五年的他,她更應該對自己的問題多費點心才對吧?真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

  “我會在公司附近買。”他語氣低沉地答道。

  “那就好!”

  她放心地揚起一記柔笑,眼如秋水地看著他,仿佛只要他好。她就能安心……

  “我去上班了。”他很快地別過頭,不想再多看那“刺眼”的笑容,拎起公事包就往大門走去。

  回英國後,他將不再讓自己的心情繼續受到干擾,管她要笑或哭,他都不會放在心上。

  從今以後,他只會待她形同陌路……無論人或心。

  半個月後。

  夕陽的餘光漸漸淡去,融進一片愈來愈深的昏暗裏。

  尹若月又點亮了一盞燈,然後將一束白色的小雛菊放進花瓶裏,稍微調整了下它們的位置,並且滿意地吸了口淡淡的花香。

  “真希望他偶爾也能停下來聞聞它們的香氣,放鬆一下。”

  這個想法隨著花香飄進她腦子裏。

  每次嗅著花香、吃到美味的食物、改變了一點佈置……她都希望他能注意到、享受到這些美好,因為這半個多月裏,他總是很忙碌,忙得沒有時間和她說說話、一起從容地吃頓飯,或對她添購的新擺設給點意見。

  自結婚以來,元錫磊的表現不僅沒有半點新婚男人的浪漫,對她的存在也總是視若無睹、不甚理睬,就像還過著一個人的單身生活一樣。兩個人明明同住在一起,她卻幾乎找不出能和他好好說上幾句話的空檔,常常只能望著他一掠而過的身彰——下子進了房間,一下子又待在書房,就是很少停留在她面前。

  有時候,她一個人待在家裏面對一室冷清,或者看到他就坐在面前卻始終不發一語,心裏也會忍不住難過地小聲歎息,但隨後她又會很“正面”地告訴自己,他只是因為事業心重、工作壓力大的關係,才沒有太多時間來經營感情,而她身為他的妻子,理應更懂得體恤丈夫,別再另外增加他的負擔,影響他的心情才是。

  於是,這些日子裏,她從不埋怨他的忙碌與冷落,反而開始利用空閒的時間打理起這個坪數不小的房子,添購了幾項家電、擺飾,想要親手佈置出一個更舒適的生活空間,讓他每天回家後都能獲得充分的放鬆與休息,享受“家”的溫暖。

  此時,元錫磊剛好下班回到家裏。

  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尹若月立刻奔向門口,在第一時間為他遞上舒服的拖鞋。

  “我幫你。”接過他手中的公事包,她滿是笑容地將它抱在懷裏。

  生性溫柔、蕙質蘭心的尹若月對事業沒什麼太大的企圖,反而喜歡下廚、做家事、照顧好心愛的丈夫,再把家裏打理得溫馨舒適。不管他是否面無表情,或是冷臉相待,愛情總會在她臉上妝點上一抹甜美的笑容,迎接他的歸來。

  元錫磊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走了幾步後,脖子上的領帶也跟著拋向另一張沙發,而跟在他身後的小女人,則是依序拾起每一項他隨手亂丟的物品,替他物歸原位。

  其實元錫磊原本也不是個習慣這麼差的男人,更沒有要把她當傭人使喚的意思,但自從她搬進來後,這屋子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不管他再怎麼亂丟東西、把環境搞得亂七八糟,過不了多久,它們又會恢復回原有的整齊模樣,偏偏她收拾東西的表情總像是樂在其中般的開心,而這常會害他心裏冒出煩躁的小毛球,清也清不完!

  有時候,看到她一個人在那“埋頭苦幹”,他還會有股想叫她別再費力,也別以為裝出一副賢慧模樣就能討他歡心的衝動!

  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了下來,並且再三提醒自己,絕不能對她釋出任何一點善意!既然她“奴性”堅強,就讓她做個夠好了!

  “什麼味道?”他走進客廳,似乎聞到了空氣中飄散著一股飯菜香。

  “我煮了晚餐。”她暫時擱下手中的東西,將他領到餐桌前。

  桌上擺著色、香俱全的四菜一湯,隨便瞄一眼就知道全是他愛吃的家常菜。

  “你做的?”他冷淡地問道。

  “對。”她笑盈盈地替他拉開椅子,並且添上一碗熱騰騰的米飯。最近她每天都在整理從臺灣寄來的行李和打掃屋子,三餐幾乎都買現成的來吃。今天一有空,她馬上就到附近的超市里採買食材,下廚做飯。可惜這裏畢竟不是臺灣,選擇很有限,光在挑選、搭配上,就花了她不少時間。

  “為什麼突然想下廚?"他冷聲問道。

  “常吃冷凍食品、外賣,不太營養。”外賣的食物多數口味過重,添加了太多調味香料,尤其中國菜更是又油又鹹,味道也不對勁,她心疼他長期受虐的胃,也擔心他攝取的養分不均衡,不足以支撐他忙碌工作所消耗的體力,所以決定往後盡可能都要親自下廚。

  在臺灣的時候,她就常跟著方玉燕下廚,一起研究各種食譜,當然也暗自記下了他愛吃的菜色。

  “我看是你自己吃不慣吧?”他譏諷道。身處異鄉十多年,任何不習慣的口味他都被迫適應了,不像她,才來了幾天.已經挑剔到要自己動手做飯了。

  “趁熱吃吧。”她遞上一雙筷子,臉上還是帶著淺淺的微笑。因為自知言拙,所以不想再為自己下廚的動機多作解釋。

  元錫磊舉起筷子,挾了塊紅燒肉放到嘴裏。

  入口即化的綿密口感勾起了他的味覺記憶,他馬上又嘗了其餘的三菜一湯——果然!每一道菜的味道都不陌生,簡直和他印象中“母親的味道”如出一轍,讓他差點忘了自己已經回到英國,而不是坐在臺灣家裏的餐桌前!

  “……不好吃嗎?”看他皺緊眉頭,她緊張地問他。

  他沉默地看著桌上的菜色,握緊手中的筷子,抬眼望著她緊張、企盼的小臉。

  哼,好吃又怎樣?他不以為然地想道。如果她是想用這點小伎倆來討好他,那可就打錯算盤了!這桌菜色充其量只是更加證明了她這些年來在父母身邊過得有多逍遙,才會有閒情逸致學來這身廚藝而已!臉色一沉,他倏然放下碗筷,在桌上碰出一聲不算小的響聲。

  “我現在不想吃台菜,幫我打電話叫其他東西。”雖然桌上的每道菜都是令他懷念的味道,但他偏不領情,存心要抹煞她的一番心意。

  尹若月望著他,表情有著明顯的失望。她還以為他會懷念這些“家鄉味”的“那熏雞肉卷餅可以嗎?”她試著提議,怕他又不喜歡吃。

  “只要不是桌上的這些都可以。東西送到再叫我。”他逕自離開,走向書房。

  “好。”她拉高音量,同時起身動作。

  約莫二十分鐘後,尹若月到書房裏通知元錫磊出去用餐。

  他隨著她步向餐桌,看到上頭除了原來的四菜一湯外,還鄉了一個圓瓷盤,盛著她剛才建議的熏雞肉卷餅,一旁還附了盤混色豐富的生菜沙拉及閃閃發亮的刀叉,怎麼看……都不像是外賣送來的食物。

  “這也是你做的?”

  “對。”好險她今天買了許多不同的食材,又預先處理了一部分擺著備用,才能即時做出這些東西。

  “我不是要你叫外賣嗎?”她還真愛找自己麻煩!

  “我……想做給你吃。”她怯怯地笑了笑,眼裏閃著點點光彩。能像現在這樣為心愛的男人做頓飯、與他共用,也是她夢想中的一部分。無論是幫他整理屋子、為他等門、下廚做飯……每件小事裏都摻有與他共組家庭的幸福感覺。

  他冷眼一瞥——壓根兒不情願吃她做的東西,但身體卻很吊詭地“自動”坐下,拿起刀叉……

  “好吃嗎?”見他吃了一口,她睜大眼睛,企盼地望著他,等待他的評語。

  她知道他愛吃哪些台菜,卻不曉得他對其他料理的偏好,因此只能憑著他可能會喜歡的口味去調整味道。

  他淡掃了她一眼,低頭不語,自顧自地用餐。其實這些東西的味道還不錯,勝過許多外食料理,但一想到是出自她的手,他便無法坦然地給予正面評價。那感覺就像拔河比賽一樣,好像多給了她一點分數,就會從他心裏多扣走一點什麼似的.所以只要是能讓她開心的,他都不能給!

  尹若月雖然得不到半點回應,但看到他盤子裏的食物一點一點地消失,她臉上便有了快樂的笑容,甚至還多吃了好幾口白飯,像配了什麼美味又下飯的菜色一樣。

  和她愉快的心情大不相同,元錫磊看著那張洋溢著幸福的笑臉,心情卻是烏雲密佈的。

  這女人為什麼還笑得出來?難道這些日子裏,她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刻意漠視及冷言冷語嗎?

  原本以為把這只被保護過頭的金絲雀扔到全然陌生的世界裏,讓她嘗嘗被人忽略及冷眼相待的滋味,要不了幾天,她就會迫不及待地想飛離這個“冷風暴”,吵著要回臺灣的。但,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多月,也不知道是她天生沒腦還是神經太大條的關係,無論他怎麼對她呼來喝去、漠不關心,她竟然都沒有半句怨言,還時常表現出一副甘之如飴的愉悅神情,好像做什麼事情都能自得其樂似的!

  他直視著她平靜無憂的小臉,殘酷地想著還能用什麼方法撕毀她臉上的笑容,讓她嘗到苦頭?畢竟,他在“結婚證書”上簽名,可不是為了讓她從此以後過得幸福快樂,而是要讓她從雲端上重重摔落!

  “錫磊,你……”她感覺有兩道直射而來的目光一直盯著她不放,於是也抬頭回視著他。“你……是不是沒吃飽?要不要我再多做一份,還是幫你盛碗湯?”他是嫌她東西做太少,害他吃不飽,才會一臉不滿地盯著她看嗎?

  “不用!”這女人……真是遲鈍到令人發火!再跟這顆沒神經的蠢蛋相處下去,不知道他是會先爆血管還是腦溢血!

  他陡然放下刀叉,收回冷颼颼的目光,起身便往房裏走。

  “……不好吃嗎?”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她有些難過地垂下肩膀,將視線移到淨空的瓷盤上,認真地反省著。

  連續幾天,元錫磊下班的時間愈來愈晚,有時候拖到深夜,有時候是在外面用過餐才回來,根本不管家裏是否還有個人正守著一桌料理為他等門,也從來不會打通電話回家知會她一聲,徹底忽視她的等待與存在。

  然而,不管他何時回到家,尹若月每天仍然會準備好晚餐等他回來,因為她想和他同桌吃飯,共用兩人難得面對面相處的幾十分鐘。就算希望常常落空,她也不曾放棄等待。

  儘管每次同桌用餐時,他總是沉默寡言,但她還是很珍惜能與他共處的機會,並且總會在用餐時留心他對每道菜色的喜好程度、食量的多寡,以便下次能調整出更符合他胃口的味道及菜色。

  叮咚、叮咚~突然響起一陣門鈴聲。

  尹若月直覺認為是丈夫弄丟了鑰匙,於是立刻跳下沙發,跑向大門,將臉貼在門上,透過小孔往外看——

  奇怪,怎麼沒人?難道是有人按錯門鈴了嗎?她偏了下頭,疑惑地往回走。

  叮咚、叮咚!才跨沒兩步,身後又傳來了門鈴聲。

  她再次回首,但從門上的小孔裏依舊看不到任何人影。

  真奇怪……啊!她想起來了!樓下的鄰居家裏有一個調皮搗蛋的小男生,她每次遇上他,總會被他的鬼靈精怪逗得發笑,難道這次也是他的惡作劇嗎?

  叮咚、叮咚~

  第三次聽到門鈴聲時,她探也不探地拉開大門——

  “Surprise!”突如其來的歡呼聲,伴隨著滿天飄散的彩色-紙片及緞帶,朝她迎面撲來!她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在紙花落盡的瞬間,看到門外站了兩個完全陌生的外國人,其中一個手裏還拎了瓶香檳。

  三雙詫異的眼睛彼此對望了幾秒後,兩人的表情開始轉為尷尬。

  “呃……”其中一人往後退了一步,抬頭看著門上標示的號碼。“請問葛瑞住在這裏嗎?”

  “是。”尹若月以英文回答。葛瑞是元錫磊的英文名字。

  “哈,我就說嘛!都來過這麼多次了,怎麼會記錯呢?”門外的男人放心一笑後,便伸手推開尹若月的肩膀,大刺刺地走進屋內。

  尹若月才轉頭想叫住那名男子,另一名站在門外的女子也跟著走進了屋內。這對陌生的男女,竟然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走進屋裏四處探望,完全沒把她當一回事?

  “請問——”

  “你是誰?”尹若月的話都還沒問完,那對男女反倒搶先一步地向她發向,好像她才是不請自來的陌生訪客。

  “我……”被兩個貿然沖進家裏的陌生人一問,尹若月一時啞然。

  “天啊!史堤,你看!”那女人突然沖向前,拉起尹若月的左手,亮出她指上的戒指。

  “不會吧?!”那名應該叫做史堤的男人也靠上來,盯著尹若月指上的戒指看,還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他們倆交換了個眼神,接著同時將目光調到尹若月臉上——

  “說!你跟葛瑞是什麼關係?”他們好像曾在葛瑞手上看過同款式的男戒,不過他最近為了這件今天才宣判的大案子忙翻了,情緒似乎也不太穩定,所以他們也沒敢多問。

  尹若月看著他們,覺得他們不像壞人。面對結婚後首次向陌生人介紹她和元錫磊的關係,她還是帶了點新嫁娘的羞澀,道:“我們……結婚了。”

  “什麼?!”這次他們不僅瞪大眼睛,下巴都差點扭歪了。

  “葛瑞回臺灣就是為了跟你結婚嗎?”

  “這……我們是在臺灣結婚的沒錯。”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說明事情的始末,只能告訴他們結果。

  “哇!”兩人又同時驚呼了聲。沒想到那個“不婚主義”的擁護者居然會背著大家回家鄉娶了這麼一個……他們的目光同時盯著尹若月,仔細地打量一遍,然後兩顆頭顱靠得很近。

  “原來他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啊……跟麗塔的感覺差很多喔?”史堤喃喃地問道,覺得眼前這個女人跟元錫磊的前女友完全是兩種類型,不僅一點都沒有精明幹練的感覺,反而像個清純的鄰家女孩。

  女人也附和地點頭。“對啊,而且她看起來比葛瑞小很多耶!你覺得她成年了嗎?”

  在西方人眼裏,小家碧玉又不施脂粉的尹若月看起來真的跟外型成熟穩重的元錫磊有段差距,實際年齡也讓人超疑。

  雖然他們已經壓低音量了,尹若月還是一字不漏地聽進兩個人的對話,不過她並不打算追問“麗塔”是誰?也沒解釋自己的年紀,只想知道來者是何人?

  “抱歉,請問你們是?”她硬著頭皮打斷他們的竊竊私語。

  兩人終於“正視”到她的存在,隨即挺直身子,友善地對她微笑。

  喔,我叫史堤,是葛瑞的大學同學,不過我不是律師,男子首先自我介紹。

  “我叫潔西卡,是葛瑞的同事,也是史堤的女朋友。”她笑咪咪地將頭靠在史堤肩上,說明兩人的關係是一對情侶。

  你們好,我的中文名字是尹若月,你們叫我月就好了。”

  她也笑著介紹自己,心裏對這兩個意外出現卻親切的訪客留下良好的印象。接下來,只要他們別用濃濃的英國腔,一口氣說上太長的句子或太難的單字,她和他們在溝通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才是。

  “你好,月。”兩人立刻試喚了聲,尹若月也以笑容回應。

  “對了。葛瑞不在家嗎?”扯了半天,他們終於想起此行的目的。

  “他還沒回來。”

  不會吧?!我看他早就下班了,虧我們還特地跑過來,想替他慶祝一下呢!”史堤氣餒地說道。先前打了元錫磊的手機,他沒開機,他們還以為他早就到家了。

  他可能自己去找樂子了吧。”才立了大功,現在一定有很多人搶著替他慶祝。”潔西卡猜測道。

  慶祝?尹若月完全聽不懂他們的對話。

  “是啊,你不知道嗎?葛瑞今天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可是出盡鋒頭了,同業們都在討論這個大案子呢!你沒看電視嗎?他接受訪問的那副酷樣簡直迷死人了!”史堤的臉上露出崇拜的神情。

  這樁纏鬥三年多的商業犯罪案,由於主要被告與政商兩界的關係密切,牽涉範圍過於廣泛,所以從爆發罪行以來,一直是社會大眾的注目焦點。儘管多數人都認為元錫磊可以打贏這件官司的機率不大,但事實證明,這顆不久前才在法界嶄露頭角的閃亮新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往後,他的委託案可能會多到應接不暇了。

  “我很少看電視。”她不知道他接了大案子,只知道他的工作總是很忙,尤其是這幾天。

  “沒關係,反正你晚上再叫他慢慢地、仔細地說一遍給你聽就好了。”潔西卡暖昧地用手肘頂了下尹若月的手臂,直覺認為這個能讓葛瑞放棄不婚主義、閃電結婚的女人,肯定對他意義非凡,他甚至還寶貝到捨不得帶出來見見朋友呢!面對潔西卡意有所指的暗示,尹若月只能回以不被識破的苦笑。

  枕邊細語?以他們現在的分房狀態,她連想都不敢想呢!

  “對了,我從剛才就想問……這是什麼味道?嗯!好香喔!”

  靈鼻子的史堤從一進門就覺得有股香味在呼喚他,於是尋著那股香味,走到廚房裏一探——

  “哇!”一桌子的美食,看得他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這些都是你做的啊?看起來好好吃喔!”看著這一桌香噴噴的菜色,連潔西卡都覺得肚子有點餓了。

  “嗯。”尹若月應了聲。

  “你該不會要等到葛瑞回來才肯開動吧?”這話雖是問著尹若月,但史堤的視線可沒離開過餐桌半秒。

  “不,如果不介意,一起吃吧。”她大方地邀請他們一起用餐。照他們的說法,元錫磊今晚可能真的和朋友出去慶祝了。

  既然不知道他何時才會回來,總不好讓客人餓肚子。

  “贊成!”兩人齊聲回答,然後馬上拉開椅子,各自就定位。

  “我先幫你們把菜熱一熱。”稍早做好的料理已經有些涼了。

  “謝謝,你人真好!”兩人又異口同聲地誇她。

  尹若月笑著替他們熱菜、添上餐具,還利用空檔多做了幾樣簡單的小菜。

  這一晚,她與兩位訪客共飲香檳、相談甚歡,還聽到不少有關元錫磊在英國求學、工作時的卓越表現、逗趣糗事。這感覺就像她以前也常常聽著元振東夫婦聊起他兒時的點點滴滴一樣,讓她覺得自己和他的距離好像又拉近了一點點……

  雖然她現在知道的都是他的過去,但未來,她一定會靠自己的力量,慢慢去收集、瞭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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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9 03:34 A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史堤與潔西卡到訪過後的隔天晚上。

  “尹若月,你給我出來!尹若月——”一進門,元錫磊就扯著嗓子大喊。

  尹若月匆匆地走出來,迎上的是一張怒氣衝天的峻容。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史堤他們昨天來家裏找過我?”他沖著她大聲質問。

  她立即想了一下,昨夜元錫磊接近子夜才一臉倦意地回到家,並且馬上就進房休息了,今天一早又匆匆出門,她根本沒機會與他多談,而且她心想潔西卡若在公司遇見他,自然會跟他提起,所以也就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沒想到,他會因為錯失了朋友的來訪消息而大發雷霆。

  “對不起。我——”她先為自己的疏忽而道歉,還來不及解釋,就被他怒聲打斷。

  “你就只會做錯事後再來說對不起嗎?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公司有一大半的人都知道我結婚了!”他吼著,像是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一樣。

  尹若月被他的話給弄糊塗了。不能說嗎?可他們結婚是事實呀!

  “居然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招待我的朋友,還迫不及待地向他們介紹自己的身份,你就這麼想介入我的生活是不是?"他厲聲斥問。之前雖沒想過要刻意掩藏已婚的事實,但也沒有要把她介紹給大家認識的念頭,以免她過度涉入他原有的生活圈,與他產生了太多交集。他希望把兩個人之間的接觸控制在最低限度之下——僅在這個屋子裏。

  不料,她卻自作主張地留人吃飯。還送了許多親手做的點心讓他們帶走,這才讓個性大而化之的潔西卡有機會把那些點心全帶到公司裏當下午茶,大方地跟其他同事分享……
包括下午茶的“話題”!

  “我……我只是想代替你招待他們。”來者是客,她只是想盡盡待客之道。

  “誰要你多事了?我有叫你這麼雞婆嗎?’如果他早知道潔西卡和史堤昨晚來過,或許還能先叫他們別把他結婚的消息大肆聲張,佯裝他和新婚妻子並不想受到太多注目及打擾.可是這女人居然隻字未提,害他來不及滅火,直到今天在公司裏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堆來自四面八方的探問,他才知道自己在臺灣結婚的消息幾乎已經傳遍了大半個公司!甚至還有公司以外的朋友,特地打電話來恭喜他!

  而且,還有人在私底下加油添醋地妄自猜測著,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這個剛在司法界竄紅的名律師甘心放棄單身生活,選擇婚姻的枷鎖?

  “聽說他們從小就認識了”、“聽說新娘的年紀很小,手藝很好”、“聽說他就是特別喜歡年紀小的女人,還為了她甩掉前女友”、“聽說新娘已經懷孕了,所以才趕著結婚的”、聽說只能說,元錫磊今天徹底被數不清的“聽說”給惹火了!最後竟然連公司的大老闆也耳聞喜訊,欽點了要見他的新婚妻子一面!

  “……對不起。”她無助地低頭,眼神根本不敢對上他的臉,除了道歉,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少給我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不吃你這一套!”他不客氣地說,提醒她別妄想博取同情,他才不會對她那臉無辜失措的模樣心軟。

  他的字字無情,讓尹若月再也忍不住難過地紅了眼眶,傷心的水霧愈聚愈多,自己也克制不了。

  “怎麼,覺得自己很委屈嗎?”他嘴邊揚起殘酷的弧度。冷視著她眼底呼之欲出的淚水,冷聲譏諷。“要不要我替你撥通

  電話回臺灣,或者乾脆幫你訂張機票,讓你直接飛回去跟爸媽訴苦呢?”

  在這裏可沒人會急著哄停她的淚,如果她承受不起挫折,最好快點承認自己無法適應這種無所依靠的生活,趕緊收拾東西滾回臺灣去過她的好日子!

  反正……他也開始厭煩了這種常常得提醒自己要對她硬下心腸、目光不能在她明眸皓齒的秀顏上多作停留的壓抑日子!要是這屋子裏少了她,他的日子肯定能過得“清幽”,許多,只要她承認——

  “不要!”她淚眼模糊地望著他,急忙搖頭,兩行透明的水珠就這麼被拋出眼眶,垂落在她慌張的臉上,將那張娟秀的容顏點綴得更為荏弱。

  她不敢耽擱地抹去臉上的淚水,睜大淚汪汪的眼睛,保證道:“錫磊,我以後會注意,不會再擅作王張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她再次抹掉眼裏滾出的水珠,臉上堆滿歉意,還得小心別讓自己又因為緊張而說話打結,惹得他更不高興。

  她寧願面對他的怒氣、懇求他的原諒,也不想離開他身邊,放棄能夠如此靠近他、愛他的機會。

  元錫磊眯起銳眼,看著她眼眶含淚卻不敢落下的悽楚神情。

  原以為當她再也笑不出來的那一刻,將會是他最高興的時候,可是,他此時的心境卻不如預期中的痛快,反而因為她那毫不抵抗的順從及心甘情願的承受,而打了個沉甸甸的大折扣,堵得他胸口一陣窒悶!

  不,這並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該有所動搖,而是該享受她的痛苦,繼續折磨她、打擊她才對!

  要是這女人到現在還無法覺悟到她的_處境離幸福有多遙遠,心裏仍然冀望著那虛無縹緲的愛情能為她改變什麼,那麼,他還可以做得更徹底一點!

  “我怎麼可能不生氣?我一看到你,就很難心平氣和!”他眸色冷森地瞪著她,跨步趨近,將她籠罩在他巨大的身影之下。“喂,我看你好像真的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所以我乾脆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好了!我之所以跟你結婚,並不是想和你共組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是想把你帶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讓你也過過沒人關心、在乎,成天只能與寂寞為伍的日子!你聽懂了沒有?”他譏誚著她自作多情的浪漫,毫不留情地給予她最直接的打擊。

  “……”她訝異地瞪大眼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她不懂,反而還被他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給弄迷糊了。

  “錫磊?”她望著他那雙氣憤難平的眼睛,迷惑地喚了聲,心裏那張繪製著兩人生活的美好藍圖,仿佛在此刻被撕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痕……

  “不用擺出那副驚訝的表情,我只是也想讓你體驗一下,我這二十幾年來因為你才會嘗到的苦頭而已!”禮尚往來,很公平。

  “因為我?”她眼裏閃著無辜的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對,就是因為你!”他激動地掐住她的臉頰,狠下心,像要揉碎她這副擾亂人心的無辜表情般。“自從你出現在我們家以後,爸媽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你一個人身上,成天只顧著要照顧你,很少在意我的感受,好像忘了他們還有一個兒子一樣,所以你這個從小被保護到大的小鬼,也該學著長大了吧!”他道出自己對她的不滿,接著鬆手將她甩開,任她嬌小的身子跌進沙發裏。

  她沒有喊痛,因為心裏所受的衝擊比身體更沉重。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存在會害他受苦,因為在她看來,元振東和方玉燕一直都很疼愛這個兒子,總是以他為榮,對他讚不絕口……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她真的是從父母身上得到了太多的愛與關懷,所以才得意忘形地忽略了別人的感受,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

  她望著他眼底的冷寂,心裏充滿自責與歉疚,好想盡其所能地彌補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因為她非常能體會失去親情的痛……

  “錫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哽咽地發出聲音,不是想為自己辯解,而是想澄清他對父母的誤會,告訴他其實他們從來沒有不關心他。即使相隔千萬裏,他們最常聊起的話題還是這個令他們感到驕傲的兒子,所以她才有機會常常溫習有關他的一切,愈愛愈深……

  “夠了!我警告過你在我面前說話別結結巴巴的,我也不想浪費時間聽你狡辯!”他拒絕聽取她的任何解釋,側過頭從公事包裏取出一個信封扔向她。

  她拾起那只信封,不明究理地看著他。

  “下個月我們老闆過生日,本來這張邀請函只邀請了我一個人,但今天,就在他得知我結婚的消息後,特地打電話來給我,要我務必帶著你一起出席他的生日宴會!”他交給她的便是他早在回臺灣前就收到的邀請函。

  “這場宴會邀請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仕紳名流,所以你那天最好也好好表現,別再給我惹出什麼事端來,知道嗎?”他鄭重地提醒她。老闆已經事先說過,當晚會幫他引薦幾位大人物,所以他不希望到時候再發生什麼不必要的“狀況”。

  她難過地握緊手裏的信封,無言地點點頭。知道現在她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

  接著,元錫磊拿起擺在立燈下方的便條紙,迅速在上頭寫下一個姓名和地址,撕下後,塞到她手裏。

  “當天下午先去找這位元造型師後再自行赴宴,她會幫你打理好你的服裝儀容。”那位元造型師經驗豐富又同樣來自臺灣,跟她在溝通上應該不會有問題。

  今天聽了整個下午的閒言閒語後,他也不免意識到尹若月這副清湯掛麵的樸素模樣的確是稍嫌稚嫩了點。明明兩人才相差四歲,算算她也有二十六歲了,卻偏偏生了一張清靈秀氣的容貌,不時還帶著一抹恬淡的微笑,看起來是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屆時若把她往同齡的西方女性中一擺——簡直像極了未成年少女!所以,他才幫她約了一位元造型師,想把她打扮得成熟點,免得到時候真的出現“老少配”的畫面,他還得浪費時間跟別人解釋這一點。

  “七點整,你可別遲到!”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我那天約了人——”他愣住,驚疑著自己幹麼要跟她解釋這些?

  “你不會笨到連計程車都不會攔吧?”他話鋒一轉,又是一句夾刀帶劍的奚落。

  “我會……”她唯唯諾諾地回答,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讓她看來更顯蒼白柔弱。

  他提起公事包,掉頭回房,將她那副哭哭啼啼的悲傷模樣隔絕在房門之外。

  看不到、聽不到!他根本不在乎那個女人的一切,一點都不!……是真的!

  自從丟出邀請函後,將近三個星期的時間,元錫磊對待尹若月的態度更是明顯的疏離、不理不睬,連偶有的幾旬對話裏,也常帶著尖銳刺骨的寒氣,臉上除了冷若冰霜,再也不曾出現其他表情。

  “錫磊,我做了早餐,你要不要先吃一點再去上班?幾乎每天早上,當元錫磊一走出房間,經過客廳,尹若月就會馬上追在他身後柔聲詢問。

  自從知道了元錫磊冷落她、疏遠她的真正原由後,雖然感到很難過,她卻沒因此消沉太久,反而很快地打起精神來。加倍用心地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希望在不打擾他的前提下,默默地關心他、陪伴他,一心想用更多的愛來填補他心上的缺口,

  彌補自己後知後覺的過失。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後,吐出他最常回答的一句話——

  “你自己吃吧。”

  “好,那你記得要在進公司前買點東西來吃喔!”她溫柔地微笑著,不意外被他拒絕,卻也不忘提醒他要善待自己的胃。

  別疏忽了早餐的重要性。

  面對這分深藏已久的愛戀,她選擇的是勇往直前,而非灰心氣餒。就算他再冷漠無情,也無法改變她愛他的決心!即使會不時被他身上的尖刺所傷,她依然決定要以愉快的表情,樂觀面對與他共度的每一天。

  元錫磊看著她秀麗的容顏,不由得思忖著。都幾次了?她還不死心嗎?

  記得在他跟她“攤牌”的隔天,她也像這樣,一太早起床幫他準備早餐,面帶微笑地邀他共用。

  若不是那雙浮腫的眼下還掛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洩漏了她前一夜的輾轉沮喪、黯然神傷,他可能會以為前晚的咆哮只是一幕狠心的“想像”,而不是真的傷害了她的心,至今他都想不通,這個柔心弱骨的女人,怎麼能在那番無情的指責與奚落後還表現得如此堅強,甚至透露出一股要愛他到底的氣勢?就算他連日來對她愈加冷酷、拒絕再三,她還是堅持柔情萬千地付出與執迷不悟的深情。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她對他愈好,他就愈吃不消。鞏固的心防在這陣柔情攻勢下,已經開始感覺到失守的危機……

  她笑容略收,但沒因他刻薄的語氣而表現出任何受傷或不悅的反應。

  男人啊,有時候就是會低估了女人對愛情的毅力。

  “沒忘了我交代過你的事吧?”他走了兩步後又回頭問她。

  “嗯,我記得!”她恢復朝氣地向他點點頭。今天晚上要去參加他老闆的生日宴會,下午她會提早出門去找造型師作造型的。

  望著她愉快輕揚的唇,他的心裏有一種很矛盾的感受,像是突然摸不清“喜歡”與“討厭”之間的那條界線,到底該靠哪邊多一點?

  在這個情緒情宮裏,他似乎愈走愈亂,愈陷愈深了……

  晚上七點二十三分尹若月輕蹙細眉,滿心著急地坐在計程車裏往外張望。

  天啊,她真的不是故意要遲到的!早知道她就不該為了挑選禮服的款式和造型師展開一場耗時的拉鋸戰,結果不但害她在店裏多耗了四十幾分鐘,一出門還剛好碰上了最可怕的時間殺手大塞車!

  七點整,你可別遲到!

  一想起元錫磊的警告,她的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焦急難平。

  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她匆匆付了車資,走上前將邀請函遞給週邊大門的守衛人員後,連半秒也不敢耽擱,便抓著包包、直奔豪宅。

  偏偏,就在她臨進大廳前,命運之神卻惡作劇地絆了她一腳,害她踉膾地顛了下,腳跟一個踩空,整個人失去重心地往後倒去——

  “小心!”身後有人一喊。

  她無預警地跌入一道硬朗的胸膛裏,任由一雙結實的手臂扶穩她搖搖欲墜的身軀。

  “對、對不起!”她連忙道歉,驚慌失措地站定。

  “美麗的意外,你不必為此而道歉。”男人好聽的嗓音落入她耳裏。

  她抬起頭,望進一片無邊的湛藍。男人有一雙水藍色的眼睛,和一頭微鬈的淡色金髮,立體的五官就像刊在雜誌上的男模般有型,但又多了幾分真實感。

  “沒扭傷腳吧,美麗的小姐?”男人帶著和煦的笑容問她。

  “沒有,謝謝你。”她輕搖頭,並且不著痕跡地離開男人的懷抱。

  “不客氣,任何人都不會吝於對一位淑女伸出援手的。”男人很紳士地回答,欣賞的目光停留在她秀麗雅致的東方臉孔上。

  “一起進去吧?”他優雅地抬高臂肘,禮貌地提出邀請。

  她有些猶豫,但基於禮貌,還是輕勾住他的手臂,接受他的陪伴,一同步入會場。

  他們的出現,立即引來不少人的注意,許多賓客紛紛朝他們行注目禮,尤其是她身邊這位陌生的金髮帥哥,讓現場許多女性的目光都為之一亮。

  不過尹若月卻沒多留意,只顧著伸長脖子左右張望,一心想快點找到元錫磊的身影。

  “亞力!”

  突然,有人向他們這頭喚了聲。不一會兒,便有一名頭髮花白、身材圓胖的年長男子朝著他們走過來,張臂給了她身邊這名金髮男子一個熱情的擁抱。

  “小子,還是這麼愛出鋒頭,居然光明正大的遲到!是故意要製造效果,向大家炫耀這顆迷人的珍珠嗎?”那名年長的男子意有所指地看向尹若月,微微點了下頭,以示招呼。

  她雖然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但還是禮貌地微笑,頷首回禮。

  “如果能早點結識這位竊窕淑女,找想我今晚一定會有更好的安排。只可惜,我們是在門口才相遇的。”

  亞力故作苦惱地搖著頭,張開的雙臂卻大方地擁抱住那名年長的男子。“生日快樂,丹尼爾!”

  “謝謝你。”丹尼爾伸出肥厚的大手拍著亞力的背部,仰頭大笑,兩人的交情很不錯。

  生日快樂?!尹若月的心一驚,看著面前這位叫丹尼爾的年長男子。真糗,沒想到自己才進門就遇上了宴會的主人。

  希望她的遲到不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也別為元錫磊惹來煩麻才好。

  兩個男人似乎太久沒見面,寒喧過後就忘情地聊了起來。

  而她的處境頓時變得有些尷尬,因為找不到離開的機會,只能持續晾在那兒陪著笑臉。

  “啊!光顧著跟你聊天,差點忘了另外一個也愛跟我搶鋒頭的人了。”丹尼爾突然驚呼了聲,笑容滿面地轉向另一邊。

  “他這陣子可是忙翻了,不過還是比你有時間觀念。”逮到機會,他又乘機調侃起遲到的亞力。

  亞力坦然地聳聳肩,不甚在意地微笑。

  三人朝同一個方向看去——

  是元錫磊!他正從成群的賓客中走來,朝他們靠近。

  他的表情極為自然,但尹若月知道他正在生氣,因為在四目交接的同時,她已經從他寒涼的眼中收到兩道飛射而來的銳氣,令她胸口一悸!“好久不見了,葛瑞。”當元錫磊在三人面前站定後,亞力率先向他伸出手。

  “好久不見,亞力。”他也回聲問候,握住亞力的手掌。

  兩名代表東、西方截然不同典型的出色男子,共構出一幅令在場女性心曠神恰的美好畫面。

  “你遲到了。”元錫磊對著亞力微笑,嘴上卻存心提醒他的失禮——尤其是還大大方方地挽著他老婆的手一起出現,讓剛才站在遠處與人交談的他一回頭就火上加火!

  這女人姍姍來遲也就算了,居然還成了他死對頭的“女伴?!”真是豈有此理!

  然而,他這諷刺性十足的語氣,卻只嚇到了靜靜站在一旁的尹若月。她直覺元錫磊是故意說給她聽的,責怪她的不守時。可是偏偏她現在又不能馬上開口跟他解釋……

  “是啊,手邊有些事情耽擱了。如果我早知道你會特地來門口迎接我,說什麼我也會儘快趕到的,也許提早個……

  二十秒。”亞力噙著輕鬆自若的笑容回話,但語氣裏也充滿挑釁。

  單憑這一來一往的對話,任誰都聽得出來這兩個男人處得並不融洽,只是很客套地維持著表面關係。

  元磊錫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回道:“希望你不是真的對我產生這麼大的誤會,我特地走到門口來,其實是為了迎接……”

  元錫磊一把拉過尹若月,無預警地將她摟進懷裏,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親愛的,我正在擔心你這個小迷糊會不會又迷路了呢!

  怎麼這麼晚才到?”

  元錫磊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不僅讓另兩個男人感到吃驚,就連尹若月本人也很意外!

  他旁若無人的深情凝視,和眸底那化不開的濃情密意,使得她的心跳倏地加快,一時間,連她幾乎都要信以為真了。

  “不會吧?難道這位東方佳人就是……”丹尼爾訝異地看

  著他們,帶有“法律人”實事求是的精神,因此還不敢妄下定論。

  “她就是我迷人的新婚妻子。”元錫磊邊說著,還不忘在她唇角印上一吻。

  他這一吻,證實了令人震驚的喜訊,也加深了她臉頰上淡掃的腮紅顏色。

  他們郎才女貌的相襯外表,博得在場多數人的祝福,當然也吸引來更多好奇的目光。

  “葛瑞,別顧著親熱,還不快幫我們介紹一下!你該不會小氣到連妻子的名字都捨不得告訴我們吧?”丹尼爾拍拍元錫磊的肩膀,豪爽地笑著。

  照眼前的情景看來,眾人肯定都覺得元錫磊之所以對婚事如此低調,又鮮少提及妻子的事情,全都是因為太過保護和寵愛她的緣故。

  元錫磊笑了笑,替他們正式介紹彼此。“這位是我太太。

  月。這位是我的老闆,丹尼爾。”

  “你好。”丹尼爾先向她問好。

  “你好。她也禮貌地回禮,心裏對遲到一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至於這邊這位~~”元錫磊目光一轉,語氣明顯冷淡了不少。

  “我叫亞力。美麗的意外……看來我們是相見恨晚了。

  不等元錫磊開口?!介,亞力便搶先一步地自我介紹,甚至還大方地掬起她的手,紳士般優雅有禮地在她細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她有些不習慣,但還是對亞力回以一個甜美的微笑。

  站在一旁的元錫磊冷冷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景象,兩道磨利的目光再度劈向亞力……還有這個敵我不分的笨女人!居然敢當著他的面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葛瑞,跟我們聊聊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吧?我想大家一定都很感興趣。沒想到我才准了你半個月的假,你就跑回臺灣結婚了!”察覺到氣氛不對的丹尼爾故意轉移話題,另辟新局,免得這兩塊“法界金牌”一不小心就會擦出“火花”來。

  丹尼爾曾在大學裏擔任過他們倆的指導教授,所以知道

  “他們倆從大學時期就常鬧不合、互相較勁。現在出了社會,分屬兩家公司後,鬥得更凶了。

  雖然他對兩個高徒在法庭上精彩過招的表現大為讚賞,但那場面要是全套搬到他的生日宴會上來,年紀一把的他可是會吃不消的。

  “月。你也跟我們說一下,你是怎麼把這小子迷得昏頭轉向的?丹尼爾也問了尹若月。

  “我——”尹若月正要開口,就感覺到腰間被人使勁一握。

  “我來替她回答吧。我太太的英文不太流利,而且個性內向,不太習慣在陌生人面前說話。”

  他不著痕跡地搶走她的發言權,不但替她作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也代她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尹若月知道他是因為怕她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才盡可能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不過個性文靜的她並不是很在意這點,畢竟她的說話技巧的確不如他好,英文也不比他的流利,所以也沒有想強出頭的欲望。

  倒是能被他這樣溫柔地摟在臂彎裏,看著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即使心裏明白這只是虛假的幻影,她也樂於自我催眠,暫時假裝自己真的是一個受盡他疼愛、把他迷得昏頭轉向的女人。

  無論他對她存著什麼想法,她看他的眼神,永遠都停留在愛情裏……

  在結束與丹尼爾和亞力的談話之後,陸續又有許多人帶著好奇心上前攀談,而礙於某些必要維持的社交關係,元錫磊也逼不得已要耐著性子陪他們聊上幾句,然後不著痕跡地將話題轉移到別的事物上,再找機會抽身,結束一段段的對話。

  這番如此反覆迂回的說話“藝術”,對吃律師這行飯的人來說是駕輕就熟,但對尹若月這個普通人來說,光是站在旁邊多聽幾遍,頭都要發昏了,更何況還要,一直撐著臉上那抹甜美宜人的笑容。

  沒想到不用開口說話,只要安靜地陪在他身邊演出一副鶼鰈情深的模樣,也那麼累人!

  “錫磊,我想去一下化粧室。”在剛結束一段談話後,尹若月輕輕拉著元錫磊的袖子,鼓起勇氣向他開口。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想上廁所,只是想找個獨立的空間偷個閑、喘口氣,因為她的臉已經開始僵硬,小腿及腳跟也酸痛得很。

  “嗯,不過別忘了……他將修長的食指輕抵在她粉桃色的唇瓣上。

  這個看似情人間親昵的小動作,其實是個警告。她知道他是在告誡她要“謹言慎行”,不得輕易向人開口發言。

  她帶著淡淡的微笑,順從地點點頭。

  “去吧,化粧室在那裏。他向她指了個方向後,便讓她離開,但不放心的視線卻緊跟在她背後。

  呋!造型師幹麼幫她挑了這件背部挖空的晚禮服?害他整晚都得摟著她那一大片遮也遮不住的裸背,每回只要在賓客中穿梭走動,就白白讓一大票男人占了便宜!

  其實一開始元錫磊並沒有特別在意尹若月身上的禮服款式,雖然他早巳發現這件銀灰色的削肩式小禮服將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勾勒得更加柔美動人,也將她白皙的膚色映襯得格外雪嫩,但至少……它的正面剪裁看起來是典雅合宜的。豈料,它的背面卻是如此“偷工減料”,挖空的部分居然直至腰際以下!

  還有,她那頭輕綰於頸上的烏亮黑髮,更是“助紂為虐”的大幫兇!它們為什麼不像平常那樣披散在她的背後,稍微發揮一點它們該有的遮蔽功能,反而全綰至頸上,還漫不經心地散落了幾撮發絲在耳邊,為她增添了幾許嫵媚與嬌柔,也讓她整個人顯得性感而優雅,在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出一種介於少女與少婦之間的迷人風情!

  可惡,那個造型師到底在搞什麼鬼?他不是交代過只要把她打扮得成熟一點就好了嗎?

  元錫磊一邊在心裏低罵著,一邊又發現自己才鬆開了她一會兒,在場就有更多男人用肆無忌憚的目光盯著正穿越大廳的尹若月。

  在這個會場裏,她是少有的東方面孔,所以娉婷細緻的外毫加上端莊典雅的儀態當然格外受人矚目。

  元錫磊握緊拳頭,眼裏竄著閃亮的火光,非常不爽。

  或許他該陪她一塊兒過去,再等她出來,然後整個晚上都牢牢地守在她身邊“葛瑞!”

  他正要踏出步伐,卻被身後的人叫住。

  “葛瑞,快過來。我替你介紹幾個朋友!”丹尼爾老遠就朝著元錫磊大喊。

  元錫磊記起了丹尼爾今晚會幫他引薦幾位司法界的前輩,他們跟丹尼爾一樣,在這行都擁有很高的聲望及地位,若是能獲得他們的賞識,不僅有機會從前輩們身上習得難能可貴的經驗,更能為他未來的事業發展帶來推波助瀾之效。

  這是元錫磊期待已久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棄。於是,在看到她走進化粧室的同時,他也掉頭走向丹尼爾。

  一進化粧室,尹若月終於有了鬆口氣的感覺。

  她收起僵硬的笑容,坐在馬桶蓋上,脫下腳上的高跟鞋,動動腳踝,讓受盡折磨的雙足乘機放鬆一下。

  雖然她的身高不高,但她卻不太喜歡穿這類頗有高度的鞋子,反而偏好休閒款的平底鞋及涼鞋。

  要不是為了搭配這一身禮服,她才不想穿上這雙差點磨破她後腳跟的刑具呢!

  她抬起小腿,哀望著自己紅腫的雙足,覺得可憐地按摩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認命地穿上它們,準備出去迎接下一場硬仗。

  推開門,尹若月先是在鏡子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然後準備回到大廳裏。

  “抱歉,請借過一下。”有一個女人恰巧擋住了她的去路。

  在無處可閃的情況下,她只好禮貌地請對方讓路。

  路,反而還不太客氣地問道。

  尹若月心想,這位小姐可能也是個對她的來歷充滿好奇的人,於是就像剛才在大廳時一樣地扯開笑容,默默地朝眼前的女人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你們真的在臺灣結婚了?”

  “是。”尹若月又點了下頭。心中仍然不敢忘記元錫磊交代過的——一切都得交由他來回答,不准多話。

  “他才回去半個月就和你閃電結婚,你們還真是出人意料的恩愛啊!”

  尹若月第三次點頭,本以為話題可以就此打住.但那女人卻好像沒有半點要放她走的意思。

  這位擁有一頭紅發的美麗女人,用她那雙碧綠色的眼睛瞪著尹若月,仇視地打量她,一見到她指上的那枚婚戒,眼神更是兇狠得嚇人!

  尹若月不自在地別開頭,逃避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兩人就這麼僵了一會兒後,尹若月終於鼓起勇氣,再次走近那女人。

  “麻煩你……借過一下。”再這麼站下去也不是辦法,何況她已經在化粧室裏待很久了,總得出去吧?

  那名紅發女子既沒有讓開,但也沒有阻止她離去,只是文風不動地站在原地。

  “抱歉……”尹若月稍微推著那女子的身體,側身挪步。

  不料,她走出門外沒幾步,尚未到達大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你給我站住!”

  尹若月直覺地回頭,還沒弄清楚狀況,臉上就扎扎實實地挨了兩個響亮的巴掌!

  “你這個賤女人!葛瑞不可能會娶你的!你到底是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勾引他?快說!”

  尹若月被力道十足的兩巴掌打得頭昏眼花,才倚著牆壁。

  人都還沒站穩,就又被對方抓著肩膀猛烈搖晃。

  那女子的瘋狂舉動害她的頭往牆上撞了好幾下,整個人痛得說不出話來。

  “說啊!為什麼不回答我?還是你已經默認了自己是個下賤又不要臉的大爛貨?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真是……”

  那女子歇斯底里,愈罵愈凶,其中還夾雜著幾個不堪入耳的辭彙。

  所幸,尹若月已經頭昏腦脹得聽不清楚了。她勉強睜開眼睛。看見一張憤恨不平的猙獰臉孔在面前扭曲著。那名紅發女子像要置她於死地般地推撞她,並且用最嚴厲不堪的字眼辱駡她、質問她。

  “你是不是用卑鄙的招數,懷了他的孩子,再逼他對你負責?”

  尹若月無力地搖頭,並努力地想掙脫那瘋狂女人的鉗制,但對方的力道實在太大了。

  “不是?那他為什麼要娶你?像你這種姿色平庸的女人,哪一點比得上我?居然敢趁著我不在韻時候勾搭我的男人,你這個臭娘子!我要毀掉你這張故作清純的臉——”

  那女人抬起手,豔色的指甲就像五道鋒利的刀刃般,迅速劃向尹若月嫩紅的臉頰——

  尹若月認命地閉緊雙眼,但疼痛卻沒如預期般的降臨。

  她緩緩地睜開眼,頭一拾,看見那名女子高舉的手腕被人截在半空中。

  “麗塔!你鬧夠了沒有?”元錫磊面色凝重地瞅著那名紅發女子,手中的勁道幾乎要捏碎她的關節。

  失控的場面突然靜默下來。

  “葛瑞!好痛……”麗塔痛苦地低聲求饒,精心妝點過的五官全都緊皺在一塊兒了。

  元錫磊稍微放鬆了力道,但仍制住她的手不放。

  他將目光移向滿身狼狽的尹若月,怒視著她紅腫的臉頰和泛紅的肩頭,不悅的濃眉揪得更緊,掌中蠻力再現。

  該死!這女人怎麼會這麼沒用?被人欺負了居然不閃不叫,只會擺出那副惹人同情的可憐模樣來!若不是麗塔氣焰高張的大動作和音量引來其他人的注意,急忙跑到另一頭通知他,恐怕她的臉上還得再多出幾道殘破的抓痕來!

  尹若月驚魂未定地看著他,但害怕的心情一遇到他那張隱含怒氣的冷臉,便立刻退縮了。

  他在生她的氣嗎?她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一定讓他覺得很丟臉吧!

  怎麼辦?早知道她就別貪圖放鬆而藉口去化粧室了。要是一直待在他身邊,也許就不會闖禍……

  她無助、自責的模樣,更顯得委屈可憐,讓在場的旁觀者見了都忍不住要替她泛起大片同情。

  而元錫磊的心更像被尖銳的細針紮穿般,隱隱地痛著,並且……火冒三丈!

  “你跟我來。”他拉著麗塔的手,穿過圍觀的人群,消失在大廳裏。

  尹若月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望著丈夫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快步離去的背影,而她身邊卻只剩下眾人指指點點的各式表情,及議論紛紛的耳語將她層層包圍住,就像小時候她無助地站在客廳裏的情形一樣……

  她緊靠著牆,無處可躲。

  好痛,但不是臉和肩。而是心……

  她的雙足就像生了根似地釘在原地,完全失去逃脫的力氣。

  “原來你在這裏,走吧!”

  在她失神之際,突然有股力量拉住她,將她帶離這片難堪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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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9 03:35 A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別墅二樓的其中一個房間裏——

  “謝謝你,亞力。”尹若月摸著剛冰敷過,已經消腫不少的兩頰,向亞力道謝。

  她很感謝亞力向丹尼爾借了間空房讓她休息,並且安靜地陪著她,什麼都沒說、沒問。在心情稍作沈澱後,她覺得好多了。

  “不客氣。”亞力回以微笑,對她所表現的平靜刮目相看。

  沒想到她的外表看來文弱,但內心卻很堅強,面對突然出現在眼前張牙舞爪又氣焰囂張的要跟她搶丈夫的女人,她居然沒有大發脾氣,也沒流下半滴眼淚,看來她很愛葛瑞。
正因為他看得出來這一點,才更欽佩她的堅強。

  “剛才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任何發生在聚會上的插曲都會很快被人遺忘的。”就像八卦徘聞一樣,轟地一聲出現,很快又會無疾而終,煙消雲散。

  尹若月點點頭,再次感謝他好心的安慰。雖然他和元錫磊好像處得不太好,但她還是覺得亞力和潔西卡及史堤一樣,都給人一種友善、親切的感覺。

  “唯一讓我覺得不妙的是……”他突然有感而發地說道:葛瑞有你這麼好的女人陪在身邊,我看他以後一定會變得更加難纏了。”他認真地摸著下巴,皺眉搖頭。

  這故作煩惱的小動作,把尹若月給逗笑了。

  “喂,我是說真的,你嫁的那個男人從以前在學校裏就是個麻煩人物耶。”亞力認真地重申。

  “你也和他念同一所大學嗎?”一提及元錫磊的過去,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更倒楣,是同班。”亞力翻了個白眼,一臉受不了的模樣。

  不過,尹若月倒不認為亞力真有那麼討厭元錫磊,因為從他身上感覺不到半點惡意。

  “他那個人,不管是念書或工作,什麼都想爭第一,好像隨時隨地都想把別人給比下去似的。所以為了不輸給一個外地來的留學生,怕面子會掛不住,我也只好拚了命地踉他鬥。拜他所賜,我從大學到現在的生活,可是一直過得非常積極、充買呢!”亞力諷刺地說道。

  尹若月聽得出來,亞力其實足把元錫磊當成一個可敬又可恨的對手,而且似乎很享受這場勢均力敵、難分高下的良性競爭。

  尹若月為這個發現感到心安,因為她看出了這兩個男人之間的不合,並非源于仇視對方,而是因為他們都有著好強又不服輸的個性,以及旗鼓相當的實力,所以才會一碰頭就鬥個不停。

  換句話說,其實他們全力以赴,奮力想從對方那兒扳回一城的是……男人的面子吧。

  “我想他對你,一定也有同樣的想法。”

  “哪當然,我也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的,”亞力自信滿滿地說道。

  尹若月附和地笑著,同時卻想起了元錫磊以前從英國寄回臺灣的那些成績單,和各式表揚獎狀……

  當時她和元振東夫婦一樣,只顧著替他高興,以他為榮,卻沒細想過他一個人要在這陌生的國度裏爭取到這些榮譽。

  必須付出多少辛苦與努力。

  長久以來,她只是坐享其成的沾了他的光,一味的崇拜著他,卻不曾給予他任何精神上的支持與實質上的幫助,也不曾體恤過他的寂寞……

  思及此,尹若月臉上不禁浮現一抹淡淡的哀愁。原來她對他的愛,竟是如此膚淺而無用。那麼……麗塔呢?

  轉念間,她又想起剛才那個叫麗塔的女人——不是記恨她的無禮,而是擔心自己是否真如她所言,在無意間成了介入他們感情的第三者,拆散了一對相愛的戀人。

  依稀記得之前史堤和潔西卡來訪時,也曾提及麗塔的名字。那時她還不以為意,也無心探問,但如今這位看起來美麗又精明的女人,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當面指控她橫刀奪愛,教她情何以堪?

  沒想到她對元錫磊這份單純的愛慕之情,竟會在一夕問變成一廂情願又傷人的利器。這一點,比起麗塔加諸在她身上的打罵,更讓她難過……

  “還是覺得不舒服嗎?”亞力看著她悵然若失的表情,關心地問道。

  “不是。”她趕緊回過神來,搖頭否認。雖然臉頰還是有點泛疼,但並不礙事。

  “那你整理一下,我們就去找葛瑞吧。我怕讓他們獨處太久。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事。”他思索著說道。

  “她……出事?”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英文程度不夠好,而誤會了什麼。聽亞力的口氣,好像元錫磊會對麗塔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是啊,你可能不知道,葛瑞處理紛爭的標準程式,就是先收拾鬧事的人。不管是幫朋友出頭,還是替人打官司,他向來都認為先設法對付製造問題的人,才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亞力仔細地分析道。

  雖然兩人私下沒啥交情,但認識這麼久的時間,又總是留心對方的行動,對彼此的行為模式也有著某種程度上的瞭解,所以他知道,通常被葛瑞留下來的,才是他想保護的人。

  “至於他會用什麼方法對付人……那就很難說了,”照常理推論,在法庭上的恩怨通常都會循正當法律途徑解決,但過去在學校時,也不是沒發生過有人在和他私下談談後,鼻青臉腫的落荒而逃的狀況。況且這次受欺負的可是他的新婚妻

  子,而動手的那個女人聽說是他的前任女友……誰知道會怎樣?

  尹若月仔細聽完他這一長串的話,才回答他:“我想,她不會有事的。”看麗塔激動的模樣,應該對元錫磊用情頗深,所以不管這段感情是否已成過去,她相信他都不會動手傷害一個曾經有過一段情的女人。

  而且,剛才真正惹他生氣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要不是丹尼爾親口邀約,他原本就不想帶她來的,結果她不但遲到。

  現在又加上這麼一鬧,他肯定更氣她了“希望如此,那我先到門外等你,再陪你一起去找葛瑞。”亞力紳士地讓出私人空間。

  讓她留在房裏整理略顯淩亂的髮型,和因為冰敷而弄花的妝容。

  另一個房間裏——

  一男一女自進門就爆發激烈的口角衝突,男人怒不可遏地大吼,女人也不甘示弱地回擊——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裏?”一關上門,元錫磊便疾言厲色地質問她的不請自來。

  丹尼爾和麗塔不算有交情,更不可能在知道他今晚會偕同妻子出席晚宴的情況下邀請她來。

  “怎麼?你怕我來當眾拆穿你負心漢的真面目嗎?”她不客氣地反問,瞪大的眼裏滿布怨恨。

  過去交往的半年鄉里,她積極加入他的生活圈,認識了他大部分的朋友、同事,所以要打聽到今天這場宴會,並且找人帶她混進來並不難。

  “注意你的用辭!我有什麼好心虛的,我們早就分手了。

  他理直氣壯地回答。

  在他回臺灣的半個多月前,他們曾經大吵一架。當時他就已經清楚地告訴過她,他們之間徹底結束了。那時她也很有骨氣地掉頭走人,沒再聯絡,現在居然又發神經地跳出來指控他辜負了她,未免太可笑了!

  “我們沒有分手!那是你自己說的,我並沒有答應。”她尖聲反駁,一點都不承認這件事。當時聽到他主動提出分手,她雖然當場潑了他一杯咖啡,砸碎了一堆東西後忿然離去,但其實心裏根本就不把它當一回事,只是準備跟他冷戰久一點,看

  他會不會有所反省,主動來找她求和而已。

  豈料還沒等到他的道歉,卻先聽到他閃電結婚的消息,而且還打算在今晚帶著新婚妻子公開亮相!這簡直讓她氣瘋了,說什麼也咽不下這口氣,非要親眼來看看那個女人到底長什麼模樣不可。後來一見到尹若月落單,她就毫不考慮地跟上去狠狠教訓了那女人一頓,以消心頭之恨。

  “別再無理取鬧了,麗塔。你還嫌剛才不夠丟人嗎?”他早就受夠了她這種反反覆覆的個性。一開始交往還覺得她是個獨立又能幹的女人,他們從不干涉對方的工作,又能在彼此的生活圈中找到交集,共用情侶間的甜蜜與激情……

  只可惜好景不常,愉快的關係只維持了一個多月,而後麗塔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常常抱怨他的工作時間過長,動不動就疑神疑鬼的亂吃飛醋。而且只要她沒工作就一定吵著要他陪她約會,也不管他當時是否有空,或者正因為前一晚的熬夜而“需要補眠……反正任何事一不順她的心,她就會找藉口吵得他雞飛狗跳,然後丟下一句分手後,拍拍屁股走人。

  本來他是希望麗塔真的能說到做到的,畢竟兩人交往了一段時間,他也不想先提分手,讓她難堪,所以才會一直忍受著她陰晴不定的情緒,但她卻反而將他的忍讓視為理所當然,絲毫不知收斂,總以為在事後撒撒嬌,討好他一下就能獲得諒解。

  最後他再也受不了常要在法庭上絞盡腦汁、犀利辯答,回到家後還要跟她針鋒相對的生活,所以才決定主動跟她提分手,結束這段近半年的感情。“真正不要臉的是那個賤女人!她竟然趁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乘虛而人,不知道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勾引你。葛瑞,你千萬別被那個女人給騙了,像她那種外表看起來愈是單純的女人,私底下就愈擅用心計誘惑男人,說不定日子一久,她又會背著你勾搭上其他男人。”她盡其所能地詆毀對手,完全把自己定位在受害者的位置,自始至終都不認為自己有錯。真正罪該萬死的,是那個乘機拐走他的野女人!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我比你還清楚,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他憤然大吼,非常不高興聽到麗塔口無遮攔的批評。

  他將這股怒火歸納于長久以來忍受麗塔得理不饒人的壞脾氣所致,絕不是出於維護尹若月的私心。況且若要說有誰在這樁婚事上要了心機,那個人也應該是他才對,尹若月充其量不過是個搞不清楚狀況,又容易相信別人的蠢女人。

  “好,不然換你告訴我,像那種平凡的女人,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她到底是哪里比我好,憑什麼讓你點頭娶她?”她對自己各方面的條件向來都很有自信,尤其是美豔亮麗的容貌和豐滿高姚的身材,怎麼看都不可能會輸給那個長相普通,身材又瘦小的女人。

  元錫磊繃著臉,不吭一聲,一點都不想浪費口舌回答這種無聊至極的問題。在他的認知裏,男女之間的交往,純粹是合不合得來的問題,並不是貨比三家的估價競賽,但麗塔卻始終沒弄清楚這一點,她凡事都愛跟人作比較,不但樂於炫耀自身的優點,也常把他和其他男人放在一起品頭論足,視為滿足她虛榮心的一部分,好像他只是個經過精挑細選的商品一樣。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起那個每天幫他準備早、晚餐,又為他等門的女人——

  尹若月總是帶著一抹恬靜的笑容,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

  除了適時的關心與照顧,從不會在他工作、看書、休息的時候打擾他;他刻意挑剔她做的料理,她既不生氣也不氣餒,反而更勤於研究不同的烹飪方法,有時候他經過廚房,還會看到她一個人待在廚房裏對著食譜喃喃自語……

  從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實在不難看出,她是真心的想扮演好為人妻子的角色,得到他的認同。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怎麼能表現得如此愛他?又如此無條件地對他好?

  記得小時候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就很少給她好臉色看。

  之後他到了英國,更不可能與她有交集,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卻像愛了他很久一樣,所以才會熟悉他的喜好、瞭解他的需要、包容他生活習慣上的小缺點……

  “為什麼不說話?在大家面前表現得那麼恩愛,卻連她半個優點都講不出來嗎?”眼看他不為所動,麗塔索性沖上前,扯住他的衣服。“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娶她?你這個滿口謊話的男人,還騙我說你不想結婚,一直敷衍我,現在卻背著我搞上那個賤貨……”她一邊飆髒話,一邊手腳並用地捶打他,發洩滿腹怨恨。

  過去她每次跟他提到結婚的事,他總會說從沒這打算,還建議她如果想找個男人定下來,最好另覓對象。結果他現在不但娶了那個姿色平庸的女人,還一副如膠似漆的恩愛模樣,這豈不是當眾給她難堪,害她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嗎?她才不要輸給那種女人,也不甘心被他玩弄!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肘往後一扭一一

  “啊!好痛……”她立刻痛到飆淚。

  “管好你的嘴巴,別再自討苦吃、自取其辱了。”他目光狠厲地瞪著她,如果她不是女人,他現在就會扭斷她這條手臂。

  “你要是敢弄傷我,我會找人告你的。”她才不相信他會這麼對待她,以前每次爭吵,都是她占上風的,而且他這個大律師也不想因為欺負一個女人而挨告吧。

  “要試嗎?”他再使力,她的關節立刻發出劇烈的痛楚。

  雖然他不喜歡對女人動手,可一旦撕破臉,就算是曾經交往過的女人,他也不會給對方留半點情面。

  她要告他?!就憑她剛才當眾動手打人。又口出惡言的跋扈行徑嗎?他倒想看看誰會站在她那邊?真正該挨告的人是她自己才對。

  “不!不要……求你快放開我,葛瑞……”她驚慌的大叫,屈著身子,再也忍不住痛的哭著求饒。

  今天她總算見識到當一個男人變了心有多可怕,過去他再怎麼生氣,頂多也只會跟她吵一架而已,沒想到他現在居然為了那個野女人對她動手!

  見她嘗到了苦頭,元錫磊碰也不想多碰她一下,即刻甩開她的手。

  記住,要是你敢再去找她的麻煩,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緊握鐵拳,帶著滿腔怒濤冷睨著跌坐在地的女人,沒忘記她過去也曾有私下“約談”過他幾位元女性友人的記錄,只是當時她的態度還算友善,他也不想費心跟她計較。然而這次她居然跑到這來撒野,當眾羞辱尹若月,把尹若月罵得像偷情被逮的情婦一樣——

  他和尹若月私下的感情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對外他們倆是夫妻,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動他的妻子一根汗毛,否則就是存心跟他作對。換句話說,麗塔那兩巴掌就像是打在他臉上一樣,當眾給他難堪!

  今天若不是顧及到丹尼爾和在場這麼多重要賓客,他可能會在盛怒之下,當場教訓她目中無人的囂張氣焰。

  看著這個令他反感至極的女人,他連一秒也不願多留,轉身便往外走。

  “葛瑞!”一見到他欲掉頭離去,麗塔又急著喊住他。綠眸裏的銳氣頓失,轉為軟調的哀愁。

  “不要離開我……我愛你,我不想跟你分手。”她從來沒有這麼低姿態的求他回頭過,但為了留住他,她可以暫時委曲求全,忍下這一口氣,只要能搶回他,這口氣將來還有機會討回來的。

  “你最愛的人,是你自己。”所以她總是以自我為中心,自私的要求別人配合她的需要,卻很少顧及其他人的感受。

  “而且,我們早就分手了。”這是個不容改變的事實,所以也沒有再討論的餘地。連回首看她一眼也沒有,他眼神冰冷,毅然決然地開門離去。

  “你站住!”她憤然大喊。“葛瑞,我不准你走,你給我回來!聽到了沒有……”關上門的瞬間,她又恢復了盛氣淩人的高姿態,爆出一串連珠炮似的咒駡聲。

  元錫磊完全不受影響的往前走,心卻隨之懸蕩,因為剛才聽到麗塔那句語帶懇求的“不要離開我”,突然讓他意識到——

  他好像不該把尹若月一個人留在那裏!不知道讓她獨自面對那一大群陌生人的包圍,她會不會又像小時候那樣被嚇哭了……沒來由的心慌,加促他奔走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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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元錫磊在走回大廳的路上剛好遇見丹尼爾,他立刻為稍早在宴會上引起的騷動向丹尼爾致歉。

  “不要緊,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丹尼爾大方地接受元錫磊的道歉。“不過你可別指望今年還能過個平靜的生日,我一定會去鬧場的。”童心未泯的老人還不忘開開他的玩笑,化解一下嚴肅的氣氛。

  “沒問題。”他輕揚嘴角,頷首致意,心裏很感謝丹尼爾的通情達理及體諒。

  “好了,快去看看你的妻子吧,她和亞力在另一邊的房間裏。我看她都嚇壞了,卻不哭不鬧,模樣真教人心疼。”丹尼爾收起幽默感,指引他找到亞力和尹若月所在的房間。

  “謝謝你,丹尼爾。那待會兒我們就先離開了。”他先向主人打聲招呼,打算待會兒找到尹若月就先行離去。這會兒他只惦記著快點見到她,已經沒有心思計較亞力那小子怎麼又跟他的女人扯在一起了。

  元錫磊匆匆揮別丹尼爾,循著他的指示走向別墅另一頭的樓梯,很快地便看到亞力一個人站在相隔一小段距離之外的走道上。

  他快步走上前,直接問亞力:“她在哪里?"他勉強維持禮貌——沒擺臭臉,只是面無表情。否則以他現在的心情,以及他們兩人之間的對立關係,他臉上的表情可能不會比剛才面對麗塔時好到哪里去。

  亞力也很識相地知道現在最好別再招惹他,於是毫無拖延地指指旁邊的房門。

  此時此刻,他真希望她的個性能自私一點,多為自己想想,而不是如此明顯地把他擺在第一位。

  尹若月詫異地睜大眼,仔細思考他剛才說的話……是表示他覺得她沒犯錯,不需要因此而道歉嗎?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她覺得自己已經虧欠了他的親情,所以不能再做出害他惹上麻煩的事,至於愛情……她一想起麗塔憤恨不平的表情,稍稍平靜的情緒又被攪亂。也促使她鼓起勇氣向他問清楚……

  “錫磊,麗塔她——

  “她的事不用你管。”煩死了!他再也不想提起那個鬧事的女人。

  聽他不耐煩的口氣,好像是在責備她不該多嘴問他和麗塔之間的關係。但事已聖此,她怎能繼續裝聾作啞,假裝沒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

  你……還愛她嗎?這很重要,她必須知道。

  “我們已經分手了。”他表情冷峻,直接丟出這個結論。對於這個話題在今晚重複出現的頻率大感厭煩,也倦於回答任何跟麗塔有關的問題。難道他跟一個女人分手,還要大張旗鼓的登個廣告昭告天下不成?

  但這句話落人她耳中,卻像帶著幾分不甘願的無奈,和逼不得已的結果。

  “錫磊,我從沒想過要破壞你們的感情,也不想從她身邊搶走你。”她慎重地表明。

  他瞟了眼後視鏡,俐落的打了圈方向盤,將車身流暢過彎。

  “所以呢?”他淡淡地問道。繞了一大圈,她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你們是因為我的關係才不能在一起……我會離開。”她心頭泛著比剛才被打還疼的痛,卻又不得不這麼做。

  原本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他的心還不屬於任何一個女人,他的愛情也還沒找到歸宿,那麼她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爭取他的愛情,留住他的心,盡力補償她所能給的一切。但反之,若是他的心早有所屬,那她就不能再自私的想佔有他的愛情,害他和心愛的女人分離了。

  她話中的意思,他完全聽懂了。也就是說,她可以輕易的把他讓給其他女人是吧……

  真大方!之前任他如何冷淡相待、厲聲責難都不屈不撓的傻女人,現在被人打了兩巴掌就突然清醒啦?!還是這種“成全別人”的離婚理由,比較符合她委曲求全的可憐形象,也好供她回臺灣去向人哭訴他的背叛與負心。

  “如果你想離開,不需找這種爛理由,我也不會這你留下。"他諷刺地譏笑道。突然了個急轉彎,把汽車切換到另一條道路上,加快速度。

  “不,不是的……”她慌亂的抓住把手,穩住身子。“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快樂——”

  “那你就立刻給我閉嘴!”他大吼一聲,急閃過一輛汽車又拉回方向盤,像跟“油門”有仇似的重重踩住它。

  他簡直不敢置信,這女人竟會設身處地的替別人想到這種程度!難道路邊隨便沖出來一個女人對她吼叫兩聲,她就要雙手奉上自己的丈夫嗎?!

  無止盡的退讓,這就是她愛他的方式?好像把全世界的人都置於她之上,而她只需要堅守“忍讓”這件事,並且盡其所能的讓自己變得渺小而卑微一樣……這種“識大體”的程度,已經讓他忍無可忍了!她到底還能多忽視自己的存在?

  元錫磊一臉凜冽,憤怒地握緊方向盤,在過了一個幾習沒人的綠燈號志後,再度重踩油門——車子像火箭似的向前沖去——偶爾會因為閃避其他車輛而急遽晃動,但卻未因此而減速。

  “錫磊!慢點……”她望著從擋風玻璃前飛竄而過的景物。

  害怕的縮起身子,緊抓住把手不敢鬆手。

  或許大多數的男人都很享受這種飛速飄風的快感,但有很多女人們卻寧願把這股刺激感留到雲霄飛車或海盜船上再來體驗,而不是坐在副駕駛座上……尤其是英國這種“右駕”的車體結構,對此時坐在左邊,本身也會開車的尹若月而言。

  感覺就像個沒有方向盤可握也沒有煞車可踩的“駕駛座”!而那種無法掌控的不確定感,正因為他狂飆的速度急遽攀升,激撞出她心裏浮漲的恐懼感,就連她以前在臺灣開車載爸媽上高速公路,也不曾像現在這麼害怕過他對她驚慌的低喚置若罔聞,只是繃著臉,定氣凝神的直視前方,一個勁兒的緊踩油門,偶爾放鬆也只為了配合操控方向盤,和他靈活的換檔動作。

  她嚇得不敢再開口,叫壬車子像發瘋似的飛馳過幾條大路和街道,閃過數個令人心顫的阻礙,最後在他們居住的公寓前緊急煞車,滑出一道長長的煞車痕,及尖銳刺耳的音頻。

  “下車。”他冷聲下令。

  她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愣愣地喘氣,等著三魂七魄回到身體裏。

  “快下車。”他側過身子替她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你……不回家?”她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在浪費我的時間。”他面露慍色地盯著她。

  她知道自己不能多問了。“那你開慢點,路上小心。”她柔聲地叮嚀,擔心他又用剛才那種不要命似的速度開車,他別過頭,不作任何回應。於是她只得移動身子,跨出車門,馬上又低頭對他說:“我會等你回來。”她語氣緊張地告訴他,希望他一定要平安回來。

  待車門一關上,她才往回走了一步,他的車子立刻呼嘯而去。沒幾秒便消失在街角……

  她憂心地望了會兒消失的車燈,才轉身走進公寓裏。

  如果說搬到這裏以後,真有什麼讓她感到孤單的,就是像現在這樣看著他掉頭離開的背影了。

  當天晚上,她洗完澡後又抱著幾本食譜和筆記本,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本以為今晚能做的事只剩等待,卻意外的接到一通來自潔西卡的電話。

  潔西卡並沒有出席今晚的宴會,但她已經消息靈通的獲知麗塔在會場上引發的騷動了。出於關心,潔西卡顧不得時間已晚,馬上就打電話來家裏,給予她溫暖的安慰與鼓勵。

  “真的嗎?聽完潔西卡的一番話,尹若月驚訝地問道。

  “真的,自從他和麗塔交往後,兩個人就常常吵架,感情不好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事……我想葛瑞這次真的是忍無可忍,才會下定決心跟她分手的。沒想到她還不死心,居然跑去那裏鬧事,還動手打你,真的太過分了……”

  聽到這裏,尹若月捧著一顆快窒息的心,就像獲得急救似的,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如果他已經不愛麗塔,而她也不是造成他們分手的原因,那就表示她還有機會努力,還可以繼續待在他身邊嘍?

  她真的很高興。雖然這只是一絲幾乎抓不住的希望,她也不想放棄。

  掛上電話後,她又繼續為他等門,即使有了淡淡的倦意。

  還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不敢合眼。

  淩晨一點多,她終於聽到寧靜的街上傳來汽車的引擎聲。

  她探頭往窗外望,看到元錫磊從一輛計程車裏走出來,緩緩步向公寓。

  她馬上走到門邊,待他走到大門外,隨即幫他開了門。

  元錫磊一身酒氣的站在門外,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收回準備開門的鑰匙,逕自閃過她,走進屋裏。

  今晚他喝得比平常多,步伐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便伸手撐住牆壁,以穩住身體。

  “我扶你。”她迅速走到他身邊,將他的手臂攬到自己肩上,支撐著他往房裏走。

  一瞬間想甩開她的念頭,被她身上飄來的沐浴乳香味給擾亂,讓他錯過了在第一時間拒絕她的機會。而她緊靠著他的柔軟身子,也讓他覺得舒服得不想移開手……比起經過精心打扮後所展現的優雅嫵媚,她不施脂粉的秀氣容貌,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教人不由得覺得舒服。

  很難相信她只小他四歲。俗話說相由心生,她是否因為從未吃過苦,也沒涉入過太多社會險惡的關係,看起來總像

  塊未染塵埃的白絹,散發著幾分少女般的清純氣息,用一雙充滿信任、寬容的明眸看待任何人、事、物。

  而他卻因為在這個功利現實的社會裏打滾多年,不斷與人競爭、角力,看過太多人性的黑暗與醜陋,所以早學會了隱藏起自己的真心,看待任何事情都得先計算利弊得失……

  他還以為自己夠精明了,豈料卻算錯了這一步——還沒達到徹底折磨她的目的,反倒先讓自己陷入痛苦的泥沼中……

  怎麼還不醉?今夜他往肚子裏灌了許多酒,可怎麼也拋不開心裏那團惱人的思緒……他痛恨自己這顆灌不醉又不中用的心,早上明明還砌起一道堅固的硬牆,防守得煞有其事,怎麼一見到她受人欺負還反過來替人設想的愚善,他倒想自己踹開城門沖出去罵她一頓,再把她接進來好好保護……

  他痛恨自己不能貫徹憎惡她的決心,也厭討這個老是在他心防外徘徊不去、癡心守候的女人……她不夠聰明、不夠美麗、不夠計較得失……唯一擁有的只有那純淨無瑕的心靈,只有這樣而已,卻已讓他陷入愛與恨的迷途,就像生存於黑暗裏的動物,註定會受到光亮的吸引,難以抗拒……

  尹若月不知道該拿一個喝醉酒的男人怎麼辦,但總覺得至少該讓他鬆開衣物的束縛,再擦把臉,會睡得比較舒服。

  她將他攙扶到床上,幫他脫去外套,然後快手快腳地走進廚房替他倒了杯開水讓他潤潤喉,又取來兩條濕毛巾準備讓他拭臉、擦手。但他可能醉過頭了,只是坐在床邊,垂著肩,動也不動。

  見他一直坐著不動,她只好半跪在地板上,替他解開脖子上的領帶和胸前的幾顆鈕扣……

  他睜開半掩的眼皮,迷迷茫茫地注視著她,害她原本就不熟練的動作變得更不靈活,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

  “麗塔?”他突然輕喚了聲,看著她臉上表情,等著……

  她頓了下,視線移到他那雙迷惘的眼,麗塔以前也常替他做這些事吧?或許在他疲累時、入睡前、激情中……在很多時刻,他們都曾共度過如此親近的距離。

  這麼一想,她好像有點羨慕麗塔了,至少他們曾經相愛過。而她,可能還得走上一大段路,才能靠近他的心……

  尹若月收起多餘的思緒,繼續解開他的衣領、袖扣……盯著他腰間的皮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將它一起卸下,放到一旁,然後拿起毛巾輕拭他的臉、頸,而後又換上另一條濕毛巾替他擦手……

  元錫磊凝視著她的每個動作、表情,茫然的眼神中出現短暫的聚焦……

  其實他並沒有認錯人,此刻腦中的意識也遠比她想像中的清醒。他只是故意叫錯名字,存心刺激她,想藉由傷害她的方式來平衡自己心中的不甘——因為他實在無法坦然接受自己已經對她動情的事實,即使種種跡象早就不容他抗辯,他仍然固執地想作最後一絲掙扎……而當他的心愈是因為她而在愛恨中拉扯,她也必須跟著愈難受才行,他不會讓她一個人好過的!

  “麗塔。”他捉住她的手,又殘忍地喚了一次,就是不許她像沒聽到似的毫無反應。

  她渾然愣住!不知所措的眸子裏果然浮現一縷輕愁。不是強烈的怒氣,或極度的悲傷,而是淡淡的,像摻入一絲酸楚的哀愁……

  聽到丈夫酒醉後不斷喚著前女友的名字,她心裏其實是有些擔心、不安的,但她又不想去細究這背後的意義,寧願選擇相信潔西卡說過的——他早就不愛麗塔了。

  否則,她要如何說服自己繼續待在他身邊?以後她還有機會彌補他,親近他的心嗎?

  不,她不要再多心猜疑了。除非是他先開口說要離婚,趕她走,否則她都要堅守這份愛,無所顧忌地留在他身邊陪伴著他,不會再讓他孤單了。

  “我不是麗塔。”她拉下他的手,微笑地否認。然後站起身幫他掀開被子,小心地護住他的後頸,扶著他躺下。

  元錫磊看到她眼中稍縱即逝的愁緒,很快便被唇邊那抹溫柔的笑容所取代——

  她竟然還笑得出來?!這個女人是真的這麼堅強,還是已經打定主意要將他拱手讓人,所以也不在乎他說什麼了?

  尹若月站在床邊,覺得他枕頭的位置過於偏斜,於是想動手替他調整。未料她的手才剛碰到枕頭,就被他牢牢抓住,他的目光緊瞅著她。

  “我……幫你挪枕頭,睡起來比較舒服。”她一隻手被他抓、住,另一隻手撐在他枕邊……這樣一臂之隔的面對面,讓她很不習慣,也很緊張。

  他注視著她閃避不定的眸光,心裏總算對她的慌亂感到有點滿意,也乘機審視她那對輕顫的睫毛以及清秀容貌……

  “舒服……”他重複這兩個字,雙眼像般雲霧般飄忽了下。

  她直覺他在醉言醉語,於是像哄子孩似的朝他點點頭,但當她想抽回手時,卻發現不像剛才那樣容易。

  “你真的想讓我感到舒服?”

  “對,所以……你先把手放開。”再次扭動手腕,依舊徒勞無功。他斜睨著她困惑的小臉,輕撇唇角。“那就上來吧。”他猛力一扯,將她整個人甩到大床上。

  她無可避免地跌落在床鋪上,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他翻身壓住,出其不意地堵住她的嘴,將舌探入她驚愣的口中,大肆翻攪、纏繞,似乎打定主意,完全不留給她喘息的空間。

  除了唇舌間的縫蜷,他的手掌也跟著落在她胸前,隔著睡衣握住那盈巧的隆起……不是溫柔的觸碰,而是粗魯的掠奪,像極惡意的折磨……

  她害怕地睜大眼,雙肘抵在他寬實的肩胛骨上,使勁的推阻,卻擋不住他更進一步的侵略——

  他蠻橫的大掌伸入她的睡衣裏,直接襲上她的胸脯,胡亂地搓揉,嚇得她驚呼不已,連忙按住衣料下的騷動,奮力的別開臉——

  “錫磊!”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樣對她?!

  他終於停下動作,緩緩貶了下眼。

  “你不是想讓我舒服、討我歡心嗎?”他在她頰邊沉沉地問道。然後慢慢撐起頭,看著她氣喘吁吁的側臉,眼中不帶一絲溫度。“把手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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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元錫磊以冷若冰霜的眼神直逼著尹若月,盯緊她每個細微的反應。

  好啊,他倒要看看,這女人為了愛他,究竟能忍氣吞聲到何種地步。是不是只要能順他的心,讓他高興,她真的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給。

  他不容許她繼續對周圍的一切裝聾作啞,老是表現出一副與世無爭的善良模樣。更不准她用那種無怨無悔的包容與溫柔,將他困縛於千絲萬縷的情繭之中,害他陷入恨與愛的蛻變中痛苦掙扎。

  他要主動摧毀光明的誘因,讓她感受到現實的殘酷,讓她對他心生畏懼。這麼一來他就可以繼續維持黑暗中穩定,不必再痛苦的抗拒她的吸引力……

  尹若月緩緩地回正臉,仰望著他不帶一絲感情的雙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他真的會因此而感到高興嗎?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他的雙眼會如此冰冷,不但沒有半絲愉悅,還刻劃著連酒精都麻痺不了的痛苦與掙扎呢?

  “錫磊……”她輕皺著眉,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掃除眼中那股沉鬱。

  她好希望能看到他眼中重現快樂的光彩,就像她曾在他的照片裏看到的那種燦爛如星的光芒。

  “不要?”他撇唇輕笑,似乎料准了她的怯懦、膽小。畢竟像她這樣對戀愛還過於生嫩的女人,當然希望得到男人溫柔的親吻與擁抱,而不是這樣魯莽無情的對待。

  他就是要她認清楚,他並不是她幻想中的好男人,也不會給予她任何浪漫多情的寵愛,如果她執意要癡心付出,只會繼續受到傷害。

  要是她聰明點,最好趕快躲開,甚至收拾行李逃回臺灣去,帶著她所製造的這團混亂離他遠遠的,永遠別回來!

  尹若月緩緩舒展雙眉,凝視著他,並且慢慢鬆開護在胸前的手,以無限的柔情撫上他俊爾的臉……關於這張臉的故事,曾在她小小的世界裏重複了千百遍,钜細靡遺地潛進她心底,成為她心靈上的部分寄託。而此時,她也想給予回報,用這份感情撫慰他那顆凍僵的心……只要是她能給的,她都願意。

  她這是在做什麼?!用那種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著他,充滿憐惜的觸碰他不懷好意的笑臉……休想!別想用那種柔情似水的溫柔來迷惑他,讓他徹底陷入那片深情裏。

  他忿然揮開她的手,一舉掀起她身上的睡衣,推高至鎖骨上方,隨即低頭以頗具力道的重吻摩擦吸吮她的乳側,在她細嫩的肌膚上留下好幾塊深紅色的印記。

  他的大掌握住她盈挺的雪嫩,不帶半點憐愛的施加壓力。

  粗魯揉搓,捏緊那顆巧立的紅莓——

  “唔!”她悶哼一聲,卻沒把痛喊出口。

  他聽到了那微乎其微的喘息,卻不予理會,存心帶著教訓她的意味,要她明白這可不是場纏綿悱惻的激情,而是會令她吃足苦頭的折磨。他既不會對她仁慈,更不會給她期待中的溫柔。

  他以單手擠握一方盈乳,張口含住頂端那片宛如初雪般的綿密柔細,狂亂吮咬,在唇舌間拉扯激烈的節奏……

  暴風雪似的狂吻加倍在兩座雪丘四周肆虐,卷超陣陣怒嘯,一路侵襲……

  她輕擰細眉,略偏著臉,兩手不時扭絞著床單,抿緊的雙唇除了偶爾的低喘輕嚀,辱沒發出別的聲音,也未拒絕胸前粗暴的侵略。

  他瞄了眼她的表情,從她每個壓抑的動作便能知道她現在肯定不好受,因為她嬌嫩敏感的身子根本承受不起他如暴風似的蹂躪,更何況他還刻意避開任何會令她覺得愉悅的方式,蓄意造成她的不適,讓她即使產生些微的快感,也會迅速沒人更明顯的疼痛之中。

  她無聲的壓抑與放任,都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殘酷罪犯,正毫不留情的摧折這朵稚嫩的小花……

  他不明白她到底在忍耐什麼?如果她開口求饒,或者露出一點點的懼意、推阻,他就會立刻停止這場酷刑。

  這麼一來,他也不必再忍受她身上隨體溫升高而益發飄散的淡雅清香,引誘著他放緩速度,細細探索她每寸香軟肌膚的念頭……

  為了折磨她,他也得忍受欲望的誘惑,強迫自己對她無情,才能繼續這場磨人的角力……

  “痛就喊出來,我會馬上停。”他冷冷的點破一線生機。只要她開口承認自己承受不起這樣強烈的感官刺激,也別再天真的以為她能面對所有狀況,包容他的一切,她便能馬上獲得解脫。

  她抬眼。幽幽地望著他,胸口泛著隱隱約約的疼痛,卻不打算自他懷中撤退。

  “我……沒關係。”她想融化他眼底的寒冰,多分擔一點他的孤獨,多給他一點溫情……如果他願意接受她誠心的道歉,她也願意為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跟他說好多遍“對不起”。

  當年她年紀尚小,加上心靈上所受的打擊,使她對很多事都失去了反應能力,也沒有足夠的觀察力去發現自己在無意間已經對他造成傷害。

  現在既然知道他的心結是因她而起,那麼她就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填補他心中裂痕。不管他想從她身上索取什麼,她都給得心甘情願。

  元錫磊聽見她小聲的回答,實在是被她那股傻勁的執著氣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都已經給她機會了,她還是堅持不逃嗎?

  既然如此,就別怪他狠心了!他會加倍對她的淩辱,看看她到底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他接續揉捏著剛才被他用嘴唇狂掃過一番的嫩乳,將那顆色澤鮮豔的果實掐在指節問撚壓,並且再度含住另一座雪丘,以舌尖重撥其頂端,讓它脹痛得難受,又毫不留情的銜咬扯吮,以唇齒加重一次次令人皺眉的刺痛……

  “嗚嗯……”她忍不住發出一串細碎的低嗚,眉心也比剛才鎖得更深,不時重喘呼氣。

  “痛嗎?”他故意問她,濃黑的眉峰略微收攏,心想她也該鬆口、退縮了。

  然而她卻馬上憋住氣,輕咬下唇,默不作聲。

  答案很明顯。

  他的眉宇間聚起一道厲光,心想這女人若不是存心要跟他作對到底,就真是自找苦吃了。

  但不論是哪一項,他都會陪她耗下去……

  驟烈的吻像來不及融化的冰雹般砸在她纖細的身子上。

  擊出斑斑吻痕和頻繁的痛。唇齒廝磨深吮過的痕跡,從胸部往下延伸至平坦的腹部……

  他一把扯下她的睡褲,褪至腳踝。大手由小腿往上重撫,經過細滑的膚觸,直接竄人她的雙腿間——

  她緊張的瑟縮了下,下意識的夾緊雙腿,阻礙了他的動作。

  “把腿張開。”他冷聲命令。明知道這不帶感情的語氣和露骨的用辭有多麼傷人自尊,尤其對一個毫無經驗的女人來說,更是一道需要勇氣去克服的心理障礙,但他就是要刁難她,同時也在逼自己不能心軟、不能沈淪於情欲之中。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他沒有強迫她配合。

  她緊張的僵住身子!對個性含蓄保守的尹若月而言,即使要對心愛的男人主動張開大腿。也是非常難為情的行為……

  “快啊。”他不耐地催促,等著她下一步反應。接受?還是拒絕?

  整個夜裏,他似乎都在推測她的尺度、驚訝她的付出,然後讓自己在想得到她,又想嚇退她的為難中左右擺蕩。

  她別過泛紅的臉蛋,閉上雙眼,在心裏默數……勻稱的玉腿緩緩弓起,將腳踝抽離睡褲,輕啟雙膝……

  他不讓自己有思考的空間,怕大腦會作出任何違背殘酷的決定。於是他一把扯去她的底褲,丟至一旁,手指迅速找到那細嫩的小核,施力揉壓……

  她感受一陣奇異的愉悅自他指尖傳來,竄進她的腹部,讓她忍不住輕歎了聲。他看著她獲得一絲快感的醉人神情。長指陰險地在那道花縫上游走徘徊,營造愉快的假像……

  當她毫無防備的輕喘之際,冷不防地擠進她緊繃的身體裏——

  “啊!”她難受的扭腰縮臀,想舒緩那股不適。

  元錫磊卻殘忍的探人更深,並且在幾乎動彈不得的窄小裏又加入一指,來回移動……

  “嗯……”好疼!她壓抑著口中的驚喘,和身下的痛楚。扭緊的被單在她手裏揪成一團,原先的快樂也早被痛苦所淹沒。

  他快瘋了!因為他指上包覆的緊致細膩,和她攢眉輕喘的壓抑表情,激起了他心中克制已久的憐愛之情,也加遽了下半身的熱度——

  血液裏的酒精滾沸了他體內潛藏的情欲,及骨子裏深植的好勝心,混雜成一道直沖腦門的熾烈火焰,不僅燒光了他最後一絲耐性與理智,也支配他的身體……他半撐起身體,單膝跨入她腿間。以最快的速度解開長褲,釋放出驚人的欲望。

  他顧不得她尚未濕潤及未經人事的稚嫩,隨即抬高她的腿,毫不遲疑地以脹熱的硬挺取代抽出的長指,強悍的戳擠進她同樣灼燙的身子裏——

  “啊——”她大叫一聲,驟然咬住手裏擰縐的被單,不敢再洩漏更多痛苦的吟喘。但她緊閉的眼角已淌下兩行清淚,兩道細眉也收攏至極,全都透露出她強忍痛苦的訊息。

  一瞬間,酒氣四散,理智又像顆炸彈般扔回他腦袋裏,零秒引爆,炸出他的自責與狼狽……

  他瘋了……真的是瘋了!否則怎會像一頭發情的野獸般壓在她身上大逞獸欲,完全不顧她的感受,抹煞她的尊嚴,對她做出這麼泯滅人性的事情來?

  這並不是他的原意。一開始他只是想嚇嚇她,教訓她自以為是的癡情,讓她在嘗到苦頭後,對他心生畏懼,別再用那種死心場地的態度來動搖他的心……

  結果,卻演變成這種可怕的結果?!他明明知道自己對她動了情,卻還用這種下流的方法糟蹋自己心儀的女人,踐踏她的一片癡……

  看著她疼痛難忍的表情,他的心也被狠狠地扭了一大圈。

  而亢奮的情緒也像一飛沖天的美麗煙火,在爆散後全化為空虛的灰燼,飄落在他充滿懊悔的心裏……

  他忍著欲念未退的疼痛,緩緩退出,大舉減輕了她腿間的疼痛,也稍微舒緩了她全身緊繃的肌肉與神經。

  她半睜開眼,還有些摸不著頭緒,便看到他離開了自己的身子,背對她躺到另一邊。

  “回你房裏去。”他沉重地閉上眼,無顏再面對她那雙全然信任的目光。她那對清澈無邪的眸子,就像一面水鏡般反映出他的醜陋,讓他更加厭惡自己。

  “錫磊?”

  “回去。”他悵然地重複,只想把自己鎖進孤單的黑霧裏。

  那片沁寒的冷寂,才是他唯一熟悉的世界,像他這種早就習慣在黑暗中過生活的人,還是離光明遠一點的好,免得玷污了那片純潔的光芒。

  她看著他靜默的背影,默然起身,挨著些許不適,動手整理自己散落的衣物,慢慢穿上。她走到門邊,替他熄了房裏的燈光。

  一片黑幕中,那道孤伶伶的身影反而更顯清晰,像是被困在一室的惆悵中,掙不開苦悶的荊棘……

  她握住門把,卻怎麼樣也踏不出步伐,離不開他寂寥的長影,更不想留他一個人與孤單作伴。

  她移動腳步,再度走向床邊,爬上床,伸手抱住他。

  他渾然一震,睜開眼。

  “不要趕我走。”她搶先一步開口,就怕他會毫不猶豫地推開她。她輕軟的請求,讓他覺得無比沉重、汗顏,心像串了鉛塊似的往下沉……

  “你不怕我嗎?”他空洞的凝視一片漆黑,木然地問道。

  她微微地一愣,表情有些困惑。“為什麼……要怕你?”

  她單純的反問,讓他心虛,卻又不經意的失笑。但,不是嘲笑她的天真,而是諷刺自己極富心機的報復行為,在她的善良之前,竟會顯得如此幼稚,不足為懼。

  “我讓你連痛都不敢喊,還不可怕?”連他都對自己的失控行徑大感駭然,她居然不怕?她低著頭,臉上一陣羞熱……手指拉住他襯衫上一小塊衣料。

  “我不怕痛……只想留在你身邊。”她不怕痛、不怕苦,只希望能陪伴在他身邊,取代寂寞的位置,趕走所有冷清……

  如果能藉此消弭他心裏的傷、驅走他眼裏的冰冷,她願意給他全部的體溫。

  黑暗中,元錫磊緩緩地閉上眼睛,感覺胸前的手不只拉住他襯衫的一角,而是揪住他心的一隅。面對這個就算被刺得傷痕累累,也會繼續愛他的女人,真的讓他亂了方寸,胸口像突然被一片海水給淹沒似的,心在這片情海裏徹底沉溺了……

  “你,就真的那麼愛我嗎?’他實在難以理解她的所作所為,怎麼能像被愛情沖昏頭的盲目,卻又能理出細密如絲的柔情,讓他的心在一夜間,混戰得筋疲力盡。

  他好累,累得無法思考,也不想再浪費力氣掙扎了……

  “對。”她沒半點遲疑的回答。“所以……可不可以讓我留下來?我不會打擾你,也會很小心,不會惹你心煩的。”她小心翼翼地倚偎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偷得這點難能可貴的親近。

  只要讓她繼續留在他身邊看著他、陪著他,她便心滿意足了。

  元錫磊停滯在一片寂靜裏,沒半點回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效力,加上背後那股混合著淡香的暖意,開始讓他的意識變得有些渙散……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為了愛他,情願像影子般的存在?為什麼他在黑暗中閉上眼睛,還能看到她映著光暈的笑

  臉?為什麼她輕柔的擁抱,會同時讓他感受到情人的依戀,和親人的溫暖?他的腦袋愈來愈沈,還是搞不懂這個女人……

  “尹若月……”他粗聲粗氣地喊她。

  “嗯?”她緊張地豎起耳朵,皺起小臉……果然,還是不行嗎?

  她有些失望地鬆開手,已經做好等他下驅逐令的準備。

  “……抱緊一點。”他以含糊的口音命令她,意識不太清楚,身體卻很直覺地想貼近那片溫暖……

  她怔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吸人太多酒氣,也跟著醉了?

  他叫她抱緊他是嗎?如果這是錯覺……不管!她也決定“弄假成真”了。她用力抱緊身前的男人,貼著他的背熨著他的體溫,垂下的小手由他的手臂下穿過,剛好落在他的胸口上。

  真好,能像這樣觸著他的心,聽見他的心跳……黑暗中。她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幸福地微笑了。

  記得她以前常在夜裏作惡夢,嚇得渾身發抖,不敢一個人人睡。那時方玉燕就會像這樣溫柔地擁抱著她,輕輕拍撫她的背,然後再度請出英勇的‘錫磊王子”,把她夢中的惡魔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她從來不怕在白天裏沉默寡言、一臉冷酷的元錫磊,因為她知道他會在黑夜裏化身為鏟奸除惡的大英雄,幫她趕走可怕的夢境,讓她安心人睡。

  在她年幼的心裏,他是她唯一崇拜的英雄人物。而現在。

  他是她最愛的男人。抱著她心愛的男人,她緩緩地閉上雙眼卻捨不得太早入睡。倒是她懷裏的男入,在察覺到她配合的動作後,意識愈來愈模糊……

  在靜謐的黑霧裏,他感覺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像輕柔的羽絨般飄落在他冰冷的世界裏,掩去寂寞的寒意,填滿空虛的方框……多年來如影隨形的孤單,好像都在此刻消聲匿跡了。

  這夜,因為背後傳來的暖流,他睡得特別香沈。

  這夜,因為耳邊傳來的心跳,她感到格外心安。

  這夜,因為愛的包圍,他們聽不到寂寞和仇恨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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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9 03:40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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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隔日清晨——

  太陽公公比平常多走了幾步,生理時鐘又比平常慢了一點……

  尹若月在陌生的大床上醒來,發現身邊少了個人,鬧鐘上的指標又超過預期位置……

  她渾然一驚!就像錯過打卡時間似的,急忙跳下床,跑向廚房——

  匆促的腳步停在餐桌旁,她睜大還有些蒙朧不清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上頭居然已經擺好一盤烤成金黃色的麵包和煎好的培根,一旁的咖啡壺裏還煮著濃黑香醇的熱咖啡。

  而元錫磊……正拿著鍋鏟站在瓦斯爐前,顧著剛打下鍋的兩顆蛋?

  她從呆滯中猛然回神,快步走到他身邊,緊張地道歉:“對不起,我……我睡過頭了。”

  雖然不用出門上班,但她通常會比元錫磊早起,好預留充裕的時間,為他準備一頓營養可口的早餐。可是今天因為換了床、少了鬧鐘、多了疲憊的關係她居然睡晚了!

  “我來做好了。”

  “不用,你去梳洗一下,準備吃早餐。”他瞄了她一眼,口氣平淡,眉宇間卻有些凝重。

  這女人幹麼一起床就急著跟他道歉?又沒有人規定她在這屋子裏非要準時料理三餐不可。看她慌張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要衝進廚房裏“打卡”呢。

  “這是讓我來……交給我做吧。”她誤會他是在生她偷懶的氣,於是急著伸手想取走他手中的鍋鏟——

  她兩手同時握著他的手背和鏟柄,但他卻穩穩拿著,動也不動。

  她煞是疑惑地抬頭看他,四眸相對。他黑色的眼底還是一貫的冷調,但她卻感覺不到往日那抹深沉的陰鬱,只有純淨的黑,映出她的眼……

  真奇怪,是她還沒完全清醒嗎?否則怎麼覺得有股熱氣撲上臉頰,握住他的雙手也微微地發燙呢?

  她呆呆地望著他的眼睛,有些失神。

  “尹若月。”

  她著迷地盯著他如磁石般的雙眼,覺得他今天叫她的語氣也比往日溫和許多,聽起來真舒服……

  “若月……”他輕喚她的名,炯黑的眸子緩緩移近。

  “嗯?”她不自覺地微笑,迷蒙的眼裏全是他俊爾不凡的模樣。

  他眨了下眼,略偏著頭,雙唇近在咫尺。“蛋快焦了。”

  “喔。”她傻傻地應了聲,鼻子裏聞到一股淡淡的焦味,突然回過神,倒抽了口氣——“啊!”她驚呼了聲,看到煎鍋裏冒出一陣嗆鼻的白煙。“對不起,我……我……”

  她一下子捂嘴,一下子緊張得雙手交握,第一次在這個熟悉的廚房裏慌了手腳。

  “我會處理。”他鎮定地關上爐火。“你去梳洗一下,再出來吃早餐。”

  “可是——”

  “不要讓我說第三遍。”他翻過鍋裏的蛋,已經黑了一半,無法補救了。

  他把焦黑的蛋盛到空盤裏,又走到冰箱前,準備再拿出兩顆雞蛋,重新煎過。

  一回頭,他看到她離開的背影,覺得她好像童話森林裏的美麗公主……旁邊的那只小白兔。它正垮著肩,垂著一雙長耳朵,喪氣地走過他面前……

  這突發奇想的一幕,讓他忍不住發笑。

  這女人是怎麼回事?他難得想做頓早餐給她吃,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但他暫時也想不出別的方法來表示心中的歉意。所以。他只能讓她睡娩一點,趁著她醒來之前,為她做頓早餐。

  結果,她卻急驚風似地沖進來攪和一番,又像只被人逐出森林的小白兔一樣垂頭喪氣的離開……好像是他搶了它的“地盤”一樣?!

  一會兒後,尹若月已換上一套輕便的衣服,像換了個心情似的,踩著輕盈的腳步,快快走向餐桌,就怕錯過和他用餐的時間。

  她坐在餐桌前。看著盤裏他親手做好的早餐,心裏實在既驚又喜!

  “我真的……可以吃嗎?”她像收到驚喜的禮物一般,卻不能確定拆開的時機。

  他看了眼盤子裏的食物,又看向她,一臉無所謂地說道:“你不想吃也沒關係。”他很少自己弄東西吃,廚藝當然也沒她好,所以只能做出這點簡單的食物,如果不合她的胃口也沒辦法。

  “不,我要吃。”她一臉雀躍地回答,急得像怕被人搶走似的。

  他微點了下頭,對於她興高采烈的反應,有點訝異,也不太習慣。基本上在這個屋子裏,他比較適應一個人的冷清與空蕩蕩的感覺。

  他本來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再回到“一個人”的生活。所以既不打算與她有所牽連,也不曾為她改變過什麼,即使在結婚後,還是維持著原有的生活步調,但直到現在……

  她卻還坐在他身邊,帶著純真無邪的笑靨,開心地吃著他做的早餐。

  “好吃嗎?”他也吃了一口,踱著問她。

  “很好吃。”她重重點了下頭,笑著給予肯定。再普通的滋味,加上愛情都會變成美味的珍餿。

  他撇撇嘴,老實地說:“我覺得你做的比較好吃。”但他總是吝於給她一句讚美,還常在雞蛋裏挑骨頭。

  脫口而出的一句真心話,讓她的心裏升起一股感動。

  他是在誇獎她嗎?

  天亮了,這應該不是在作夢。

  “那我以後天天做給你吃。”她笑盈盈地承諾,心想日後絕不能再睡過頭了。他最近不常吃她做的東西,還以為自己的廚藝真的退步了呢。

  他看著她天真燦爛的笑容,不覺地想著,這曾是他想從她身上奪走的表情,但看來看去,還是擺在她臉上最美。

  “你天天做飯不嫌麻煩嗎?”他不太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對下廚這件事如此熱衷,在他看來下廚做飯絕對是件麻煩事,洗、切、煮、收他樣樣都不喜歡,尤其是忙了半天後還要一個人吃飯的空虛感,更讓他興趣缺缺。他寧願把這些時間花在工作或其他事情上,也不想為了填飽肚子而大費周章。

  久而久之。他對吃的方面愈來愈不講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簡單打發,直到她住進這個屋子裏,情況才有了改變。

  現在他餓了,家裏隨時都有東西吃,而且保證都是新鮮又具有營養價值的食物。

  “不會呀,我本來就很喜歡做料理。”她連忙搖頭,只要他喜歡吃,她一點也不覺得麻煩,反而會做得更起勁。“而且……也喜歡跟你一起吃飯。”她害羞地補上一句,才繼續低頭用餐,嘴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她單純而直接的心思,向來都是這麼顯而易見的表現在臉上,特別是她對他的愛意,真是讓同住在一起的他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元錫磊注視著她清秀的臉龐,內心漾起一股暖流,牽動更深的歉意……

  今早起床,她還在睡夢中,他卻已能透過晨光,看清楚她腰腹上那片受到粗暴對待的痕跡。

  經過一夜的沈澱,激烈的吮痕變得更加猙獰,仿佛滲入她肌膚裏的汙墨,交錯層疊。光是這一小塊紫黑瘀凝的範圍,就足以道出他昨夜的暴行,更別提其他地方他用最卑劣的手段逼她臣服。而她,居然還躺在他身邊,酣睡得如此香甜?

  清晨,像一場暴風雨後的寧靜與和平。他坐在床上,帶著宿醉後異常清醒的腦袋,首次以平靜的心情打量身邊這個女人。

  他和她,現在到底是誰欠了誰?

  過去他一直認為,她的出現害他失去原本擁有的一切,離快樂愈來愈遠……

  只要她不在,他就不會痛苦。只要折磨她,他就會快樂。

  結果,全亂了。

  傷害她,讓他悶悶不樂。留下她,讓他得以擺脫寂寞的枷鎖,難得一夜好眠。

  凝視著她熟睡的小臉,他對於自己昨夜的衝動確實心存歉疚。

  “你昨晚……”他實在很想問她一聲,或者直接跟她道歉,省得心裏一直像壓著塊大石頭似的難受,但是看看她那張臉尹若月抬起頭,用一雙又圓又亮的眸子看著他,眨了眨眼,表情純真而疑惑。

  這下可好,誰來告訴他,該如何跟一隻小白兔討論這種“限制級”的話題?

  執業這麼久,元錫磊辯才無礙的犀利口條,難得陷入語塞的窘境。

  他話鋒一轉——“……睡得好嗎?”硬把梗在心頭的一句話拗成“日通級”。

  她嬌羞一笑,桃腮微暈地點了下頭。“我睡得很好。”是到英國後,最好的一夜。“你呢?”

  “還好。”他吃了口早餐,覺得自己很窩囊。

  “我覺得……身邊多一個人陪,好像比較有安全感,就算作惡夢也不怕了。”她誠實說出心裏的感受,昨夜的幸福好像還在心頭微微蕩漾。

  “你現在也常作惡夢嗎?”他下意識地問道,記得她小時候

  常需要方玉燕陪著她才能入睡,平時也很容易受到驚嚇。

  那時他還覺得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沒膽”的女人,未免也裝得太誇張了。

  不過這些日子跟她相處下來,他覺得她除了無可救藥的“溫馴”外,其他方面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堅強,尤其是她對愛情的意志力。

  “不會,我現在已經很少作惡夢了。”她淡淡地笑著,已經很久不曾夢過那些曾經對她糾纏不休的恐怖畫面。而且有他陪著,她也睡得特別安心。

  善於察言觀色的目光,好像在她臉上捕捉到一抹沖淡的哀愁。

  他想起小時候母親曾跟他說過,她的“異常”是導因于親生父母驟逝的打擊。但他始終想不透,那時她年紀還小,對父母的記憶應該不深才是,怎麼會連著幾年都像嚇破膽似的恐懼?還接受過長時間的心理治療……

  以前他不曾關心過這一點,但現在好像對她的事都多了點好奇心,忍不住想多瞭解一點。

  不過。還是先吃完這頓早餐吧。在這片清爽的晨光中,不太適合聊起過於沉重的話題。

  伴著濃濃的咖啡香,兩個人在和諧的氣氛中靜靜享用早餐,雖然彼此的話不多,但他們心裏都覺得無比輕鬆。

  直到接近元錫磊的上班時間,他才回到房間換了套衣服,準備出門上班。

  他提著公事包走到門邊,低頭穿鞋,突然聽到身後一陣咚咚的腳步聲……

  他抬頭,望見一道嬌小的身影正從廚房那頭,像在追趕什麼似的,半蹬跳的朝他快步跑來——

  尹若月停在他面前,抓著身上的圍裙,抹掉手裏還來不及擦幹的水滴,輕喘地對他微笑。

  “我……送你出門。”她走到前面替他開門,覺得每天早上目送他出門上班,也是一件讓她快樂的事,她不想輕忽和他一起生活的每個點滴。

  看著那朵含蓄的笑靨,他的心裏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輕輕撬動一輪銹蝕的齒輪……如果願意敞開心房,便不難察覺她有很多細膩的心思,都是讓人感到貼心、溫暖的。

  整體而言,她給人的感覺並不強烈,反而像涓涓細流,潺漫綿長,將深情的愛意,化作點滴的關懷,慢慢滲入他心底……

  然後他便發現,接受愛上她的事實,會比強迫自己去排斥她容易得多,因為她會把愛變成一種愉快的享受,讓人覺得幸福無所不在。

  她輕輕退開一步,方便他出門。

  他跨出大門,又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頭——

  “我記得你是小我四歲,沒錯吧?’

  “對。”她點點頭,為了受到他的注意而感到高興。

  “所以你的生肖應該是……”他輕挑著眉,照著自己的生肖往下推算。

  “我屬虎。”她快聲回答,像搶答得分一樣開心。

  看著她天真燦爛的笑容,實在讓他忍俊不禁……

  虎!她居然屬虎,不仔細想還不覺得好笑,一定下心來,覺得老天爺還真有幽默感。哪有像她那麼溫柔婉約的“老虎”?還有她剛才那副蹬蹬跳跳的跑步模樣,怎麼看都像只小白兔。

  “錫……錫磊?”尹若月一雙眼睛張得大大的,不知他為什麼發笑,不過他笑起來真好看比起總是帶著防禦性的表情,感覺開朗、平易近人多了。

  “我去上班了。”

  “路上小心。”目送他面帶笑意的離開。她的心情也隨之飛揚。

  回到屋裏,她帶著微笑走到陽臺上,幫窗外的植物澆了點水。

  臨秋之際的寒意,讓她連打了幾個哆嗦,但她的心卻暖暖的,輕飄在早晨的陽光裏,冉冉上升……

  秋風颯颯,掃起一群停在樹梢顫抖的黃蝶,它們隨風而舞,又翩然落地在街邊鋪成一塊黃金色的長毯,堆砌出深秋的冷清。

  “哈啾!”尹若月無預警的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重新穩住腳下的步伐,跨上一階,又一階,高舉手臂……

  “若月?!”剛進家門的元錫磊提著手中的公事包,一臉愕然地站在客廳裏,仰望著高站在鋁梯上的嬌小身影。

  “你回來啦!”聽見他的聲音,尹若月驚訝地低頭看他。

  現在才七點多呢!下午跟他通電話時.他還說今天可能也要八點半以後才能離開公司,就像過去這半個月裏的每一天一樣,過了下班時間會還沒開完,回到家裏還得繼續工作,不過他現在倒是會先打通電話回來跟她說一聲,讓她安心就是了。

  “等我一下哦。”她抬頭扣上燈罩,拿著抹布和換下的燈泡,緩緩跨下梯子。

  他馬上走上前去扶住她,就怕她有個閃失。

  “這種事等我回來再做就好了,幹麼自己爬上爬下的。”他的口氣不太好,不太喜歡看到她站在高處那種懸晃晃的感覺。讓他的心很不踏實。

  “沒關係,換個燈泡而已,我還做得來。”她微笑道。其實爬上爬下對她來說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就算不是換燈泡,她也會定期清理掛在高處的吊飾擺設,或站在椅子上整理櫥櫃裏的東西,只是她平常都是利用他不在家的時候打掃,所以不曾被他看到過而已。

  “……”他看著她小小的個子俐落地收起鋁梯,放到一旁的牆邊,然後又把手裏的東西收到固定的位置,心裏釀成一股積聚了好些日子的感觸。

  自從他敞開心胸正視自己的感情,開始與她有所互動、溝通後,他逐漸發現到這個外表纖柔、個性溫順的女人,其實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軟弱無能。雖然他能深深感受到她在精神上對他的依戀、用情至深,但在實際生活中她卻是個思想樂觀、行動獨立的女人。

  家裏的大小事情她會徵詢他的意見、想法,卻從來不用他多費心;偶爾要出門到遠一點的地方,她會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路線圖,自己轉搭不同地鐵、巴士到達目的地。若是真的迷路了。又問不到正確方向,才會改搭計程車;遇上不懂的事她會來問他,請他幫忙,但更多時候她會自己上網查資料,拿著字典逐字翻譯她不明白的辭句,說她這樣可以加深印象,早點適應這裏的環境……

  每次想到這個因為愛他而願意離鄉背井,又為了不影響到他工作而儘量諸事自理的女人,他的心就要跟著翻轉一次——蓋掉一面舊有的印象,又覆上一層新的認知,然後隨著對她的瞭解……愈愛她……

  “今天怎麼會提早回來?”她洗淨了手,走回他面前,眉開眼笑地問他。

  他突然的早歸就像是一份驚喜一樣。

  “事情處理得比預期中順利。”就是料到她會有如此開心的表情,所以他才沒再打電話告訴她。

  “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再出來吃飯?”她笑著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和公事包。

  “好。”他點了下頭,走進房裏。

  她則幫他掛上外套,放好公事包,然後走到廚房裏把稍涼的料理全部熱過一遍。

  看著湯鍋裏冒出陣陣熱煙,她的心裏也像滾著幸福的氣泡般,繚繞一陣暖烘烘的熱氣。一思及心愛的丈夫,她的唇邊就不自覺的彎起一抹甜蜜的微笑……

  最近這段日子,他們的相處情形有了明顯的進步,不像以前那樣總隔著一段難以親近的距離感,和凍人的寒氣。

  每天每天,她都能從他身上察覺到細微的改變,無論是眼神、語氣、表情……都變得溫和許多,就像——

  “在想什麼?”他開口問她,因為從他走進廚房,就看到她一直對著桌上的一鍋熱湯傻笑,連他在桌邊待了幾秒都沒回神。

  她微微一震,看著他英俊的臉龐,不禁紅了臉。

  “我……我……幫你盛飯。”她忙著低頭,拿起碗,匆匆走到電鍋旁。一回頭,又忙著盛湯。

  他輕而易舉地猜出了她的心思,但沒有說破,只是淺笑著拿起筷子,愉快地享用一桌熱騰騰的飯菜。

  這是一個奇妙而無趣期的情況——現在和她一起用餐,偶爾聊上幾句話,成了他一天中難得放鬆的時刻。因為他手邊接下的多是複雜又棘手的大案子,平日除了在辦公室裏難得清閒,偶爾還得親自外出收集重要資料,耗掉許多時間,根本沒辦法每天準時回家陪她吃晚飯。有時候連假日也要待在書房裏看資料,一待就是大半天,門都沒踏出一步……

  對於這點,她表現得很體諒。倒是時間一長,他自己卻有點過意不去,之前還主動出口訴過她……

  “若月,你不必整天待在家裏幫我做飯、等門,如果覺得無聊也可以出門去逛逛,買點喜歡的東西。”他曾這麼說過。

  “我有啊,這附近的店家我幾乎每間都去過了,有一家賣雜貨蔬果的老闆看我常跟他買東西,還會算我便宜一點呢。”

  她開心地說。平常最常光顧的就是那家超級市場和幾家開在巷子裏的小商店,有機會還可以跟老闆討教一下料理技巧及道地的烹調方法,實在獲益良多。

  他看著她快樂的表情,輕笑著。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過你想要的生活,不用凡事以我為重,處處配合我。若是不想下廚就出去吃,覺得困了就先去睡,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好了。”他喜歡有她陪伴的生活。

  但卻不想牽制住她的空間,害她成天困在這個屋子裏與無聊作伴,常常淪為他忙碌工作下的犧牲者。

  “我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過我想要的生活啊。”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感受到了他為她著想的心意,但其實她很安於這種“洗手做羹湯”的生活,一點都沒有被人局限的感覺。而且她偶爾也會借用他的電腦上網和臺灣的朋友通信、查資料、流覽一下新資訊;有時候到附近的書店、公園和幾條街外的市集上去逛逛走走,若是遇上幾個常碰面的店員、顧客、鄰居,還可以跟他們打聲招呼,聊上幾句……總之,她可以從許多小事情中體驗出生活的樂趣,品味平凡的美好,所以——

  “你不用為我掛心,我會安排自己的時間,不會讓自己無聊或餓肚子。倒是你,可別空著肚子工作,至少要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回到家裏如果餓了,隨時都有東西可以吃。”她笑著提醒他,言語中流露著最真誠、自然的關懷。

  而他……再次被感動。

  她細膩沈靜的溫柔,恰似一座無形避風港,讓他能在溫馨一恬適的氣氛中稍作休息,在沉重的壓力中獲得一方喘息的空間。

  不知不覺中,他的心似乎被輕輕牽引著,逐漸產生戀家的傾向……

  現在他習慣回家吃飯,偶爾會在冗長的討論會議中想起

  客廳裏的淡雅花香,然後在加班的空檔撥通電話給她,打探一下宵夜的內容,乘機聽聽她輕柔的聲音。

  是戀家,還是戀上家中的女人?他望著她甜甜的笑容,答案已昭然若揭。

  “你待會兒還要進書房嗎?”她柔聲問道。

  “沒有,今天的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前幾天因為兩個案子前後開庭,所以才需要緊鑼密鼓的準備出庭資料,現在暫時可以喘口氣了。

  她放心地點點頭,不然半夜裏起床,見他還沒入睡,都怕他會累出病來了。

  “那……我有些東西想讓你看,吃過飯後,可以留點時間給我嗎?”她怕耽誤到他的時間,所以這件事擱在心裏好幾天了都沒敢跟他開口,但又很想早點讓他看看。

  “好啊,要看什麼?”他挾了口菜,隨口問道。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她笑得很神秘,難得“有問不答”,賣起關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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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9 03:46 AM|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吃過飯後,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見她從客房裏搬出一個沉甸甸的紙箱,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他認出那是國際快遞的紙箱,靠近看了眼上頭的標示。

  “從臺灣寄來的?

  她笑著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下。“對,我請媽幫我寄過來的。”她打開紙箱,把裏頭的東西搬出來。

  “相簿?”他拿起其中一本,覺得奇怪。為什麼要寄這些東西來?

  “打開來看看。”她對他說道。

  他沒有多想,順手翻開相簿,看了幾頁……發現相簿裏頭都是他的照片,而且每張照片旁的空白處,幾乎都留有元振東或方玉燕的字跡,記錄著照片中的故事。有的長,有的短,字裏行間忠實呈現出照片中的情境,也流露出記錄者的心情。

  他從不知道,父母是以這樣費心的方式收藏著這些照片。

  隨著那些文字的引導,他一頁頁翻動著那熟悉又陌生的畫面……有些他還記得,有些早已被遺忘,有些連他自己都不曾看過。

  原來他剛出生的時候是長這副怪樣子……

  原來他曾騎在爸爸肩膀上,被逗得格格大笑……

  原來他第一次學會走路的模樣,像只搖搖擺擺的企鵝……

  原來他第一天上幼稚園曾拉著媽媽的手不放,害她也依依不捨的大哭……

  他翻著、看著,不知不覺中,就像跌進回憶的漩渦裏,許多兒時記憶紛紛湧上腦海,鮮活得就像電影般一幕幕出現在他眼前——

  他這才想起,原來在他的童年裏,還有過這樣的喜悅與感動。在他和父母之間,也曾有過這樣親密的親子關係。

  “再看看這本。”她又拿起另一大本資料夾,放到他面前。

  他隨手翻開。“這些是?”他發現這裏頭裝的是大大小小的獎狀,其中還夾著部分考試卷和成績單。

  “這也是爸媽的收藏,不過因為你表現得太優秀了,所以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照片也是。”這話可不假,在元振東的書房裏真的有一大櫃的空間都拿來擺放他這些整理成冊的照片和獎狀。“以前我們常待在書房裏看這些照片、獎狀,然後爸媽就會告訴我每張照片裏的故事,還有好多關於你的事情。”

  她回憶起那些愉快的片段。

  關於他成長過程中的各項記錄,只要是能收藏的,全都被方玉燕當成寶貝般整理得妥妥當當。

  “怪不得你對我的事情了若指掌,原來是收買了我爸媽當軍師啊。”元錫磊難得幽默的開起她的玩笑。

  她不置可否地微笑著。或許吧,每回提及他的事,她總會忍不住要爸媽多說幾遍,說得仔細點,好讓她全都牢牢記進心底,再一一回味。

  元錫磊收回戲譫目光,一邊翻著資料內頁……看到這幾年他從英國寄回去的成績單、獎狀,還有他們因為無法來英國看他,而要他自行拍不再寄回臺灣給他們看的幾張生活照。

  他沒想到,父母會如此用心的將它們保留下來。當初他把這些東西寄回臺灣的目的,只是為了敷衍了事,再等他們按時匯錢過來付學費而已。

  仔細想想,他從很久以前,就不再踏進父親的書房了,所以就連這些東西擺在哪里也不知道,而且這些年裏,他從不曾主動關心過家裏的狀況,也拒絕他們過度的探問,只會不定期的匯錢回臺灣,執意選擇孤獨度日……

  “若月,我……很令人失望吧?一時間,他的心裏突然有種複雜的感動,和說不出口的落寞。

  她怔然看著他,從他臉上的神情,讀出他心裏的感受。於是她輕握他的手,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你沒有讓任何人失望。爸媽一直都以你為榮,還常跟我說他們有個很出色的兒子,不但人長得帥,頭腦也好。”她俏皮地說道,但句句屬實。

  而且她也看得出來其實他心裏也很惦記著遠在臺灣的雙親,只是不擅表達,也不好意思主動表示關心。所以她最近都會刻意挑他在家的時候打電話回臺灣,然後邀他一起和爸媽聊上幾句,讓他親耳聽見父母對他的關心、感受到他們的思

  念,乘機拉近他們的感情。

  元錫磊看著她溫柔的笑容,心裏確實是舒坦了點。

  “謝謝你,若月,”他謝謝她的安慰,也知道她拿這些相簿給他看的原因,是想藉由這些細心整理過的成長記錄,讓他體會到父母對他的關愛與用心。

  她輕輕搖頭。“不要跟我道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對他們有所誤會,我才應該向你道歉。”她能坦然接受他對她的恨,卻不願看他一直對父母存有心結。因為她知道親情真的很可貴。

  他突然皺起眉頭,直瞅著她。“我怎麼覺得……你現在好像是在拐彎抹角的罵我沒肚量,居然會跟一個小女孩爭寵,還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對不對?”

  “不對,我……我才沒有。”明知道他在開玩笑,她還是急著喊冤。“我是想告訴你,你有很棒的父母,他們不只關心自己的兒子,還願意把愛分享給其他需要的人。這些年裏若不是有爸媽對我的照顧,我都不曉得我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想到元振東和方玉燕對她的恩情,她實在無限感激。

  聽見她說的話,元錫磊心中不由得又掀起存在已久的疑問。

  “若月,你願不願告訴我……當年你的親生父母是因為什麼意外過世的?”不知道是不是律師的職業病,他明知這個問題有些殘忍,卻還是忍不住追根究柢,不過話一出口,他馬上又感到有些後悔。

  “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

  “沒關係。雖然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但我不想逃避,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她知道他會問,就表示他在乎,否則他大可像之前那樣一派漠視,不聞不問。

  “你別勉強。”他完全沒有要強人所難的意思。

  她帶著淺笑,輕搖頭,表示沒有勉強。

  “我的親生父母是在我五歲那年過世的,他們是死於……兇殺。”她平靜地說出這駭人的答案,他坐正身子,不自覺地繃緊神經。

  “據報紙上的報導,是有個煙毒犯在吸了毒之後,跑到我們家翻箱倒櫃的偷東西,可能是正好被我爸爸撞見,發生激烈的扭打,而那個人失去理智……我的父母是為了保護我,才犧牲了他們的生命。”其實當年她才五歲,已經記不得太多關於親生父母的事情,但那一夜發生的事,至今仍清晰地印在她的記憶深處……

  “我還記得當時我媽慌慌張張的跑進我房裏,把我藏在床底下,叫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來,也不能出聲……後來我聽見她在客廳裏不斷的哭喊、哀求,還有激烈的碰撞聲……我用力捂住耳朵,還是能聽見她淒厲的慘叫——我當時嚇壞了,連哭都不敢哭,腦袋裏只記得媽媽叫我不能出聲,絕對不能出聲……”她頓了口氣,手掌交握。

  “我一直躲在床底下,直到房外沒有半點聲音……後來員警破門而入,把我從床下拉出來。我偷偷往客廳看了一眼……

  都是血……他們倒臥在地上……全身都是血,另外那個人也是一樣……整間屋子裏都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

  “不要說了!”他按住她緊緊交握的雙手,阻止她繼續回憶,不忍見她再痛一次。

  天啊,他根本不該問的,責怪起自己多餘的好奇,無端惹她傷心。她收回失神的目光,轉頭看著他,泛紅的雙眸裏浮著一抹淡淡的哀慟,卻不像他那樣激動,還輕扯了下唇線,像在告訴他“我沒事”。

  她不想逃避,因為她知道只有學會面對那片陰霾,才能真正釋懷,走出傷痛。

  “後來大概有一年多時間,我都不曾開口說過話,每天待在白色的病房裏,醒著時腦袋裏一片空白,睡著後就不斷作惡夢……”那段日子,她每天都過得如行屍走肉,唯一的意識只剩恐懼。“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爸媽,他們常常到醫院裏探望我、陪我,重新給予我親情的溫暖,也鼓勵我走出喪親之痛,對我來說,他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而我真的很慶倖自己能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分子。”

  她知足而幸福地微笑著,卻在他心中蔓延成一股說不出的酸澀。他沒想到自己竟會追問出一段如此駭人聽聞的過去。

  “對不起。”他為自己的莽撞與無知道歉。對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來說,那沭目驚心的一幕恐怕是這一輩子都無法抹滅的創傷,而他卻還殘酷地鞭撻她的傷口,曾經想傷她更深……

  相較于她的堅強與包容,他簡直是個善妒又不懂得體恤別人的混蛋!

  她溫柔地反握住他的手。“錫磊,請你不要為了我的過去感到同情或難過,因為我已經走出來了,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好,不但有疼愛我的爸媽,還能像這樣握住你的手……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也很幸福。”現在的她,已經能發自內心的微笑,相信她的親生父母泉下有知,也會為她感到開心的。

  況且,比起他眼中的心疼與不舍,她更喜歡看到他愉快的笑容。他凝視著她宛如明月般的笑顏,和那雙清澈的眼……

  下一秒,他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伸手抱住那柔軟的身子——

  他閉上眼,下巴靠在她的肩窩上,緊緊擁著她,無法不對她心生憐惜,也無法不後悔自己器量狹窄、剛愎自用。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在經歷過那種慘絕人寰的悲劇之後,還能保有純淨無瑕的靈魂,笑得如此溫柔,散發出如此暖人的氣息……

  尹若月先是愣了下,然後怯生生地伸出手,緩緩摟住他的腰問,輕閉上限,從他身上偷得一點幸福的溫度……

  她不是溫室中的花朵,而是熬過風雨的青翠韌草。而他總能聞到她身上的清香,迷戀她的溫暖……

  他們就這樣靜靜擁抱著,慢慢沈澱下記憶中的所有起伏,“若月。”

  “嗯?”她應了聲,還捨不得放開親近他的美好感覺。

  “我們回房吧……到我房裏……”她驀然睜眼,不曉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目前他們還是處於分房狀態。她滿足于生活中的平凡和諧,他則逐漸調整自己的心態,不想太躁進地破壞這份逐漸加溫的感覺,更不想在她枕邊失控……

  但此刻,他卻強烈的感覺到自己需要她的體溫。

  元錫磊緩緩抬頭,看著她有些狀況外的憨愣表情,忍不住低頭嘗了一口……

  她的眉、她的頰、她的唇……深深的一吻,在秋涼的夜裏揭開激情的序幕。

  愈夜,愈火熱……

  昏暗的燈光下,尹若月沈靜的側臉靠在他的胸口,因為淋漓盡致的歡愉,疲倦地閉上限,挨不住襲來的困意……

  他緊貼著她細滑的肌膚,嗅著她發上的淡香,回味著空氣中激情的餘韻……

  現在他可以十分確定,她就是替他驅散孤寂的良方,不是肉體上的慰藉,而是心靈上的依歸。

  她用源源不絕的愛,填滿了他空虛的心,也將這麼多年的埋怨與孤單,化為一片溫煦。

  尹若月……人如其名,她就像在黑夜裏發光的明月,散發著無比柔美的光輝,吸引他情不自禁地愛上。他輕擁著懷裏的月光,一邊看著床邊的時間,陷入另一片思緒……

  一會兒後,他替她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罩上睡袍,離開房間。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著散亂一桌的相簿,沉吟了幾秒,才動手拿起擺在一旁的電話,撥出一串號碼。

  待在英國的這些年,他也曾在寂寞與挫折交錯的壓力之下,想起這串號碼,但礙於自尊與驕傲,他始終無法坦然的面對內心對親情的渴望。

  直到這些日子裏,他漸漸領悟到原來生命中有很多事情只要換個角度,想法就會大大改觀。只要願意釋懷,就不難發現生活中其實還有許多值得我們去珍惜的人、事、物。有時候過度的執著,反而會困綁住自己的心。

  所以,他決定踏出這一步——

  “喂?”電話被接起,傳來熟悉的聲音。

  “……媽。”他遲疑地喚了聲。

  “錫磊?”方玉燕喜出望外的輕喊,沒想到會接到兒子打來的電話,以往都是先聽見尹若月的聲音。

  “是我。您和爸……家裏一切都好嗎?”他頓了口氣。這句簡單的問候,像是跨越了重重的屏障,才得以送出口。

  “好,我們都很好。”聽到兒子的一聲問候,她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不好。

  “你和若月呢?那兒的天氣比臺灣冷多了吧?別忘了要多加件衣服,穿暖一點……”元錫磊握著手中的話筒,聽著母親慈愛的叮嚀……

  這一刻,他總算是放下心中的執拗,解開最後一個心結。

  現在的他,正微笑著。

  秋盡冬來,窗外的樹木早已抖落一身繁葉,光禿一片,準備好迎接雪的降臨,換上一身銀白的華服——

  這個星期天,元錫磊睡了個舒舒服服的大覺,補足精神,才起床吃早餐。今天他沒安排什麼特別的活動,唯一的行程就是和妻子約好要帶她去市中心逛街購物,而且這還是他主動提議的。

  自從她搬進主臥室後,他才發現她擺在衣櫥裏的衣服並不多,其中占少數的幾件秋冬衣物,看起來只能勉強撐過英國的秋季,還不足以抵擋冬雪的寒冷。而且到了晚上,她的手腳總是冰冰涼涼的,讓他有些擔心她的身子會不會也跟著受涼凍僵。

  他之前工作忙,提醒過她好幾次,要她自己上街去買些禦寒的衣物,但她卻一拖再拖,只記得留意他身上穿的衣服夠不夠暖,自己的衣物卻遲遲不見下文。

  於是他趁著這個星期的空檔,決定親自“押”她上街去購物,免得她老是使出拖延戰術。

  這可能是元錫磊有史以來逛街逛得最熱哀的一次。從早上到下午,他牽著妻子的手踏遍了百貨公司的女用專櫃,幫她添購了不少新行頭。從帽子、圍巾、手套、外套、衣服、裙子、褲子、鞋子……甚至是包包和其他配件,只要穿戴在她身上好

  看的,他幾乎都“刷無赦”的買單,簽名簽得不亦樂乎。

  反倒是尹若月這個勤儉持家的家庭主婦在一旁愈看愈不舍,心裏的小算盤直往上飆!最後在應他要求,當場換上一套輕柔保暖的新衣服後,便立刻拉著他和兩手滿滿的購物袋走出百貨公司大門,“我們去那邊看看。”元錫磊指著對面一條熱鬧的大街對她說道。

  她朝那條大街上的招牌及人潮望過去,馬上就看出那是一條很適合揮霍的精品名店街,說什麼也不能讓他走過去。

  “呃……我們還是往這邊走好了,剛剛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一些有趣的商店,我想去逛逛。”她指著另一個方向,笑著對他建議。至少這條街上的商店好像比較“平民化”一點,沒幾間是在賣服飾的。

  “哦,好啊,那走吧。”他爽快的點頭,很樂意奉陪。見她穿得暖、笑得甜,他的心情也跟著大好,什麼都好說。

  他們轉向她指的那條街,以輕鬆的步調漫步其中,一一流覽各家商店裏的陳列擺設,及各式商品,偶爾停下來討論幾旬,閒逛著打發時間……

  其實元錫磊平常很少漫無目的地逛街,只會為了購買特定商品而出門消費,缺什麼買什麼,挑了東西就走。以前陪女人逛街也常被嫌他心不在焉,不是腦袋完全放空,就是滿腦子還想著工作,對眼前的事物總是表現得漫不經心。

  然而今天和她一起出來逛街買東西,瞧她滿臉笑容的走在他身邊,偶爾輕挽著他的手臂,偶爾又會被一些漂亮、獨特的小擺飾所吸引,睜大一雙水靈澄澈的眼睛駐足研究,入神的表情帶著幾分嬌憨……感覺似乎還不錯!

  “錫磊,你快過來看,它們好可愛喲。”她停在一家寵物店前,忍不住對著櫥窗裏的貓兒們欣喜驚呼,還不忘回頭朝他揮揮手,要他快點跟上前去。

  他偶爾會比她慢上幾步,無論走到哪兒都踩著一貫的穩健步伐,不像她有時候看到吸引她目光的東西,就會蹦蹦跳跳加快腳步,迫不及待的跑過去一采究竟。

  “你看,它們是不是很漂亮?這邊這只……它縮成一團,好像一顆蓬鬆的小毛球!太可愛了。”她指著其中一隻雪白色的小貓,難掩興奮地形容道。

  “是很可愛。”他走到她身邊,看看那只“小毛球”。又調回目光來看著她被冷空氣凍得紅通通的小臉……

  我們家這只“小白兔”也不錯啊!他讚賞地點點頭,嘴唇輕輕上揚。

  “逛了那麼久,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吃點東西?”他們已經逛了大半天了,還真的有些渴。

  “好啊。”她轉過頭來看著他,笑盈盈的回答。

  “想吃什麼?”

  “我想吃……”她認真的想著,突然想吃點甜食——“巧克力霜淇淋。”

  “什麼?霜淇淋?”他上揚的唇線瞬間抿平,眉心微微聚攏。

  “對。”她輕快地應了聲,但看他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對勁”,於是又加了句:“可以嗎?”

  “你說呢?”他挑著眉反問。

  “……”她無言地微笑,以這些日子的相處經驗,她有預感“當然不行!一個會在早上打噴嚏,晚上又手腳冰冷的人,有什麼資格在這種天氣裏說要吃霜淇淋啊。”他鄭重的否決這個整個冬季都不會被接受的提議,提醒她自己的體質跟“身強體壯”那個等級還差了一大截。

  “那……熱可哥?”她的音量立刻轉小,改口點了“加熱的”巧克力霜淇淋。

  “嗯。”這還差不多。他輕點了下頭。見他同意,她也放心地笑開懷。

  兩人一起走到前方的小廣場上。他先找到一處空位讓她坐下,放下購物袋,然後才離開去買飲料。

  尹若月一個人坐在廣場邊,一面抬頭欣賞廣場四周的古老建築,一邊等著他回來……

  一會兒後,元錫磊拿著兩杯熱飲回到廣場上,遠遠的便看見尹若月正站在遠處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激烈拉扯,肢體動作愈來愈大,旁邊有些人注意到他們的動作,卻沒人上前幫忙。他惶然眺望那幕膽顫心驚的畫面,顧不得手中的兩杯飲料,隨手一丟就朝她的方向拔腿狂奔,他一邊奔跑,一邊放聲大喊,想嚇阻那個男人——

  那名刻意壓低帽檐、拉高圍巾遮住半張臉的男人,似乎也警覺到自己已經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神色慌張地朝旁張望一眼,便狠狠地推開她,迅速竄逃而去,消失在眾人眼前。

  元錫磊火速沖到她身邊,一把推開幾個擋路的圍觀者,扶起跌倒在地的妻子。

  “若月……”他緊張萬分的檢視她的外表。“有沒有哪里受傷?那個人有沒有弄傷你?”他把她從頭到腳、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遍,雖然沒看到任何外傷,還是讓他感到驚魂未定。

  “沒……沒事……我沒事。”她緊緊抱住懷裏的手提包,大喘著氣。

  現在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一波急湧而上的驚惶與心悸。

  “那個人是誰?發生了什麼事?”他連忙問她。

  “他……他……”她偎靠在他寬厚的懷裏,尋求熟悉的安全感,平定心頭的慌亂。“他想搶我的包包。”

  剛剛那個男人經過她身邊時,突然伸出手搶奪她背在肩上的包包,幸虧她及時反應過來,才沒被得逞。

  他一愣!

  “那你……就是為了這個包包才跟那個人拉拉扯扯的嗎?”他低頭看著她緊抱著包的模棒,不可思議地問道。

  “對啊,好險沒被搶走,也沒拉壞。”她馬上檢查了一次手中的提包,確定它安然無恙,才放心地抬起頭來對他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元錫磊看著她漸顯平靜的笑容,心裏可是像洗了一遍三溫暖似的冷熱交替、高潮迭起,而現在正如嘴裏吐出的熱空氣一般冒著陣陣白煙……

  這時候,兩名巡邏的警員出現了,走上前來詢問她剛剛發生的情況。

  尹若月怕自己說錯話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於是把整件事情的始末都仔仔細細的跟元錫磊說了一遍,再透過他轉達給警員,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

  回家的路上,元錫磊全程保持沉默,寒著一張臉,好像有朵烏雲罩在他頭頂上一樣,陰陰暗暗的。

  她知道他在生氣,但為了怕自己又“火上加油”,激起他在怒火中狂踩油門的瘋狂舉動,她決定還是先不開口,等那道響雷劈下來再說。

  一回到家裏,兩人才換下身上的衣服沒多久,他果然就按捺不住一肚子的氣,馬上將剛才在外頭忍住的情緒全數爆發出來——

  “喂,尹若月,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存心想嚇死我,還是想氣死我?”他朝著她大吼。

  回家的路上他愈想愈火,就是無法冷靜。

  “居然為了一個包包跟那個人高馬大的搶匪拚命?!要是他有刀有槍怎麼辦?你就這麼捨不得那個包包嗎?裏頭到底裝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值得讓你冒這麼大的風險?”他真搞不懂。她怎麼會對一個剛買不久的手提包產生如此“深厚”的感情,也不掂掂自己有“幾兩重”,竟然還為了它跟那個大塊頭搏命抵抗,難道她不知道現在很多人都是要錢不要命的嗎?!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尹若月縮了縮脖子,柔聲道歉。

  她知道他是怕她受到傷害,才會對她大發脾氣的,所以心裏對他既抱歉,又感動。

  “我當時真的沒想那麼多,只想到那個包包是你剛剛才買給我的,裏頭又裝著新手套和毛帽……我實在不想就這麼被他搶走。”這是他第一次帶她出來逛街,剛剛才買來送給她的禮物,她珍惜又寶貝得不得了,所以在搶案發生的一瞬間,她腦袋裏唯一的意識就是——“不放,這不能給你!”

  現在想想,她當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和力氣,居然還搶贏了。聽到她的答案,他的火氣立刻被一陣“無力感”削減了大半,也只能說自己真的是敗給她沒頭沒腦的“單純”了。

  想不到這只“老虎”難得發一次威,卻完全用錯了地方,還不如老老實實地當她的小白兔好了。

  他大歎一口氣,撫了撫胸口那顆飽受驚嚇的心臟,雙手輕握住她的肩頭。“若月,那些東西丟了都可以再買新的。可是你……我找不到第二個。所以拜託你,如果以後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一定要記得‘放手’好嗎?”他以非常嚴肅的口吻告訴她,這可不是甜言蜜語或玩笑話,而是語重心長的叮嚀。

  別以為歐洲國家進步,治安就好。實際上扒竊、搶劫這類的犯罪行為屢見不鮮,尤其是像她這種“外來面孔”,更容易成為他們下手的對象。

  “好,我知道了。”她重重點了下頭,還高舉雙手,發誓加保證。

  “你哦。”他睨了她一眼,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她笑得一臉甜蜜,因為感受到他真心的重視與疼愛,抵得過千遍的“我愛你”。

  “你肚子餓不餓?我去做飯給你吃。”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準備晚餐了。

  今天逛了一整天的街,又經歷了一場搶案,胃口應該會特別好。

  “嗯。”他應了聲,隨即放開她。尹若月笑盈盈地走向廚房,她先穿上圍裙,然後站在冰箱前思考著今晚的菜色,接著拿出幾樣食材放到流理臺上,開始準備晚餐。

  這時元錫磊也走進廚房裏,倒了杯水。

  他站在餐桌旁,一邊喝水,一邊看著妻子專注于料理的側影,安靜地欣賞著她的賢慧、溫柔、靈巧,與脫俗的美……

  他沉迷於她各式的氣質之中,移不開目光……特別是當她回眸一笑——

  他將杯中的清涼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走向她。

  “再等一會兒,很快就好了。”她笑著對他說。

  “不等。”他倏然吻住她的笑。“我等不及了。”他迅速補充說明完畢,然後轉正她的身子,扶住她的後頸,加深這個吻……

  她還沒弄清楚狀況,已經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分不出東西南北了。

  他的大掌順勢而下,滑下她的背部、細腰,輕輕拉扯她的上衣,找到潛入的空隙,溜進她的衣服裏……

  真好!她的家居服下沒穿內衣,便宜了他這雙手。

  “唔!”她輕呼一聲,兩手扶住身後的流理台,撐住柔弱無力的身子。他稍微讓出一些喘息的空間,張嘴淺咬、輕撫她瑰色的唇瓣……

  “錫磊……”她桃唇輕顫,星眸半閉。“這……這裏……是廚房。”她察覺到他的意圖,於是想提醒他。

  他們從未在臥室以外的地方做過,這對她來說太大膽了!

  “我知道。”他毫不在意地回答,勾起的唇線移至她的頸問,繼續逗弄她。

  他的唇輕輕吻著,舌尖緩緩舔著,惹得她渾身發熱,兩頰.燒紅,卻還不忘繞到她耳邊使壞——

  “所以呢?今天晚餐吃什麼?”他以低沉而誠懇的語氣問她,一手撩超她的裙子,將手采入她的底褲裏。

  “晚……晚餐……吃……”她閉眼輕喘,強忍住那股自體內竄出的騷動,努力地集中注力意,盡責地想……晚餐……

  糟了,她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自己剛才從冰箱裏拿出了什麼食材?又準備做哪些料理?

  “我……我……”她苦惱地皺緊眉頭,腦袋一片空白。好想直接求他放過她,快把他那折磨人的手拿開,讓她想一下……

  “你嗎?”他故意曲解她的語意,就是愛看她陷入情欲時,這副有點想抵抗、求饒,卻又毫無招架之力的柔媚神態。

  每次在床第間瞧見她這無助又惹人憐愛的模樣,他便忍不住要失控個好幾回,反覆“疼愛”她,將她寵上了天……

  “唔……”她咬住下唇,怕自己發出過於羞人的聲音,連自己都不敢聽。

  雖然她的衣、裙都還穿在身上,但在那件圍裙之下,連同她的理智也早就被他一併撥亂——她可以透過皮膚上接觸的冷空氣,猜測出它們淩亂的程度,和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放蕩。

  “我喜歡這道菜。”他滿意地勾起唇角,扯下她的底褲——

  將手指擠進她濕潤的身體裏,慢慢移動、輕搔……

  “嗯啊……”她緊抱住他,已經顧不得僅存的矜持,全身都在呐喊著對他的渴望。他粗喘了幾口氣,勉強保持笑容,沉沉地問:“這表示我可以‘開動’了吧?”他可是忍得很辛苦,才沒一口吞下今晚這道用來壓壓驚的“主菜”呢。

  一想到今天被她嚇壞、氣死的腦細胞,他當然得好好地“吃”她一頓,全補回來不可。

  “那……我們……先回房裏。”她困難地咽了口口水,虛弱地開口,感覺渾身發燙。

  “你在胡說什麼?!”他語調輕揚,抬起她的玉腿,捧住她的嫩臀,將她輕盈的身子整個抱起。

  “嗯?”她依附著他強健的身體,在欲望的迷霧中睜開濛濛失焦的雙眼。

  “吃東西……當然要在餐桌上啊。”他一臉嚴肅的糾正她,當真把她擺到餐桌上。

  “這——?”

  他很有先見之明的堵住她大驚小怪的嫩唇,用熱吻及愛撫化解了她所有異議現在,他要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慢慢地享用這道秀色可餐的美食……而她,只有被吃幹抹淨的分。

  春寒料峭,草長鶯飛。冬天的景致只剩下街邊一些尚未融盡的殘雪,而樹枝上早已爭著冒出點點新芽,宣告春的來臨。

  今年在春天萌芽的,不止是窗外的嫩綠,還礙加上落在尹若月肚子裏的小生命尹若月懷孕了。

  這消息對元家來說無疑是開春最大的喜訊,比過年還值得敲鑼打鼓的慶賀。

  元振東夫婦本來還打算親自飛一趟英國探望兩個孩子,當面恭喜他們,但兩老又擔心尹若月會為了他們的到訪大費周章的準備,反而累壞了身子,於是他們只好打消遠行的主意,留待孩子出生時再來幫她坐月子、抱孫子。

  至於元錫磊……該怎麼形容現在的他呢?記得當他得知她懷孕的那一天——

  “錫磊,我今天下午去了趟醫院。”她開了個頭,其實心裏有點緊張,不知道他聽到這個消息會作何反應。因為他們結婚還不到一年,她怕他會覺得這個孩子來得太快了。

  “醫院?!你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嗎?”一聽到“醫院”兩個字,元錫磊馬上露出擔心的表情。因為在他心裏,妻子是個非常樂觀、非常善良、非常具有包容力的女人,簡單一句——就是神經大條!很多事情她輕鬆看待,卻常讓他冷汗直流。所以如果連她都“自覺”到什麼症狀。那事情恐怕已經很嚴重了。

  “我沒事一不!我有……呃,我是說……我有了。”她羞澀地把話說完,表達得很含蓄,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麼?”元錫磊頭上冒出一個大問號。

  她笑眼彎彎地看著他。“我是說,我懷孕了。”

  一說完,桌間一片沉默,元錫磊英俊的五官即刻定格,面無表情,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隔了幾秒,元錫磊緩緩開口。“你說……懷孕?!真的?”

  “對,醫生說大概三周半了。”她像等待開獎結果似的看著丈夫,等著他的反應。高興?還是……

  元錫磊眨了眨眼,視線往下看著她的腹部。

  “所以……我要當爸爸了?”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的腹部,喃喃地說。

  “對。”她點點頭。

  “我要當爸爸了!”他情緒激動地握住妻子的手,心裏有股說不出的驚喜和感動。

  短短不到一年間,他不僅擺脫了一個人的孤單生活,現在居然還要當爸爸了!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突然變得多采多姿,不僅找回失去的,還得到更多……

  見到他欣喜的表情,尹若月也小小松了一口氣,這下子就能全然放心的當個准媽媽了。

  他們彼此對看,眼裏卻有著同樣的喜悅,同樣期待著這個新生命的降臨。

  從那天之後,元錫磊只要待在家裏,幾乎都會亦步亦趨的跟在妻子身邊……

  她洗碗,他就擦盤子;她擦桌子,他就連忙挪開幾張椅子,在旁遞抹布;她削水果,他就兩眼直盯著她手裏的水果刀,並且常常向她提出“它今天看起來特別鋒利”的質疑;有時候連她坐在客廳或廚房裏看本食譜、整理點東西,他也會拿本書或資料坐在旁邊……

  反正只要他有空,不管任何她早就做過幾百遍的事情,他都會親自“監工”,全程參與。

  尹若月當然明白他是因為太過關心她和肚子裏的寶寶.才會常常寸步不離地陪著她,而且她也不討厭他的“愛相隨”。

  不過,要是因此而耽誤到他的工作——

  “我會安排好自己的時間,不會影響到工作,你照顧你自己就好了。”結果,卻換他這麼對她說,要她別為他掛心。

  有次她和方玉燕通電話的時候聊起這件事——

  “他喜歡跟就讓他跟好了,不用太在意。我以前懷他的時候,他爸也成天跟在我後頭打轉,趕都趕不走,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遺傳啦……”結果,方玉燕只認為那是他們“元家男人”初為人父時神經兮兮的症狀,叫她不必理會,倒是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於是,自從她懷孕以後,就像個“熱戀中”的孕婦似的,幾乎每天都跟心愛的丈夫膩在一塊兒,被他看前顧後的照顧著。

  享受著來自情人與家人的關愛。

  至於元錫磊……該怎麼形容現在的他呢?大概是——

  一隻成天忙碌,不停嗡嗡叫的工蜂吧。

  看來在未來的九個多月裏,他可有得忙了。

  七個月後——

  陽光普照的大晴天,尹若月開著車,在接近午餐時間到達元錫磊上班的大樓下,遠遠的就看到他已經站在路旁等她了。

  她緩緩踩下煞車,將車子停在路邊。

  他看到她,馬上快步朝車子這頭走過來。

  “你怎麼先下來了?等很久了嗎?”她搖下車窗,溫柔地問道。

  “不會,一下子而已。這樣你就不用下車走進去了。”他站在駕駛座旁,嘴邊飛揚著一抹笑容。

  從她懷孕後,元錫磊就不太放心讓她一個人出門活動,但又不能成天把她關在家裏。於是在知道她原來會開車,而且還是經過爸媽親口背書的“優良駕駛”後他便幫她申辦了一張國際駕照,特別花時間陪她練車,熟悉右駕及路況,順便親自確認一下她是否真如爸媽說的那樣“行車穩定又很遵守交通規則”,然後才敢讓她自己開車上路。

  隨著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現在都會盡可能的把車子留給她用,方便她出門透透氣,也不怕攔不到計程車,或是跟人擠大眾運輸。

  但沒想到她每次拿到車子,最常開車出門做的一件事,就是幫他送午餐,偶爾還會多算潔西卡一分,或者多做些點心請大家吃。見她樂在其中的模樣,他也不忍心阻止她,反正她車速一向不快,而且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守法——無論是國法還是“家法”,所以讓她出來兜兜風也無妨。

  “走幾步路又沒關係,可以乘機運動一下呀!”她微笑地回答,側過身子取來幫他準備好的午餐,交到他手裏。

  “那也用不著挺著個大肚子在大太陽底下走路啊。”之前他還會趁著她中午送便當來公司時,和她來個甜蜜溫馨的午餐約會。但現在她的肚子愈來愈大,他根本不想讓她多上、下一趟車,就怕她動了胎氣。

  “待會兒開車小心點,注意安全。”他低頭靠在車窗旁叮嚀她。

  “好,我會的。”她笑著承諾,突然想到——“對了!錫磊,我剛才出門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哦。”她亮著一雙眸子,滿臉興奮的想跟他分享這個有趣新發現。

  因為她覺得丈夫平常的工作實在太忙碌,太辛苦了。所以現在只要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或笑話,馬上就會拿來逗他開心。而他放鬆的笑容,就是她的生活樂趣。

  “什麼事?他等著她往下說,光是看著她紅潤的小臉。已經讓他嘴角上揚幾度了。

  “就是啊……”她挪了挪身子,挺起圓滾滾的肚子,頂住方向盤。“你看……我會用肚子開車耶!”她笑嘻嘻地揮動雙手展現無厘頭式的詼諧。自從肚子裏有了小寶寶以後,她的個性好像也變得有點小淘氣了。

  他笑容一僵,凍結的笑意全被太陽蒸發了。

  他站直身子,繃緊下顎,冷瞪著她。“你,立刻給我熄火。

  下車。”口氣像取締酒駕的交通警察,不假辭色。

  她怔然。一發現自己好像不小心觸動了丈夫敏感的神經,立刻識相地放下高舉的雙手和“幽默”的肚子。

  “錫磊……我是開玩笑的。”她馬上強調,剛才她出門時有逗過一、兩個住在附近的小孩,他們真的都有笑耶。

  “我叫你立刻下車,待會兒坐計程車回去。”他大聲地命令她。

  什麼?!用肚子開車?他一點都看不出來到底哪里“好玩”!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回去就好了,你快去吃飯吧,別餓著了。”她很客氣地婉拒他的“建議”,然後一邊升起車窗,一邊打檔、轉動方向盤。

  在丈夫過於細密的神經網路下,她偶爾也會要要小賴、鑽點漏洞,這可是“婆婆兼媽媽”的方玉燕私底下偷偷教她的,不然聽說懷胎十個月會被愈管愈多……婆媳倆戲稱它作“愛的管訓”。

  “尹若月。”他喊住她。

  但她沒停,反而笑著朝他揮了揮手。“晚上回家見,我愛你,拜拜……”她立刻踩下油門,駛離原地——

  情急之下,她突然發現自己的開車技術也滿好的!

  “喂,開慢一點!”他急得踏出人行道,沖著她的車尾大喊……只見車子愈開愈遠,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他低頭看著手裏的提袋,眯起銳眼。

  好啊,尹若月……你這個被寵壞的孕婦!開始得意忘形了是不是?

  今晚回去他就要馬上沒收車鑰匙,以後沒有他的陪伴,她哪兒都不能去!

  離預產期只剩一個多月了,他一定要看緊她,滴水不漏。

  嗡嗡……嗡嗡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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