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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飯卡 -【海妖‧一】女海盜的權益保障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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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文藝復興、聖殿騎士、土耳其後宮、西班牙無敵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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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darkwings7070 於 2013-1-14 04:17 PM 編輯

第一章:海盜招聘會

  公元1515年夏,北非海岸,阿爾及爾。

  近在咫尺的藍色地中海清澈涼爽,但夏季的風卻來自撒哈拉沙漠,乾燥灼熱的南風幾乎能將活人風乾成木乃伊。正午,巨大的太陽將這座濱海城市灼成近50攝氏度的烤箱,連蒼蠅也不會選這個時間出來覓食,但阿爾及爾城中心的廣場上,卻密密麻麻地擠著兩千多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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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海妖

  漢克帶著厚厚一摞按過手印的契約書回到大本營。

  和人們想像中骯髒混亂的海盜窩不同,這是座乾淨清爽的白色城堡,它坐落阿爾及爾地勢最高的山丘上,一面朝向大海,一面俯視全城,伊斯蘭風格的圓形穹窿時常籠罩在地中海的薄霧之中,風格高雅,景色優美。

  這當然不是海雷丁建的。

  從上一任阿爾及爾總督手中『接管』而來時,那胖子哭得比死了親爹還難看。不在海上時,大多數本地海盜都在別處落腳,只有船長和一些高級船員住在這裡。

  漢克沒心情看院子裡雕刻精美的噴泉,穿過曲折迂迴的走廊,來到一間大屋前敲敲門:

  「船長,我是漢克。」

  「進來。」

  高大的紅髮男人懶洋洋的靠在阿拉伯式軟榻裡,一隻身長三米的非洲白獅臥在他腳畔,似睡非睡的瞇著眼睛,嘴巴邊還沾著幾根色彩斑斕的鳥毛。漢克想,這大概是庭院裡最後一隻孔雀。

  男人隨手翻看著稀有海圖,一丁點強橫霸道的神色也沒有。但所有人都知道,和他腳邊的獅子一樣,船長是喜歡把利爪埋在腳掌中的人,看起來波瀾無驚,卻隨時會用一個閃電般的撲擊把敵人撕得粉碎。

  這就是橫行地中海的最強海盜,巴巴羅薩兄弟中的老三,有「海上紅獅」之名的巴巴羅薩·海雷丁。

  漢克恭恭敬敬遞上契約書:

  「船長,五百個新人。」

  「嗯,辛苦了。」海雷丁接過來翻了翻,「有合適的候補人選麼。」

  「沒幾個能用的,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平庸之輩。」不知怎麼,漢克心頭突然浮現出那個輕靈少年的身影,但也只是一閃而過,他擺擺頭,斟酌著詞彙,艱難說道:

  「船長,阿魯德隊長這些年來一直忠心耿耿,殺敵也從來衝在最前面,您能不能……」

  「不能。」紅髮男人斷然拒絕,伸臂把那疊契約書攤開來:「漢克,看這些條目和手印。即使不識字,上船前也必給新人一一讀過。跟著我這麼多年,連你也不記得了?」

  「可那天隊長確實喝醉了,正巧那女人經過……」

  海雷丁冷冷道:「哦,那麼說被姦是那女人的錯,阿魯德倒是被迫的了?漢克·裡文斯,契約第四條是什麼!?」說出最後這句話時,他口氣已非常嚴厲,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射出懾人光芒,漢克心神大震,身子一挺,響亮答道:「第四條:不得侮辱婦女,違者處死!」

  房間裡陷入一片死寂。半晌,海雷丁才道:「已經有好多人來求過情了。船上艱苦,下了船去酒館喝個痛快,找幾個花錢的女人,我從來沒管過大家私下的活動。但那女人不是,第二天就跳海自盡了。」

  說到這裡,海雷丁頓了頓,道出了問題實質:「漢克,她是個傳統穆斯林家庭的女兒,我們常年在阿爾及爾活動,惹怒了穆斯林,還怎麼繼續在這裡幹下去?饒恕了阿魯德,以後怎麼管束別的船員?海盜契約,什麼時候變成了一紙空文?!」

  海雷丁的船隊縱橫地中海多年無敵,在北非沿岸擁有英雄般的聲譽,靠的不是一群烏合之眾,而是『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嚴格紀律。海雷丁這三句話如排雷般湧出,漢克默默點了點頭,再也無法辯駁。

  「是,船長,我明白了。」

  副隊長魁梧的身影從房間裡消失,海雷丁像是自言自語道:「阿魯德,你有群好兄弟。」

  「是,這樣也死而無憾了。」屏風後轉出一個三十多歲長著鷹鉤鼻的精壯男子,正是衝鋒隊的隊長阿魯德。

  「船長,我想最後搭一次海妖號。」

  「想死在海上嗎?可這趟不一定能遇到能幹掉你的對手。」

  「那就算運氣不好吧,海神不肯收留罪人,回來時我心甘情願上絞架。」

  海雷丁沉默了片刻,點頭同意了。

  這等於給了他一個機會,能抱著尊嚴死去的機會。阿魯德感激的淚光閃爍:「謝謝船長,我在貨行還有200多枚金幣的積蓄,不管我怎麼死的,請轉交給那可憐的女人家裡。」

  一個霧濛濛的清晨,六艘裝備大炮的武裝船,十二艘小型三角帆船準備完畢,在一艘船首雕刻著人身魚尾女性木像的快船帶領下,從阿爾及爾港口出發。

  海妖號是海雷丁的座駕,她並不是遍佈裝甲的戰列艦,而是一艘單桅中型快船,配二十八門十八磅炮。載滿貨物的緩慢貨船、裝了沉重裝甲大炮的軍艦速度都不快,追逐、包圍、搶奪、撤退,海盜船隻並不要求最強,而是要求最靈活迅速。

  「寶貝兒,把厄運帶給我們的敵人吧!」

  主舵手拍拍美麗的人魚雕像,飲了一口烈酒,把剩下的倒入大海。在最有經驗的船長和水手操縱下,海妖號是地中海最快的死亡帆船。

  「出發!」

  紅髮船長一聲號令,千帆齊放,船頭在海面上激起雪白的浪花。

  風帆之上冉冉升起的不是黑色海盜旗,而是紅底金飛獅——威尼斯共和國的標誌,海盜在發現掠奪對像前是不會用骷髏旗的,而是假扮成商船迷惑對方。

  新人們興奮的難以自抑,拉住纜繩的手不禁微微發抖。老水手之間卻存著種奇怪的氣氛,偶像般的衝鋒隊隊長將在這次行動中接受嚴厲懲罰,葬身海底倒成了他維護尊嚴的唯一奢望。

  入夜,黯淡的天空看不到星月,濃霧從無盡天幕上攏了下來,把海面遮了個嚴嚴實實。附近的友艦已經看不見了,幾乎沒有海風,四周靜悄悄的,只有船體和繃緊的纜繩發出的些微咯吱聲飄蕩在周圍,每一艘船都好像孤單行駛在無邊宇宙中一般。

  不可見的東西是最恐怖的,踩不到堅實的土地更讓人坐立難安。第一次出海的菜鳥們戰戰兢兢,死活不肯靠近船舷,白天清澈透明的藍色海水變成漆黑一片,那看似平靜的黑色海面下,似乎潛藏著無數噬人的深海巨獸。信教不信教的,都忍不住悄聲念叨起真主上帝來。

  「嗤,膽小鬼們。」老舵手呷了小小一口燒酒,掃了新人們一眼,鄙視道:「霧天,是我們開張最好的天氣。要不是預測到會下霧,船長可不會選這個日子出海。你們都聽說過吧,船長他,是能聞到獵物味道的……」

  老舵手故意壓低了聲音,周圍的人不禁被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吸引過來,他說:「船長能預測天氣,聽得懂海鳥的叫聲,看得見魚類的游向,鼻子更能嗅到金子和寶石的氣味,跟著他出海,十次有九次都不會落空。知道嗎,據說船長曾經給海神送了一個最漂亮的妹妹,換來這些能力……」

  一個新手打了個哆嗦,頓時覺得海風涼了起來,故作鎮定道:「這都是傳言吧,兄弟你資格老,在這片海上,有沒有真見過那些……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能把整條船拖進海底的巨烏賊?撕破船帆的食屍鳥?還是能勾引人下地獄的海妖?嘿嘿嘿嘿……」老舵手不懷好意的低聲悶笑,笑得新人們毛骨悚然,「真運氣啊,我沒有見過,因為見到過的,已經沒法站在這裡跟你們說話啦……」

  黑夜裡的恐怖故事總是最受歡迎,人們既好奇又害怕,在這上帝信仰也管轄不到的地方,古老相頌的傳說佔據了上風。除了值班的舵手和瞭望手不敢放鬆,其他人都沉浸在似真似幻的故事裡……

  就在這時,桅桿最高的瞭望台上,瞭望手手中羊皮紙捲成的望遠鏡那一端,出現了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詭異東西。他用袖子反覆擦了擦鏡片,嗓子裡好像塞了棉花般作聲不得:

  「海、海妖……」

  瞭望手眼睛暴突出來,梗塞了幾下,突然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西南!西南!你們看!!!」

  甲板上的每一個人都被這慘叫嚇了一跳,還以為敵人進攻,紛紛抽出武器靠近船舷觀望,誰知卻看到讓他們終身難忘的一副畫面。

  濃霧裡,一個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詭異的漂浮在海面上,隨著波浪起伏飄蕩。海風吹將霧氣吹淡了一點,眾人依稀看見一具□的身子暴露在空氣裡,纖細的上半身閃著異樣的白光,海藻般的濕潤黑色長髮披散下來,覆蓋在豐滿白皙的臉上。
  『她』就這麼漂浮在海面上,一陣似有似無的歌聲飄了過來,這美艷又詭異的畫面將眾人的心魄緊緊抓牢。

  「海妖,真的有海妖,我們要被她的歌聲拉進海底嗎……」

  噹的一聲,老舵手的扁酒壺落在甲板上,酒液流了一地。

  包括瞭望手和這艘『珍珠』號的監理在內,所有水手都聚集在左船舷上看『她』,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右邊的濃霧中,一艘打著黑色骷髏旗的帆船漸漸靠近。

  「哈求!!!……」

  隨著海面上火光升起,美艷的『海妖』毫不優雅的打了個打噴嚏,他抱怨般扯了扯貼在身子上的白襯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麼稀疏的劣質布料,被海水浸透了以後,不管是觸覺還是視覺都跟沒穿一樣。

  火槍和高聲叫罵的聲音代替了歌聲,尼克被指派的誘餌任務也算圓滿完成了。雖然被凍得夠嗆,他的身手還是一如既往的靈活。一個擰身,海面下就翻上來一隻小小舢板,他剛剛就是坐在這東西上偽裝海妖。

  從脖子後解開細繩,胸前兩隻勾人魂魄的『豐滿酥胸』竟然掉了下來。

  仔細一瞧,這其實是兩個倒扣在胸前的……白陶碗。男人的想像力總是豐富到多餘,越是看不清,越覺得神秘性感,母豬也像仙女下凡。尼克把繩子割斷纏在頭髮上,包上頭巾,立刻恢復了平胸少年身份。

  他現在是一個海盜。在阿爾及爾落選雖然失望,可在這個海盜橫行的年代,並不是只有海雷丁一家可以選擇。

  「呦,別殺那麼快,等等我呀……」 著火的船上廝殺聲響成一片,尼克小聲喃喃了一句,操起船槳朝那艘倒霉的『珍珠號』劃去。

  海雷丁的船隊被黑吃黑了。

  其實這只叫『海狼』的小海賊隊伍可從沒敢打巴巴羅薩紅獅子的注意,只可惜霧色實在太濃,海雷丁的船又懸掛了威尼斯共和國的旗幟做偽裝,以至於分辯不清搞了大烏龍。

  珍珠號上的火光穿透了霧氣,將友艦吸引了過來。站在海妖號的船首上看著那團紅霧,海雷丁失笑。這樣一艘孤軍奮戰的白癡船,算是主動送進獅口的美食麼?海盜船上不一定有什麼值錢的貨物,卻肯定有大量武器和火藥。海雷丁想,隨便搶一下,就算開張了吧。

  況且……說不定有能讓阿魯德心甘情願赴死的對手。

  但事出意料。還沒等友艦聚集起來,珍珠號上的火槍聲就漸漸沉寂了下去,可代表勝利的旗語卻始終沒有打過來。

  「怎麼回事?」阿魯德皺起眉頭,珍珠號上有十六門側弦炮,還有他的身經百戰的副手漢克,對手火力再強也不會一刻鐘都撐不到。阿魯德朝桅桿上的瞭望手喊道:「看看情況!」還沒等他話音落下,瞭望手驚恐的聲音就傳了下來:「漢克副隊長重傷!監理死了!那是什麼東西啊!!!」

  眾人登時嘩然。阿魯德大聲喊了一句:「都鎮定!不許吵!」回頭看了看船長,海雷丁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朝珍珠號點了點頭。

  「全帆!全帆!」主舵手大聲命令,海妖號滿速衝了過去。

  三百碼,二百碼,一百碼。

  漸漸消散的霧氣中銀光閃動,伴隨著淒厲的慘叫,珍珠號上一片血泊。漢克已經少了一條臂膀,鮮血染紅了大半個身子,一隻手拚命揮舞著他的大刀,雙目血紅,精神已經徹底陷入癲狂。

  「去死啊妖怪!!回到地獄去!!!」

  漢克嘶聲裂肺的狂吼著,可對面並不是十幾米高的怪獸,只有一個看起來頗瘦弱的少年。

  少年手中拿了一件非常古怪的兵器,長達兩米的黝黑金屬棍子比他本人高出許多,兩頭是閃著血光的巨大鐮刀,就像傳說中死神的兵器一樣。這件武器少說也有二三十斤,他那纖細的胳膊揮舞起來卻好像絲毫不費力氣。每一次鐮刃在空氣中呼嘯而過,周圍的敵人就會瞬間少個零件。

  漢克撐得時間太長了,過度失血讓他沒有了抵抗的體力,少年似乎也被他的癲狂舉動搞煩了,高舉鐮刀轉了幾圈,巨刃在他手裡舞成一團黑光,周圍僅剩下幾個船員被這姿勢攝住不敢上前。

  接下來,海妖號上所有水手看到了最恐怖的一幕。

  飛舞中的巨鐮,像北歐傳說中的雷神之錘一樣猛然砸了下去!漢克舉刀去擋,無奈那鐮刀下落的威力實在太大,刀立刻被從中砸斷,鐮刃無聲無息的劈進漢克龐大的身軀,從脖子斜斜向下,將這兩米的巨漢活生生劈成了兩半!

  鮮血噴泉一樣衝出斷口,白色的風帆上飛濺出四米多高血色圖畫。四週一片死寂,剩下的人連發出驚歎和慘叫的勇氣都沒有了。包括那少年的同夥,海狼號上的海盜們也屏息悄聲,不敢發出一絲聲音驚動這個恐怖的新人。

  或許是驚訝於這個敵人斷了一臂還能抵抗這麼長時間,少年走近仔細看了看漢克沾滿血漿的臉,突然小小驚訝了一下:「哎呀,這不是阿爾及爾的面試官麼……」

  海妖號終於靠近到接弦戰的距離,這一點意外帶來的驚訝瞬間就消失了,少年收回了注意力,凝神朝那船上望去。

  許多許多年後,曾經見過這場面的人仍然記憶猶新。地中海遍佈他的傳說,一個海妖般白皙的少年從海中出現,揮舞巨鐮收割生命,黑色眼眸無星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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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darkwings7070 於 2013-1-14 04:19 PM 編輯

第三章:尼克入伙

  兩百碼,一百碼,五十碼,海妖號快要駛到接弦戰的距離,可這詭異少年的出現讓海上一片死寂,水手們呆呆站著,竟然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碰的一聲巨響,將眾人從夢中驚醒。回頭一看,海雷丁擎著一把嵌銀火槍對準了珍珠號的甲板,槍口還冒著硝煙。尼克側身在寬闊的鐮刃後躲過一劫,頭髮卻被飛散的鐵砂燒焦一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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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兩份契約

  海妖號船長室

  長長的山毛櫸木桌旁坐著兩排高級船員,大幅、二副、水手長、軍械長……這樣一群肌肉糾結面目兇惡的強盜中間,一個瘦小白皙的少年格外扎眼。可此刻他卻端端正正坐在左邊第一座,這是最尊貴的位置,相當於船長的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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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尼克隊長純爺們兒

  買了新衣服要立刻穿,追到美女要帶出來炫;弄到了尼克這柄稀世寶刀,海雷丁一連在直布羅陀海峽附近做了四五票大生意,才心滿意足的打道回府。

  其中更有一艘載滿新大陸金銀財寶的西班牙大船被劫掠一空,全副武裝的護衛軍艦在反抗未果之下降旗投降,據說船上幾位地位高貴的神秘人士也被俘虜為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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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錢非萬能

  「塞拉……」

  「啊……尼克……」

  艷麗的美女汗涔涔地把身上少年推開,狠狠喘了一口氣,嬌美的面龐醉酒般酡紅。

  「我說,天熱的都快著火了,能不能別趴到我身上睡?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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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藍色六芒星

  翻看著人員資料,海雷丁很煩躁。

  近兩千人的船隊,能配合尼克速度的人只有海雷丁自己。可他是船長,從炮擊到帆速都要親自指揮,不可能放下船隊護著尼克打頭陣衝鋒。這孩子是個極稀罕的人才,武藝足以成為紅獅子的招牌,要是因為沒有後援孤軍奮戰被掛掉,那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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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騎士

  一個天氣晴朗的上午,兩艘大型帆槳並用船一前一後從熱內亞出發,沿著第勒尼安海的航路駛向意大利西岸的奇維塔維基亞。它們掛著的旗幟醒目異常,交叉成十字的金銀鑰匙之上加以三層冠冕,這是羅馬教皇的標誌,主在世上唯一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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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罪

  這幾個蒙面男人像是逃跑專業戶,一頭扎進人群又鑽又擠,滑溜的鯰魚一樣。尼克身子矮看不清他們去向,便跳了起來,沿著小販的推車和帳篷木樁一路踩過去,等卡爾把維克多的傷勢簡單處理好時,早已看不見她的身影。

  尼克追了半天,發現這群人出了市場就分散開來,朝向阿爾及爾城南的住宅區逃竄。那裡住得多是窮人,房屋低矮擁擠,污水流淌的小巷非常適合藏人。尼克在市場上砍斷了一個人的手,便跟著著血跡往貧民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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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不會游泳的海盜

  尼克隊長病癒出山,勇猛如故。

  關於他和船長的特殊關係暗地裡傳得沸沸揚揚,海盜們都以為船長會因此更加寵愛這個少年,誰知海雷丁卻一改往日的親切和藹,再也不會笑著把自己面前的主菜和好酒推讓到尼克面前,一副冷口冷面的疏離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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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過去的審判

  裊裊樂音逸散在夜空之中,玫瑰與百合暗香浮動。長廊裡,老人和少女並排欣賞畫作,誰也沒注意到任何異樣。

  達芬奇前一刻還牽著淑女狀似纖弱的小手,下一刻就被一隻鐵爪狠狠握住了右手五指,捏得咯咯作響。老頭臉色慘白,音調接著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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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darkwings7070 於 2013-1-15 04:21 PM 編輯

第二十章:紅鬍子

  浪頭適中,風向正好。海妖號的帆片漲得鼓鼓的,船尾拖出一條筆直的白浪。尼克在船首平台睡了一會兒,覺得不舒服,又換到桅桿中瞭望台上,還是睡不好。

  十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尼克整天不是困就是餓,要不然就是又困又餓,午覺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幾個老地方都不能安心閉眼,尼克納悶。仔細觀察一陣子,發現這是視線造成的——幾乎整船人都在死死盯著她瞧。

  尼克隊長的女裝事件隨著登陸人員傳遍船隊,成為紅獅子本年度最震撼八卦。曾經最爺們、最兇猛的衝鋒隊長,此刻在海盜們的眼裡似乎變了模樣。作為常年在海上劫掠的強盜,他未免太白嫩了,聲音也透著那麼點古怪的尖細,特別是從來沒在人前換過衣服。

  隊長究竟是『他』還是『她』?船長什麼都不解釋,自然也沒人敢直接詢問本尊。

  尼克抓抓腦袋,鬱悶的混進船長室。海雷丁正伏案演算,桌上放著圓規和直尺,還有一本攤開的拉丁厚書。尼克伸頭一瞧,只見書頁上都是些奇怪的符號和圖形。

  「什麼書?」

  「三角函數。」

  「數學。」尼克咂嘴,除了數金幣用的算術,她對這門科學一竅不通。「算這個幹什麼?能增強戰鬥力嗎?」

  「現在不行,我還在學習。」海雷丁換了一張新的演算紙,把塗滿算式的紙澤進腳下的箱子,裡面已經積累了近一尺高的草稿。「數學和天文對航海很有用,特別是在未知的廣闊海域上。」

  「我以為船長你在航海術上已經是很精深的行家了。」尼克說,「還從沒見過你帶著船迷過路。」

  「因為這是在地中海,都是些走了上千年的老航路了,只憑經驗和流傳下來的諺語也能找到陸地。」海雷丁把羽毛筆□墨水瓶,抽出一張繪在羊皮上的地圖展示給尼克,上面模糊的記載著新大陸的海岸線,其餘那些未知的海域都畫著想像中的怪獸。

  「世界比你想像得大的多,只憑經驗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那些從不出門的書獃子,僅用一個簡單的維度定位器和一支筆,就比我還清楚陸地的位置。」

  說完,海雷丁又回到演算的練習中。尼克把頭枕在手臂上,坐在桌邊看他一遍遍畫著三角。

  「船長,你上過學嗎?我總覺得你什麼都會,好像生下來腦子裡就裝著一櫃資料。」她見過他說法語,用西班牙文寫過宣戰佈告,還會用拉丁語算正弦函數。

  海雷丁看看她歪著的小腦袋,無可奈何的笑了。「怎麼可能,都是後來慢慢自學的。」

  「後來?那前面呢?」尼克刨根問底。

  「前面……兄弟多,家裡窮,填飽肚子就夠忙了。」海雷丁挑挑眉,用一句話概括了他曾經的生活,而且沒有詳述的意向。「別在這兒瞎攪和,沒事去找維克多玩,或者去艙底抓老鼠。這些穿毛皮的小魔鬼快把儲備吃光了。」

  尼克被一腳踢出船長室,鬱悶的尋找下一個消遣的地方。

  她沒有無聊太久,一進入阿爾及爾附近海域,空氣的味道就變了。硫磺和硝石的餘燼隨風而至,破碎的木片殘骸漂散在周圍的海面上。

  瞭望手憂心忡忡的觀察著地平線,在距離基地這樣近的地方有戰事發生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海雷丁去法國時帶走了大部分船,雖然港口已經戒嚴,但如果在這時候被敵人趁虛偷襲,後果是不言而喻的。海妖號用旗語召喚其他艦船,整個船隊組成戰鬥隊形,炮手各就各位。

  很快,海流送來更加詳細的提示——一具穿著藍色制服的浮屍飄了過來。水手長帶了幾個人乘小船划過去辨懧,屍體還沒開始腐爛,只有驚恐痛苦的神情透漏出死前的景象。「是西班牙人!」水手長朝船上大喊,「死了不到兩天!」

  海雷丁盯著阿爾及爾方向,一言不發。他的人仍舊太少,這樣的狀況雖能預料,可他沒辦法解決。

  屍體一具接一具飄了過來,大家很高興地注意到,裡面絕大多數都是西班牙人。只有一個滿臉絡腮鬍的黑臉漢子混在其中,白色的纏頭布和袍子浸滿血漬。

  「把他搬上來!」海雷丁命令,水手把繩子垂下船舷,小船上的人繫緊屍體,上面的人立刻拉了上去。雖然和北非摩爾人很像,但從纏頭巾的方式和尖端翹起的靴子就能看出,這是一個土耳其人。

  海雷丁的表情稍微放鬆了一點,自語道:「如果事情像我猜得那樣,我們運氣還算不錯。」

  船隊一路駛入阿爾及爾港口也沒受到想像中的攻擊,只是碼頭上停泊的幾艘兩頭翹起的土耳其船非常陌生。海雷丁朝天放了一記空炮,對方隨即升起標誌的旗子。

  黑底白骷髏的海盜旗,骷髏臉上畫著兩道非常誇張的紅鬍子。

  接著,一個蓄著整齊紅須的男人走上甲板,大笑著朝這邊打起招呼:「嘿!雷斯!這次你欠我一個大人情呢!」

  巴巴羅薩·伊薩克,外號紅鬍子,是巴巴羅薩這個稱號最初的創建者。伊薩克是四兄弟中的老大,已近四十歲了,但狂飲和財富並沒有摧毀這副結實矯健的軀體。他頭纏白布,腰挎彎刀,耳朵上幾個金環閃閃發亮,像個來自異域的蘇丹王。

  打眼一看,就知道兩人出自一個娘胎。同樣的寬肩長腿,古銅色皮膚,濃密的紅髮下是一雙精力充沛的藍眼睛。只要看看伊薩克,就知道十年後的海雷丁什麼模樣。

  兩兄弟先是互相瞪了半分鐘,接著一個熊抱,使勁力氣拍擊對方的背脊,好像上面趴著只吸血的小怪物似的。

  「好久不見哥哥,已經有七……不,八年沒碰面了?我以為你早就變成糟老頭子了。」海雷丁笑著說。

  「胡說八道!這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紀呢!」伊薩克狠狠捶了弟弟肩膀一拳,「你還是跟原來一樣不管不顧的,大門四敞就敢出去找食。」

  「這不正說明我心態比你年輕?」

  兄弟二人搭肩離開碼頭,心中都明白這次有驚無險,前來偷襲的西班牙船被紅鬍子攔下了。

  回到山丘上的白色城堡,海雷丁開了六桶國王都難喝到的好酒招待客人。酒香四溢,兩個火一樣耀目的男人聚在會客廳裡,周圍的一切人物都顯得灰暗渺小。伊薩克抽了兩口水煙,真心實意地稱讚弟弟的老窩。接著招招手,讓手下牽進來一匹極漂亮的短毛小馬。適合散熱的皮膚和毛髮,這是沙漠民族培育的優秀品種。

  「她叫莉莉,最純正的阿拉伯血統,有人想用一艘全新的巨型艦換我都沒捨得出手。」伊薩克愛憐橫溢地摸摸小馬脖頸,接著期待地四下搜索著,「雷斯,我可愛的侄子們在哪兒呢?他們見到伯父的禮物肯定樂的蹦起來!」

  「抽你的煙吧!伊薩克,這裡沒有什麼侄子。」海雷丁乾脆地道。

  「你沒兒子?」伊薩克大失所望。呆了片刻,又讓手下捧出幾個土耳其巧匠打造的首飾盒,從他們的姿勢看就知道裡面都是滿的。

  「好吧,侄女也不錯。」伊薩克滿懷期待的搓著手,似乎在準備給小姑娘們一個熱情的挺舉轉圈。「她們應該都有一頭著了火似的漂亮紅髮吧?」

  海雷丁再次搖頭,表情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伊薩克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好半天過去,仍沒有一個孩子跑出來迎接客人,紅鬍子漸漸露出絕望神色:「我的老天爺!一個娃兒也沒有?你這八年都他媽在幹什麼?被炮彈打中褲襠了?!」

  沒等弟弟解釋,伊薩克的目光已經游移到海雷丁身後,那個一直默默無言的少年身上。

  「難不成、難不成謠言是真的?在土耳其我還當笑話聽……」伊薩克難以置信地大吼, 「雷斯,你果真喜歡小男孩兒?」

  大門砰的一聲巨響從背後關上,尼克和一眾隨從全部被踢出會客室。只隱約傳出兩個暴怒的男人對吼的餘音。海妖、謠言、傳遍地中海、斷子絕孫……逸出門縫的隻言片語讓眾人面面相覷。尼克跟小馬對望一眼,從口袋裡掏出個無花果干塞進它嘴裡,兩隻一起溜出去玩了。

  兄弟兩人用拳頭交流了謠言的源頭,滿地狼藉,良久無果。

  伊薩克撿起他那盞包金水煙筒的遺骸,揮臂澤進庭院裡,一隻灰雀嚇得撲稜稜跳出灌木。

  「我大孫子都有炮筒高了!老二跟老四一走,你都快三十了,難道不想留下點自己的骨血?我是記得你一直喜歡小孩兒,可當真沒想到是這個喜歡法……」

  在這個時代,三十歲的男人沒有家庭(除了那些窮得連小崽都養不起的窮光蛋),不是身體有問題就是神經有問題。伊薩克一想起弟弟右手邊那灰撲撲的小矮個,鬍子就隨著臉皮抽搐。

  「別自顧自的腦補。」海雷丁沉聲道,「孩子現在對我是拖累。再說只要有你在,紅頭髮的小崽子不會死光的。你別管我。」

  見老拳無用,伊薩克只得放輕聲音苦勸起來:「雷斯,你沒結過婚,見到什麼都想嘗嘗鮮,我理解。但有女人有孩子的生活是很滋潤的,聽著,我三老婆的小表妹快到定親的年紀了,她們家的女人都很會生孩子……」

  「夠了!」海雷丁一聲爆呵,「伊薩克,我只說最後一遍,只要你耳朵沒被駱駝毛塞住就好好聽清。第一,我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男孩,或者其他什麼帶把的雄性生物;第二,尼克是個女孩兒,但不是我的,我有自己的女人。」

  伊薩克插話:「那你怎麼時刻都把她帶在身邊?」

  「因為她是我的衝鋒隊長!」海雷丁狠狠揉著太陽穴,被這個解釋不清的誤會搞得心情糟透,「我不想再跟你討論這件事了,到此為止吧。伊薩克,你這次來不會只為了這件事吧?如果真的如此,我倒要懷疑你是不是假冒的大哥了。」

  他緊盯著面前這雙跟自己極像的藍眼睛道:「蘇萊曼大帝還好嗎?」」

  紅鬍子臉上婆婆媽媽的表情瞬間隱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和一口野獸般的白牙。「除了有點發福,其他都很健康。雷斯,他也同樣問候你。」伊薩克從懷裡掏出一卷羊皮紙遞給海雷丁,笑道:「我只給侄子們準備了禮物,至於你的,是大帝自己出資。」

  這是一張北非人都懧得的海島地圖,突尼斯的傑爾巴島,溝通東西地中海的要道。

  「不再無依無靠的四處遊蕩,跟歐洲列強孤軍奮戰,奧斯曼帝國能提供給你穩定的一切。」伊薩克說,「有家的滋味很美妙,雷斯,好好想想。」

  伊薩克在蜿蜒的走廊裡散了會兒步,忽見廊外的泥地上有幾個漂亮的小蹄印,便順著痕跡走進庭院深處。在一個僻靜的小角落裡,小馬莉莉悠然啃著灌木新發的嫩芽。一個少年蹲在旁邊,手裡拿了根細棍正在戳一隻蛤蟆的肚子。每戳一下,那肥胖的蛤蟆就呱呱叫兩聲,卻也不逃走,少年玩得不亦樂乎。

  平胸,窄胯,小屁股,怎麼看也不像是會生很多崽的女人。

  打量一番,伊薩克惱怒地下了定論。

  衝鋒隊長應該是什麼樣子?像他船上的法利塞,身高兩米,膀大腰圓,壯得像頭公牛才對嘛。至於女人,那就該凹凸有致,身材火辣……這樣兩邊都不靠譜算怎麼回事?!

  默默地考慮了一會兒,伊薩克出聲說:「在土耳其,誘拐別人的馬跟誘拐別人的老婆同罪。」

  「我又沒拐她,是她自己要跟我來的。」尼克把空空如也的口袋拉來出來展示,「還把我的無花果干吃得渣都不剩。」

  「你叫什麼名字?」

  「尼克。」

  「無禮!」伊薩克面色一沉,像個不悅的國王一樣凜然怒斥:「孩子,要混海上就應該知道什麼是規矩。當一個船長問你話時,你該自覺報上全名!」

  「我的全名就是尼克。」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已經感覺到對方的態度不怎麼友好。

  伊薩克目不轉睛的冷冷盯著她,臉色黑沉沉的十分可怕。在紅鬍子的這種瞪視下,許多在海上混了多年老手也會不自覺的心生寒意。尼克就這麼仰著臉,目無表情的回應著他的瞪視。

  伊薩克伸出手來,小馬莉莉立刻把頭湊到他手心磨蹭。他張開五指,貌似輕鬆的梳理著小馬的鬃毛。

  「在海上,有許多言論都不可相信。謠言,傳說,被無能的手下敗將高估過頭的衝鋒隊長……」伊薩克突然毫無預兆的抽出彎刀,雷霆閃電般朝尼克橫劈過去。尼克早就心生警惕,此時應變神速,乾脆利落的抽出傢伙格擋,鐮刀在布包裡錚的一響。

  莉莉輕嘶一聲,跑到一旁觀望。

  「看來海妖的傳說並不是完全虛構嘛。」伊薩克一擊即撤,把流動著異彩的刀刃收回刀鞘。

  「紅鬍子的外號倒也不是浪得虛名。」尼克硬生生地答。

  聽到這帶著孩子氣的回應,伊薩克露出一絲笑容,「雷斯給你多少月例?」

  「三十個金幣。」尼克老實答。

  「我出兩倍。」伊薩克拍拍腰間鑲金嵌寶的大馬士革,「寶刀駿馬,好酒美食,跟我回土耳其,你想要什麼都有。」

  「免了,謝謝。」尼克想也不想,立刻回絕。

  「呵呵,對老闆這麼忠誠?你不愛金子麼?」伊薩克饒有興致地問。

  「愛的。不過你大概中途就會把我丟進海裡喂鯊魚。」尼克木然道,「真心給錢的,和答應得好玩兒完抹嘴就走的,兩種人還是有點細微差別。」

  像尋找藏寶圖中的隱藏秘密一樣,伊薩克用探究的目光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沉沉地道,「看來雷斯沒有胡亂挑人。」

  「我也沒亂挑老闆。」尼克懧真地說,「船長每個月都按時足額發餉的。」

  紅鬍子放聲大笑,寬厚的胸膛隨著爽朗笑聲一起一伏,那若有若無的敵意就這麼消失了。尼克捏鐮刀捏的發白的指關節,也慢慢鬆了下來。

  「尼克是吧?喜歡無花果干?」伊薩克笑道,「過來走廊這邊坐著,一起吃幾塊點心,我給你講個四兄弟的故事。」

第二十一章:四兄弟的故事

  在一片湛藍的海域上,有一個富饒美麗的小島。島上住著一戶泥瓦匠,生了四個紅頭髮的兄弟……

  (尼克:是希臘的萊斯沃斯島吧?船長就是萊斯沃斯島出生,我聽說那裡產的橄欖油和葡萄酒棒呆了,你直接講巴巴羅薩四兄弟就是了嘛。

  伊薩克:你怎麼這麼聒噪!雷斯難道沒教過你,聽一個船長講話時必須保持安靜?

  尼克:可別的說書人都要求觀眾烘托氣氛的……

  伊薩克:那就閉上嘴,只用崇拜的目光看著我!

  尼克:哦……)

  泥瓦匠家裡人口太多,石頭一樣硬的黑麵包都不夠吃,但四兄弟卻生的一個比一個結實強壯。他們打漁,燒瓦,幫村裡的闊佬蓋房子,靠自己的雙手賺錢餬口。過了好幾年,最小的孩子出生了。那是個可愛的紅頭髮小姑娘,家裡唯一的女孩兒。

  沒過兩年,泥瓦匠和他老婆就陸續病死了,四兄弟借錢埋葬了父母,成為家裡的支柱。其中最有耐心的是老三,所以照料小妹妹的責任就落到他身上。

  小姑娘越長越漂亮,臉蛋像蘋果,頭髮跟著了火似的那麼紅。四個哥哥都是以一頂十的打架好手,村長的兒子也不敢欺負她。她那麼活潑好動,常常光著腳亂跑,在沙灘上留下一串串小腳印……

  男孩們逐漸長成男子漢,家裡的日子也漸漸好過了。四兄弟一起偷偷攢錢,想給妹妹辦一份好嫁妝。村裡人都說這一家要闊起來,小姑娘才剛十二,就有人上門提親。

  所有人都以為往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誰知道仁慈的主就看不得子民幸福無憂。小島本來是纏頭巾的東方人的地盤,但有一天,一艘載滿白皮膚西方人的船來到了島上。他們砍倒橄欖樹,夷平葡萄田,砸毀海邊上站立了上千年的老神殿。

  沒人敢管,他們有火槍,有大炮,在小島上橫行霸道。天下作惡的人從來不少,大家都知道忍忍就能繼續過活,連四兄弟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有一天……

  有一天小姑娘去海邊曬漁網,被一個船上的白皮膚無賴盯上。她哭著跑回家,裙子上都是血。四兄弟抄了刀子去理論,可那無賴是船上有頭有臉的官老爺,老三當場中了一槍。

  再能打,他們也只有四個人。沒有槍沒有炮,四兄弟知道打不過。小姑娘擦了淚,不肯再讓哥哥們去拚命。紅頭髮一家就這樣咬著牙從村裡搬走了,到另一個島上過活。

  講到這裡,伊薩克就閉口不言了。尼克等了一會兒,問:「這好像不是故事的結局。」

  「不是。」伊薩克慢慢地道,「結局是小姑娘死了。才一次,她就染上梅毒。頭髮掉光,鼻子都爛沒了。死的時候,她還沒變完聲。」

  空氣跟著沉默了。半晌,尼克問:「那是西班牙人的船吧。」

  「沒錯。」伊薩克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那個無賴就是西班牙任希臘海域的總督助手。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他舒舒服服死於酒後落水。」

  尼克深有體會,悶悶地道:「官老爺和有教職的普遍喜歡小孩兒,也不知是為什麼。」

  伊薩克冷笑一聲,「這群混蛋從精神到身體都陽痿,有經驗的女人是看不起他們的,他們就欺凌沒能力反抗的孩子,從而尋找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尼克想了想,覺得這話確實有那麼點道理。

  「不過我聽水手們講得故事版本不太一樣,他們說得是四兄弟把妹妹獻給了海神,才得到無敵的好運和財富。」

  「這麼說也差不多吧。因為那個病,陸上的不讓埋進墓地,我們只能把塞西莉亞火化了灑在海上。一腔子火沒地方撒,我們四個用給她攢的嫁妝錢買了條小船,乾脆扯開大旗入黑行。」伊薩克歎了口氣,頗有些滄桑的樣子。「好多年前的事了,如今老二和老四都走了……我本以為雷斯會有很多孩子的,他最喜歡孩子,再聒噪難纏的小娃兒到他手上,都乖得跟小貓一樣。」

  「真難看出來。」尼克撇撇嘴,「只見過被他鞭子抽過一頓的傢伙,跟小貓一樣乖。」

  紅鬍子三番四次強調後代問題,尼克還是好心幫自家船長解釋了一句:「船長是有女人的,法蒂瑪和莉莉絲,她們倆住在後院。」

  「這兩個名字聽起來倒像會生孩子的。」伊薩克滿意的點頭,接著瞥了尼克一眼,「跟他的女人住一起,你不難受?」

  「難受?哦,是挺難受的。」尼克痛苦地搖頭,「她們兩個簡直花錢如流水。我在山下包的女人,不管吃住一個月也就要三枚金幣。」

  聽聞此言,伊薩克張口結舌的盯著這位衝鋒隊長足足三分鐘,最後只擠出一句話。

  「不是我耳朵裡塞了駱駝毛,就是雷斯的腦子真出問題了。你脫掉褲子讓我瞧瞧。」

  因為兩位紅髮船長的血緣關係,來自土耳其的船隊很容易就被阿爾及爾居民接受了。這群包頭巾的海盜紀律嚴明,有錢又大方,除了不喝酒外,算是客人典範了。

  伊薩克一方面積極拉攏兄弟加入奧斯曼勢力,一方面求賢若渴,重金收買各種人才。他給弟弟帶來了傑爾巴島的海圖,也給別人帶來了金子的誘惑。曾有人親眼看見庭院裡的葡萄籐下,伊薩克跟號稱西地中海最強的尼克隊長討價還價。紅獅子船隊薪酬雖高,但強人扎堆,許多海盜自信本事不弱卻始終混不出頭,見此機會不禁怦然心動。

  海盜就是這樣薄情逐利的職業,只要不是敵對方,跳槽是常有的事。哥哥在阿爾及爾逗留了半個多月,海雷丁一直大禮相待,在重要問題上卻始終沒任何表示。船長向來心機深沉手段老辣,心動了人不知是福是禍,不敢付諸行動。

  山丘上的白色城堡暗流洶湧,人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終於有一天午後,三船軍械長做例行報告的時候,偶然碰到剛從後院走出來的尼克隊長。

  全阿爾及爾的人都知道「後院」是指什麼地方——紅獅子海雷丁的後宮。軍械長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尼克睡眼惺忪的打著哈欠,不慌不忙從老闆的後院走出來。

  「他身上有龍涎香的味兒!龍涎香!」

  軍械長押了一大口朗姆酒,口沫四濺的說。酒吧裡座無虛席,每個人都聚精會神的聽這新鮮熱辣的八卦。龍涎香的價格誰都知道,比純金還貴上幾倍,城裡用得起這香料的女人屈指可數。尼克隊長從沒有塗香的習慣,從誰身上沾染了香味可想而知。

  「我覺得他不敢。那院裡怎麼說也是船長的女人,再無法無天也該愛惜脖子上這顆腦袋吧!」有人表示了懷疑,接著便有四五個聲音附和。

  軍械長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我本來也不信,上去搭訕兩句,看見他頭髮剛梳過,編了根閃亮亮的麻花辮。」

  「哦!!……」一片唏噓之聲響起,聽眾心有靈犀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海上的男人們都知道,能把自己收拾乾淨的光棍非常稀有,梳髮結辮這門高級技術(特還是一條漂亮的辮子),只有出自相好之手。

  「你們都知道,隊長喜歡成熟豐滿的女人。我問他幹什麼去了,他就那麼坦然跟我說睡了一會兒,根本不怕別人知道他睡在哪兒!」軍械長像吃了鴉片一樣雙眼放光,露出牙齒上包的貴金屬:「照我說,根本不是偷人,是船長默許的!!」

  眾人面面相覷,震驚莫名,甚至連賭注都忘了下。

  「只為了留住海妖?這、這價格出的可太高了!要是我,憑他什麼人才也別想睡我老婆!」一個年輕海盜激動的道。

  「哈!所以說你現在還是個擦甲板的墊底水手!船長是不一樣的人物,他是那種……那種傳說故事裡講的,要幹大事的人!」軍械長形容詞匱乏,只揮動著手臂,試圖描繪出海雷丁的野望。「這種人總是不一樣的,為了留住左右手,讓人睡個把老婆算什麼?」

  被這狠絕強大的手段所震撼,眾海盜沉默良久,即驚且歎。一個水手結結巴巴的小聲插話:「就、就當這是真的好了。不過,難道你們沒聽過那個傳言,其實隊長他根本不是個帶把的?」

  又是一陣沉默襲來,面對如此複雜深奧的八卦,海盜們明顯覺得自己書讀太少,腦子不夠用了。

  尼克帶著從法蒂瑪身上沾染的龍涎香味道,拖著莉莉絲梳得麻花辮,朝海雷丁的起居室走去。

  大海盜們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船長出席的重要場合,衝鋒隊長必須站在他身後相隨,既是保鏢又是擺譜。自從紅鬍子哥哥做客阿爾及爾,跟班尼克就必須天天呆在山上聽候傳喚,下山跟塞拉睡個好覺是想也別想。但她小點子多得很,沒幾天就找到了新的豐滿懷抱。

  法蒂瑪和莉莉絲很樂意抱著她睡個午覺。只午覺,尼克在心裡跟自己說。反正晚上她就回自己的窩,不會攪了船長的私生活。睡了幾天,船長也沒說什麼,於是尼克當做他默許了。

  海雷丁見尼克走進來的時候,她就是這麼一副坦然神色,和偷溜進他的個人浴室裡洗澡一樣理所當然的模樣。

  該死的理所當然。

  海雷丁想,換一個傢伙敢這麼膽大妄為,早八百年就被他沉屍地中海了。想是這麼想,但他心中並沒真的發火。像受了潮的火藥,理所當然點不起硝煙炮火。

  「睡的可好?」海雷丁問。

  「哦,還不錯。」尼克摸摸腦袋,要不是莉莉絲非得把她揪起來梳頭,這個悶熱的中午會更加舒服。

  「你差不多考慮好了吧。」海雷丁瞧著她,直言問道,「伊薩克給你出多少?」

  尼克一愣,明白了老闆的意思。「兩倍。還有馬,刀,一棟宅子。」她老實答道。紅鬍子哥哥這十多天確實起了挖角的心思,態度條件也真誠。

  「很不少嘛。大馬士革刀和阿拉伯純血馬產地就在土耳其,這方面收藏伊薩克確實比我多。」海雷丁微笑,「心動了?」

  尼克點點頭,又搖搖頭。混了那麼久,她很明白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的道理,只不過誘惑仍是誘惑,她沒法拒絕更多金子。

  海雷丁沒再繼續問下去。他照例把一些文書和截獲的消息遞給尼克瀏覽,讓她試著分析利害。午後的這段時間靜靜流過,當尼克的肚子提醒該吃下午點心的時候,海雷丁收起文件,卻沒有讓她下去的意思。

  「今天是發薪水的日子。」他篤定地道,「從入伙到現在,我猜你該有兩百多金幣的積蓄了,加上戰利品,身家五百應該沒問題。」

  尼克一愣,點點頭道:「差不多是這個數。」

  一般海盜揮霍成性,很少有能存下積蓄的人。尼克卻是十足十的守財奴,一年來除了吃飯穿衣睡覺,從沒多花過一個銅子。大件戰利品放在塞拉家,錢和寶石則分開藏在幾個秘密地點,比如船長的寵物——獅子哈姆的窩下面。
  「那你知不知道,這個月一根十米長、能做龍骨的杉木多少錢了?」

  尼克茫然搖頭,「這個月不知道,去年逛船廠的時候,聽工人說好像要十二個金幣。現在漲價了?」

  海雷丁舉起三根手指晃了晃,「這個月,是這個數。」

  尼克看著船長的表情,驚呼:「三十?漲了兩倍還多?怎麼會?!」

  「一方面是沿海的成型木材越來越少了,一方面是新大陸運來的財富越來越多,金子不值錢了。」

  尼克聽聞這一句,好像一聲暴雷炸響在耳邊,震得腦袋嗡嗡響。在她小小的心目裡,這種閃著金燦燦光輝的硬通貨代表了世界上的一切價值,絕無貶值的道理。

  「金子怎麼會不值錢!」

  海雷丁攤手:「成才的樹就那麼多,砍一棵少一棵,別的貨物也是一個道理。地中海只能生產這些東西,金銀卻越來越多。木材和糧食是漲得最厲害的,別的東西也漲了至少三成。我猜你很久沒去過市場了吧,地中海的各地貨價是每日一翻,有時候一天能漲三次價呢。」

  尼克低頭咬唇,市場她是常逛,但是從來不買。吃穿住用,船長包的自然不用問,其他塞拉和卡爾都幫她安排妥當,根本不用操心。回想起來,鹽炒豆和小魚乾確實漲了兩個銅子,只不過她兜裡有錢,沒在意而已。

  「漲了三成……也就是說,本來十個金幣能買的東西,現在最少要十三個才能買到對吧。」

  「非常正確。」

  尼克兩眼一黑,只覺得心頭被狠插了一根魚槍似的,呼呼直流血。按照這個算法,沒出手的戰利品還保值,但她那些老老實實躺在各處的金子,無緣無故就少了三分之一的購買力。即使放高利貸,都趕不上這樣的損失!

  海雷丁看她眉頭緊鎖心疼欲死的樣子,心頭一樂。

  「葡萄牙、荷蘭、英國、法蘭西,如今整個歐洲萬帆齊放,都開始向海上掘金,加上奸商操縱,金子會越來越不值錢的。」通貨膨脹是整個地中海的普遍現象,海雷丁沒有騙人。只不過他舉的例子是在阿爾及爾,海盜城市比普通市場表現的更加厲害。

  「那怎麼辦?」尼克大急,這種『整個歐洲』的趨勢顯然她無力阻止,盡快想辦法個人止損才是正事。

  海雷丁終於笑了,笑得十分開心。他不答反問:「你知道現在北非最大的奸商是誰?」

  尼克迷茫的搖頭。

  「是我。」

  這天傍晚,尼克走出船長辦公室依然頭重腳輕。她剛剛做了人生中最大的一筆生意——把所有的積蓄都交給船長。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老闆掌握了多麼龐大的資源。搶來的船上雖有金銀,但最多的,是各地急需的貨物。糧食、布匹、建築材料、礦石、武器、香料、奢侈品……而簽了『友好條約』的國家和地區,每個月都會付給紅獅子一筆不菲的保證金。

  海雷丁不像曾經那些大海盜,將財寶藏在無人知曉的荒島上慢慢腐爛。而是依靠著武力和機遇,迅速將阿爾及爾建成了北非最繁榮的交易市場。

  每月三個點的起價利息,一年最少百分之三十六,根據通貨膨脹的速度,這樣至少保底不賠。如果年底生意有盈餘,再根據入股比例分紅。尼克拿到的條款是非常優厚的,即享受存款的安全,又拿著股東的分紅,一下從打工族變成了小股東。

  複雜的賺錢公式把尼克跳槽的想法擠到北冰洋。她絞盡腦汁拚命心算,怎麼想都覺得收益非常不錯。捫心自問,即使阿薩叔叔在身邊參謀,也再找不到更划算的生意了。她甚至計劃每個月拿到薪水,立刻存到船長的增值寶庫中。

  帶著一顆疲憊但喜悅的腦袋,尼克快樂的跑去吃晚飯。她始終沒注意到自己已身無分文,從此以『股東』之名和紅獅子緊緊綁在一起了。

第二十二章:一塊手帕

  維克多·F·美第奇穿過庭院,朝一排高級船員的臨時宿舍走去。

  北非午後灼熱的太陽和一刻不停的蟬鳴讓他心情煩躁,如果不是有事,他是絕不想來這片住滿極惡海盜的喧鬧地方的,就像從來不進惡臭撲鼻、骯髒擁擠的艙底一樣——雖然他是個船醫。好在這會兒日頭依然很毒,海盜們不是去城裡的酒館買醉,就是找個陰涼避暑,院子裡靜悄悄的。

  來到這片區域位置最好的一間房子前,維克多在木門上發現一個簡陋的刀刻標誌——一柄長鐮刀,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敲了敲門,裡面主人只叫了一聲進來,卻沒親自出來迎接客人。維克多知道這裡的主人是毫無禮節可言的,於是自己推門進去,一間典型的海盜住的房子就展現在眼前。

  硬板床鋪著蓬鬆的新稻草,木桌上擺著油燈、水杯、擦刀的油布和磨石,一口箱子裝著所有家當。只有散落的幾張薄紙和羽毛筆顯示出主人和別的海盜與眾不同的地方。一個靈巧瘦小的身影掛在房樑上,靠臂力不斷把自己的身體迅速拉起來。

  「139、140、141……」

  尼克憋著氣,腳下的地板有一圈汗水打濕的區域,襯衫像水洗了一樣貼在身上。維克多仰起頭,用醫生的目光仔細觀察這具軀體。跟他自己那種從未拿過重物的細白不同,這身體靈巧緊湊,雖然瘦,但不缺乏力量。每一個部位都被經年累月的艱難生活磨練過,拋棄了沒有用處的贅余,剩下最有效率的構造。和堅硬的男人不一樣,她是柔韌靈活的,看不出肌肉痕跡的臂膀蘊藏著驚人爆發力。

  一艘海盜船上的船員,平均年齡是26歲。但這些年富力強的年輕人,大部分會在兩年內命喪黃泉。除了死於戰鬥意外,海上食物單一造成的營養匱乏、不知節制的大量飲酒、帶來的性病,這些都能把任何一個壯如牛犢的男人毀得像團垃圾。

  海盜揮霍著搶來的金錢,也同樣揮霍自己的生命。在這樣奢侈的團體中,擁有良好作息習慣、堅持鍛煉的人鳳毛麟角。

  維克多首先想到的是船長。這個紅頭髮的家族首先得益於天賦異稟,體魄強壯。海雷丁的酒量深不見底,但很少狂飲,為了保持頭腦冷靜有效,他一個人時更喜歡咖啡和茶。在女人方面,也是令人驚異的節制,連他這個醫生也提不出什麼更好的建議。

  現在,維克多發現了另一個範例。

  「200!!」

  尼克輕輕巧巧跳下來,輪圈活動酸痛的手臂,頭髮濕漉漉的粘在前額上。

  維克多從她身上嗅到了一種稀罕的氣味。

  「你喝酒了?」

  「哦,一兩杯羅格。」尼克抽了條毛巾蒙在臉上胡亂劃了兩下,咕咚咕咚灌了一杯子涼水,歪坐在椅子上休息。
  維克多皺眉:「告訴你,面部痤瘡、皰疹、酒糟鼻都跟飲酒過量有關,不要仗著年輕就糟蹋皮膚,過幾年有你哭的!」

  「嗨,偶爾罷了,我讓酒保摻了不少水呢。」椅子頗高,尼克來回晃腿坐不住,似乎非常興奮。

  「你今天很高興嘛。」維克多審視著面前的人,尼克黑色的眼瞳閃爍著喜悅,臉頰呈現出酒精和運動共同導致的紅暈。「只喝酸棗汁的死神」在阿爾及爾非常有名,維克多知道她並不喜歡喝酒,一定是有什麼令她特別振奮的事發生。

  「讓我猜猜……」左右掃視,維克多從地板上撿起張廢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阿拉伯數字。

  「年利率36%,200枚一年後是272,兩年後就是344。目前月薪30枚,如果從這個月開始每月再存24枚……」他饒有興致的念下去,還在紙背面看到各種支出項目:「零食,括號,盡量跟船長蹭,括號。」

  維克多思索著那些計算復利的算式,片刻後拍手大笑:「哈,我知道了,你賣身給船長了對吧!」

  「唔,確切的說我買了船長的股份,這樣每年可以增值……」尼克試圖解釋,卻被維克多憐憫的眼神打斷:「嘖嘖嘖……我就知道你終究逃不過他魔掌。瞧你那傻樣,把自己賣了還樂顛顛幫人數錢~」

  「才沒有!我仔細算過了,穩賺不賠的!」尼克大聲反駁。

  「行行,有錢難買你願意,船長是個多麼誠實穩重的生意人,跟他合作多有發展前途啊。」維克多不想解釋,鏡片後閃爍著意味深長的奸笑:「尼克隊長已經是個重要的大人物了呢,可喜可賀!」

  尼克被他笑得坐立不安,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只得反問:

  「那你都投資到哪兒了?我知道你跟大副薪水相當,也有一份戰利品的,加起來可不少呢。」

  「我沒那麼多精力打理這些,所有錢都存在佛羅倫薩的銀行,那兒有職業經紀人幫我處理賬務投資產業,抵消通貨膨脹的損失。」維克多把一本支票簿展示給尼克,「船長一定是用金銀過剩什麼的哄你把錢給他的吧?也難怪你跳不出紅獅子的手掌心,想跟他耍心眼,你還早了一百年。」

  尼克被美第奇的印刷族徽鎮住了,眼巴巴地盯著這本神奇的小冊子:「我在意大利見過有錢人用這種小紙條,隨便寫幾個字就可以當好多錢用呢,阿爾及爾也能通用了?」

  「新開的匯兌點。」維克多沒再解釋,為何北非會出現意大利支行的代表。「既然尼克隊長不打算跳槽了,那某人的拜託就算達成目標。」

  「怎麼,卡爾拜託過你?」

  「是啊。」維克多眼前出現那個金髮青年憂心忡忡的模樣。不願她去異教徒的領土,但留在北非做海盜,也絕不是什麼令人欣喜的道路。無論怎麼選擇都看不到希望,維克多想像得到一個人背負秘密會帶來多大心理負擔,青年的臉上不是朝氣蓬勃,而是壓抑、隱忍、苦悶。

  「別理他,他總是有理由喋喋不休。」尼克煩躁地把劉海撩到腦後,顯然對話題中的人非常不耐煩。

  維克多暗暗搖了搖頭。

  尼克岔開了話題:「這麼說你也不打算跳槽?我聽說紅鬍子花了很大力氣去挖你牆角呢。」

  「哈,用一秒鐘考慮我就拒絕了。」

  「怎麼,難道你也討厭土耳其人?」

  「我只是討厭紅鬍子的衛生習慣罷了。」維克多厭惡地皺眉,「鬍鬚是細菌滋生的天堂,一群從船長到大廚都蓄須的男人對我來說就是地獄。」

  尼克不可置否,在這個有著變態潔癖的醫生眼裡,地球表面稱得上乾淨的東西也沒幾樣。

  「好吧,那你來我這兒是檢查衛生?」

  「可笑!」維克多揚起他弧線優美而光潔的下巴指向門口,以與生俱來的口吻命令:「換件衣服,我要去市場採購藥物,你跟著我拎包。他上下打量了濕透的尼克一番,視線在她胸口特別停留了一下,刻薄地道:

  「順便給隊長大人買件裡面穿的小背心。」

  維克多醫生實際上是個極其注重私人空間、喜歡獨處的人,但同時,他也是個怕痛惜命的傢伙。自從年初在市場被刺事件發生後,他每次出門採購都會叫一兩個保鏢跟著拎包,傷好了以後習慣依然不改。而拎包的苦力,通常都是某個「被猩猩養大的小混蛋」。

  尼克不在乎拎包,因為跟維克多鬥嘴很有趣,把他氣得風度全無的亂跳更有趣。特別是這位貴族出身的船醫生活品質一流,有機會蹭到高級餐點和波爾多葡萄酒可不是一般的愜意。

  本著能花一個子兒能搞定的事就絕不掏第二枚的原則,在成衣店的櫃檯前,尼克很無恥的把口袋從褲子裡徹底翻了出來——一塊手帕,一點餅乾渣,幾枚瓜子殼,其餘什麼都沒有。維克多當場就有胸悶嘔血的前兆,恨恨地掏出錢袋,付了三件絲質內衣、三件細棉內衣的賬單。

  出了成衣店,維克多壓著嗓子咬牙切齒問:「難道你一開始就打算讓我來付你的內衣錢?」

  尼克很無辜的眨眨眼:「咦,為女士付賬不是紳士風度麼。再說我又沒有要買,是你硬拉著我來的。你知道嘛,什麼緊身內衣的我最討厭了。」

  「這麼說來,你白拿了東西還是受委屈了?」維克多腦門上青筋亂跳。

  「呦,太客氣了。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才勉為其難收下的。」火熱的天氣多穿一件背心是不怎麼舒服,但佔了便宜的尼克覺得心底舒服。她自以為聰明的教導醫生:

  「再說了,你可以把賬單的品名改成藥品,找船長一起報銷嘛。」

  維克多沒想到一個青春期少女的人品居然會無恥到如此沒有下限,無力到連白眼都不想翻了。好在他也不是缺錢的人物,不會計較那麼點意外花銷。

  「我倒想問問,你究竟自己花錢買過什麼?」

  「很多啊,在船上刷牙用的細鹽,洗頭髮的皂角,替換的襯衫褲子腰帶,還有倒霉的時候用得棉布棉花,哪一樣不要花錢?」

  「這些都是卡爾替你準備好的,我是問你親自破費的東西。」

  「我每個月發了薪水都先給他一個銀幣買日用品,還不叫我掏錢?」尼克疑惑。

  「原來如此。」維克多歎了口氣,深深凝視著她:「卡爾把你照顧的太好了,從去年他出現開始,你就沒自己去跟商販們討價還價過了吧。一個銀幣去年是夠了,可難道船長沒告訴你,如今的阿爾及爾一根草棒都天天漲價麼?」

  「這……」

  「再說你自己都買最差的,卡爾給你準備的都是一等貨,我可不記得你去年有帶手帕的習慣,那可是很高級的料子。」

  尼克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裡的那塊疊成四方形的柔軟織物。發跡以前,她連條完好無損的內褲都沒有,哪裡有使用手帕的奢侈想法。入了伙,她又忙於存錢,長久不用的東西當然沒有考慮到預算中。直到卡爾出現,以僕人的名義把她所有日常生活包攬下來,這些手帕就神奇的出現在換洗衣服的口袋裡了。

  「這傢伙入伙有薪水之前,我曾幾次看見他汗流浹背的在碼頭打工。老實說,我向來鄙視只吹不幹的人。他的行為雖然不能證明他的信仰是正確的,但至少證明了那並不虛偽。」維克多說。

  尼克垂首走路,一種莫名情緒悄然襲上心頭。

  「原來……」

  原來不是我僱傭了他,反倒是他一直在倒貼我。

  「我明白你們兩個價值觀截然不同,不過在這世界上能遇到一個真心為你著想的人著實不易。」維克多淡淡地道,「所以就算你討厭他,永遠不可能接受他,但至少不要太無情。」

  伊薩克在阿爾及爾渡過了最熱的一個月份,卻最終沒把倔強的弟弟和他「忠誠」的衝鋒隊長挖回土耳其。海雷丁禮貌地謝絕了蘇萊曼大帝的橄欖枝,並送上厚禮一份表示並無敵意,只是時候未到,需要更多時間考慮。

  站在阿爾及爾碼頭上,即將離去的伊薩克頗有些悵然。瞅瞅面無表情的尼克,心想這個孩子雖然不肯走,但還算蠻忠誠的,他清清嗓子,忍住針扎似的心痛感覺對她道:

  「雷斯沒有兒子,但莉莉總是暈船,我實在捨不得再折騰那馬一趟了……」

  尼克聽得機巧,雙目噌得放出亮光來,不等伊薩克說完,就一個大鞠躬高聲謝道:

  「謝謝大哥!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幾百多個弟兄站在周圍大眼瞪小眼的看著,話已落地,紅鬍子價值連城的寶馬就「被」送給了這個順桿爬的傢伙。伊薩克面皮抽動,好險沒一口氣噎住。

  「誰是你大哥啊小混蛋!!啊?!」

  海雷丁放聲大笑,倒有兩分得意的意思:「知道了吧哥哥,你真要帶她走,小心上不了岸就被氣死。」

  伊薩克哼了兩聲,順了順氣,決定把風度維持到最後。

  「算了,再不走風向就變了。」他捶了兄弟的肩膀一下,遺憾地道,「你這傢伙從來不會乖乖聽我說話,我本以為從此就能和你並肩作戰了。」

  「我們一直在並肩作戰。」海雷丁平視著這張跟自己極像的古銅色臉龐,正色道:

  「你是我唯一的哥哥。」

  巴巴羅薩·海雷丁面對繁榮強盛的奧斯曼帝國的招安,並沒有受寵若驚的立刻接受。兩頭上翹的土耳其帆船駛離阿爾及爾,稍有些政治敏感性的人已經明白,這個男人的氣量不會讓他僅僅偏安一角做個海盜頭子。

  另一方面,尼克對「寫幾個字就值大錢的神奇紙條」非常感興趣,海雷丁耐心給她講解了金融世界和信用體系,卻沒給她任何反悔撤資的借口。

  海雷丁:「聽懂沒有?」

  尼克:「……報告船長,有聽沒有懂。」

  海雷丁:「算了,反正最近沒事,我帶你去親自瞧一瞧。」

  尼克:「親自……你的意思是去意大利?」

  海雷丁:「沒錯,去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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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佛羅倫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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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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